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雪地,她不喜欢了。
晶莹的雪花,她也不喜欢了。
雪花,也绝对不会是因为她而变得美丽。
这个世界很大,她无处躲藏。
“姐姐!”轻风追了上来,挡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真的,这是真的……”
宝儿眼里充满空洞,轻风将她的手紧紧地压在已经无法正常跳动的心口。
“真的,姐姐……”他呼吸开始急促,嘴里的白雾像解不开的忧愁,“如果你不相信,我愿意把心掏出来给姐姐看!”
“放过我吧……”宝儿抬眼,长久从未哭过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里面的眼泪,像凝结的血珠,“求你们,放过我吧。”
轻风的面色清白,嘴唇哆嗦了一阵,手垂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有多痛,他也知道她比他更疼痛千万倍。
雪,越下越大。
像是被窗外的雪花惊醒,左敏慧突然抓起桌上的包包,疾步地追下楼。
再多的挣扎也罢,此刻她只是不想看到宝儿会消失在白雪之中的背影,连想的都觉得恐惧。
以前,宝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是这样唯恐再也看不到的心情吗?
宝儿越过了那有着亮晶晶笑容的雪人。
雪人,她也不喜欢了。
亮晶晶的笑容,她也不喜欢了。
谁,她都不喜欢了啊。
看着单薄如雪的背影,她再也没办法挺直背脊,轻风的眼泪掉了下来:
“姐姐,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相信?
哼哼,相信?她还能相信谁?
“死也不会相信。”
“死……也不会相信吗?”一股闷热从心口涌上来,轻风的嘴突然间变得殷红,接着有血顺着苍白的下巴淌下来。“这样不行,姐姐,若是轻风死了,一定要相信轻风是真的……想守着姐姐。”
他上前追随那个背影,很害怕就这样和她永远分开。
“姐姐……”他颠簸几下,倒在雪地上,嘴里的血沾染了洁白的雪地,“不要这样离开……”
不能就这么离开他。
不能就让他这么离开她!
宝儿的步子顿住,那重重的声音,是什么倒下了吗?
“轻风,轻风?!”随后赶来的左敏慧抱起轻风,对着那僵硬得背影叫道,“你难道不知道,轻风有心脏病吗?!”
或许,也有这样,才能让那个绝望的背影转身。就像宝儿生病快要死去的时候,她威胁说她若是死了,九泉之下的心儿也不会原谅她一样强迫她回头。
左敏慧突然很痛恨自己,为什么她总要用这样的方法,才能让这个孩子回头呢?!
雪,漫天飞舞。
宝儿的干涸眼睛刺痛着!
世界坍塌了,白茫茫一片!
……心脏病吗?
“上次你把昏倒的他丢在街头,要不是薇安赶到,只怕……”左敏慧眼睛酸涩,她仍然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与宝儿对话,“我们才尽力抢救了他的心脏,你又这样随意践踏!一个不顾自己的身体,病一好就赶着回来见你的人,你有什么可以怀疑的?!”
所以,上次轻风突然失踪,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薇安将他救了回去,并带着他去了美国治疗。
宝儿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苍白的轻风,仿佛风雪能立刻将他吞没一般。
无数的风雪,从身体里吹过。
她茫然地往回走,从左敏慧的怀里夺下轻风,紧紧地抱在怀里。
轻风晶莹的眼泪滑过苍白的脸颊。
宝儿麻木地望着茫茫飞雪。
他们的身体,都化成了纷飞的雪,再也找不到着落的地方。
轻风灿烂一笑,依旧那么亮晶晶的。
“姐姐的,怀抱,跟我想的……一样……温暖……”
轻风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医生说,即使他醒来,再不进行心脏移植手术,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
……今天一定会有福气的!一早就看到这么漂亮的姐姐来菜市场啊!
……姐姐,刚刚你有叫我的名字哦!好开心啊!
……姐姐叫我白痴,我也很开心。
……糟糕,哥哥歌唱得也很好,这样我就没办法给姐姐新奇的东西了!不过,这样轻风也很高兴啦!
……高兴啊,姐姐喜欢哥哥,也还喜欢轻风……
……姐姐,没关系的,轻风帮你撑一会儿,你可以……歇一歇,让轻风帮你撑一会儿。
……没关系的姐姐,多疼多痛都没关系,都给轻风吧。轻风已经长大了,可以守护姐姐姐了。
……姐姐你听到了吗?轻风啊会永远为你守候春秋与冬夏
……
她不能让轻风离开。
她金宝儿,绝对不会让轻风离开的!
绝对不会!
雪一直下,仿佛都不会停止了一样。
宝儿漫无目的地在夜间行走,她无数次来到这个小区的楼下,凝望着三楼漆黑的公寓。
上官桡一定在睡觉吧?
她坐在路边,仰望着那个房间。
经历那这么多,她想见一见他。
她想见他。
她很想他。
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雪将她覆盖成一个小小的雪人,她全身上下都是白白的雪。
她不动,只是盯着手机的屏幕。
屏幕的背景光一暗,她就按一下键盘。
屏幕上显示的是上官桡的电话。
随后又在二十秒后背景光线暗下去而消失。
她又按一下,又再显示出来。
始终,她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她找不到,见他的理由。
突然,他的名字跳动起来。
她的心,也随着快速地跳动。
上官桡,在打她的电话。
半夜两点多,他打她的电话。
她的手微微颤抖,无法说服自己接电话。
如果她最想见他的时候,他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将他拉进自己冰冷的生命里来吧。
电话铃声,在空荡荡的冬夜里回荡。
终于停止了。
短信紧接而至:“宝儿,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你。”
他做了个梦,梦见路边有个雪人,雪人里面,竟然是宝儿,他怎么也摇不醒她。
“画室的电话也没人接,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宝儿全身颤抖,她望着三楼的公寓,起身。
在她决定离开之前,放任自己靠近他一次吧。
门铃只响了一声,门就被打开。
上官桡看到门口满身是雪的宝儿,错愕。
宝儿低声道:
“我冷。”
他松了口气,又不免揪紧了心,将她牵到屋里,为她倒一杯热开水。
她坐在沙发上,端起来就喝。
“慢点,很烫。”
“还是冷。”
他起身将暖气调高,蹲回她跟前,动手月兑她的帽子与潮湿的外套,满是担忧:
“下着雪,都去了哪里?”
“一直在楼下。”
他一怔,更是心疼。
“那为什么不上来。”将毯子裹到她身上,“冷了就应该上楼,回家来!”
回家来?
她不答,静静望着他。
他好气又无限怜惜。
“还冷吗?”
“冷。”
他伸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怎么会还冷呢?”他似是在自语,将她冰冷的小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搓着,捂住。
“好些了没?”
“没有好。”她望着他,目光清澈。
“所以……”他的心跳有些快,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天冷的时候,就不应该在外面呆着……我再给你拿张毯子来。”
他起身往房间走。
她突然站起来,抱住他的背。
他的背,温暖的,熨帖这她的心。
当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的背,是因为她的心感觉到冷。
他身子一震,轻唤:“宝儿……”
他终于又叫她了。
“石头剪子布,我还有一次机会对吧?”第一次打赌的时候,他说猜三次,可后来一直没用最后那个名额。
“对。”
“现在还算不算数?”
“算数。”
“那我们再猜一次。”
“……好。”身后冰凉的体温,他皱起眉头,想要转身。宝儿紧紧抱着他,不让他动。
“就这样,这样就好。”环抱在他身前的手,轻轻抬起拳头,嘴里念着,“石头、剪子、布。”
她依旧出的是石头。
他仍旧是能包裹石头的布。
她贴着他的背,轻声问:
“我出的是石头,你出的是剪刀对不对?”
那声音孤孤单单的,从他的身后传到他的心里。他看着自己的掌心,视线有些模糊,微笑道:
“对,我出的是剪刀。”
“那我许愿望了。”
“好。”她说什么,他都答应她。
“今年,我想跟你一起回外婆家过春节。”他说过,外婆的饺子,最好吃了。
“……好。”不知为何,他的心,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