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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爵爷 第一章 奕者谋势(1)

“我……我是谁?你又是谁?”

醒来的她双手抱紧自己的脑袋,总想从那空空的脑壳里拽出些什么。可是,可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最后抱紧她的那双手臂。

——直到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是他!

就是他!她记得他的眼睛,深若星空,沉如子夜。

“是你!是你救了我,对不对?”她一把抓紧他的手,心,一瞬间便安定了下来。

他任她抓住自己,平静地陈述道:“我是费扬古,你因为受伤昏迷了三天三夜。大夫说你之前伤了头部,可能会有些影响。”

影响就是——

“我不记得我是谁了。”她只记得昏迷前抱着自己的他。

他置身事外,平铺直叙地告诉她:“噶尔丹袭杀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部,部众大多被杀或被奴。你遇到我们的时候,正要被抓去献给噶尔丹。你的父亲是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的巴图努,很抱歉,他已经战死。”

他的一字一句平淡地好似在说不相干的旁人,也是,她于他本就是不相干的外人。

她低垂着头,努力消化着他告诉她的一切,奇怪的是听到阿爸战死的消息,她竟不觉得悲伤。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回想着他快刀杀死劫持她的人,将她拥入怀中的场景——一遍又一遍。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倒是他先开始为她今后的生活担忧,“皇上有意联合众部落消灭噶尔丹,对各部落遗孤也是宽厚以待。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先回京城,再图后事。当然,你若是想留在此地伺机而动也可以,但……你孤身一人定要倍加小心。日后消灭噶尔丹,分封各部落为王,还要你承袭和硕特部鄂齐尔图部落。”

“清朝皇帝要打噶尔丹吗?”提起攻打他们共同的仇人,她简直眼冒亮光。

费扬古不妨同她直说了,“这几年皇上一直盯着准噶尔部,只苦于前些年三藩造反,后来又有台湾问题。虽然之前皇上御驾亲征,可因为噶尔丹常年征战大漠,难寻其主力,始终未能夺下战果。再等两年吧!等皇上全盘筹备待定,定能一举打败噶尔丹,替你、替大漠的众部落报仇。”

他说得激情沸腾,她听得心潮澎湃,当下便做了决定:“将军,我跟你回京城,我生长在这片草原,熟悉大漠地形。只是现在伤了脑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帮得上忙。”

“自然能。”费扬古一把捉住她的手,心中早已定下计策,“你长得颇似噶尔丹的女儿钟察海,若是你好好准备,有朝一日在大军攻打准噶尔部之前潜伏进去,定能帮我们确定噶尔丹的主力。”

她难以置信,“我?我可以装扮成噶尔丹的女儿?”

费扬古似已做好全盘打算,“噶尔丹的女儿在此次准噶尔部袭击和硕特部鄂齐尔图部时已遭杀害,可噶尔丹尚且不知。我可以立刻封锁消息,大漠之大,战况瞬息难测,我可以让噶尔丹以为他的女儿只是下落不明。

“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第一眼简直惊呆了,你跟噶尔丹的女儿钟察海长得实在太像了。也难怪,噶尔丹的夫人阿努就是和硕特部鄂齐尔图部的人,你父亲又是和硕特部鄂齐尔图部汗的侄子,说起来你父亲跟噶尔丹的夫人还是堂兄妹,你和钟察海也算是亲戚,你们俩长得相像也是情有可原。

“再过两年,你的容貌必定会有所变化。两年未见女儿,若你突然站到噶尔丹面前,他心里自然也有疑问。可是亲生女儿失而复得,喜悦之情会冲淡他所有的疑惑,他定会欣然接受你。他会带你在身边,你就能将噶尔丹大军的主力位置清楚告诉我们。若我们能一举歼灭噶尔丹主力部队,准噶尔部将永难成大器。”

费扬古骨子里热血激荡,一副攻打噶尔丹的宏伟蓝图就彰显在他的眼前,只要他拔出腰间的弯月刀,大业将成。

他的气势感染了她,她当下有了主意,“钟察海是吗?我不要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钟察海。”

轮到他作决定了,他却没有先前的气势如虹。怔怔地看着她,久久他才略点了点头,“你伤势未愈,好好休息吧!”

他旋身出了大帐,抬头便对上了保绶审视的目光。

“你这么肯定?”

“噶尔丹虽说夫人众多,可最宠爱的就是阿努夫人了,阿努只诞下钟察海这踊个孩子。那一年使臣进京觐见皇上,把她也带来了,据说是因为她想进京来玩玩。他派了上百名骁勇善战的巴图努保护这个女儿。当时的阵仗我至今记忆犹新,怎么可能忘记她的模样呢?”

“同样是女儿,虽说和硕端静公主比她的地位高多了,可待遇好像差太多了。”保绶将手边的枯草丢入树边,转瞬便再难发觉它从前的模样。

钟察海这个名字所要经历的,正缘于她不凡的出身和高贵的待遇——费扬古已是做下了决定。

长途跋涉,终究还是回到了皇城脚下。

来不及欣赏京城与大漠的不同,现名钟察海的大漠姑娘便跟随费扬古住进了高门大府。

费扬古早早便遣人快马赶回府中,通知府中大管事备好上房,供钟察海长期居住。待钟察海进了府邸,一切已准备就绪。

簇新的锦绣华被,全套的红木四口大箱,鸡翅木雕的套床大榻,汉家女子常用的精致梳妆台,金黄的铜盆,雪白的瓷碗,红漆的食盒,里头还放着苏州点心师傅精心炮制的细致点心,手模上去竟还是暖的。

还有些钟察海只听过没见过的稀罕玩意林林总总摆满了整间屋,看得她眼花缭乱,连舌头都不利落了,“这……这间屋是给我……准备的?会不会……会不会太麻烦了?”

费扬古悠悠地摇着头,环顾四周若有所思,“我将计划上呈了皇上,已经准了旨。你暂且留住在这里,待时机成熟便开始执行计划。你现在是皇上的客人,是我费扬古的座上宾,有什么需要的便同管事的说,不必客气。奴才们有什么不当的,你打得、骂得,不好的撵出去,不必知会我。”

他又同管事的道:“把伺候我的漠南调给钟察海小姐贴身侍候,有什么不妥的我只问你。”

费扬古自小在大宅院里长大,对这府里奴才们的本性再清楚不过,逐个瞧去哪个不是狗眼看人低的。他如此吩咐是给了这位没有根底的大漠女子莫大的尊贵,让那些狗眼的奴才不敢小觑了她。

一切吩咐停当,费扬古先行回了屋。那只与他形影不离的白嘴白爪海冬青早已蜷缩在自己的窝里,回家的感觉连它都欢喜得很。

一连数日,钟察海仍然对周遭的一切感到新奇,让她更为感兴趣的是费扬古其人。

他每日蒙着黑便上朝去了,待处理完政事归来已是傍晚。他换了便服便练起武来,一身刀法早已习练得炉火纯青,却仍是精益求精。掌了灯,他躲在书房里研习兵法,手捧一卷兵书能读到两更。

唯一清闲的是同保绶贝勒对弈,然保绶贝勒可不觉得那是件轻松的事,把棋盘当战场,使出吃女乃的劲想要将对方打败——这怎么会是件赋闲的事呢?

他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见她,没有时间理会她的存在。她就好似一颗被摆在棋盘上的棋子,位置已定,只在等待最后的大势。

然她太孤单了,只盼一个温暖的眼神。

眼神倒是不缺,这府里上下偷偷斜眼瞧她的人多了去了,这不就有一个!

“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从那两个眶眶里挖出来当弹子打了去。”

她气势汹汹地吼回去,被吼的那位贵主儿不怒反笑,“倒真是大漠女子,剽悍到骨子里了。就算穿上这身上好的锦绣旗袍,也不似格格,倒有点匪类的霸气。”保绶吊儿郎当眯着眼瞧她,全没个正经。

钟察海看看天色,“这会儿的工夫,你不是跟费扬古一样应该在朝上吗?为什么他每天忙忙碌碌,我却总见着你优哉游哉地在这府里瞎混?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说起这话,保绶可有气势了,“告诉你吧!我爹的亲娘是费扬古姐姐的姐姐,你说我是他什么人?”

钟察海根本搞不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亲属关系,他这话更是把她说到云里雾里去了。保绶看她那翻起的白眼就知道她被这些乱糟糟的裙带关系给阵亡了,索性提起笔画关系图给她看。

“我——保绶,乃裕亲王第二个儿子,我阿玛的生母是先帝最宠爱的董鄂妃的堂姐。这位先帝最宠爱的董鄂妃就是后来追封的孝献皇后,而这位孝献皇后正是费扬古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嫡亲嫡亲的姐姐。算起来,我,乃至当今皇上都得管费扬古叫舅舅呢!钟察海——这下子你听懂了没?”

瞧她那心虚的表情就知道,她压根是有听没有懂,保绶算是被她彻底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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