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想问一下417病床的喻颜情况如何。”没有直接去面对她的勇气,因为不知道会看到怎么样的情况。Joanne的描述就如巨石般压得他根本连呼吸都不能。所以他选择先了解她的病情,再以有准备的自己去面对她。
医生抬头望了望他,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大通。而元皓一双担忧的黑瞳却自那话中慢慢闪出如释重负的光亮来。那些轻微的脑震荡、软组织挫伤之类的都不算是什么大碍,唯一的右小腿骨折,却一定是很痛。
“谢谢医生了。”不待他说完,元皓便迫不及待向她病房奔去。想要看她一眼的念头是那么强烈。
“可比刚才那先生性急多了。”老医生对着他的背影摇着头。
他以为自己会冲进去的,但却在门口戛然而止。迈在半空的步子怎么也跨不出,已经准备推门的手狼狈地收了回来。
贺仲翔。透过门上玻璃窗,那个背对自己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他不是该在巴黎吗?怎么会出现在喻颜的床边?而且、而且是很专心地在为她削着苹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难道有着为人所不知的暧昧?怎么可以呢?贺仲翔与结婚七年的妻子不是商界有名的恩爱夫妻吗?
喻颜。心痛地轻唤着那个被贺仲翔挡住的纤丽身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才淡忘上次的偶遇,又要让自己看到眼前这一幕。喻颜,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怎么还没有出租呢?好想念她那仍在等着部件从外国运来的坐骑。已是四月的天,却仍是乍暖还寒。这夜风吹在身上,仍有些许凉。在病床上傻傻躺了两个月,不顾医生的反对,拄着拐杖便出院了。再在那个满是消毒水的地方待下去,她敢打赌自己会疯掉的。
“喻颜。”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叫她名字总会让她心头一怔的人。
“是你,好巧。今天也加班吗?”望着跨坐在MILDSEVEN式蓝白色摩托车上的人,他瘦了,有些憔悴,却多了几分男人的深沉。
“嗯。”他应着,声音却是闷闷的。
注意到她单薄的衣衫,元皓不由浓眉纠结,“我送你一程吧。”
原本没这么打算的,甚至连上前打招呼的念头都不曾有,只想远远地就这样望望她就好。他知道自己不争气,明明自在医院回来的路上发过誓的,再也不去接近她、不去关心她、不去想念她的,可当看到她在夜色中拄在拐杖的孤单身影,就如着了魔般,怎么也踩不下车子的引擎。于是自己同自己商议着,等她一拦到车,就马上离开。却在陪她等了近半小时后,再一次向自己妥协,只上前打个招呼就好。仅仅是打个招呼。
喻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紧身窄裙,露出他阔别已久的笑容,“不用了。”
恰在此时,一辆出租缓缓驶入两人的视野。
喻颜打开车门,却发现一道尴尬的难题——是先放下拐杖还是先钻进车身?先放下拐杖,如果没了平衡,岂不是要坐到地上?可先上车的话,拐杖却太宽了。正当她思索着解决方法时,一股力量自腰间和膝盖将自己腾空抱起。手足无措间,慌乱的视线与他的黑眸在空中交接、纠缠。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被他妥帖地安置于车座上。
“自己多当心。”温润的男性气息拂过她发际,让她一时忘记了要说什么。
元皓自车中退出身来,捡起地上的拐杖放入出租车的后备箱。
“麻烦你路上开得稳一些。”前车窗旁,传来他对司机的细心叮嘱。
望着后望镜中扶车而立的人越来越模糊,她的心间泛起淡淡的情愫,是感激、是失落?无从得知。
元皓仰头望着二楼亮起的灯光。一路尾随至此,见她安然下车,步伐已恢复了原有的轻快与飘逸。
他跨上车身,调转车头,正想炮制又一次的功成身退,却被自上传下的声音截住:“元皓。”
错愕地转过身,二楼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探出头来的人正注视着他。
“上来喝杯咖啡吧。”她淡淡地建议。
按式的房子宽敞而明亮。若是白天的话,采光一定会更好。以白色为基调,混合着浅咖啡色、黑色、银色及金属感框架物。总的色调竟然是偏冷的。他曾以为她住在满是明亮颜色的屋内,其实不是。如果说家的感觉便是一个人对内心的反射,她的内心,让他感觉是带着落寞的孤单感和冷眼看世间的炎凉。
“饮料的话,只有咖啡和牛女乃。”她从不招待客人,所以作为自己鲜有的客人之一,他必须客随主便。
“随意吧。”她把自己请回家,不仅仅是为了请他喝一杯咖啡吧?
一杯飘着浓郁香气的咖啡被端到面前,她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浅啜了一口自己杯中的咖啡,喻颜缓缓开口道:“给我个理由。”
“你是指什么?”他抬眸,与她一般,没有什么表情以显示内心的想法。
“我没有付你薪水,所以你不需要每天都等我下班,然后再跟踪我的车到楼下。”自小便被追踪的她并不迟钝。
玩味着她用的“跟踪”这个词,这是不是表示她并不接受他的好意,甚至是反感的?
“我有支配自己行为的自由。”他喝了口咖啡,没加糖、没加咖啡伴侣,一如上次她用他的杯子泡制的咖啡。
“那请你到此为止吧,至少别把你的自由发挥在跟踪我上。”指鹿为马是她的绝招之一。她知道他的用心,却故意扭曲。并不是反感他这一个月来的呵护,其实某些时刻她甚至会因为后望镜中那个紧随的身影而觉得无比踏实和安心。但她一贯的作风不允许自己再纵容下去。不仅仅是纵容他,也是对自己的纵容。她不会涉及感情,所以对于他的付出,她不能接受。不管他是出于感激、友情还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其实已显山露水的爱情,她一概不收。感情的事,太复杂、太难以掌控、太容易伤人。她这生都不会越雷池半步的。
“只是碰巧的顺路而已。”他将脸埋入杯中,声音平稳,“你误会了。”
“那就请别做会让我误会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无理,但却是不得不提出的。
他望着她,那样专注而认真,“喻颜,公平一点。只准你让我误会,就不允许我让你误会一下吗?”
“什么意思?”她触到他眼中受伤的表情。
“这样吧。如果你能为我心中那些‘误会’找到答案,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误会’的。”终于,他等到这一天了,可以听到她亲口解释的一天。
“我没那个义务。”直觉里,他的那些“误会”并不是那样容易解释的。所以她选择回避。
“那请别苛求我。”眸色黯然。
“你……”她思忖了片刻,忽然心下有了决定,“你说吧,我会给你‘满意’的答案。”
“淮海路上的那个男人……他的年纪足以……做你爸爸了。”他寻找着恰当的词语,生怕一个不当,会伤到她的自尊。
“他就是呀。”喻颜微笑着,灵动的眸子轻转着,“他是我干爹。”
“干爹?”他的心微微扎痛,只因为这个称呼通常所包含的意思,却仍不愿放弃,“是从小看你长大,疼你如父亲一样的长辈?”
“元皓,你不会这么单纯吧。”她毫不保留地嘲讽,狠心地打碎他所有幻想中的假定。
“难道是那种……”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曾经在脑海中反复设想了多少次,她会否认、会解释、会善意隐瞒,却独独没料到她会这样镇定而无所谓地说出口。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他用金钱来购买我的年轻、美貌和陪伴。”仍是淡然的语气,仿佛说的只是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闲事而已。
“为什么?”他失声责问,“你完全有供养自己的能力。以你的条件根本不需要去做傍大款这样……这样的事情。”仍是说不出口任何带贬低和轻贱的词来。
“是吗?你觉得以我的能力让我工作几辈子才能买到一套像现在这样的房产?或是加班多久才能买得起一块几十万美元的钻表?”她仍是笑,却仿佛是在嘲笑他的年少幼稚。
拜金!只觉得胸口闷痛。为什么她会是这样,为什么她偏偏是自己最不希望的样子?
“所以,你和贺仲翔之间,也只是这种金钱交易?”他觉得自己快虚月兑了,一问出口便已经后悔。
喻颜愣了愣,随即莞尔,“你还真是很有狗仔潜质。我只是在努力保持着一个下属和一个上司之间该有的默契。”
“他是有妇之夫,难道这你也不在乎吗?”她怎么可以这样从容地面对自己的劣迹斑斑?
“那不属于我要关心的范畴。”除自己以外的事情,她向来没有闲工夫去关心。
“你只关心金卡上的数额。”他忽然笑了,豁然开朗般地笑了起来。
美眸中掠过一丝担忧,却很快被掩起,“所以,你没必要再做那些愚蠢的事了。我不会被感动的。”
“是啊,是很愚蠢。”他承认。多愚蠢,何必天天陪她吹风挨冻,浪费这么多时间,其实只是签一张支票的时间就能搞定的。原来她要的不是会执着地开着摩托跟在车后的人,而是会开着凯迪拉克接她回家的人。
她好累,有些撑不下去了,“既然话都说清楚了,你走吧。”
“既然这样。”他站起身来,立到她身边,眼神复杂而痛苦,“那一定什么都明码标价吧?”
她不解,正想开口询问,却猝不及防地被他吻住了唇。不理会她的挣扎与抗拒,他吻得霸道而粗鲁。他的齿几乎咬碎她的唇,却又舍不得真的伤了她。只能无奈地吻得更深更深。
许久许久,几近窒息边缘的他才依依不舍离开她的甜美,手仍紧箍着她纤细的腰肢,眷恋着她紧贴自己的柔软。
望着仍喘息不止的她,眼神逗留于她红肿的唇上。那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可是他不够狠心,不够狠心伤害她,所以注定没法在她身上留下可以让她一辈子记住自己的烙印。
他忽然松开对她的钳制,“陪你干爹两天是以百万钻表为价码的,一天五十万……那这样算起来,一个吻五万,很公道了。不是吗?”
“价格低了点。不过,就当是你这一个月来无偿保镖的酬劳吧。”她垂着眸,用天使般的模样说着最可怕的话。
被冰冻般伫立在原地,他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宁愿她愤怒地挥自己一巴掌也好过这些让他置身地狱的话语。
绝望地看了她一眼,他不再留恋地坚决地跨出了离开的步子。立在夜色中,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为什么连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唇边湿湿的、涩涩的,应该是心里滴出的血吧。
再也撑不住的人在门合上的瞬间瘫倒在沙发上。好累,事情完全按自己预料的发展,她也成功让他对自己绝望了,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她一点也没有胜利的快感,相反的,竟然隐隐生出不安来?
唉,年纪大的人比较容易心软吧。她随手端起桌边的咖啡来喝,满满一口冰凉顺喉而下,差点呛到她。谢天谢地,若是真呛死了,那个气呼呼冲出去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内疚自杀呢。咦?该死、该死,自己竟然在阴差阳错间又用了他喝过的杯子!间接接吻?不自禁想到刚才那一吻。手指轻轻抚上仍残留着他气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