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得好不好呢?
若是一个人生活,她也许能过得平静一些。
可是,她注定,得不到安宁,因为她背负着太多的罪孽。
看着电话上的号码,宝儿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号码的主人,让她渐渐不能喘息。
将电话贴在耳朵边,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没让她说话的意思,只是说了一声:
“今晚回来吃饭。”
然后就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宝儿顺从地回去了。
她一辈子都会听妈妈的话的。
饭桌旁坐着左敏慧、上官桡与薇安。
而站在一旁的她,像个外人。
“二小姐,您快入座,马上就开饭了。”管家担心地看着她瘦削的脸,“快坐下吧,二小姐。”
宝儿坐下,低头扒饭,如此细腻的米饭,她却难以咽下。
“趁着所有人都在,我宣布一件事情。”左敏慧放下筷子,“我考虑了很久,决定让桡与薇安,下个星期举行订婚仪式。最好毕业后能马上结婚,然后到公司总部帮我打理公司。”
“慧姨!”上官桡惊讶地看着左敏慧,又不安地看着宝儿。
宝儿只是停顿了一会儿,继续扒饭,好像这是别人在说家事,与她无关一样。
上官桡咬了咬牙关,到这个时候,他仍害怕宝儿会误会。
“婚姻大事,我觉得由我们自己决定比较好。”
“怎么?你不是一直与薇安感情很好?难道你另有喜欢的人了?”左敏慧若有所指地指向宝儿。上官桡的目光也落到了宝儿的身上,他避开问题,说:
“这跟有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关系。”
“你跟薇安一块长大,我不觉得,会有比薇安更适合你的人。”
宝儿的手微微颤抖着,饭填满了她的嘴,她的心却空空荡荡的,像快要饿死了。
上官桡语气不重,坚持却显而易见。
“慧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他看着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薇安,有些于心不忍,“薇安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会一直照顾她。但是感情上的事情,我有自己的坚持。”
“那你们结婚,不是更能好好相互照顾吗?”左敏慧犀利地看着上官桡,“你要知道,薇安的‘心’可不能受伤,你把她交给谁会放心呢?”
宝儿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到地上。
薇安的“心”……
她望着脸色苍白的薇安,又呆呆地凝视薇安的心口失了神。
“二小姐,您的筷子。”
接过管家换上的新筷子,她继续低头吃饭。
只是满嘴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因为嘴被自己咬破了,还是有血从心里泛滥出来,她一口一口地连同饭一道吞入月复中。
薇安蹙眉,轻声道:“妈妈,你别为难桡。这件事情,你就让我跟桡自己决定好了。”
左敏慧思索了一阵,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宝儿:“你们还是早些决定好,我等不了太长的时间。”
这是妈妈给她的一场鸿门宴吗?
妈妈,薇安,姐姐的心,上官桡……
那个房子里的人她永远都不能面对,所以她半夜逃跑了。
走在富贵谷幽静的路上,宝儿步履沉重。
白天还细小的雪,已经大如鹅毛,依稀可以听到它们落在身上的声音。
走着走着,她突然蹲在路旁无法行走。
雪,在路灯里噗噗纷飞的声音,仿佛都是上官桡接近呢喃的声音。
……
看着你的眼睛你的笑容
……
亲亲你的脸蛋你的小手
……
发誓爱我宝贝很久很久
……
久到天长地久更久更久
……
“以后想要见到我,让我去找你,这样我会比较安心。”
……
“我也永远不会离开宝儿的。”
……
他说的永远,是比天长地久更远的永远吗?
可是,她的永远,始终到达不了下一秒。
若是有来生,她会拥有他的永远吗?
她将脑袋埋在膝间,雪落在背上,她想把自己遗忘在即将被大雪覆盖的路上。
雪,下得再大一些,再冷一些吧。
突然,一件厚实的棉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外套的主人也蹲在她的身边,紧蹙眉头:
“这么大的雪,你不该一个人跑出来。”
上官桡也是无法入眠,所以她的房间有轻微的动静,他就觉察了。他本想跟着看她回画室而已,可她突然蹲在路灯下久久不动,他忍不住走出来。
宝儿身子一僵,紧紧捏着拳头不松手,缓慢地站起来。
他跟着站起来,拉好披在她肩上的衣服。
“回去吧,天冷。”
真怀念,他叫她“宝儿”的模样,每一次嘴角都会轻轻地飞扬。
这样寒冷的下雪之夜,并不适合再说冰冷的话语。可是,金宝儿还是雪上加霜,冷声道:
“怎么?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回心转意再爱你吗?”
“‘回心转意’,‘再’?”上官桡微微笑,像一片最纯白的雪。“这样,我能不能认为,你真的有爱上过我?”而不是她之前说的,她根本没喜欢过他。
她一怔,无法反驳地望着他。
雪,落在他的发上,肩膀上。
他依旧清逸卓绝如同一朵青莲。
雪中挺立的是雪莲吗?
见她不语,他微微笑着拂去她发上的白雪。
“不管回哪里,都快些回去,不然真会被冻坏的。”
宝儿低着头,想大笑,却笑不出来。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我知道。”他微笑,比漫天的雪,更忧伤,“快回去吧。”
雪,全落进心里,越积越厚。
亘古不化。
断断续续下着雪。
宝儿吸吸鼻子,往画室的方向走。
积雪被堆到路边,在阳光下微微折射光芒。
画室的楼下,一个胖嘟嘟的雪人立在院子里。
雪人的眼睛是用黑色扣子镶嵌上去的,鼻子是个彩色的小圆锥,嘴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只是笑容让阳光都想躲掉。
宝儿挑眉,雪人的帽子有些眼熟,围巾也不陌生。
轻风那小子来了。
也只有轻风,才会做出在雪人背后插一面小旗子的举动。
旗子上写着:姐姐,轻风在等你。
宝儿不自觉加快步子上楼。
她可以想象到,轻风堆雪人时的模样,他一定在笑,一个人堆雪人的轻风,也一定在笑着。
上天,若果注定她一辈子背负不可原谅的罪孽,可是请允许,允许她拥有轻风的笑容吧。
这是,她唯一能拥有的东西了。
宝儿微微一笑,还不至于什么都绝望啊。
轻风,至少她还有轻风。
她掏出钥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屋里传出了对话。
是左敏慧与轻风在说话。
……妈妈在?她怎么会来画室?!
“轻风,现在看到你这孩子,我终于知道,心儿当时为什么坚持让我救你。你是这么的善良。只是有些抱歉,心儿的突然离开,我去了国外,耽误了你的治疗。”
“不用觉得难过金妈妈,我现在很好啊。”
“我会尽我的能力帮助你的。”左敏慧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可是,你怎么会跟宝儿在一块?那时候,你并不认识宝儿才对。”
“对,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姐姐。可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认出她是心儿姐姐说的妹妹。我答应了心儿姐姐,要为她守着妹妹,所以我会陪着宝儿姐姐的。”
“她那糟糕的脾气,你能承受吗?”
“呵呵……有时候,有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点心痛,不过想到心儿姐姐……”轻风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答应了心儿姐姐的嘛,而却宝儿姐姐对我也很好的!她只是……”
哐当……
门口传来钥匙掉地上的声音,打断了轻风的话。
屋里的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
宝儿面色苍白如雪,脆弱得像个痛极的孩子。
“姐姐……”轻风突然很不安,他从来没看到她如此绝望的表情。
左敏慧也察觉到某种绝望的气息,拧眉看着宝儿。
宝儿苍白地笑了笑,退后几步。
轻风起身走近她。
她再退开。
“姐姐!”
他更走近几步。
她退到墙角。
“我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因为宝儿才接近宝儿的人。”
她还庆幸,至少她还有轻风。
可是,连轻风,也不是她的。
“我是啊……”即使开始的时候,他是因为心儿姐姐。
“你不是!”宝儿彷徨无措,大声指空,“因为姐姐!因为姐姐你才接近我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因为爱宝儿而靠近的宝儿人!上官桡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她无声地看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左敏慧。
妈妈,看到我这样,你会觉得好过些吗?没有爱人的能力,没有被爱的权利。这样的我,你看着会好过些吗?!
左敏慧不由地卷起指头,捏成挣扎的形状。
“姐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轻风着急地解释,又很抱歉道,“开始是那样,可是后来……”
宝儿突然又笑了,小小的肩膀颤抖得厉害。
“祝轻风,你看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有那种感觉……恨不得我去把姐姐换回来?!你唱那些歌的时候,是不是想要是听的是姐姐的话,该多好?可是偏偏听的却是害死姐姐的我……什么守着我那些话,都是要给姐姐说的吧!”
“并不是!”轻风急白了一张脸,“姐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做的呀!”
“哼哼哼……”看着轻风,看着面色肃然的左敏慧,宝儿突然大笑,“你们谁都想我死,却又不让我死……我也想,为什么那时候死的不是我而是姐姐?!如果让时间倒转一百次,我愿意一百次死去的人都是我!”
左敏慧突然觉得窒息,这孩子……一直这么绝望着吗?!所有丢下宝儿的情景,在脑子里反复出现,她全身动弹不得。
“不……”轻风捂住心口,“姐姐,要活着,要活着……”
“活着……我曾看着你,发誓努力再好好活一次,只要有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在,我都要好好活一次!可是,我怎么会天真的以为,我还有被爱的权利呢……”
没有了,这项权利,早已被剥夺了,没有了。
“我对姐姐所说的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轻风着急地想要拉住宝儿,宝儿用力地推开,绝望地往楼下走。
又开始下雪了。
……
寻寻觅觅终于在人群中我找到了你
你样子再变我也依然能感受你气息
你说你喜欢冬天那纯白纯白的雪地
却又害怕幸福会像雪花消失无声息
你要相信雪花消失是溶进了你心底
来年的雪晶莹剔透是来自你的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