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轸共有七个,用以调弦,而绒?是用来扣住琴弦的,一般来说起码一掌长,由一股或多股丝线搓成。
做的时候,要捏住了丝线的另一端,用右手大、食两指,将线头向左搓旋,渐渐搓紧。然后放开手中的丝线,随即将搓紧的丝线中折,两端并齐捏住,那丝线的两端便会自动旋转合成一根细绳,然后再在那两端并齐处打个结,如此,一根绒?才算完工。
不过绒?不可太粗、太细,以能穿过琴轸孔为宜。
以前的时候,她常常会让元哲配合她一起搓绒?,彼时,他笑意微微,眼睛里闪烁着说不出的快乐。
可是现在再回想起来,却只是让自己徒自伤心罢了——不想也罢,她要想的,还是如何从古千城手中活着逃开才是。
这偌大一个古艾园,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人多的时候,也是他回来的时候,其实平时也不见得人少,只是她看不到罢了,毕竟这里是古千城的老巢,若是不着人暗中看着,只怕早有人冲过来把它连锅端了吧?
只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古艾园里的人似乎变得比平常多了一些,她有点奇怪,去问古千城丢给她的保镖阿强,“出了什么事?”
阿强回她的话:“最近顾氏的人正在和我们抢底盘,古爷怕夫人有危险,所以才着人多看着一点。”
她嘲弄地挑了下眉,兀自坐回沙发内,手里懒懒地拿着一把纨扇,指甲是大红色的,伸出手的时候,红红的,仿佛十只尖锐的小刺。
难怪她最近见不到古千城的影子,原来是有别的事情拦着了他。
可是这样正好,她不想见他,也不愿意见他。
之前那想逃离他的心思早就慢慢淡了下去,因为她早有了别的念头。虽然还是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像只要开屏的孔雀,可是她知道自己再打扮,变的也只是表面上的那个她而已。那天在容华堂见到陆家小姐,更是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有多可笑。如果她变得连元哲都不认识了,多可怕?那么她就真的把和元哲唯一还有所关联的东西一并抹去了。
包何况,逃离古千城——就这么便宜了他?
是他害死了元哲,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放过他?
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总是会小看女人,他们从没有预料到,一个女人,当她有了仇恨做借口,那么她做出来的事情,连最凶狠的男人都会自愧不如。
她若有所思,一丝冷漠的笑意渐渐溢出唇角。
只是突然听到客厅外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
居然是古千城?!
她不理他,甚至还翻了一个身,背对向他,掩饰自己因他突然回来而起来的忐忑。说来可笑,这居然是那次之后,他们首度碰到一起。
迸千城似乎在她身后坐了下来,也没说话,其实她的身子是僵的,因为她很怀疑,若不这样控制着自己,她会不会跳起来再度如之前那样疯狂。扇子扇出去的风渐渐地仿佛变热了起来,她坐立难安,背上仿佛爬了一只虫子。
迸千城终于开口:“既是躺着难受,不如转过来。”
她冷笑了一笑,如他所愿,转过身看着他。
“这些日子我忙,也没来看看你,不过现在来看,气色倒仿佛好了许多。”古千城仔细看了看她,唇边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来,“早这样不就好了,何苦来哉?”
“我也觉得是,”她收起扇子,眼神冷澈,“我真不该想着自寻短见。”
客厅里的吊钟突然“当”的一声响了起来,连敲了好些下子,原来是到了整点了。
“你想开就好,”古千城的态度仿佛突然一下子软化了许多,“我总是希望你好的。”
“我哪里好?”她直起身子,“你以为锦衣华服,美味佳肴,就是对我的好?”
“起码那些都是好的。”他淡淡开口。
“好是好,可是——”她看他一眼,不无讥诮,“我不稀罕。”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架,”古千城挥了挥手,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怀中掏了一个首饰盒出来,“这个给你。”
她打开那个盒子,一瞬间的宝光珠气。
盒子里放的是一条宝石项链,盈盈地泛着明亮的色泽,细如发丝一般的金属线上穿着层层叠叠的各色宝石,从大到小,排列错落有序,润指冰滑,几乎是直觉地,她知道这条链子非常值钱。
“给我的。”她的唇角微微一扬。
迸千城点了点头,原本还想着见她笑一笑,可是现在来看她还不如不笑的好。
她便又笑了笑,拿起那链子放在手中看了两眼,突然一把撕裂了那金属线,于是那些宝石顿时月兑了线溅得一地都是。她看着他逐渐变色的脸,就如那日泼了他一脸酒的时候那样地笑了笑,随手一扬,将剩下的东西全抛了出去。
“你……”古千城蓦地站了起来。
“你不是说送给我的吗?”她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里笑,“反正都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处理,应该没有关系吧?”
他难得看她那样娇媚的笑,一时居然有些呆了。
可是她看着他,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种憎恨的神色来,“古千城,没用的,你以为这样对我,我就该默默接受,被你所谓的讨好而打动?你欠我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狼狈起来了。
可是她还在说:“除非我现在死了,否则,你别指望着以后……”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古千城蓦地逼近她,轻而易举地将她制在身下,只是仿佛有丝不对劲,他想一想,才记得原来她居然没有反抗,他低下头去看看,却见她一脸倔强,带着一丝清楚无比的恨。
“我当然知道你敢,”她冷笑起来,“古千城,你是可以杀了我,可是不论怎样,你都欠着我的,你指望着我对你温言软语,小心伺候,你做梦去吧,我永远永远都会记得,元哲哥是死在你的手里!”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似乎都有些充血,那种恨意,几乎刺疼了他,于是他下意识手一松,放开了她。
她急促地喘息着,过了片刻,理了一上的衣服,转身冷冷上楼。
不管古千城是发怒还是上火,她都不想问,就算他此刻一枪打来,她就是死了,也不会对他露出半分可怜的样子。她当初就是太傻,所以才会想到求他,哪里想到前有狼后有虎?
不过以古千城的为人,他是断断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所以她上楼的这一路上,都是在提防着身后的动静,可是没想到,居然一路无碍地上了楼。古千城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指望他会放过她。
所以,当预期而来的每个晚上与他相处的时间,她从抗拒到忍受,直到那恨意在心内一日比一日更深刻,逐渐变成万里长城般的堡垒,将她团团圈在其中。
上的煎熬,其实远远没有精神上的痛苦来得深刻,她想尽一切办法,在心里幻想着要如何杀死他,每当她最接近他的那一刻,她都忍不住想拿起什么东西将他置于死地,可是每一次,他却总是有办法将她制得死死的,她没有任何办法逃离他的掌控。
他却似乎毫不介意,即便得不到她的心,只要能得到她的身体,他似乎便已经满意,于是在她心里她总是想着这样的她,跟高级妓女有什么区别?古千城想找女人,只怕外边有大把的人选暴他挑选,可是为什么要是她?
精神极度烦躁的时候,她偶尔会出去,后来某天在咖啡厅里遇到一个人。
霍百乐门霍老板的女人,姓云,叫蝶起,是个标准的美人,玉也似的皮肤,身材玲珑有致,仿佛一尊瓷人儿,一张脸带着笑,微一眯眼,便洒落一地风情,看到她的时候,主动上前打了招呼:“古太太。”
她对这称呼陌生得很,抬眼去看,不认识,但是却真是个美人,“你是……”
云蝶起一笑,坐了下来,“我姓云,参加过古爷的婚礼,不过,我跟霍老板比较熟一点。”
她这才想到隐约似乎倒是真的见过这张脸,因此淡淡笑了一笑,“云小姐。”
“古太太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云蝶起四下里看了看,没看到其他人,有些奇怪。
“闲着无聊,随便走走。”她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你呢?”
“我也是没事做,”云蝶起笑了笑,倒是十分热络的,“如果古太太不觉得我愚笨,咱们两个倒不如随便聊聊。”
倒是个快人快语的性格——
她随便点了下头,反正怎样都是无聊,若是等下再无聊,她走便是。
但是云蝶起却没跟她说那些无聊的东西,反倒跟她说起一些奇闻轶事,后来不知道怎么扯到了琴上,她被云蝶起说得兴起,向她透露了一点自己会弹琴的事实。
云蝶起顿时拍手称赞,闹着要跟她学,最后却突然叹了口气,眼神里有点怅惘,“我说是说得高兴,想要跟你学,其实呢,你也应该知道,我不过是霍老板那些女人里的一个而已,又是舞女出身,不像你,清白出身,所以古爷才会娶你。”
“我听说霍老板很中意你……”她犹豫了一下。
“中意?”云蝶起笑笑地学戏台上的人物似的捏了个手势,“奈春恩一度,只是片刻。”
她若有所思,不由暗淡了脸上神色。
“其实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古老板肯娶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吃惊,连霍老板当时知道了,都吃惊得眼珠子似乎都要掉下来似的,”云蝶起笑了一笑,“可是我当时听到了,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高兴,那个时候还没见到你,就想着一定要看看你,后来在婚礼上看到了,居然十分合眼缘。虽然年纪轻了点,可是我总是在心里念着你的,想着哪天去古艾园看看你,可是前阵子听说古堂有事,霍老板也让我没事不要乱出门,好不容易到今天出来了,没想到能这么巧遇到。”
她只是笑了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片刻才说:“难道古千城娶我,就当真那么让人吃惊?”
云蝶起听她念古千城的名字,有些吃惊,因之一笑,“当然吃惊,不过,你平时都这么喊古爷的名字?”
她点了点头。
云蝶起似乎有些羡慕,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抵在下颌,“古爷对你可真好。”
“是吗?”她神色倦倦。
云蝶起察觉到她此刻的神色,仔细看了看,突然小声开口:“古太太,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看着她,“什么话?”
“我听人说,其实你以前是有未婚夫的?”云蝶起迟疑地开了口,随即又笑了笑,“你也知道,女人嘛,聚到一起就会乱说话,我也只是随便听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却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幽然,“是真的,我有未婚夫,本来决定过些日子就结婚的,当时我们都已经开始采买结婚用的东西了。”
“那怎么会……”云蝶起的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随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所以若是有人看着我觉得羡慕,那大抵也是为了我此刻的身份和我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一切,”她笑得凄凉,“至于我是不是开心,或者是不是幸福,没有人会追究。”
“那……你的未婚夫呢?”云蝶起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她怅然,隔了许久才开口:“死了。”
云蝶起就那样一直握着她的手,她看着面前的咖啡逐渐冷掉,香味变得凝涩,终于动了一下,将手抽开,端了那咖啡喝了一口,那涩味,直直达到她的心脏里去。
后来终于起身告辞,云蝶起跟她笑着说:“古太太,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跟你一见如故,如果你不介意,我下次再约你一起逛街如何?”
她看着这面前的美人,虽然笑得明媚灿烂,但是舞女出身的她,究竟多少辛酸,只怕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或许是也同她一样,各有自己的伤心事,却没有人倾诉,如今好容易找到一个同病相连的伤心人,自然想多说些话,可是她毕竟是不厌烦云蝶起的,于是便点了点头,各自说了再见。
后来果真见了几次面。
云蝶起是个极热情的人,总有话题跟她说,后来她便完全相信了她,甚至连元哲的事也告诉了她,包括她对古千城的恨。云蝶起听到最后,实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隔了许久才说:“这大概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吧。”
她却是不想认这个命的,因此总是咬着牙,“我是一定要报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