七夕站了起来,望着高姿琴,目光颤抖。
“我对夏之树的感情,不亚于您对尹堂橘的感情。如果开始,我选择第一条路,您能做到永远不见尹堂橘吗?”
一股压力,压在胸口,高姿琴有些难受,她别开视线。
“那你后悔了吗?”
“我失去过亲人,知道生离死别的痛苦。我不想橘也经历这样的痛苦,所以我不后悔。只是,我的弟弟夏之树,他见不到我,会很难过,所以,他难过的时候请您帮我好好照顾他。”
斑姿琴突然觉得自己残忍。
如果说,爱一定要有血缘关系,那七夕为什么要那么爱着夏之树?如果说,爱一定要图些什么,那左七夕又图夏之树的什么?而如果,爱什么都不图,她又为什么一定要让左七夕作出选择呢?她提出的选择有很多种,每种都伤害了很多人。可是左七夕选择了一种,最伤害她自己的那种。
“左七夕,如果你想见夏之树,……你……你必须让橘对你死心。”她承认,她没有左七夕那么高尚,她依旧无法容忍她不喜欢的两个人,一个夺走她的丈夫,一个夺走她的儿子,她不能看着他们那么圆满。
“比如,你结婚。你结婚,橘就会死心了。”
是谁在操控谁的命运?
或许没谁能操控谁的命运,操控命运的是,情感。
七夕独自一人走在京首繁华的大街上,以前她就觉得,要是身边没有了夏之树之后,她会消失在某个街角。
今天,这种感觉是那么地深重。
以后,不会有人微笑着叫她,姐。也不会有人,在厨房里替她张罗晚饭。不会有人,跟她趴在窗台上,看月亮数星星了。
星星?她想到了尹堂橘璀璨的眼眸,心突然又苦又涩,又闷又疼。她很快又会看到,那双眼睛,因为忧伤而黯淡下去的。
她步履蹒跚,回到仁思洞,爬上那条水泥路。
望着大门口的背影,她微微怔住脚步。
韩涧汐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眼神深如大海。
因为见到熟悉的人,七夕的眼睛,又不自觉有些酸涩,她却让自己笑着说:
“涧汐,你回来了。工作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嗯。”
“那我们进屋吧!”
韩涧汐跟在她身后,进到屋内。
屋里安静得有些不对劲,韩涧汐敏锐地巡视一番,皱起眉头:
“夏之树呢?”
她的夏之树,不在她身边了。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晚饭。”
韩涧汐跟着逃离的身影进了厨房,冷淡的脸也控制不住流露担忧之色。
“发生了什么事了?”难道夏之树发病了?“他现在在哪?”
“树他……回家去了。”以前树说回家,一定是回到有她的家,可是以后都不是了。
韩涧汐折身往夏之树的房间走,七夕叫住他。
“他不在房里,他是回……他自己的家了。”七夕呵呵笑起来,“我们夏之树,找到了爸爸,他终于能回到自己家去了!呵呵……真替他开心啊!”
韩涧汐眉头皱了起来,下意识地问:
“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啊?
“……”
“你舍得他?”
“别问了。”七夕再也露不出笑脸,“你想吃什么?”
……姐,你想吃什么?
……姐,来吃饭吧。
……姐,快来,吃饭吧。
七夕眼泪掉了下来,一滴滴砸在夏之树经常擦拭的灶台上。
她一直以夏之树为生活的重心,没有了夏之树,她该怎么办啊?
恍惚间,她又做梦了,梦里她看到了还是小孩子的夏之树,一直笑着叫她。
姐姐……姐姐……姐姐啊……
“姐,姐?”
左七夕张开眼睛,看到了一眼担忧的夏之树。她觉得有些恍惚。这是梦里,还是梦外?
夏之树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潮湿。
“涧汐哥,他告诉我你生病了。他说你很不听话,不爱吃饭。”
“我哪有生病?”七夕坐起来,面色有些苍白,“因为没找到工作,所以睡一下懒觉而已。韩涧汐的厨艺太差,好难吃。”
“那我给姐姐做饭吧。”
“好哇!”
“那姐姐先休息一下,堂橘哥晚点也会来。”
“……好。”
围着餐桌吃饭的四个人,手上都带着一条灌注平安幸福的熟练。
尹堂橘的那条手链真的很难看啊,可是他每天都带着它出现在任何场合。现在,这样的双手,又忙碌地为她夹菜,几乎当她是不能动弹的病人,只差没动手喂她吃饭。
“我这才出去两天,你看你把自己照顾成什么样了!”
韩涧汐看着他,目光阴霾,但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低头吃饭。若是换做以前,他一定会把尹堂橘揍到墙角去!可是,经过这三年多的时间历练,他已经成了一个沉默的能容忍的男人了!
“干脆,你跟树都搬到家里来住吧。”尹堂橘想了想,笑道,“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嘛。”
韩涧汐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全身变得紧绷起来。
虽然,他变得能容忍了,可是他能忍受左七夕离开他吗?
他不能。
“不行。”
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他身上又辐射出慑人的压力。
七夕抢在尹堂橘之前,做了回应。
“我住这里挺好的,哪里也不去。”就让她好好地吃这顿团圆饭吧,突然有种吃“饯行”饭的感觉,她笑道,“哇,树做的鸡蛋卷,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好吃的鸡蛋卷!”
“姐你慢点吃。”
“太好吃了嘛!”
看着她,树的心又痛起来。其实,他很想给她做一辈子的饭啊,他想把她养得胖一点,面色更红润一些的。
尹堂橘目光里流过一些暗淡,他怎么会不知道七夕心里难受呢,他记得送走树的那天,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可是,他不会问她,只是默默地守在她的身旁,让她慢慢从这样的别离中走出来。
所以,他总对她笑,是想给她温暖。
“这丫头,想吃树做的菜,来家里不就好了吗?不然这样吧,我每天载着树来给你做饭?”
“你当树是钟点工啊?”七夕白了他一眼,他笑。
“那要不,我从树那学了,每天来当钟点工,免费的那种。”
“你?再学几十年也学不来树的手艺。再说,你那么忙,哪有时间。”
“我可是尹堂橘,哪会连时间都没有?”
他无论什么,都能以他是尹堂橘为理由。以前她会觉得他太自负,现在觉得似乎真的是,只要是尹堂橘,没有什么不可以啊。
所以,没有她陪在身边,他也不会怎样的对吧?因为他是尹堂橘啊。
树依旧那么习惯地围着围裙,认真的刷碗,每个盘子每个碗碟都被擦拭得亮晶晶的。
七夕看着这样的树,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有些人有些事,就像空气一样,在的时候那么自然,不起眼。没有了的时候,便会觉得窒息。
她用擦碗布将碗擦干,放在碗架上。
树将碗递给她的时候,露出温柔的笑容。
这样熟悉的场景,以前不知道上演了多少遍,这次却犹是在梦里。
“树,你的病历我都转交到伯父的手上了,还有那些注意事项,我也一并罗列交给他了。以后……姐可能……不能那么频繁地跟你见面了。”
夏之树手里的碗,噗咚掉到水里,他以最缓慢地速度偏头看向七夕。
“姐,要去,哪里吗?”
“不是的。”
“那为什么不能见?”树觉得心里冒出无数的恐慌,他只是想给姐姐比较不那么累的生活,可是他没有想过不能见到她。
“没有不能见,只是会少一些。”
“姐,你在生树的气,对吗?”
气他离开她,气他狠心离开她。其实,他一直很害怕她会生他的气。
“没有没有!”七夕最见不得看到他伤心了,着急着解释,“因为……因为姐姐要努力过自己的生活啊,你不是也希望,姐姐变得更好吗?你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是的,他是这么想的,可是当她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那么失落,因为姐姐再也不以他为唯一,那么努力地生活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吗?这就是他想要的啊。树点头。
“好,那以后,我们少见些面。”
水龙头的水,滴滴嗒嗒落在水盆里,像极了一些眼泪破碎的声音。
又是这条斜斜的水泥路,这次她送走的是,生命里最珍贵的两个人。
看着树坐上尹堂橘的车。看着尹堂橘笑着对她挥手。
“快进去,早点休息,明天病一定要好起来,听到没?”
她真的不想对他说出那句话啊。可是,她还是得说了。
“橘,我们明天,见个面吧。”
“好。我给你电话。”
他笑着,仿佛想把他所有的笑容,都用来灿烂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