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伶一边走,一边思量着该如何向傅秋辰道歉,哄他开心,一时没注意,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苏映伶停下脚步,弯腰捡了起来。
竟是一个包裹。
虽然已经被尘土沾得脏兮兮,,但苏映伶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好像是相公手上拿的那个吧?”这几次见到他,好像他的手里总是拿着这个东西。
伸手打开了包裹,当苏映伶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却是一怔。
那是一件素雅长裙,以白色为底,薄纱为衬,袖子和裙角镶着一圈淡淡的银色纹边。苏映伶认得这件裙子。这是苏州最有名的制衣坊——素衣织纺所做的裙子。
那是发生在开春时候的事了。有一天,傅秋辰说要为她添置衣裳,硬是拉着她去素衣织纺买衣服。其实对于装扮衣饰,她向来不太热衷,但傅秋辰一直说要把自家娘子打扮得漂漂亮亮,不然他晚上会睡不着,经不住他苦苦哀求,她只好答应了。
到了素衣织纺,她再怎么没兴趣,也被那些漂亮的精致衣物引起了一些兴趣。当时,她看中一件白色的素雅长裙,极为喜爱,谁知那件长裙已被人订了去。
素衣织纺向来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一件衣裙的款式只做一件,绝不让苏州城穿素衣织纺的人撞衫。
于是,那天他们只好空手而归。
虽然略有遗憾,但她没几日就将这件事给淡忘了。当时傅秋辰却一直耿耿于怀,极力想为她找一件相似的衣裙,似乎找了有挺长一段时间吧?但毕竟那是素衣织纺所做的衣裙,市面上着实难找到相类似的款式,又过了一段时间,见傅秋辰再也没提及这事,她也以为他已经把这件事给忘记了,谁知这件衣裙竟出现在这里?
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苏映伶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他应该是想送给自己当生辰之礼的吧?这件衣裙价值不菲,竟就这样把它丢弃在这里了吗?!还是他不小心弄丢了,却不知道?
收起衣裙,苏映伶朝主房走去,还未到门口,便听到了断续的咳嗽声,其间掺杂着容江焦急的阻喝声。
“少爷,你病还没好,怎么可以这样喝酒?小心伤身!”
“容、容江,这酒可真难喝!你们、你们为什么会喝得这么开心?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越喝越苦?”傅秋辰似乎已经醉了,一句话分成了好几句才说完整。
“少爷,我从来没说过酒好喝啊!你不是一向不喝酒的吗?这次竟偷偷跑我房里偷酒喝?天下哪有少爷偷仆人东西的道理啊?快点还给我!”
“我哪有偷——”傅秋辰打死不认账,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了,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依旧坚持着把话说完,“咳咳,我——我只是借——”
容江没辙了,只好不住地拍打着他的背,叹气,“好,借,就当你借,行不行?改天你还我十瓶,你现在别喝了,回床上睡觉去!这病明显越发重了,烧得这么厉害,你竟还喝酒?再这样,我就告诉少夫人。”
“容江,你又威胁我?”傅秋辰不满地瞪着他。
“我哪敢?”容江一翻白眼。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容江看到门口站着的苏映伶吓了一跳。
“啊,少夫人!”
暗秋辰此时头昏脑涨,胸口也烦闷不已,以为容江又骗他,猛地抬起头,“容江,你以为我会上——”那个“当”字没能说出口,当他看见门口那道熟悉纤细的身影时,十分酒意顿时清醒了五分。
“娘子——”
“呃,少夫人,你别怪少爷,他——他只是病糊涂了——所以他偷我的酒喝——啊——不是,他不是故意想偷的,不对不对——他没偷——他只是借——”
容江语无伦次说了半天发现自己越描越黑,只好乖乖闭嘴。
“我知道了。”苏映伶淡淡地微笑,“容江,你也忙了一天了,快下去休息吧。”
“哦。”容江点头,走出门口时,又回过头,轻声对苏映伶道:“少夫人,一会儿要让少爷喝药,吃点东西,他这两天什么也没吃,连药也不肯喝——”
“嗯。”苏映伶轻点了点头。
容江退下,并随手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苏映伶回过头,却见傅秋辰低垂着眼,一直盯着桌面看,俨然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苏映伶轻轻一叹,走到他的面前,伸手覆上他的额际,蹙起了眉心,“真的烧得很厉害。病得这样厉害竟还喝酒?!”
“娘子,我——”傅秋辰刚开口,一眼就看见了苏映伶手中的那件衣裙,一时间,怔住了。
“先躺床上去。”苏映伶放下了手中的衣裙,然后为他解了外套,搀扶着他躺到了床上,让他靠着床壁,并为他盖上了锦被。
“对不起。”傅秋辰低垂着眼帘,掩去了眼底的那份落寞。
“为什么说对不起?”苏映伶淡笑着问,“我从来没说过不让你喝酒。只是不想你在生病的时候这样喝酒——”苏映伶转头看了眼桌面上那空空如也的酒瓶,“更何况,你的酒量不怎么样,这样喝很伤身。”
“以后不喝了。”傅秋辰掩唇轻咳了两声。
苏映伶起身端起刚才容江搁在桌上的药,“先喝药吧!”
“嗯。”傅秋辰也不反抗,乖乖地将药一口气喝光。
苏映伶好笑地看着他,“要吃点东西吗?饿不饿?”
暗秋辰摇头。
“好,你想吃了就告诉我。”苏映伶扶着他躺下,却见傅秋辰眼角的余光不住地瞥向了桌上的那件衣裙。
苏映伶不由无奈地一笑。
“听说素衣织纺的衣裙每个款式只有一件,难道你也跟偷容江酒一样,仗着一身好功夫去别人家里偷来的吗?”
“不是。”傅秋辰急了,就怕苏映伶误会,“我是求了素衣织纺的老板大半年,再加上原先买衣服的那个客人已经搬离苏州,他才肯为我再做一件的。”
苏映伶心中一窒,也不知涌上了什么百般滋味,“你每天都去求他么?”
暗秋辰点头,唇角却是扬起一抹自嘲的轻笑,“他一定是被我烦怕了,直说从没见过我这样的人——”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自嘲。
苏映伶轻拍他的背。
暗秋辰好不容易止住咳,轻声问:“娘子,我是不是很没用?”
苏映伶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暗秋辰苦笑,“我从小就在爹的羽翼保护下长大,不愁吃穿,无忧无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整日无所事事,而爹也从来不逼我做什么——”
苏映伶淡淡地微笑,又为他裹紧了锦被,“这可是很多人想要的生活。”
“但你并不想要这样的丈夫,不是吗?”
暗秋辰这一句淡淡地反问,让苏映伶抬起了头。
“娘子,可以老实告诉我吗?你喜欢徐子皓吗?又或者,曾经喜欢过——”傅秋辰一双黑眸直勾勾望着苏映伶,一片望不见底的深。
苏映伶微垂下眼帘,沉思了片刻,然后轻点了点头。
“嗯,曾经喜欢过。”
“我也猜到了。”傅秋辰眸光随之黯淡了几分,“那样出色的男人,没有女人不会心动的,不是吗?”轻轻闭上双眼,傅秋辰强忍住胸膛里那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疼痛。
早就猜到这个结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为什么亲耳听到答案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无法承受?
他还是输给了徐子皓!
笆心吗?
不,不甘心!
他怎能甘心?
苏映伶看着床上闭目不语的傅秋辰,心中也是暗潮翻涌。
很多年前,她曾经喜欢过徐子皓,甚至想过为了他而放弃自己所喜爱的裱画,但世事总是难料,总是会发生很多人们意想不到的变化……
当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时,床上傅秋辰早已沉沉昏睡过去了,但一双剑眉却紧拢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这一年来,他总是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即使自己整日沉醉于裱画之中,他也毫无怨言,甚至总是扬起一张笑脸面对着她。
伸手轻抚上傅秋辰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苏映伶轻叹了一口气,“相公,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所作为,都要活得轰轰烈烈,有时候,平淡反倒是一种幸福,你知道吗?”
癌下头,苏映伶轻枕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沉沉睡去。在这一夜的梦里,她梦见了许多昔日的往事,梦见了徐子皓,也梦见了傅秋辰。他那一双眼眸似乎总是如同星辰般闪亮,他似乎总是很快乐,而那种快乐,正在渐渐感染着她……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外面传来喧闹而嘈杂的声音,微蹙了蹙眉,她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床上,傅秋辰还在沉睡,伸手轻覆上他的额际,发现烧已褪去不少,这才松了口气。
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苏映伶站起身,正想打开门出去看看,突然,房门被撞了开来,容江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
“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兴是走得太急了,容江未看清门口的台阶,脚下一绊,差点栽倒。
“容江,发生什么事了?”苏映伶连忙扶了容江一把,沉声道,“不要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少、少夫人——”容江喘了口气,“大事不好了,突然来了很多官兵,说要查封傅府,少夫人,快出去看看吧!”
苏映伶闻言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