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醉歌飞(上) 第八章 诡变又生(1)

满月,夜,清凉如水,夏季的炎热还未染至夜晚。

一人站在窗边,一身白衣如雪,温雅、平和之气比冬日落雪更静,更安然。

他在吹箫,碧色玉箫,音色轻渺,听之让人心静平和,如沐春风。

“才女们梦想的多是白衣飘飘月夜吹箫踏月而来的翩翩佳公子,我想便如此刻莫公子这般正是才女们的梦想之人。”女子的轻笑声由窗外传来。

站在窗前的人微微向旁边让开一步,下一瞬,一道红色身影由窗外掠进房内,时间上分毫不差。

挥袖抚了抚染上衣裙的夜露,洛歌飞优雅落座。

“洛姑娘辛苦了。”莫箫笙放下玉箫,也在桌旁坐下,拿过茶壶,缓缓为洛歌飞倒上一杯茶。

水温适中,茶香清醇、淡逸,正是刚泡上不久的西湖龙井,洛歌飞暗勾了下唇角,相处这十几日她与莫箫笙之间的关系倒是拉近了不少。

对于洛歌飞进房前的调侃,莫箫笙浅笑,“只不过随意吹上一曲罢了。”

但见笑言的莫箫笙面色红润,吐息正常,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哪里像是十几日前身中巨毒,武功将废之人。

“总会有多情才女听得动情,循声找来,最后想要以身相许呢!”洛歌飞再笑,不意外地看到莫箫笙听到这句调侃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咳,洛姑娘……”莫箫笙轻咳一声,侧过头去,看着窗外月夜,低唤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呵呵……”洛歌飞轻笑出声,调笑这性情温和的人,真是件有趣之事,不过还是先说正事要紧。

略正了正神色,洛歌飞道:“莫公子可注意到了什么?”

“洛姑娘每晚出行,夜半方归,在下虽有伤在身,仍有所觉。”

“那我便直说了,前些时日不断有人在城中四处探察,想来应是在找寻我们的下落,待确定我们住于此地时,便不断有人在水井、饭菜中下毒,皆被我发现。近日他们见下毒无效,便派人前来夜袭。”

“是在下连累洛姑娘了。”莫箫笙默然道。

洛歌飞摇了摇头,“他们的目标不仅是莫公子,不然今夜也不会有人故意引我出去,想伏击于我了。”不过这招调虎离山之计却有一点令她觉得蹊跷。

“若非洛姑娘出手相救,也不会惹麻烦上身。”当日他被五位武功皆不弱于他的高手围攻,身受重伤,得洛歌飞所救,后又中毒,本是必死无疑的。

那夜他身中“莹蓝”发作,呕血不止,身上筋脉逆转,武功渐失。

至夜深,他被折磨得昏死过去,又立即痛醒过来,继续急咳、呕血。

不过这次呕出的却是黑色的毒血,不出片刻,莫箫笙面色潮红,汗湿中衣,竟是由内而外将毒排出的迹象。

而在紧要关头救了他的正是当日莫怀惜给他的药丸,那粒药丸不仅可解百毒,更可治疗内伤。

当时他正毒发,体温升高,药丸本是放在他衣襟内,受他体温所影响,外面那层透明药物渐渐融去,最后化入他体内,也便是如此解了他身上的毒。

剩下里面白色的药丸正可治疗内伤,洛歌飞发现他将毒血呕出时便察觉异状,翻找后在他衣襟内发现那剩下的白色药丸,想也不想便喂莫箫笙服下。

之后莫箫笙整整昏睡了两日,醒来后通体舒畅,血脉运行正常,显然内伤已无大碍了,至于外伤,只要静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对那粒药丸莫箫笙只解释了一句:“药丸是莫怀惜所给。”洛歌飞也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呵呵。”洛歌飞轻笑,潋滟的水眸闪着亮晶晶的神采。

眉心蹙起,莫箫笙认真地看向洛歌飞,“洛姑娘说今夜是有人故意引你出去的?”

“嗯。”

手不自觉地抚上碧色玉箫,莫箫笙的眼神与窗外夜色一般深沉。

“莫公子也注意到了吧。”浅啜一口杯中香茶,洛歌飞肯定地道。

“嗯。”莫箫笙点头。

“你心中可有想到是什么人?”

径自沉默片刻,莫箫笙心中虽有猜测,但答案如何却不敢肯定。

“莫公子离家两月,现在局势不明,家里可会有人担心?”洛歌飞试探地问。

自那夜莫箫笙身上“莹蓝”毒解,她便寻了处安静的住所,让莫箫笙可以安心养伤,廉贞、天府二人一去调查袭击莫箫笙之人是何身份,背后受何人指使,一人跟在她身边,藏于暗处。

今夜她被人引出居所时,天府也一同跟了过去,并未留下保护莫箫笙。

既然是调虎离山之计,想要单个击破,那便一定会有人趁她离开时,前来袭击受伤未愈的莫箫笙。

但从刚刚她回来时的情形看来,并没有人来过。

为何使计却没有人来?

那幕后指使者杀莫箫笙之心不改,却无又人来袭,或者……是有人来了,却没能接近这座小院。

知晓莫箫笙现在身在此处,又关心他之安危的人,除却莫家人不作第二人想。

这样想来,难道莫家已派人来了吗?

洛歌飞眸色微沉,静静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莫箫笙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满月,仔细思量了片刻,缓缓开口:“洛姑娘……”

洛歌飞听他低唤,抬头见他转过身来,正看着她,“来者何人……在下也想之不出。”但见他笑容仍是一贯的温雅、平和,眉间却有股狡黠之色。

拿茶杯的手一颤,洛歌飞挑了下眉看着窗边白衣胜雪,相貌清雅的人,原来莫箫笙也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啊!只是这一面只有相处过后方能看到。

虽然莫箫笙是在回报方才她出口调笑之仇,但他目光清澈、纯然,也并非是句玩笑话,“既然莫公子不清楚,那我们只好静观其变了。”

“风不动,树亦不动。”莫箫笙笑道。

洛歌飞看着他,觉得今夜的莫箫笙有些不太一样,眼神格外清澈、闪亮,有股喜悦之色浮于眼底。

她突然怀疑他真的不知道来者何人吗?

一辆半旧的黑漆马车在夕阳的官道上缓缓而行,外表无任何惹眼、华丽之处,实为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赶车的是个五十几岁的老人家,白发灰须,同样再普通不过。

车内不算大,但布置得极为精致舒适,装饰清雅,软榻靠枕,茶水食盒,矮案书阁一应俱全,矮案上一只小小香炉轻烟萦绕,香气若有似无,淡雅宜人。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靠卧在软枕上,单手支额,一手横于胸前,好似睡得正香,马车的颠簸丝毫影响不到他。

马车缓缓驶进一座不大不小的镇子,最后将车停在一间,单以门面看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门前。

跋车的老人家一勒马缰,手脚利落地跳下马车,边拍着衣衫上的浮尘,边扬声对车内道。

“爷,到客栈了。”

车内没有回应,老人家像是习以为常一般,立在车前静候。

客栈掌柜的看他态度恭谨,虽然此地是个小地方,但为商者怎会没有几分眼色。

立即趋步上前,掌柜的笑意盈盈地招呼道:“这位爷快请下车里面请,路上颠簸,还是到上房休息一下的好。”

车内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回应,掌柜心里犯着嘀咕,车内这位爷当真好大的架子,难不成是瞧不起这小地方的客栈,不肯下车?

又过了半晌,车内方才传来慵懒的“嗯”的一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径自打开车门,月牙白的衣袖衬得那只手格外好看。

掌柜不禁一愣,心道这车内难不成不是少爷而是位姑娘?!可是他明明听赶车的老人唤的是“爷”。

仔细看去,车上下来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月牙白的长衫,身形修长、清瘦,一双眼眸清澈非常,眉间一股清灵高雅贵气,丰神如画。

“掌柜的……”但听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清锐,双眼带笑,对于掌柜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视线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

“啊……啊……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回过神,四十几岁的掌柜面上一红,忙低头掩视躬身道,甚觉失礼。

“掌柜的,你这里还有几间上房?”少年开口问道,笑容温和,眉目如画。

“还有四间上房。”掌柜低头闷声道,不知为何他竟不敢再看这公子的相貌。

“我全要了,请掌柜命人给马匹喂些好食料,然后吩咐弄几个上等的小菜送到房里来。”少年温言,言词间颇为礼貌。

掌柜见他衣着素白,却是一等一的好料子,腰间环佩玉色上等,身上纤尘不染,怎么看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公子,这样的公子如此有礼貌,令人怎能不心生好感。

“四间上房?”掌柜疑惑地反问。

少年淡淡一笑,眉间一抹愉悦之色,“我有两位朋友尚在路上,随后便到。”

跋车的老人家看了少年一眼,一路上并没有人与他们同行啊!虽然心中疑惑,但少年的事他却不多过问,这位小爷请他赶车时便说明,他只要负责赶车就好。

当时那温雅亲切的笑容却令老人家背脊发凉,无形中自有一股压迫感。

“洪伯,上去休息吧。”少年对赶车的老人道。

“哎。”洪伯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这还是头一次呢,他一个赶车的也能跟主人家住一样的上房,就是比睡大通铺好多了。

“小二,带两位客官到上房去,好生侍候着。”掌柜扬声吩咐道。

“二位楼上请。”小二躬身在旁领路,少年温雅一笑,举步跟在其后。

这相貌俊美异常的少年自是离开折津府的莫怀惜,离开王府别苑,他买了辆马车,请了一位驾车的老人,便一路慢悠悠往中原走。

不疾不徐,如游玩一般,一路上莫怀惜都是一副温雅贵公子的模样,对人温和有礼,将莫箫笙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孰不知以他之本性怎会是这种温雅之人!只不过觉得如此更容易让人亲近,也更有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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