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持续到晚上十点钟结束。
雪杨坐沈兆彦的车走了。澜溪进休息室收拾了东西,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靠在宴会厅大门旁姿态闲适的沈嘉棠。
他见她出来,站直了身体,淡然一笑道:“可以走了吗?”
澜溪知道,他今天晚上酒喝得有点多。身为准新郎,那些担当着他朋友身份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因为跟澜溪不熟,所以大家几乎把所有的酒都灌给了他一个人。他虽然没有好脾气到来者不拒,但也够他受的了。
她点点头,走到他身边问:“你还好吧?”
他的眼神清明,神色如常,只是灯光下看去,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着潮红之色。
“我没事,走吧。”他回道,随手牵起她,动作自然得好似他们已是相交多年的情侣。
澜溪一时有些不习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开。想着两人如今的身份,她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嚣张地说扇他巴掌之类的话,只能随他去了。
走到门口,他问她:“今晚你是回去,还是去我那里?”
这原本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是澜溪却几乎是惊跳着看他一眼。她想过与他结婚之后与他之间的相处模式,可是现在才只是订婚,不住在一起才是合理的吧?最主要的,她尚未做够与他发生亲密关系的心理准备。
“回……回我那里。”她在心里唾弃自己。虽然平日里为人处世她可以世故对待游走从容,但男女之事上却是相当的稚女敕笨拙,她从没想过哪一天真的要跟哪个男人发生亲密的关系,即使这一刻她已经跟眼前这个男人订婚了。
他自然是听到了她打的那个磕巴,停下脚步,好笑地看她一眼道:“澜溪,你是不是在想,我们虽然订婚了,但还是各住镑的?”
看他的表情,好像她说的话有多不可思议。心里不满,她干脆呛声回道:“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有什么不对吗?结过婚才会住在一起,没正式办手续之前,派出所查起来的话,那也叫非法同居吧?”
他嘴角的笑意渐深,笑出声来。也不跟她在这个问题上辩论谁是谁非,他只是道:“就算你这样躲着我,也根本躲不了几天,还是早一点学着如何面对我吧。”
他为她拉开车门,接着道:“今晚送你回去休息,收拾一下东西,我明天开车去接你。”
澜溪也知道,自己的坚持有些可笑。像他说的,就算躲过一时也是枉然,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学着去习惯。
她坐进车里,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说道:“你那么忙,明天就不用特地去接我了。我收拾好了,自己会打个车直接过去的。”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答话。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过了农历新年。
在居所问题上,澜溪没有再固守什么。订婚的第二天,她只收拾了一个小包就搬去了沈嘉棠的公寓。零碎的东西太多,她打算以后一点一点再搬。
对于此事,雪杨虽然担心,但也无法说出阻止的话。毕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而且他们已经订婚了,关系走至亲密也很正常。
送澜溪出门的时候,她只是道:“如果住得不顺心,随时回来。”
澜溪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她既然都决定了嫁给沈嘉棠,就已经是豁出去什么都不在乎了。想着以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当然不能让自己在心态上落了弱势。
她搬去与他同住的第一天晚上,他带她出去吃的饭。晚上回来,她装作不经意地赖在客厅里看电视,迟迟不肯进房去。结果到最后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四下环顾,再看看自己的衣服和身上的被子,全都整整齐齐完好无恙。最关键的是,偌大的一张床上,只睡了她一个人。
沈嘉棠推了门进来,头发还湿湿的,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见到她醒来,走到床边俯视她,嘴角是淡然的微笑。
澜溪拥着被子坐起来,掩不去眼底的一抹尴尬之色。人在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心态上总是少了一丝防备,所以她才会觉得他的笑容看起来别有深意。
他远远站着,温和无害的一张笑脸。他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道:“新环境也许你还不习惯,我会给你一段时间让你适应,不过你也要开始学着习惯我的存在。”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就那样轻松的一句话,便放她像个普通客人一样住进了客房里。但自此相安无事,总是令澜溪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大年三十那天,他将沈兆彦约到了家里来,雪杨自然也来了。买了很多火锅料,四个人围着桌子吃火锅,气氛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暖和睦。自从知道雪杨的事情之后,澜溪在平日里就几乎没给过沈兆彦好脸色看,即便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准大嫂态度也一样。
饭吃完之后,沈兆彦带着雪杨一起离开了。他们有他们的世界,爱也好恨也罢,都是外人无从插手的。
这一年的春节,澜溪心里的情绪是异样的。往年每逢过年,她都是去雪杨家。罗家父母为人十分敦厚善良,一直都拿她当女儿看。今年却不一样了,跟她一起守岁过除夕的,是她的未婚夫,将来还有可能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至少有一瞬间,她曾突然冒出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的念头,也发现这样的前景并不令她排斥。
户外回响着此起彼伏的“噼啪”声,是有人在放烟花,染得夜幕一片的五彩光亮。
沈嘉棠从她身后走过来,站到她一旁,与她一起欣赏着户外的绚烂光芒,然后他用温和的声音说了句:“新年快乐。”
澜溪承认自己是个感性的人。特定的环境下,她容易对自己固守的一些想法产生动摇的情绪。比如,这一刻的沈嘉棠在她眼中,是离她最近也让她心生亲近的人;比如,她好像已经有一点点,迷恋上他温和如风的笑容了。
她对他露出微笑,说:“如果可以,我们不妨早一点去杭州吧。”
虽然除夕那天晚上,沈嘉棠同意与她早一些去杭州。但因为正月期间,他要走的关系实在太多了,没个三五天都拜访不完。普通的吃饭应酬可以推,一些长辈、亲朋总是要去拜个年什么的。
正月的头三天,澜溪都是随着沈嘉棠在汽车与饭桌之间穿梭。吃完一家还有另一家,吃得澜溪实在郁闷不已。中国人的传统便是如此,花钱送礼都是其次,一年一次的新年,总要在一起碰个面热闹一下,还图个人多喜庆。
最夸张的是,初三那天澜溪与沈嘉棠去给他的一个堂叔拜年。他那位堂叔住郊区农村,风俗远比城市里面重。临走的时候,居然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红包。澜溪原本推辞不要,沈嘉棠压住她的手说:“长辈的一点心意,拿着吧。”
他自己也收了。澜溪看着那位上了年纪的堂叔将红包塞进沈嘉棠那件名贵西装的上衣口袋里,实在觉得画面太好笑了。偏偏沈嘉棠还是一副从容模样,眉都未蹙一下。
车驶出一段距离之后,澜溪将红包拆开来看,里面是一张崭新的百元钱。她看着包钱的红纸,发自内心地有一丝小小的欢喜。如今的都市人,这种老传统已经沿承得少了。而这个朴素的红包,让她想起了童年的无忧时光。
沈嘉棠看她一眼说:“现在亲戚朋友也走得差不多了,晚上回去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可以动身去杭州。”
澜溪顿时有种解月兑的感觉,再怎么看,也是旅游比去亲戚家吃吃喝喝有建树得多。
正月初四,他们从F市坐飞机直飞杭州。
澜溪是第一次坐飞机,虽然旅途时间不长,她还是有一点点晕机。待她好不容易适应了,飞机也已经飞抵了萧山国际机场。
来之前,沈嘉棠已经联系过了他们那个峰会的承办方。对方很准时,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对方负责接待的人已经举着牌子在那里等了。
听来接机的人说,他们酒店位于西子湖畔的南山路上,地理位置绝佳,几乎是走出门,就可以直接到达西湖边。
酒店是五星级的,是间很有名的全国连锁酒店。澜溪不免回想起当年,那时候大学里学生自己组团来玩,一切以经济、实惠为考量。那时候他们一群人住得离西湖也不远,可是是间私人的小旅馆。沿着南山路逛的时候,就曾经路经过这间酒店。大家看着它豪华的门庭,皆忍不住咋舌:这么豪华的旅馆,还真想见识一下它到底有多出色。
澜溪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真的住了进来。
房间是老早就预定好的,全是按单人间来定,之前沈嘉棠也没想过会带着澜溪一起来。跟前台协调,本来想换一间双人房,可是酒店的人说正月是旅游旺季,所有的房间全都已经被定出去了。
沈嘉棠征询澜溪的意见:“要不然我们换一家住?”
澜溪问他:“你们的会场不是就定在这里吗?”
他点头,回道:“无所谓,反正城市里出行方便,住哪里都一样。”
可是月兑离大部队,总是不太好。澜溪自认这点事理还是懂的,于是直接对前台道:“麻烦你,我们就住原来为沈先生安排的那间房。”
既然是准夫妻的身份,住一间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看似体贴,她却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矫情。
因为他们比其他人提前一天到,就空出了一天的时间可以去到处转转。
初五这天,沈嘉棠开着车载着澜溪出门游玩。对于突然冒出来的一辆车,澜溪自然十分好奇它的来路。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他借了承办单位的车。
澜溪忍不住吓唬他道:“人家的车你也敢开啊,万一刮花了弄坏了,看你怎么办。”
沈嘉棠挑眉一笑,回她:“如果弄坏了自然就赔给人家。”
三十几万的轿车,跟他那辆爱骑相比自然差了很多,而且他总不可能连这点钱都放在眼里。
看着他将车开得十分熟练,对路段也像是熟悉得很,澜溪忍不住问:“你怎么看起来熟门熟路的样子?以前来过这里吗?”
他则是摇头,回道:“是第一次来,不过我昨天晚上大致看了一下地图。”
大致看一下就能对这些错综交叉的路了如指掌,记性未免也太好了点吧?关于这一点,澜溪总是理不直气不壮,以她现在拥有的身家,买辆车其实并不是大问题。她最大的问题就是走路的时候容易发懵,根本记不住路。
车沿着南山路一路前行。南山路的两旁都种满了梧桐树,深冬季节叶子已经落光了,留下灰秃秃的枝干。只是冬日的暖阳照着,举目望去不远处的西湖波光粼粼,水天相接,怎么看都像是一幅随时等待入画的大自然素材。
“我们准备去哪里?”看他车开的方向,似乎不是朝断桥那个方向去的,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地并不是西湖边。
“去梅家坞。”
澜溪诧异地挑眉,“你要去喝茶吗?”
他回了一个笑,“那里不光是茶好,而且风景也很好,我们可以去转转。”
反正方向盘被他掌控着,她就是有反对意见也没用,索性随他去了,笑着一挑眉,“好,那就去吧。”
梅家坞这个地方产茶,全国闻名。杭州的茶色与味都偏清淡,但喝一口下去却是真正的唇齿留香。
而精明能干的杭城人,则早在很多年前就将茶室开到了山脚下。茶室很多,大多是墙临着墙紧挨在一起。茶室的装修也是各具特色,有的临水,就将墙角挂上铃铛、彩旗之类的东西,让整个茶室远远看起来像一艘停泊的渔船。还有的则是将屋子顶棚上铺盖上一层茅草,然后取名:稻草屋。
澜溪看着不远处那家叫“稻草屋”的茶舍,一眼便觉得很喜欢。今日天气很好,碧空万里。山脚底下,青瓦白墙的房子,门前用篱笆围成了一个院子,颇有几分远离世嚣的桃源味道。
她转过头对沈嘉棠说:“我们就去那家吧。”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间位于山脚下的茶舍,虽然看着近,但开车过去可能还要绕一下道。不过也无妨,反正今日是出来游玩的。
于是掉转了行车的方向,朝那家茶舍开过去。
远远行近,他们的车还没开到茶舍,路口的地方已经有服务生迎了上来。
是个年纪很轻的小泵娘,穿着中式的衣服,面孔稚女敕,但举手投足却是十分的专业和老练。她微微弯下腰看向车里,笑着招呼:“两位是来饮茶的吧,我们稻草屋有座位是位于山坡上的,两位品茶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很美的风景……”
澜溪微微一笑,知道如果不打断,她肯定还会背出更多的书面台词。于是她回了一个和气的笑道:“我们正是打算去你们那里的。”
小泵娘顿时眼睛放亮,连忙撤身到一旁说:“那快里面请!”
沈嘉棠也回了她一个笑,将车放慢速度开了进去。
小泵娘为他们领路,将他们带到位于山坡上的一处位置。大概是他们来得比较早,所以这个时候客人并不多。
来了才知道,这里说是茶室,其实是间饭馆。菜单上除了有茶,还有很多标着土菜名号的各色菜式。
澜溪忍不住道:“我看我们先喝茶,吃了中饭再回去算了。”
杭州偏南方,今年的冬天又不是特别冷。温暖的阳光照着,会让人心生懒意不肯再动。
沈嘉棠看她一眼,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于是回道:“好。”
小泵娘很机灵,笑着询问:“那两位想点什么茶?”
来了这里,自然要点最有名的茶来见识一下。他们的家乡A省其实也盛产名茶,这一次来到杭州,算是见识一下正宗的杭州茶到底如何。
“一壶龙井吧。”
小泵娘脆生生地应了句:“好嘞!”笑眯眯地去准备了。
澜溪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弯出一抹笑。
沈嘉棠不免要问:“怎么了?”
她笑着道:“难道你没听出来吗?那个小泵娘说话是我们那边的口音,我猜她可能也是A省人。”
他其实也听出来了,只是没有她那么留意罢了。笑了笑,此刻有电话打进来,他便起身走到一旁去接听。
小泵娘端着茶盘送上来,摆好茶具斟好茶,送到澜溪手边。
澜溪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从A省来的?”
小泵娘露出诧异的神色,“是啊,您怎么知道?”
澜溪挑眉笑,“听你说话的口音,和我老家那边像。”
异地遇见老乡,总是会觉得分外亲近,“我是S县的。”
这次换成澜溪诧异了,居然真的跟她是一个的地方人。
“是吗?我也是呢。”
小泵娘一时高兴,换成家乡话说:“那可真巧!”
澜溪对她伸手示意,“你坐。”
小泵娘却没敢坐,摇摇头道:“我还在上班时间,万一让老板娘看到了,她会骂的。”
异地求生,像她这种艰难的情况其实十分常见,澜溪也能理解。但因为是老乡的身份,她总是免不了对她多了一丝关心。
“你怎么会来这里上班呢?看你这么年轻,在市区的话也能找到好一点的工作。”Z省经济比A省发达,A省人出门打工多是就近来到Z省。不过既然来了自然要留在市区找那种更好的工作,而不是待在这种郊区地方。
小泵娘像是被问起了伤心事,撇了撇嘴道:“我只念到高中毕业,学历不够,所以原来在市区也只是在一家快餐店上班。前段日子身份证弄丢了,老家那边还在办新的,这段时间我也找不到其他工作,这里还是我亲戚认识才能进来的。”
澜溪听着她的话,便有了一些感同身受的感慨。当年她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没有学历,也曾在快餐店里打过工。
“你在这边,工资有多少?”问题有些唐突,但她不免有些好奇。
“包吃包住,一个月五百。”
澜溪实在是一阵愕然。在Z省这样经济发达的地方,竟然还有开出这么低工资的地方。换作在A省,现在包吃包住找份工作,也远不止这个价吧。
实在是忍不住皱眉,说道:“工资这么低,怎么不回家去算了?这几年F市经济也发展起来了,以你这个年纪这个学历,找份工作也远不止这点工资。”
小泵娘有些犹豫地看了澜溪一眼,那模样竟像是真的被她几句话说动心了。
沈嘉棠已经讲完电话走回来,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一半,已然知道大概内容。他忍不住笑道:“你在人家的地盘上劝人家的员工跳槽,不怕老板出来找你麻烦吗?”
澜溪当然不怕。虽然她不了解劳动法,但这么低的工资,是不是剥削员工还是一说呢。
“我还不知道,居然会有这种剥削人的地方。”
沈嘉棠对愣在一旁的小泵娘道:“你先去忙吧,我们有事会叫你的。”
待看着人走远了,他才在她对面坐下,调侃道:“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正义感。”
澜溪瞥他一眼。取笑她吗?她的确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偶尔发挥一下忿忿不平也只是针对特定的人,帮老乡说几句话不为过吧?
“你是不是想说,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别人干涉不得?”
“难道不是吗?”
说得没错,这年头,人人都自私为自己,谁能真正管得了别人呢?沈先生应该更是这这种思想的忠实信仰者,否则商场之上,他怕也不能游走得如此从容了。
也许她的确是逾越了,但看着那个小泵娘,对她总是有着一种曾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
“你看着她,是不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他见她不说话,继续问了一句。状似无心的一句话,事实上,如果对她没有一定的了解,他又如何能问得出来。
澜溪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人,气定神闲地品着茶,神色温和,举手投足间彰显着令人心安的气质。早该知道,不能太过贴近地相处。因为人是感情动物,总这样一个亲近的状态下相处着,她若还说没有一丝的动心,那是骗人的。
“如果那个小泵娘愿意,你让她回F市之后去东盛里谋个职也未尝不可。”
澜溪看着他,笑了起来,“刚刚还说不干涉别人的生活,怎么现在也动恻隐之心了?”
他唇角一弯,与她对视,“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我想就算我不开口,你也动了这个念头了吧?”
澜溪说不意外是假的。他倒真是心思敏锐,连这个都能猜得到。
“不管怎么说,如果那个小泵娘愿意,我就先替她谢谢你了。”
他淡然回道:“我跟你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
中饭也是留在茶舍里吃的。
小泵娘一个一个来推荐,全是一些具有山野特色的菜。来到这种地方的人当然不是为了再吃大鱼大肉,店主显然也是深知这一点的。
菜点得很杂,鱼头炖粉条,当地的名菜吴山贡鹅。其实荤菜都是看在小泵娘的分上才点的,总不能全点些素菜,一桌子只吃个百来块钱,让她这单的业务不好做。
末了,澜溪指着一个菜名问:“这个好吃吗?”
蕨菜肉丝,不是这种山野地方恐怕也很难吃到这个菜。看看价格,也够贵的。
小泵娘有些犹豫,看价格,她当然很想推荐,但又怕菜上来了,客人恐怕不一定喜欢吃。
“那个……还好吧……”
澜溪实在是忍不住想笑,心想这孩子也太实心眼了。于是将菜单递还过去,决定道:“就再来一份这个吧。”
小泵娘收了菜单要走,走出几步却又折了回来,下了决心似的道:“我想说一下,那个……蕨菜其实很苦的,不太好吃……”
澜溪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知道了,就按单子上菜吧。”
毕竟还是年纪小,一个老乡的身份就把她的道德心给唤醒了。
沈嘉棠也淡然一笑道:“看样子,你是说什么也想把她带出这里了。”
澜溪挑眉。如果小泵娘愿意,她的确一定会这么做。
“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沈嘉棠对面坐着,看着她神色坦荡的样子,心中不免几分困惑。有时候她看起来似乎很冷漠,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地将一些事做得很绝,比如对待张燕如姐弟的态度。可有时候,她却似乎又执着于自己的正义和热心,她觉得对的,就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对待。
彼澜溪,无论如何,她的出现,都是他平静人生里的一份惊喜。
离开的时候,澜溪隔着车窗对小泵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泵娘当时就愣住了。虽然她明白自己绝对不甘心永远过眼前这样的生活,但突然凭空掉下一个让自己改变境遇的机会,心理上自然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澜溪给她留了一个号码,说以后如果想回F市,就去找她。
车开出几米远,她才突然想起来,连忙道:“等一下……”
沈嘉棠不明所以,但还是踩下刹车将车停了下来。
澜溪趴在车窗上,朝着后面正准备转身的人喊:“哎,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泵娘回过头来,灿烂一笑道:“我叫江日暖,温暖的暖。”
是个好名字。澜溪看着倒车镜里她灿若春花的一张脸,总觉得,她的人生一定会不仅仅只是如此。
车开回酒店已经是傍晚时分。
会议定在初六,路过大堂的时候,听大堂经理来说,其他前来参加峰会的客人也陆续到了。
澜溪他们没赶上一趟电梯,那趟电梯门合上的时候,澜溪竟然意外看到了一个貌似熟悉的身影。
心里好奇,她便忍不住问一旁的沈嘉棠:“我忘了问你,这次你们的这个会,项华南是不是也会来参加?”
沈嘉棠神色如常地回:“他的确也会来。既然是业内的会议,以他的身份当然也会受到邀请。”
那么刚才那一眼,的确不是她眼花了。
澜溪想到他那个人,下意识就皱起了眉。
沈嘉棠笑了笑道:“他是来参会的,你不一定会见到他。”
澜溪却在想,那可不一定,刚刚如果不是他们晚了几步,现在就要跟他同乘一部电梯了。她已经有段日子没见过他,谁知道他那种出口就是戏言的毛病收敛了没有?
晚上的时候,前来参会的人有个聚餐,那种纯应酬的场合,澜溪不愿意去,便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看电视。
寒冬时节,晚上温度要比白天低很多。
澜溪看了一会电视觉得无聊,便走到窗户边上去看夜景。
房间在三楼,站在窗边就可以远眺夜幕下的西湖景象。入了夜的西湖,平和而安静。路灯已经开了,昏黄的光亮整齐有序地一路延伸到远处去。即使现在是冬天,还是有出来散步、游玩的行人。当然,少了白天里的喧闹繁华,三两成行的身影看起来也带着祥和之意。
突然她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出去散步,加入到那些祥和的人群里去。
反正在饭店待着也无事,从昨天到这里以后,她还没有好好去西湖边转转。多年前的印象现在想来有些已经模糊了,她很想看看,那些地方变了没有。
出了饭店,穿过南山路,走出不远就踏上了断桥。
断桥其实不断,两座桥之间是相连的,只是坡势很低,远处看着像是断开的一样。
雷峰塔压白娘子的传说,无论听的人感性与否,都会觉得动容。
大学那一次的旅行,她就去过雷峰塔,和同学一起烧香拜佛,在那里异想天开地求着姻缘。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是心思单纯幼稚,错把一次的偶然认作了自己的命中注定。
断桥之上,行人三两穿行,步履悠闲。堤岸的垂柳早已经落光了叶子,留下灰突突的枝条。
不远处,有人扛着扎满糖葫芦的草杆经过,引得几个孩童蹦跳着闹家长,不买不肯走。
澜溪驻足观望,下意识地露出微笑。
有个声音从她背后冒了出来,带着几分调侃之意:“我说,你这把年纪了,不会还在眼馋那种小孩子的玩意儿吧?”
真奇怪,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是坐在富丽堂皇的餐厅里,吃吃喝喝与人寒暄吗?
当然,像他这种看起来就不懂得守规矩为何物的人,中途找个借口跑出来也很正常。
若不是他的声音离得太近,澜溪很想装作没听到,继续走自己的路。
“真巧。”他说这话的时候,人也已经站到了她面前。
澜溪回了他一个没诚意的笑,说道:“项总,你怎么不在里面吃香喝辣的,却跑到这里来吹冷风?”
项华南身上只穿着一袭西装,看样子应该是临时起意思从餐厅里跑出来,所以连外套都没有拿。
他无所谓她的嘲讽态度,笑了笑回道:“里面太闷人了,我出来透透气。”
他又看了澜溪一眼,说道:“看来沈嘉棠这个未婚夫当得不合格,自己在里面吃喝,却让自己的未婚妻形单影只地在外面游荡。”
澜溪皱眉,懒得再应付他,于是道:“不耽误你透气了,我走那边。”她将手指向另一边,举步准备走人。
项华南却手一伸将她拦住,“能陪我走走吗?”
澜溪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可是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他难得一见的落寞神色。打从她认识眼前这个人以来,他从来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什么时候有过眼前这样认真的神情?
“我……”她是想拒绝的,可是下意识却说:“好吧。”
她的确看不惯他吊儿郎当的处世态度,但是她也知道,他这个人其实并非全然如外表表现的那样,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