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杉马上腾地坐起来,用手机敲始作俑者的头,他的发色很黑,模起来软软的,像是被子里的羽绒。现在习惯了同枕而眠,他的睡相很优雅,如同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
“我把你吵醒了?”原本的指责与控诉,到了嘴边竟成了低语的歉然,她在怕他的起床气吗?
“自然醒。”他的嘴角隐隐泛着笑意,微微弯腰一揽,她被带到了他的怀抱里,“妈找你什么事?”
“不知道,说是一起吃饭。”她把手机搁到了一边,又翻个身趴在枕头上,“嗯,还是想再睡一会。”
“你睡吧,等会我叫你。”他笑笑,替她把压在手臂下的发丝拉出来,细柔的发丝贴在掌心滑不留手,她的耳垂很轻巧,虽然不大,但很厚。手指在上面来回模着,耳根会跟着渐渐发红。看似外表精明干练,新时代一女强人,但过了二十六个年头,她的感情世界依旧是空白一片。
或许让她爱上他,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眼底的柔情更深了几许,自己仿若是引领迷失方向的北斗七星,一步一步地慢慢静观其变,而这一路需要耐心去浇灌与期待。
花姗杉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反射性地弹坐起来,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十一点半,差点就叫出来。
拖鞋也来不及穿上,她提起睡衣的下摆就跑向书房,推门声很大,“啪”的一下就把挂在门上的小熊挂饰给撞到了地上。
“为什么不叫我?”她瞪着坐在椅子上安逸翻书的男子。阳光在他周围衬托出淡淡的光晕,像是降临到世界上的六翼天使,飞翔的瞬间又给人柔和的美感。
呸呸呸,她才不是来欣赏美色的,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嗯?”莫尚锦从书里抬起头,看看她气得粉嘟嘟的脸颊,又看看时间,“哦,抱歉,我忘记叫你了。”
但她可没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丝毫的歉意。
“那怎么办,要迟到了吗?”他把书放到了旁边,双手一拍,站起来,又睇一眼时间。
“都怪你。”母亲肯定要责怪了,她生气地转身。
“都怪我。”他笑着跟上去,搭上她的肩,“我开车送你去,当作弥补过失可好?”
她还记得上次自己开车想飙又不敢开太快的龟速,没好气地瞪瞪他,但眼里已无恼意,“好吧,等我先去洗漱。”
她关上门的刹那,莫尚锦的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若以后想要长期相处,与岳母的关系可不能太生疏了不是?
阳光很温暖,懒洋洋的像是在迷惑一个人的气息。
他们不到半个小时便到了东北菜馆的门口,他刚停好车,手机就响了。
“谁啊?”她迈下车,问。
“盈盈。”他接起电话,“你先进去,等会我来找你。”
她点点头,十二点一分了,母亲应该到了。
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旋转角旁边的母亲,“妈。”她唤了一声,走过去。
母亲侧脸朝这边看来,招招手道:“这边。”
她笑着迈近,却在看到另外一张熟悉的脸后,愣住,紫沐苏,怎么是他?
紫沐苏也侧过脸来,在看到她后,神色也有了些微的尴尬和红晕。
怎么回事?
“哦,贤侄啊,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商业干将好女儿啦,姗杉,这是你爸爸的好友的儿子紫沐苏。刚从国外回来不久,他的专业是……”
“妈。”姗杉打断母亲的滔滔不绝,“其实我们……”
“很高兴认识你,姗杉。”紫沐苏突然伸出手来打招呼。
她惊讶地挑眉,明明认识为何装作不认识?以他的智商也该看得出来这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吧?难道他不要盈盈了,还是小两口吵架他跑出来赌气?
“同样很高兴认识你,紫先生。”冰冷的声音夹杂着龙卷风过境的低温,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已横挡在他们的中间。
这声音,无疑让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僵了起来。
她讷讷地抬头,看到已经接完电话的莫尚锦沉着脸矗在身后,忽地感觉脊背发凉,头皮也麻麻的。
“咦,尚锦,这么巧,你也在这里?”母亲很淡定地微笑着,“来附近谈生意?”
莫尚锦把花姗杉朝里头推了推,坐到她旁边,“嗯,谈完了。”
咦,又一个说谎的?花姗杉很不解。明明是他开车送自己过来的啊。
“吃了吗?”母亲不冷不热地问,按了服务铃等侍者过来。
“还没。”莫尚锦的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握着花姗杉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她吃疼地缩缩脖子,却看见对面紫沐苏的眼神若有所思。
母亲点点头,“那一起吧,大家都还没吃。”
“哦,刚才盈盈不是打电话来吗?她有什么事?”花姗杉想起那个电话,会不会和紫沐苏的出现有关系?慢悠悠地端起水先喝了一口。
对面的人明显手指一动,碰到了盘上的勺子,“铛”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
莫尚锦似没看见也没听见,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放到桌上说:“她说家里小强太猖狂了,准备离家出走。”
“买雷达就好了。”母亲淡淡地插入一句,“对付蚊虫、蟑螂很有效。”
“嗯,小事而已。”难道是紫沐苏不帮盈盈拍死蟑螂小强吗?
“不好意思,各位。我突然想起来出门的时候门没锁,我家里还养着小猪,我怕她跑了先回去。”紫沐苏站起来,“下次我请大家。”
花姗杉错愕,“你还养猪啊?”她上次怎么没看到?
“现在宠物猪难养,偶尔要记得打疫苗啊。”母亲闲闲地又加上一句。
紫沐苏瞪了对面的男子一眼,朝他们笑笑,“那伯母不好意思了,不能陪你们一起吃饭,下回我一定补上。”
“没关系。猪少了可以再买,房子值钱的别丢就好。”母亲道。
待紫沐苏一走,莫尚锦把菜单递给母亲,“妈,你点吧。”
花姗杉小声嘀咕:“你刚刚那话是不是话里有话?”
“你虽笨,但不傻。”他低低耳语,惹来她一拳。
“你们……”母亲这才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不离婚了?”
她还以为他们已经在洽谈离婚事宜,没想到看起来似乎很融洽。本来遇上贤侄,觉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正好可以介绍给女儿,未料事情并非会随着自己的想法而去。
“你跟妈说要离婚?”他的神色不禁沉了几分。
花姗杉忙举手解释:“以前,那都是以前的事。”
神啊,她怎么知道两人后来还会谈恋爱,而且似乎感觉也不错?
“妈,别理她孩子气的话。”莫尚锦淡笑着,隐去眉间的恼意,接过侍者递来的三鲜水饺,转头对花姗杉说:“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讲话怎么还这样没分寸?”
“什么?”
“什么?!”
两个女人异口同声。
莫尚锦侧脸,挡住岳母的视线,对她道:“别说话。”
“你们有了?”母亲的声音压抑不住的惊喜,“真的吗?”
“嗯,我们也是刚知道的,妈。”他握住花姗杉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母亲的脸上闪现无数的欢喜,“太好了。”
“呃……”花姗杉心虚地低头,准备夹饺子吃。
“不宜吃辣。”母亲推开了沾有辣椒的酱,“这个非常时期要注意了。”
呃,不是吧?!
花姗杉看着一脸正经的母亲,又瞥一眼一本正经的莫尚锦,她真觉得自己窝囊,只能低头配合。
“呵呵,姗杉当初还说若让尚锦喜欢上自己,除非尚锦的名字倒过来写,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啊。”母亲打趣道。
花姗杉的手似乎又被捏红了,无声低呼。
“倒过来写也不错。”莫尚锦的手反扣住她的,缓缓道,“尚锦倒过来就是锦尚,配上花姗杉,不正好是锦上添花,好上加好吗?”
一席话,只是简单的回答,却羞红了花姗杉的脸。
她敢举手发誓,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绝对没想到这一层关系。
母亲的笑,带着浅浅的喜悦,让姗杉觉得似乎那表示着赞同,久违的笑,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慨然。
“为什么跟妈撒谎?”花姗杉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问。
莫尚锦沉吟着没响应。
莫非他还在生气?
“也不知妈怎么想的,好端端的突然介绍紫给我认识,也不打听下我们到底认识不认识,还有紫也是的,明明认识我却装作不认识……”或许是母亲愧疚想要补偿自己,但是再给自己找一个好老公?她可不苟同。
“如果紫说认识,只会让妈尴尬而已,如果不跟妈讲清楚,她以后还会再帮你找人。”莫尚锦低低地开口。
今日若不是他恰好跟来,若不是对方是紫沐苏,不知道这个相亲的局面会演变成何等的模样。
育音坊。
温暖阳光,微风徐徐。
“手指要弯成九十度的直角,指甲不能留,你要剪掉。”莫夕涯坐在花姗杉的旁边,修长的手握上她白皙的指尖,“这里太长了,弹奏的时候很容易会被折断。”
学琴的人,都不能留过长的指甲,尤其是像钢琴这种需要用到指尖力度的乐器。他弯腰在琴登里拿出一个指甲剪,“你动手还是我来?”
花姗杉的嘴巴张成了O形,但眼里饱含了笑意,“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东西哦。”
很可爱的青蛙指甲剪,绿豆娃的头,钢制的指甲剪,很小巧很秀气。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但更快被硬口气替代:“你学不学?”
突然一个电话打来说要学弹钢琴,因为过不了几天就要参加公司的圣诞晚会。嘴里说着好话,不会打扰他休息也不会添麻烦,只要学一点皮毛可以上台秀一秀就好,但以她现在的态度,他很想直接把她扫地出门。
她撇撇嘴,“我不要那么专业,只需学会一首歌就好啦。”
“哪一首?”他口气有点温和起来。
“孙燕姿的《天黑黑》。”她笑起来,睫毛也跟着一扇一扇地带着调皮的笑意。
他微愣,随后道:“那么老的歌?”还是流行歌曲,他以为至少她会选一首卡农的,表示自己的博学。
“嘿嘿,我就要学这首。”谁管歌曲老不老,好听就行了。
他沉默,看着她稍带认真的脸。
她凑近他,指尖点着他的鼻子,冰凉沁心,“一句话,教不教?”
他把她的手指按下,举起指甲剪,“先把指甲修理后再说。”
他低着头,细细地给她修剪指甲,她的手指很漂亮,白皙而纤长,很适合弹钢琴。初中入学的时候,她靠在音乐教室的小风琴上,手指按着白色的琴键,阳光洒满了她的周围,一身海蓝色的校服短裙,微微的轻风吹拂在她的刘海上,样子清纯而甜美。他的心无意识地跟着跳快了。
“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
他尴尬地笑笑,脸上渐渐染上了红晕。
“喂,莫夕涯……”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她这个弟弟,偶尔都会分神,莫非到了思春的年纪?
他抬起头,“干吗?”
“你接过吻吗?”她突兀地问。
他的眼底闪过狼狈。
“哈,不会吧,你那么逊?”她忍不住嘲笑他,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如果说连接吻都没有过,是否太扯了?
“我有说没有吗?”他叹,举起她的手指轻轻吹了吹,吹掉了修剪后留下的指甲粉末,再开始细细地磨着指尖的粗糙。
她笑,“呵呵,经验老道?”
“拒绝回答。”他的红晕淡去又红了,“怎么问这个?”
“哦,我想知道男生亲吻女生的时候,是否每一个人都是那样轻柔,像冬天的小雪,冰冰凉凉带着温暖的味道……”她问。
“你跟谁接吻了?”他清淡的声音很平静。
她笑眯眯地按了一个键,“没啦,我只是思春了。冬天快要过去,春天要来了嘛。自然符合季节地开始思春啦。”
如果告诉他,自己跟莫尚锦KISS了,说不准就要被他好好嘲笑一番,上次都那么坚决地跟他和母亲说了莫尚锦那个人绝对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现在又……啊哟,反正这个事情,暂时不能讲出来啦。
他的脸凑过来,看着她眼底的深思。
她突然侧过来,红润的双唇刷过他的脸颊,轻轻地在他脸上点了点,“呵呵……”
“你……”他忘了反应。
“没有想象里的味道。”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让人心跳加速。
“那是什么味道?”他的声音里混杂了一丝沙哑。
她歪着头,陷入深思。
曾经她亲过莫尚锦的脸颊,因那一次的旅行,她觉得一路枯燥而乏味,想要跳月兑那样的氛围,她亲上了他的脸。细腻的皮肤带着淡淡的笑意,像融化了冰山的春雨,暖暖地落到了心底。
但是亲在莫夕涯的脸上,她只觉得像是亲自己的手背一样,有点濡湿,却没有感觉。或许这就是亲人的味道吧。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亲吻应该就是想象里的那样,冰冰凉凉的,然后然后……”会让人的耳根也慢慢地发烫,烧着鲜艳的红色,像是晚霞照应在脸上般的熏红。
会心跳加快,会忍不住期望更多,会……不自觉地想到那张脸。
“不如再品尝看看如何?”不知何时在他们的中间,插入了另外一个声音,有着相同的低调声色,却比之前温柔的声音更添了一分天生的淡漠。
她的心,莫名地重重一跳,仰起脸,是一张嘴角泛着淡笑的脸。
淡雅的衣着,带着一丝压迫人的威严。他的眼里只是飘着淡淡的眸色,没有温暖春意的触感,只有一丝掠夺的气息。
“莫尚锦……”她不自觉地轻逸出声。是幻觉吗?因为想到亲吻,所以会觉得他就在眼前?
“想要知道亲吻的感觉,何不再细细品尝,然后慢慢回味呢?”莫尚锦弯腰,咫尺的距离,点点地贴着她的鼻翼。引诱着,慢慢地靠近她。唇自然地覆住了她的,轻然的温柔如同羽毛,刷着她的红唇,一点一点地掠过她的领地。
她的心轻微地颤抖着,手指卷起,指尖陷入了肉里,不疼,因为刚被修剪过。
为什么莫尚锦突然来了?
“有想象里的味道吗?”莫尚锦松开她,轻问。
她点点头。
跳快的心,犹如一首快歌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刚才的那个镜头在脑海里定格,她无法再深一步地思考这个浅尝辄止的KISS背后所带来的震撼。
“你怎么突然来了?”她已经羞得不敢看旁边一直瞪着他们看的莫夕涯一眼,扯扯莫尚锦的衣角,“公司不是说让你去意大利参展吗?”
“是要参展,所以想让你陪我去买些旅行用品。”莫尚锦不客气地坐到他们的中间,淡笑着环视育音坊的小小空间,“蛮舒服的,看起来很纯粹。”
花姗杉偷偷睨了一眼莫夕涯,问:“夕涯,一起吃晚饭吧。”
莫夕涯摆摆手,“不了,我晚上约了清雾。”
“哦,你们小两口甜蜜去吧,清雾可是个好姑娘,下次约好一起吃饭,那我们先走了。”下午的光景,可以去买很多生活用品。
“嗯。”莫夕涯微笑。
莫尚锦揽着花姗杉的肩,笑着摆摆手,“我们先走了。”
背影远远地望去,像是一只苍鹰拍着自己的翅膀,雄而有力地用自己的羽翼来保护身下的宝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