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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歌飞(上) 第七章 夕阳芳草(2)

莫箫笙左手使剑,现在左肩受创,左手一颤,再也无力握紧手中兵器。

执鞭人见一鞭得手,心下正要得意,却突感喉间剧痛,低头,便见方才还在莫箫笙手中的软剑不知何时月兑手而出,正由他喉间穿过,。

也便是因方才那一鞭之后,他太过得意,而松了戒备,以为莫箫笙左手已废,两人相距又远,未想到,方才莫箫笙左手一颤之后,软剑便向后疾飞而来,正刺他咽喉。

那人仰面倒地,双眼大睁,眼中犹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打斗也不过片刻之间,方才合围的五人,现今只余一人。

左侧那人眼神阴寒地瞪着莫箫笙。

莫箫笙本是一身白衣如许,几番缠斗下来白衣染血,鲜艳的红染得衣衫如朵朵红梅,望之刺目非常。

此刻,莫箫笙背对黑衣人,身影挺直,软剑月兑手,已失了兵器,无还手之力。而即使他手中还有剑,但左肩已废,也没有用了,但……那一身的风骨让人心头微凛。

“啪啪”两声,站在莫箫笙身后的黑衣人拍了两下手,冷冷一笑道:“好武功,好风姿,好耐力。”他一连说了三个好,面上也着实浮起抹欣赏之色。

“过奖。”莫箫笙闻言,不疾不徐地回身对黑衣人一揖,脸色惨白如纸,神情犹是那般温然。

“可惜……现在你左肩受伤,又无兵器在手,今日是必要在此地丧命了。”手中三尺长剑,剑光清寒,杀气一点点凝于黑衣人眼底。

日光下,树林中,绿树青葱,影影绰绰,一缕阳光投在莫箫笙脸上,只显得这人神情淡然、清逸,身受重伤,衣衫上血迹斑斑,却又莫名地优雅到了极点。

“请。”

右手缓慢地抽出别在腰间玉箫,玉身通透、碧绿,真是一块上等的好玉。

莫箫笙从不以玉箫杀人,因为……

眼神一闪间,黑衣人提剑攻来。

扁影间,树林中两道身影交错而过,一道剑光明澈如雪,另一道碧绿翠暖还寒清。

仅一招,胜负已决。

“噗”的一声闷响,黑衣人扑地倒下,长剑落地无声。

莫箫笙单膝跪倒,手中玉箫还是那般清透,鲜血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摊血水。

轻轻勾起唇瓣,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涌出。

罢才与那黑衣人交错而过时,莫箫笙内力凝于玉箫之上,那玉箫虽不是什么尖锐之物,但莫箫笙内力深厚,一击刺下,直穿那人胸腔。

但那人武功不弱,莫箫笙玉箫攻来时,他长剑也同时刺来,一剑刺中莫箫笙月复部,再“嗖”地拔出长剑,受袭之下仍扬起左手,劈来一掌,又劈中在他前胸。

黑衣人这两下虽没要了莫箫笙的命,但也重创于他,令莫箫笙内脏受损,口吐鲜血,不支跪地。

“小姐,那一掌有毒。”山坡上,廉贞冷静地道。

碧落宫擅使毒物,方才几人交手时他便看出那黑衣人脸色不同他人,过于苍白,嘴唇略带青紫之色。

右手执剑,左手一直藏于袖中,直到他最后劈出那一掌,方在瞬间窥到他掌心泛黑,乃是常年以毒物喂出的手掌。

“这莫箫笙的武功真是了得。”天府在另一旁笑嘻嘻地说。

“就知道打仗。”廉贞冷然道,瞪了天府一眼,后者回给他一个再无辜不过的纯真眼神。

洛歌飞凤眸微眯,唇畔带笑地将一切收入眼中,这被整个江湖前辈称赞的出尘公子当真不负虚名。

看着自莫箫笙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无力垂于地上的手,还有白衣上的朵朵红梅,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莫箫笙狼狈的模样。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莫箫笙,她也是在高处,远远地看着,当时只觉得这个传言中的男子是个十分清秀儒雅的人,相处后发现他还有几分木讷,却让人不得不将目光定在他身上。

心间有抹思绪闪过,洛歌飞对自己微微一笑。

轻抚衣袖,洛歌飞回过神来道:“廉贞你去救他如何?”

脸色一变,无言地后退一步,廉贞敬谢不敏,“英雄还是留给小姐去救的好,属下……不敢。”这句话满是弦外之音,洛歌飞怎会听不出来。

十二星宫里,就属廉贞的观察最为犀利,什么事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洛歌飞似笑非笑地斜了廉贞一眼,语音轻漫地对旁边的天府道:“天府,你去救人。”

“好啊!”天府领命,纵身就要跳下去。

“你敢。”一把扣住天府右腕,廉贞脸色严厉,冷静的眼眸起了一丝波动。

笑睨他紧张的神色一眼,洛歌飞笑得愉快。

“没我的命令,不得现身,通知其他人分头行事,有事速报。”不再与他们开玩笑,洛歌飞认真地吩咐道。

“是。”拱手应道,看着洛歌飞轻灵如云雀般飞掠而下,枫红色的身影轻盈无比。

莫箫笙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一双女子的绣鞋,枫红色的衣裙下摆,那种明艳的颜色,在莫箫笙认识的女子中,只有一人会穿得这般明艳,却又是那般好看。

看到蓦然出现在眼前的佳人,莫箫笙脸上不见任何惊讶之色,扬唇对着洛歌飞温然一笑,轻轻地道:“洛姑娘,别来无恙。”

一语毕,喉间又是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呕出,眼前一暗,再也支撑不住。

洛歌飞唇瓣方扬,结果那抹笑却全数化为愕然。

看着说完话便晕死过去的莫箫笙,洛歌飞眨了眨眼,心中突然飘过一个念头,莫箫笙是否清楚她就在附近,或是肯定她会现身,否则……怎会在他出现后便晕了过去。

视线落在侧倒于地的莫箫笙脸上,嘴角挂着刺目的鲜红,方才所跪的地上,也留下一片猩红。

洛歌飞收起笑容,蹲,手指轻抚去落在莫箫笙颊畔的长发,这个人啊!

默默从腰间拿出一颗药丸喂入莫箫笙口中,再封住他周身几处要穴,此时莫箫笙脸上已泛起一股青蓝之色,乃是中了巨毒。

忍不住又叹息一声,他能坚持到自己出现已算是不易了。

起身,对山坡上轻挥了下手,将在上面看戏的两人叫下来,背上莫箫笙进城找家客栈住下,再为他治伤。

“啪!”茶杯狠狠摔落在地,发出尖锐的响声,一道身影一惊之后迅速向大开的窗外跃去。

又是“啪”的一声,房门被人由外向内一掌震开,一身艳色的衣衫在黑暗中仍是那般清晰。

望了一眼黑影消失的方向,洛歌飞并未追上去。

方踏入房中,她便察觉到房中空气有异,有股淡淡的香味……

低头,洛歌飞在漆黑夜色寻找中,刚刚不小心被风吹熄的烛火旁有点点泛着青绿色的光芒的粉末,青绿中又透着抹诡异的蓝,黑暗中闪闪发亮,如夜下的细沙。

别人也许不认得这如细沙般大小,颜色怪异的东西是什么,但洛歌飞却有幸见过一次,还知道这东西有个极为好听的名字,唤作“莹蓝”。

莹蓝是由一种植物的果实提炼而来的毒物,会散发出一种如桂花般香甜的气息,不过这种味道要比桂花香清淡几分。

莹蓝是大理国一种十分罕见的植物,花朵美丽、妖艳。

当地有医者将莹蓝入药,对内伤有很好的疗效,但要适量使用。而如果将莹蓝与另一种毒药两相融合,便是一种剧毒,而两者相融合不一定要经过长时间的提炼,只要……先将第一种毒药下于敌人身上,然后再将可燃的莹蓝点燃,将其本身的毒素由燃烧而流于空气中,那……

轻则会使人武功尽废,重则至人疯癫、四肢瘫痪。而即使伤者疯了,这毒却还是要折磨人的,直将人折磨至死,是种十分美丽歹毒的毒药。

洛歌飞嗅到莹蓝的味道,脸色剧变,身形如电,疾速掠至床前,动作快速地封住莫箫笙全身十二处大穴,再抽出怀中丝绢捂上他口鼻。

莫箫笙日前身上所中之毒正是那味可与“莹蓝”两相调和的毒物。

她虽以为莫箫笙解了身上的毒,但那黑衣人一掌之毒是由内力打入,岂是那般容易便化去的。

如若莫箫笙体内仍有余毒未清,这样直接吸入“莹蓝”,后果会怎样,连她也不清楚。

一连串的动作过后,洛歌飞借着窗外的月色,欲先行察看莫箫笙是否有吸入“莹蓝”,却在黑暗中直直撞上一双温润黑眸,疲惫却清澈非常。

他……居然醒了?!

以莫箫笙之伤势,本不会只昏睡了几个时辰便醒的,更何况,她还在他的药里放了安神散,让他可以好好休息。

看到昏暗中,地上破碎的茶杯与一地的水迹,再思及入房前听到的茶盅破碎之声,现在方明白,那时正是莫箫笙自己醒来,察觉有异,便抬手摔了茶盅示警。

洛歌飞不由得笑自己这次反应居然有些迟钝了,还好昏暗中莫箫笙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默默与莫箫笙温润、清澈的黑眸对视,洛歌飞慢慢勾出一抹甚称温柔的浅笑。

寂静中,室内的香气由大开的窗子散尽,洛歌飞才为莫箫笙拿下口鼻处的丝绢,再解开他的穴道。

“你是得罪了什么人,非要如此折磨你不可。”洛歌飞边调侃着,边回身点亮室内的烛火。

莫箫笙似轻笑了声,并未回话。

待房中大亮,洛歌飞回身再看他,脸色骤变,“你中了‘莹蓝’!”

原是莫箫笙昏睡之中,吸入了一口“莹蓝”香气后,顿感内腑巨痛,霎时出了一身冷汗,生生痛醒过来。

立即屏住了呼吸,然后费力地挥手打翻了床旁小几上的茶杯,吓走那下毒的人,也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洛歌飞封他穴道时,他早已中毒,内腑正如火烧、冰熬一般两相拉扯,口不能言。

夜色过深,洛歌飞见他醒来,又一时分了神,竟也未注意到他额上的汗水,加之他屏住呼吸,竟未发现他中毒。

一惊之后是怒,洛歌飞怒的是自己粗心大意,她本不是如此粗心之人。

伸手探他脉搏,时快时慢,紊乱不堪,且渐渐有虚弱之势。

莫箫笙体内余毒与微量“莹蓝”相合,后果……洛歌飞不清楚,只觉得此刻自己心急如焚,怎样也维持不了冷静。

冷静,她必须知道莫箫笙中毒是深是浅。

半晌,洛歌飞脸上难看地收回手,依现在莫箫笙脉象来看,只怕……他不疯,这一身武功也要尽毁,从此成个四肢尽废的人……

碧落宫擅使毒,但解这种剧毒的药材却不是那般好找,只怕……等她找齐药材,配出解药,一切为时已晚。

“洛姑娘……”莫箫笙虚弱地开口,气息微弱,却仍有股温和坚定之感,额上汗水不停落下,“今夜可是满月?”

洛歌飞本在想他身上的毒,听到莫箫笙的问话,不禁一怔,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窗外才回道:“今日是新月。”一弯新月,如眉似钩。

“呵,月尚有盈缺,人生……又怎会无风无浪。”气息虽弱,但话语尚算连贯。

莫箫笙一笑,续道:“怀惜断言我此行大凶,且必与洛姑娘有关……”微一停顿,看到灯下的身影晃动了一下,“我身受重伤,被洛姑娘所救,实是相关,在下多谢洛姑娘了。”

“你……”听他话中所言,洛歌飞心下一动。

他明明不信她的,为何……为何现在却要谢她?为何明知她不是真心搭救,还曾有害他之心,为何要谢她呢?

何况,他现在身中剧毒,一身武功恐将毁于一旦,她无法立即为他解毒,也难以担保可保全他性命。

他不该谢她,更没有理由谢她。

一时间,洛歌飞心神大乱,只能目光复杂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又过了半晌,洛歌飞才似释然地道:“你真是个难解的男子!”

“哦!”莫箫笙失笑,不觉自己有哪里难解。

这倒是洛歌飞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轻松的模样,不是那种温文尔雅的浅笑,而是一种发自真心的笑意。

“这一点上,你们还真是亲兄弟。”都是不肯让人轻易看透的人。

“任性、自我、爱玩、贪杯、不懂得照顾自己,除了喜欢抚琴,精通音律外,我与他当真有相似之处吗?”连样貌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清秀平凡,一个俊雅出尘,连他自己都怀疑他们当真是一母所出,不过后面的话莫箫笙并未说出口。

听他数落莫怀惜,洛歌飞一怔过后,发出一串轻笑,“原来莫公子也有如此一面,歌飞见过了。”

“呵呵……”莫箫笙闻言也不禁轻笑。

笑了两声后,突然急速咳了起来,脸色蓦然间惨白如纸,再无一丝血色。

“莫公子……”洛歌飞本就站在床旁,他这一咳,她立即又封了他身上几处穴道,素手搭上他手腕,探着他的脉相。

虽然点了穴道,但莫箫笙仍然急咳不已,而且一阵急过一阵,像要生生将内腑咳出来一般,面色也由白转红,由红转紫,全身上下大汗淋漓,看上去煞是痛苦。

她竟不知这毒连经脉都可调动,不仅探不到他脉象,封住他穴道也无法减轻他身上痛苦,没有解药,根本救不了莫箫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经脉逆转,武功尽毁,成个废人。

握着他未受伤的右手,洛歌飞一时无言以对。

她没有解药,她……无能为力。

眼中看着莫箫笙痛苦不堪的模样,洛歌飞心口似被什么东西扯动,一点点地浮起丝丝疼痛,让她皱起了好看的眉。

咳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莫箫笙对着洛歌飞虚弱一笑,仍旧那般温雅。

可惜,未及开口便又咳了起来,喉咙咳破,内腑巨痛之下,一口血涌出,染上床旁水蓝色纱帐,触目惊心。

洛歌飞握着莫箫笙的手,怎样……也放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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