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无波无澜,一路行至中场。
很多年前,负责上台致辞的都是身为副总的钟柏青,后来钟柏青调至A市分部,这个差事便落到了沈兆彦身上。今天沈兆彦也不在,澜溪知道,此刻他应该正开着车载着某个女人去往两人相识的那个城市。
今年的这个差事便落到了沈嘉棠的身上。
晚会进行到中场,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主持人走到台上,试了试麦克风,然后用十分专业的语调说了一堆套路性的废话,末了他在上面说:“下面有请沈总为大家讲几句!”
大老板要上台,底下的人自然都很给面子地用力鼓掌。
沈嘉棠原本站在澜溪身边,对她低声说了句:“我去一下。”
澜溪点头,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酒杯替他放到旁边的长桌上。从来他都是风度俱佳、仪态从容的一个人,今日也不例外。说是做她的男伴,便十分尽责地守在她旁边哪里也没去。偶尔有员工走过来与他问好,他也只是微笑着寒暄几句。
也因为今晚他的表现,全场看待澜溪的目光自然越发放肆起来。闪躲着打量她,或者干脆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露出鄙视之色。这些澜溪心里都有数,她统统装作没看到。照例与人客套地寒暄,假意表现出大方豁达的样子。
沈嘉棠走上台去开始发言,说的也无非是些套路性的话,总结几句,展望一下。只不过因为他自身条件太好,仪表堂堂气度从容,想当然是众多未婚女子仰慕的对象,所以哪怕他在台上说些不知所谓的话,照样赢得台下尤其是女性的热烈掌声。
澜溪离餐桌近,姿态随意地靠上去,手里执着酒杯,啜一口,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上的人。
她身边,站着业务部的黎晴朗。黎晴朗跟澜溪同年,不过小月份,所以平时都很亲热地管澜溪叫姐。
黎晴朗是个性格爽直的姑娘,平时跟雪杨和澜溪这个顶头上司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关于那些不堪的流言,就是她第一个跑来告诉澜溪的。而且,她对待此事的态度很鲜明,一直大骂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甚至有一次在茶水间,她还跟一个说澜溪坏话的人吵了起来。冲着她这份爱憎分明的仗义,澜溪对她的态度自然也要亲近几分。
黎晴朗同样看着台上正说着话的人,下意识皱了皱眉,往澜溪旁边挪了挪,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澜溪姐,其实从你刚进公司开始,关于你和沈总的传言就没有断过。”
澜溪撇了撇嘴角,“我知道。”
黎晴朗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沉默了一会才又道:“我说句良心话,沈总的条件不错,但因为他的身份高高在上,所以并非是谁都能轻易靠近得了。难得他还是单身,我若是你,管他别人说什么废话,用尽手段也要把他追来当老公,好让那些吃不着葡萄说酸话的人气死。”
不是她爱打小报告老喜欢说一些八卦的话题,而是她觉得自己跟澜溪很投缘,才会说这种仗义的大实话。
澜溪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回了她一个真心的微笑。连黎晴朗这样耿直的好姑娘都会说这种话,她若还想不通这个道理,可就真的是对不起自己跟沈嘉棠之间那份并不容易得来的熟稔关系。
于是她半开玩笑地道:“晴朗,如果哪一天我真嫁了他,一定封你一个媒人大红包。”
黎晴朗笑了笑,然后认真地道:“那些谣言,你别往心里去,犯不着跟那些低俗的小人计较,回头气的还是自己。”
这话听着有道理,可是澜溪却并不打算做一个退缩躲避的阿Q。当然那些流言虽然恶毒,却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她。她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达成自己的一个目的罢了。
台上,沈嘉棠的致辞已经接近尾声。
澜溪对黎晴朗展露一个深沉的笑,未等对方意会过来,她已然放下酒杯,拢紧围巾朝台上走去。
她步履从容,一步一步走近,踩着阶梯踏上舞台中央。
原本已经准备下台的沈嘉棠,也因为她这个突然的举动而止住了脚步。
她站到他身旁,抬起头对他明媚一笑。
台下瞬间变成一片的鸦雀无声。
澜溪将身上披着的围巾摘下来,递给一旁的沈嘉棠,说道:“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太过奇怪的举动,越发让人困惑不已。
她却没有解释,而是挺直了脊背,转身面向台下的众人。
然后她开始字句清晰地说了:“今天借着公司所有同仁都在的机会,我要澄清几件事。”
沈嘉棠虽然仍不知道她要怎么做,但已经隐约能够感觉到她今天的反常。他手里还拿着她的围巾,眼前看着的,是她神色倔强的脸庞。他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我知道,可能远在我还没有进总部上班的时候,大家就对我这个人十分好奇。我要说清楚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是钟柏青的未婚妻,继承了他一笔可观的遗产,并且以此而进入到总部来工作。我承认,我就是空降部队,靠走后门进来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此直白坦荡的话说出来,反倒让听话的人十分诧异。
“第二件事,”她停顿了一下,看一眼身边的人,“就是关于我跟沈嘉棠之间的问题。自从我进到公司来之后,想必大家都没少揣测过我们之间的关系。难为大家这么上心,我今天就表明一下我的态度。之前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但我不保证以后一直都是这样,如果真有缘分,也许将来我在公司里的身份还得改一改了。比起前副总的未婚妻,我想总裁夫人的头衔更吸引我。”
听她说到这里,愣住的又何止是沈嘉棠一人?当然,他素来习惯了不动声色的表情,不会让外人看出什么异端来。
澜溪嘴角的笑容渐深,眉目却越发的冰冷。她说这话,并不担心沈嘉棠会有什么排斥的反应。之前她就给他打过预防针,而他也很干脆地答应了,会做支持她的后盾。
剩下的最后一件事,才是她今天这场戏的重头之处。
她环视一眼四下。仍是一片的鸦雀无声,连原先端着托盘穿梭的服务生也停下了脚步观望。
“最后,我们来谈谈最近公司里流传的关于我的那些流言。我是在夜总会上过班,不过遗憾的是我那时候愣头愣脑,还不够资格出台做小姐,充其量做个端茶倒水的小妹而已。”
停顿,做了个深呼吸,好让自己有足够决然的勇气。
“听说,有人说我以前在夜总会里面接过客,说得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样。”她忍不住冷笑一声,“我想,大家都很好奇那个流言的真实性吧?刚巧我这个人较起真来,就会什么都不顾地豁了出去。”
话音未落,她突然手一抬搭上领口,用力一扯便将衣襟撕开大半来。
谁都没料想过,她会做出这个举动来。放眼望去,一片瞠目结舌状的表情。
她冷冷笑了起来。
“带眼睛来的,全都给我看清楚了!”声音已是接近嘶哑。
沈嘉棠回过神,几乎是仓惶地长臂一伸将她搂进怀里,整个人挡在了她跟前。挡去了她胸前的春光,给了她一份温暖。
他动作迅速地将围巾披到她身上,月兑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包住她。
澜溪在他怀里抬头,眼泪落了下来,偏还是一脸的倔强之色,“你不要管我……”
他眉头深蹙,脸色阴沉,说话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无奈:“你何苦这样?”
她嘲然一笑,神情萧索,“我不这样,如何能抵挡得了那些越传越恶毒的流言?再坚强不摧的一个人,也扛不住流言蜚语的打击,何况我远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坚强。”
台下的人,回过神来之后,已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台上的两个人,还是旁若无人地拥在一起。
沈嘉棠若想去做的事,从来没有谁能去左右,何况只是一群身为他下属的人,在那里偷偷模模地非议几句闲话?
相识也有一段日子了,除去之前那两次不算拥抱的接触,这算是他第一次将她抱住而她没有抵抗。刚刚那一刻,他看着她几近决绝的举动,首先冒出心头的不是揣测,而是心疼。他知道,自己的心,似乎已经有些走偏掉了。
“你若开口,我必然会替你摆平麻烦,你实在不该如此踩踏自己的自尊。”这一刻他说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
澜溪仍是笑,几分凄楚之色,“你的真实心意有几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走到今天这样不堪的一步。”
他缓缓一皱眉。
不过他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而是转过身,用冷厉的语调对着在场的众人道:“以后谁若是还在传那些诋毁的流言,不用我开口,自己准备好背包走人!”
几乎从未在员工面前发过火的堂堂总裁,今天为了一个女人,动怒了。
沈嘉棠撂下话,转回身,握起澜溪的手道:“跟我走。”
他拉着她的手,动作亲昵,丝毫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片的安静之中,他带着她离开。
时间很晚了,他开着车,却没有送她回家,而是将车直接开到了他自己的住所。
澜溪是第一次来,才知道他住的地方其实离公司很近。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复式楼,装修得很精致,很配他都市金领的身份。
房子在环城路上,临水而居,朝南开了一扇大落地窗。这个时候站在窗边,可以看到很美的夜景。
澜溪就站在窗户边,安静地看着窗外零星的灯光失神。
沈嘉棠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到她身后,温声道:“这是我的衬衫,你先将就着换一下吧。”
澜溪身上还披着他的西装外套。之前走得太急,他与她的外套都丢在了会场。他与她的身量差了几十厘米,他的西装穿在她身上看着像个短风衣。而她里面的衬衫已经被撕得扣子掉了一大半,她现在的样子是标准的衣衫不整。
想至此,她也没有与他客套,接过他递来的衣服,朝浴室走去。
他在身后叫住她:“我做点吃的东西,你想吃什么?”
澜溪晚上其实没吃什么东西,被他一提还真觉得饿了,于是回头笑了笑道:“随便什么都行。”
他便问:“饺子行不行?”
澜溪不免有些诧异,难为他还记得她爱吃饺子,“你这里有吗?”
他笑着点点头,“有,不过是速冻的,可能没有你上次吃的手工水饺好吃。”
“好,就吃这个吧,速冻的我也爱吃。”
于是各自进了浴室和厨房去。
柔和的灯光,香气四溢的食物,眼前是他温和到让人心生迷惑的脸庞。
今天的一切,起初不过是她用来表演的一场低俗戏码,可是结局却变得有些央控。他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此刻的心情。
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平和跟温暖,她几乎是无法抑制地对这一切产生了留恋的情绪。之前她掉眼泪,不是演戏给谁看,完全是当时他的眼神跟举动,让她觉得自己是被他在乎和保护的人,所以心里的委屈便真的涌上心头来,眼泪也是止都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你怎么不吃?”她见他不动筷子,一直盯着她看,为了躲开尴尬,只好随口问一句。
“我不是很爱吃面食。”这算是比较含蓄的回答。事实上,他几乎从不吃面食,家里会有速冻水饺这东西,完全是上次去超市看到了,下意识就放进了购物车里。那时候,他也没想过真的有一天,顾澜溪会出现在他的家里,而他还能有机会把这些煮给她吃。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包括——他的心。
澜溪很满意他的回答,笑眯眯地道:“那我可就全吃了。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坐在你家的饭桌上吃饭。”
他露出微笑,看着她继续与一盘看起来很有分量的水饺奋战。
认识她这么久,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流眼泪。不可否认,他在看到她之前那个举动之后被震动了。一个人的言语和举动都可以骗人,但眼神却骗不了人。那一刻的她看起来,倔强却脆弱,也让他一直笃定的那份认知,产生了一丝动摇的情绪。
也许真的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坚强,也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心计叵测。
“你当初,怎么会愿意嫁给钟柏青?”几乎是出自下意识,他问出这个唐突的问题。
澜溪吃东西的动作停顿住,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神色变得凝肃。
不过,她还是给出了答案:“有时候,人一旦走上了一条路,便在种种机缘巧合下变得无法撤退回头。”
“身不由己?”既然问了,索性问个彻底。老实说,他一直好奇她会如何回答。
她笑着摇头,“也不算吧,钟柏青其实不是那种难相处的人。”
“那你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她抬眼,与他对视,嫣然一笑道:“我没什么大志向,想着以后能嫁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做丈夫,就算是老天厚待了。”
似真似假的话,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他没有答话,脸上维持着平和的微笑。
她故意问:“你呢?你希望将来娶一个什么样的人做妻子?”
他没有细作考虑就给了她回答:“一个与我坦诚相对的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原则来说,我无法接受别人欺骗我。”
澜溪好笑地想,他的条件听起来好像并不苛刻,事实上,他要求别人要诚实以对,他自己又真的能做得到吗?
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于是她换了话题道:“今天晚上,谢谢你。”
他却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神色平静地道:“顾澜溪,你是不是对于自己的诚实,无法给出一份理直气壮保证?或者是,你的心里其实是已经有了一个人吧?”
澜溪一阵愕然。他怎么会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到底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在故意拿这种不明晰的话来诈她?
她将话题侧边打还回去,“应该是每个人心中都会有着一个人存在吧?只区别在于有人放开得早,而有人比较死心眼。难道你长这么大,生命里就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吗?”
有当然是有,只不过已经是遥远的一场记忆,连那个人的影子,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又或者是,已经有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进占到了他心里的地盘,也将他之前的那份感情慢慢抹擦掉了。
他沉默着,神色是她看不穿的深沉。过了很久,久到澜溪即便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不免尴尬起来,他却突然伸手,盖住了她还握着筷子的右手。
“你说,希望嫁到我这样的人做丈夫,是出自真心的吗?”
平静如常的神色,问着却是令人困惑的话。他——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应该是很多女人都有的一个梦想。”她停顿了一下,决定赌一次。
“像你这样的人,事业有成能力卓绝,温和有礼,脾性也不错。相信就算娶的是一个你不爱的人,你也不会亏待了她。而这些对我来说,足够了。我想寻求一个庇护,哪怕嫁一个不爱我的人,我也认了。我不是青春年少的小泵娘,我对爱情没有那么多的幻想。”
她与他对视着,眼神坦荡,神色从容。她心里想的是,这样的一番表白,可以让他相信几分?
他目光里闪着计量的光,似是在探究她话里的真实性。有句话她说得很对,爱不爱都是其次,爱情多只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存在。这世上,多的是合适而不相爱的夫妻。何况,他对她的确有几分好感,不管那一丝好感里掺杂着几多的矛盾,起码,她不是令他讨厌的人。既然如此,娶了她又何妨?
他在心里已然下了决定,其实远在先前看着她神色苍凉流眼泪的那一刻,他就笃定了自己的心意。
“年纪相仿,彼此也不讨厌对方,随便拉出一个理由,都足以成全了我们。”他看着她,淡然一笑,“那么,你若愿意,我们就结婚如何?”
尽避澜溪已经隐隐有了一丝预见,但当真听得他说出这句话时,她还是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还是你有什么顾忌,不想现在结婚吗?”
不是没想过,只是结婚在他口中被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不管他是抱着怎样的一个心思来对待这件事,起码她做不到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难道你忘了我的身份?”
他用好笑的表情看她一眼,道:“之前的那些猜测不算,经过今天晚上这件事之后,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撇得清关系吗?我若是将外人的非议放在眼里,又怎会对你说出求娶的话?”
澜溪被堵得再说不出其他借口来。她想过靠近到他身边,让他做自己的后盾,可是却没想过他会如此轻易就说出“结婚”这句话。饶是她自认够聪慧,这一次也猜不出他的真实心意。
“澜溪,现在只等你一个态度。但在下决定之前,你要考虑清楚了。”
他叫她的名字,十分自然的语气,丝毫没有让人觉得不自在。也许是澜溪在心里,其实已经开始对他有了几分默许之意。
都说婚姻不是儿戏,他如此轻易地求婚,偏偏看起来却不像是说着玩玩而已。澜溪也不想当婚姻是儿戏,几番思忖之后,她很清楚地认识到嫁他不是一件令人反感的事。如此条件优渥的一个人,多少人想等到他今天的这样一番话。而她若不是近水楼台的先天条件,怕也是碰不到这样人人称羡的美事吧?
于是她对他展颜一笑道:“没什么好考虑的,我之前就说过,若能嫁得你这样一个良人,也算是上天给我的厚待了。”
他也笑了,温然无害的一张脸。他给过她考虑的机会,是她自己选择了跳进来。那么将来即便有朝一日走至互相伤害的境地,他也不会再给她后退的机会。
“滨湖新区那边工程竣工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在此之前你若不嫌麻烦,我们可以先订婚。”
她没有异议地回道:“好。”
有了圣诞夜那件事的铺垫,众人再听闻沈嘉棠要与顾澜溪订婚的消息时,也没有觉得太意外。
彼澜溪这个名字现如今被提起来,莫不是让人觉得鄙夷非常。未婚夫过世甚至还不到一年,她居然就决定要跟沈嘉棠结婚。之前大家将谣言传得难听,也多是针对她的人品问题。她究竟有何德何能,能让一个两个的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
女人私底下聊起她,都表现得十分鄙视。其实骨子说穿了,也不过是嫉妒她的异性缘太好。一个姿色勉强说得过去的女人而已,却好本事地将两个金龟条件的男人全都收至了裙下,如何能让那些恨嫁的女人们不郁闷气结?
必于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澜溪当然都很清楚。不过她最近没有空去理会那些,光是应付身边的人就够她受了。
和平常一样上着班,内线电话响起来。雪杨在那边用听似专业的语调道:“顾经理,张董事长要见您,她现在就在门外。”
鄙东会之后就没再露过脸的张燕如突然跑来找她,不用说也是为了她即将要结婚的事。当然,她决定了的事,自然不会将外人的置喙放在眼里。
“请她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雪杨走在前面,对她挤了挤眼睛。随在她身后的,则是故作沉静的张燕如,只可惜她不满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心思。
澜溪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微笑相迎。
张燕如并没有立刻发难,而是看了看一旁的雪杨,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澜溪也不想雪杨留在这里看她脸色,于是道:“罗秘书,你去忙吧,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就暂时不要帮我接电话进来了。”
雪杨点头称是,带上门出去了。
澜溪伸手示意沙发的方向,“这边坐吧。”
张燕如看了她一眼,眉头一皱,率先走过了过去。
澜溪跟在身后,露出一抹从容的笑。
“要喝点什么吗?”澜溪坐下之后,笑脸如常,装作没事人一样地问着。
“不用,我来说几句话就走。”
看这架势,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了。自从她再次回到F市,这段日子以来,张燕如都在试图拉拢她,软硬兼施。只是始终未见成效,此刻大概是耐心耗尽了,想借着她跟沈嘉棠之间的事,来问她的罪。
丙然,她一开口就道:“澜溪,你准备跟沈嘉棠订婚这件事,是真的吗?”
澜溪在心里想,她还真是沉不住气。心里虽然不屑,但脸上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回道:“嘉棠说,等这段日子忙过了,就举行婚礼。暂时因为公司事情多,所以才决定先订婚。”
张燕如听着她叫沈嘉棠叫得亲热,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知羞耻的女人她没少见过,但像顾澜溪这样毫无节操的女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
今日前来,她本来就是来声讨的。怎么说,她也算是准大嫂的身份,说她几句也不过分。
于是她开始不客气地道:“澜溪,别怪大嫂我说话直,柏青走了才多久?你这么快就决定另嫁他人,你让外人怎么看?且不论我们钟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种笑话我们闹不起,单就你自己而言,柏青待你总是没话说吧?他的遗产可是半分不少地给了你。我们不说要你为他守个三五年,你也不能在他刚走就急着改嫁,凭良心说,能讲得过去吗?”
澜溪也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是丝毫未变。
张燕如见她一副毫不上心的样子,心里更生气了,接着道:“如今正是东盛的多事之秋,嘉棠的身份算起来还是你晚辈,这种笑话闹出去,影响了公司的形象不说,你们自己以后在业界立足,面子上也会挂不住吧?纯粹是白白让别人看了好戏。”
还有更难听的话,她留最后一点面子给她,就不说白了让大家都难看。
澜溪见她停了下来,问她一句:“您都说完了吗?”
张燕如微微一愣。
回敬她的,仍是一张浅笑盈然的脸庞。
“您说的这些话,句句在理。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场,难得您今天专程跑来,我也不妨对您说一下我的态度。首先,我跟柏青只是订婚,并不算合法夫妻,所以我如今仍是自由之身。就算我嫁给了他,如今他不在了,我总还有追求新生活的权利。柏青与我之间,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其次便是,外人如何看待我并不在乎,我这个人虽然不聪明,但最基本的求好之心还是有的。沈嘉棠是众多女子盼嫁的结婚对象,我能与他牵手,自然也是十分幸运的事。别人求都求不来,我又怎会因为外界的一些非议之声,就放弃掉他那样出色的一个人?”
她见张燕如脸色越来越难看,便收了滔滔不绝的架势,不想再刺激她了。
“钟夫人,论年纪您总是前辈,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您面对这样的问题,您会作何选择?听说当年您也是苦路上出来的,嫁给钟先生之前,您好像做过他的秘书吧?”
张燕如的脸色可想而知有多精彩。多少年前的陈旧记忆,为什么顾澜溪却能知道内情?想必是柏青告诉她的。顾澜溪这个女人,虽然早就感觉她并非心机单纯之辈,但今天总算是让她正面见识到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再顾及情面跟她客气了。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既然如此,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要嫁给沈嘉棠可以,柏青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是属于钟家的,你既然不愿意再做钟家的人,那就把股份还回来。”
澜溪看着她,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钟夫人,您可真爱开玩笑。柏青去世的时候,说是把遗产留给顾澜溪,可没说是留给钟家的未来媳妇。比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您刚刚吃过了饭,再让您吐出来,可能吗?以后我若嫁作沈家妇,见了面还要称呼您一声阿姨,看在后辈的面子上,我想您也不可能再对我开出这样的笑话吧?”
如今看来,张燕如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她当年能在众多女子当中杀出重围嫁入钟家,想必也是一个厉害人物。如今看来,她跟其他脑筋单纯的贵太太并无太大分别。或许是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经钝化了她的睿智。
张燕如柳眉倒竖,摆明了决定翻脸,“顾澜溪,做人最起码的脸面还要顾。占着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真以为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它吗?你不怕自己将来后悔今天的选择?”
听这话,是威胁的意思吗?澜溪嘴角一弯,笑了出来。
“钟夫人,以后的事谁能预料呢?过段日子我跟嘉棠结婚,您若不嫌弃,可以来给我们当证婚人。”
傍出态度,不留半分转圜的余地。
张燕如站了起来,俯视着澜溪,声音冷然地道:“我可担不起这么尊贵的身份。我最后再提醒你一下,做人如果不留余地,十有八九将来都会后悔的。”
澜溪跟着站了起来,笑道:“谢谢关心,您慢走。”
换作之前,她对张家姐弟还留着一丝情面。张光升背后动手动脚之后,她对他们完全失去了耐心跟所谓的修养。还好东盛不是他们做主,否则公司早就败掉了。
张燕如前脚走,雪杨跟着就推开门进来,小心地问:“她有没有为难你?”
澜溪嗤笑一声道:“她还没有本事能为难到我。”
话是没错,可是连雪杨也觉得,澜溪突然决定要跟沈嘉棠结婚,实在是随性冒失的行为。
不过看澜溪最近够烦了,她也不想再说什么。当然,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也不说。张燕如这样的情况还算好的,不是在乎的人,随她怎么废话都无所谓。但有些人,恐怕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孟师兄刚刚打电话来约你吃晚饭,我看你要小心了。”
澜溪表情一怔,下意识皱起了眉。张燕如这类人她都好应付,她唯一怕的,便是孟世新的态度。他对她的事了如指掌,也因此,有可能他的一句话就能戳到她心坎里去,瞬间就会让她溃不成军。
她不想他伤心难过,但对于自己的决定又不愿意更改,所以注定要头疼了。
忍不住叹了声气,对雪杨撇撇嘴道:“时间、地点都报来吧,总是要面对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