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夏从他腿上下来,把他拉走。靳狂死赖着不肯挪。
“你快起来,我还有事呢。”
靳狂眸光微闪,轻声问:“你跟程昀刚刚在聊什么?”
“闲聊。”
“哦,上班时间你跟他闲聊,干吗不跟我闲聊?”
颜夏掩唇而笑,“你吃醋啊,说话酸溜溜的。”
靳狂也不害臊,大咧咧地承认:“是啊,我吃醋。”
“大醋桶!”颜夏心里美滋滋的,拉着他的手,轻轻握了握,“我是不是连跟男人说话的自由都没了?”
“程昀不一样。”靳狂脸上掠过一抹严肃。
“哪里不一样?”
“你喜欢过他,而且……”想起颜夏从未对程昀有过排斥的反应,他心里就不爽。
“你不提我倒忘了!”颜夏佯装生气地叉着腰,“都是你跟程昀一起使坏,毁了我的初恋,这个仇我还没报呢!”
“哎?那不关我的事,从头到尾都是程昀的主意。”
“说出来谁信啊。你是他的首领,他做什么事还不是你授意的!”
靳狂真是百口莫辩,“好好,你说是就是,你想报仇冲我来,总之,不许再跟程昀眉来眼去。”
“我、不、要!”颜夏露出畅快的甜笑,“我偏要跟他眉来眼去,让醋淹死你!”
“哼哼,行,明天我就把程昀踢到南极去,看你们怎么眉来眼去。”
“……”
两人闹了一会儿,颜夏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靳狂差一点就可以亲到可口的小嘴,颜夏一听电话响就把他丢在一边。他真正的情敌不是程昀,而是工作!可恶的工作!
“你好。”颜夏接起电话。
那边没有声音。
“你好?”
还是没有声音。
颜夏挂断电话,来电显示这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正觉奇怪,电话再度响起。
“怎么了?”靳狂走过来。
“没事,可能线路不好吧。”颜夏笑了笑,接起电话。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钟,传出诡异的笑声。
颜夏心头一凛,这毛骨悚然的笑声意外勾起了一场噩梦。颜夏转过身,不想让靳狂看到自己的表情。她强自镇定,轻声问:“你是谁?”
“我是谁?嘿嘿,我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嘿嘿嘿……”
颜夏脑子像炸开了一样,嗡嗡发懵,“你……”
“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要不是我亲眼看着她咽气,几乎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嘿嘿……”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他没死……他竟然活着!外公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记得送快递的大胡子吗?嘿嘿,为了怕人认出我,这二十年我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很想你呢,嘿嘿,虽然当时你只有五岁……”
颜夏猛地把电话挂断,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怎么了?”靳狂关心地绕到她面前,还没看清她的表情,颜夏已然转身,“颜夏?”
快递员……竟然是他……他竟然曾经离她这么近……颜夏扶住涨痛的额头,痛苦的眉头锁成一团。
靳狂担忧地问:“出什么事了?刚刚的电话是谁打的?你怎么……”
“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的事?”颜夏转身,冲他大吼。
两人同时怔住。
电话铃又响。
靳狂快一步去接电话。
“不要!”颜夏大骇,扑过去抢电话。
靳狂单手推开她,把听筒凑到耳边。
“不要接!不要接!我求求你……”颜夏拼命去抢。
对方听到颜夏的声音,立刻挂断。
靳狂皱起眉,看看显示的号码,又看看颜夏,疑虑丛生。
颜夏见他放下电话,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虚软地坐在地上。
万风抱着一叠档案踢门进来,档案太高,挡住他的视线,完全没看到里面的异样,“颜夏,这是我熬夜整理出来的,你可得在头儿面前替我说说好话,任静那事儿真不是我干的……咦?头儿,你们俩又吵架了?”
靳狂严厉地扫了他一眼。
万风背脊一挺,摆出随时待命的姿态。
靳狂抽出一张纸,抄下那个号码,“查这个电话。”
颜夏眼前一亮,飞快地爬起来,冲过去抢走那纸,慌慌张张地把它撕成碎片。
“颜夏!”
颜夏央求地望向万风。
万风瞧瞧情势,聪明地闪人。
“我自己查!”靳狂气疯了。这个女人分明吓得要死,为什么拼命拦着他?这个人敢威胁他的女人,真是不知死活!
“不要……”颜夏抱住他,紧紧,紧紧地抱着他,“拜托……不要管他……我求你……”只有这一件事,她不想让他知道!
“我不管?”靳狂盯着她的双眼,又气恼又心疼。颜夏惨白的小脸布满凄楚。他的女人伤心成这样,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颜夏避开他的眼神,埋首在他胸前,“靳狂,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可以……只要陪着我就可以……”
靳狂叹气,轻轻搂着她。
每个人都有秘密。
有快乐的,有悲伤的,更多的是羞于启齿,无法向外人诉说的。有的秘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可以颠覆一个人的生活,这样的秘密很危险,很危险……
颜夏像是突然得了电话恐惧症,桌上的电话铃一响,便惊恐地盯着如魔鬼化身的电话。靳狂看不下去,干脆换了颜夏的电话号码,可她的情绪丝毫没有好转,发呆变成家常便饭,对他也是爱搭不理。
于是,靳狂也变得暴躁。
总裁办公室成了禁区,谁都不敢靠近。
任静拨来内线电话:“颜夏姐,你的包裹送到我这里,我帮你签收了,一会儿给你送上去。”
颜夏骇然,脑子一片空白。该来的……躲不掉……“不,我下去取!任何人都不要碰它!”颜夏放下电话,匆匆出去。
假寐中的靳狂缓缓睁开眼,一道锐利光芒闪过,再度合眼。
颜夏几乎是从任静手中把包裹抢过来的。她躲进卫生间,慌张打开包裹。四四方方的盒子被报纸塞得满满的。颜夏把报纸一层层揭开,最里层是一个白色信封。信封很薄,表皮用铅笔写了一个手机号码。
颜夏稳了稳情绪,拆开信封,因为手抖,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散了一地。
“不……”颜夏完全懵住了。
一张张照片上面是同一个人,那木然的表情,赤果的身体,曾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颜夏猛然惊醒过来,把照片一张张收起。恶心的感觉直击胸口,她别上卫生间的门,趴在洗手池边干呕。
他居然还藏着照片……颜夏闭起眼睛,脑海中飞速旋转一幕幕场景。
女人的哭求,男人们的婬笑……从挣扎到麻木的女人,无神地望着她,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是那样空洞地望着她……
然后,是肮脏的身体,破碎的衣物,好多双手,好多张扭曲的脸孔……她在哭泣,粗暴的拳头,剧烈的疼痛!
血……好多血……流成了河……
颜夏骤然睁开眼睛。
她在镜子里看到一个女人,容貌与照片上的女人如此相似!镜子里的人突然露出狰狞的笑,七孔流血,朝她伸过一只手——
“不要!”颜夏慢慢向后退,模到一根棍子。她回过神,举起棍子砸向镜子。
哗啦!
颜夏拼命敲打镜子,看着碎片一块一块掉下,直到再也映不出那个女人的影子……
颜夏急喘着气,不经意瞄到那个信封。
她颤巍巍地拾起它,模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
对方接起,颜夏不待他说话,便大喊:“你到底想怎么样?”
“嘿嘿。”男人慢悠悠地笑起来,“喜欢我拍摄的角度吗?嘿嘿,你母亲实在太美了,我至今都忘不掉她的味道……”
“你住口!我要底片,把底片给我!”
“行啊,带两百万来换。记住,只能一个人,不然我会把它们散播到网络。”
颜夏问了地址,茫然地放下手机。一张张怵目惊心的照片,不断重复那场噩梦……颜夏轻轻拾起照片,护在心口。
夹杂着悲伤和怀念的酸楚涌上心头。明明是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为何最后留下的,却是不如此不堪的模样?
她曾经也在那张麻木的脸上看到过甜蜜的笑容,也曾经一起对着烛光许愿……究竟是谁夺去了那些幸福?是谁这么残忍……
颜夏闭上眼,张了张唇,无声地呼唤再唤不回的人。
一滴清泪,滑落眼角。
记忆之门打开,过往的情景流淌而过,黄色的、粉色的、绿色的……幸福相牵的手,愉快温柔的笑……
突然断裂。
彩色的画面变成灰白。
永无休止的争吵,声嘶力竭的哭喊……身体的伤,心灵的伤,留下无法愈合的痕迹。
大约是绝望了,绝望了。
来往不绝的男人,下流污秽的声音,凌乱满地的衣服……黑暗的衣柜,那条明亮的缝隙,不曾错过一丝细节。
其实,她有机会呼救的。
如果她冲出去,那些悲惨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颜夏掩面而泣。
这些往事究竟还要纠缠她多久?
谁能救她……谁能救她!
“颜夏,你在里面吗?”靳狂的声音由外面传来。紧接着,就是砸门的声音。
门,被踹开。
靳狂冲进来,看了一眼残碎的镜子,疯了似的抱紧颜夏。
“疼……”颜夏快喘不过气了。
靳狂微微松了松手,怒吼道:“你这个笨女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把自己锁在里面想干吗?”
“我要出去……你放开我……”颜夏微微挣扎,嘴里喃喃念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你这个样子还要去哪?”靳狂强按住她,不想激起颜夏的反弹,挣扎得更厉害了,“颜夏!”靳狂怕伤着她,只要松了手。
“你让开。”颜夏的神情有些异样。眼睛清亮如水,却无焦点,眼神直愣愣的,一眨不眨。
靳狂眉头深锁,她的样子说清醒不清醒,就像在梦游,他怎么能放她出去?
“让开……”颜夏向前走,撞在靳狂身上,连个表情都没有,径直硬闯。
靳狂狠下心,就是不让,目光如炬,冷盯着她。
颜夏试了几次过不去,向后退了一步,模起之前砸玻璃的棍子。
靳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颜夏竟然举着棍子,劈头朝他挥来。靳狂不躲,抬起一臂格挡。
颜夏用了用力,见挥不下去,向上抬起,蓄了力,又挥下来。
靳狂火了,手臂发劲,硬生生震断了那根棍子。
颜夏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显现一缕黯淡光泽。颜夏松手,半截的棍子掉在地上。她腿一软,身子直直跪下。
靳狂受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求求你……让我出去……”
她跪下求他!她竟然下跪!靳狂扳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颜夏,你醒醒!到底出什么事了?”
颜夏毫无生气地任他摇,唇边蔓开一抹浅浅的、淡淡的讽笑。
靳狂微眯眼,一道厉芒闪过眸底。他抬手,朝她后颈砍下,颜夏立刻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