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桌上那束大得离谱的“蓝色妖姬”,喻颜浅笑着摇头,眼神并未因送花人的慷慨而有丝毫软化。
“自古多情空余恨……”遭遇无情恨更甚吧。他若将这份心思用在任何一个寻常女人的身上,恐怕对方早就已经扑入他怀中了,可偏偏自己不是个寻常女人。她的感情太过贫瘠,用来“爱”自己尚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多余的分给别人。不像其他女人,喜欢将拜倒在裙下之臣的数量与自己的魅力做正比——明明不爱对方,却在察觉对方有离开的意图时,又若即若离地不放手,这样的行为她最鄙视不过。小小的贪婪并不是什么罪恶。就像她自己,对物质享受有着执着的追求,因为那会让她的生活更惬意、更多姿多彩。感情却根本是两码事,复杂又伤神,贪得越多被迫付出越多,于生活于自身都毫无益处可言。没有任何用处的东西,要去强留着做什么。
忽然眼前一暗,停电了!
拨通物业管理处的电话,对方给出的答案让她啼笑皆非。他们知道1—15楼的供电装置出问题了,但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因为工程部的值班人员擅离岗位和女朋友度情人节去了。
“他现在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小姐你耐心等候一下吧。”
郁闷地挂上电话,她所在的15楼竟然正好挤进这倒霉的停电故障。断了中央空调的办公室迅速与室外的冷空气接轨。在这有些窒人的黑暗中,她开始渴望一杯香醇的热咖啡。
楼上应该会有人加班吧,总有像自己这样不需要过情人节的单身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模黑从茶水间中取出咖啡和袋装鲜女乃,迫不及待奔向16楼。
“是你?”他望着手上拿满东西立在自己面前的人,有些意外。
“15楼停电了,我想借用一下你们办公室的微波炉。”她眼睛在房内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微波炉上。
“可以。”黑瞳含笑望着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微波炉上的人,“可是一次性杯子不能放入微波炉。”
“我不需要什么一次性杯子。”说的同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匆忙,左手咖啡罐右手牛女乃,却独独遗漏了杯子。
“我倒是不介意把杯子借给你。”他笑着,平生第一次和眼前这个女人开起玩笑来。以绝对放松而自然的心态。
“那怎么好意思?”搞什么,他不介意,可她很介意,她有洁癖,“我还是下去拿一下。”
“我帮你拿吧,正好我要下去买些东西。你替我看一下这里。”不等她给反应,元皓已经闪身往电梯处而去。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
他该不会也是跷班去约会了吧,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她边喝着杯中热腾腾的咖啡边心下生出小小的埋怨。
自元皓走后五分钟,她便打电话给物业管理处,在确定那个开溜的工程部人员不会这么快回来的情况下,被困在16楼的她,会倒掉某人杯中的绿茶,用热水将某人的杯子洗上几百遍后倒入牛女乃加热也不算是过分的行为。
他的位子还蛮舒服的。办公桌虽然乱了点,但手上正在设计的那幅图倒是挺合她眼缘的。那是一套浅紫色的职业裙装,秀气的小西装领口及突显身材的金属扣腰带,而紧身窄裙的斜裙边更显别出心裁。看着这幅草图,竟然有一种想看看实物的渴望。他果然挺有设计天赋的。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是你?”电话那头是元皓。
“下楼来吧,我在你办公室。”他神秘兮兮地道。
“电来了?”总不会他一个人待在乌漆抹黑的办公室吧?
“下来就知道了。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搞什么鬼?”心下却生出好奇来,下去就下去呗,难道他能吃了自己不成?
喻颜望着自工作间透出的柔和淡光,揣测着那会是什么物体放出的光芒。微弱但却很温暖。
在要推门的同时,已有人自里面为自己将门打开。这才看清光的来源,是烛光。被收拾干净的桌上铺了一次性的桌布,中间是一根长长的普通的红蜡烛,配合着蜡烛旁的盒装寿司、三明治、酸女乃及蔬菜色拉。这是一桌媲美公园野餐的烛光晚餐?他的用意,她一时间竟然没法去猜。不是猜不出,而是不愿去触碰自己可能会触到的答案。
“你所谓要去买东西,就是去便利店搬这些东西上来?”她话含讥诮,但眼睛却是纯净明亮。
“我想你晚上应该还没吃东西吧。”他忽略她故意的恶言恶语,“今天不是吃什么都应该加根蜡烛吗?”
“你是在邀我共享烛光晚餐?”仍是笑。自己连外滩3号近千元的法式大餐都没赏脸,面对眼前这总价不超过五十元的邀请,她该接受吗?
“只是买填肚子的东西时,顺便为你带了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原本画草图画得好好的,她一出现,他就有一种冲动,要把握这独处机会的冲动。进了便利店后,原本只是想随便买点吃的好同她边吃边聊,却在看到蜡烛后,就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意识到自己的确是鲁莽了些,“停电了不是吗?有蜡烛,可以当照明工具用。”他拿起桌上的寿司,准备离开。
望着他脸上刹那的落寞,喻颜忽然开口道:“其实我还蛮喜欢这个情调的。你经常用这种省钱的方式来邀女孩子共享晚餐吗?”边说边打开桌上那盒寿司,捡了一个蟹肉味的放入口中。
“这还是我第一次记得情人节。”在学校的时间,不是埋头设计便是观看录像研究汲取名家设计的风格和特点。闲时宁愿去操场踢场球出身汗,也没有闲心去研究那些女孩子塞在他课桌中的信笺到底有何含义。
“总该收到过课桌中匿名的围巾或是巧克力吧?”才华横溢且充满活力,这样的他,在学校里应该是很吸引女孩子目光的那类人吧。
“就像送它的人?”他的目光移向堆满茶几的“蓝色妖姬”。
又笑,却不语。她自然知道送花之人是谁。
“喻颜,我们和解吧。”他望着闪动烛影下美得有些动人心魄的她,忽然开口。
她震了震,为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自这个人口中被唤出。即使纪泽脉那般磁性的嗓音以无比亲昵的口吻唤着她的名,也从来没让她觉得心为之颤动过。
“我们何时不和了?”继续刚才中断的动作,不是问他,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去刻意定义两个人之间的状态。和与不和,哪怕白纸黑字地签下协议,也不能确保天长地久,更何况只是口头说说。
“再也不会了。”不管以前怎样,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鲁莽而幼稚了。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再造之恩,所以即使她可能谎话连篇且城府极深、她可能物欲熏心且私生活成谜,但这都不影响自己已对她生出的好感来。是的,他承认对她有好感,但这是仅限于晚辈对前辈,朋友与朋友之间的那种。
“那可不一定。”连明天的事都说不清楚,更何况那遥遥无期的“以后”?她笑,又轻拈起一枚寿司来。虽然米饭不够香醇,醋的味道太淡,海苔又不够新鲜,可是却让她停不下口。原来吃惯了精致的东西,难得粗糙一回,也不是一件坏事。可这终究只是新鲜感罢了,时间一长,还是会厌倦廉价的事物而想念那些昂贵的吧。为什么没来由地会将眼前这男人同手中的寿司联系起来?他长得并不圆呀!
“这个……送你!”一道声音将神游的人唤回。
“什么?”只见他手上拿着一朵纸折的百合,乍看之下,竟然与真的有八九分神似。
“出于礼貌,我这男士也该送你一朵花表示祝福吧。”他笑得略有些腼腆。
“百合?”她没有接他手中的纸花,眼神飞向角落里那“堆”蓝色妖姬。
“那花太过妖艳、夺目,并不适合你。”他总觉得,她不似表面那般市侩而现实。
总见不得她是若百合般清纯而高贵吧,“可那些妖艳夺目的花可是要比百合贵上好几倍的价钱。”
“我这朵是无价的。”他幽幽道,映着烛光的黑瞳隐隐燃着不自知的闪亮。
“那我一定要好好收藏着才是。”匆匆接过纸花,喻颜几乎是逃避地背对他望向窗外。落地窗倒映出面颊微红的她,美得有些醉人。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刚才触到他的双眼时,便如陷入深邃湖底般无法自拔?心,仍跳得反常的快。难道是自己单身太久,所以才会在面对这个年轻又不失英俊的男人时荷尔蒙失调?低头看手上那朵“花”,随着微颤的手而摇曳着,像笑又像是得意。他这花,真是能解语的无价之宝吗?
“老大,你在笑什么?”老大好奇怪哦,自早上到现在,总是莫名其妙就对着画稿微笑,笑得还那么甜蜜的样子,真让大家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昨天情人节单身一人在家,所以受刺激过度了。
“嗯?”自回忆中被拉回现实的人,茫然地望着眼前人,“什么?我有笑吗?”
“老大!拜托!”真是晕死。他竟然笑得那么花痴还不自知。
不理会Fanny,元皓继续给画中那套职业装的裙摆加边,可心中泛起的甜蜜感却久久也不曾淡去。其实昨晚的一切都是平淡而普通的,可是为什么变成回忆后,任何一个细节和片断都会让他觉得异常的温馨和怀念?不知她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也像他这样,因偶尔想起昨天的点滴而露出会心一笑?
“Joanne,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正因得不到元皓答案而微感挫败的人很快被分散了注意力。
“我是来找你们老大的。”Joanne指了指元皓道。
“有事直接打个电话不就好了,何必从14楼特地上来一趟的?”一旁有人打趣着。
“因为这件事比较严重啊。”Joanne说时,脸色有些凝重。
“什么事?”元皓停下画笔,抬头问Joanne。
“喻总监今天早上出车祸了……”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被这个爆炸级消息波及到的同时,没有人注意到元皓一瞬间血色全无的苍白。
“听说她那部宝马都可能报废了呢,也不知道伤情如何。”Joanne一向视喻颜为自己奋斗偶像,所以就她的遭遇也是非常的焦急。
“天哪!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Fanny仍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
元皓只觉天旋地转,连忙用双手支着桌面以防自己会因这晴天霹雳而失态。
“因为贺总和王总又都不在国内。所以我们总监准备召集各部门总监一起去医院探望一下喻总监。”Joanne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惜自己没有资格,她也好想去探望喻总监。
恰在此时,元皓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元皓吗?”是负责行政的郑总监。
“是我。”元皓清了清喉咙,却仍是因胸口的窒息感而发不出声来。
“Joanne已经到你那里了吧?”
“嗯,正在我这儿。”
“那只是过个场罢了。我知道,你和姓喻的向来不对盘,要勉强你去看她也是不可能的。其实我自己都不太想去看那个姓喻的,这叫恶有恶报不是吗?好了,你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的。”
机械地挂上电话。心,却像是沉入冰潭般又冷又痛;手,重重地敲上墙壁。是愤怒、是担心,还是无奈,自己也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