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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见大侠不癫狂 第2章(1)

薛飞发现自己好像……似乎……貌似……可能……真的……喜欢上楚姑娘了。

走在土路上,薛飞傻傻地、痴痴地望着走在前面的楚芳星的背影。此时正值黄昏,就见咸蛋黄儿般的太阳,将光晕得满地都是暖黄色的,也将楚芳星英姿飒爽的背影,映得显出了难得的柔和。

从背影上看,楚姑娘走路的姿势不算是婀娜娉婷;从正面来看,楚姑娘的面貌虽然漂亮但有点太凶悍;从侧面上看,楚姑娘的身……呃……楚姑娘的身材不……不算太丰满……

“薛小兄弟,薛小兄弟?”

楚青的唤声将薛飞从遐想中拉回了现实。薛飞赶紧扭头望向身侧,只见楚青微微敛起眉头,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薛小兄弟,你没事吧?”

薛飞慌忙摆手,“没事,没事!”

罢说了两句,忽然觉得鼻孔里流出热乎乎的东西来。薛飞用手背一抹,一手的红印子,“呃……”

“抬头。”楚青一手托住薛飞的后脑勺让他仰面朝天,一手从衣襟中掏出一块方帕,细细地为薛飞拭去下巴上的血印。

薛飞睁大了眼,默默地注视着为他擦下巴的楚青。好人,真是好人!这个未来的大舅子,真正是好相处,是百年难见的好人啊!

眼望着微微皱起眉头、手上动作相当轻柔的楚青,薛飞就差没有流下感动的泪水了。脑袋瓜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过于亲昵的亲缘关系,正当薛飞咧开嘴角傻呵呵地想着“等到楚姑娘和他成……成那个亲,楚大哥就是他的大舅子了”这一层关系的时候,两管鼻血再度证明了这个十七岁青少年的血气方刚。

“……”仰着头还能流鼻血,楚青顿时无言,难道这家伙的血压高到能产生喷泉吗?

就在楚青正想着是否要采用“点穴”的方式为薛飞止血之时,走在最前面的楚芳星注意到后面两个没跟上来。扭头一望,就见到自家大哥给喷鼻血的薛飞抹下巴的场景。楚芳星挑了挑剑眉,一个旋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来,“呆子,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想什么龌龊事儿呢!”

薛飞顿时红了脸,赶紧“没,没……”的辩解。楚芳星斜着眼“哦”了一声。那神态,跟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的疯师父一样,薛飞只觉得脑袋上都冒了烟,脸颊要命地烫。

太……太亲切了!楚姑娘的英姿,楚姑娘那正中后脑勺的巴掌,那毫不留情抽下去的气势,跟疯师父太像了!这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亲切啊!他……他喜欢……

薛飞越想越觉得脸上跟被火烤了似的,滚烫滚烫的。幸好楚青的手发凉,碰上去才舒服了些。薛飞想也不想地只图凉快,不管不顾地向楚青手上蹭,蹭着降温。

楚青抽搐了一下嘴角。看着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薛飞,眯着眼把脸蹭过来,楚青想了半晌,试探性地问:“薛小兄弟,莫非你染了风寒?”

薛飞根本没听见楚青的问题,心中反反复复地闪烁着六字真言,“很亲切,很喜欢”。闪着闪着,忽然一个念头撞进薛飞脑子里——如果说他喜欢楚姑娘,是因为楚姑娘有疯师父的气势——难道,难道他喜欢的是疯师父?

脑袋瓜子里立刻产生这样一幅画面:疯师父黑着一张脸,一只脚踹在他背上,一只手拿不戒剑的剑鞘猛敲他的后脑勺,“臭小子!我让你胡思乱想!让你胡扯扯淡!看我不敲死你个臭小子,今儿个我就改名‘疯子吴’!”二师傅就在旁边坐着,却不帮他,只是边喝梅花茶,边笑着看戏。

一想到这幅场景,薛飞顿成石化。

眼见薛飞的红脸跟洗月兑了色的衣服似的,立马变得白森森,楚青思忖了良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楚芳星实在没耐心再等下去,拖着两人的袖子往前奔,三人这才上了路。

一路上,薛飞持续神游天外。天色渐暗,日头缓缓落了山,见前方不远有一小镇,楚青拿下主意,决定先在此休息一晚,翌日清晨再向李镇赶路。

能睡个好觉,楚芳星自然是求之不得,直奔向客栈而去。无奈这镇子实在是小得可怜,往来的旅人也少,这小小的客栈中,竟然只有“天字”、“地字”两间客房。

楚青向掌柜定下客房之后,又向小二要了些寻常小菜。饭桌上,薛飞目光无神,抓着筷子夹小菜,十次有七次没夹中,还有三次夹了往鼻孔送。楚青实在看不下去,吩咐小二做了一碗粥递给薛飞。薛飞浑浑噩噩地喝了,喝完了丢下碗筷,呆若木鸡地往客房里走。这不过十几步的路,走的途中他还给旁边的凳子拐了一下,差点跌个四脚……咳,四肢着地。幸好楚青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薛飞这才没跌个嘴啃泥。

目送薛飞几乎用“飘”地移进屋里,楚青收回视线,与自家小妹对望一眼。楚芳星摊摊手,“谁晓得这呆子受什么刺激了!”

楚青哭笑不得,“小妹,你对薛小兄弟有意见?”

“没错!是很有意见!”楚芳星撇了撇嘴,“谁让他破坏吴子风前辈在我心目中的伟大形象的!”

“……”楚青顿时无语。自家小妹仰慕不戒剑吴子风已久,也曾央求爹派人送贴相求,求吴子风收她为徒。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家,而不戒剑行事诡异出格,自家老爹一直不应允。再加上听闻吴子风从不收徒,小妹只有悻悻作罢。没想到现下竟半路杀出个“吴子风唯一的弟子”,并且行为心性如此呆……咳!如此单纯——这也难免小妹会耿耿于怀了。

楚青不由苦笑,再也没说什么。只等楚芳星吃完饭,楚青这才走进客房。

屋里,薛飞滚在床里面,早已睡得个天昏地暗,鼾声正起。楚青将包袱收拾好,洗漱完毕,这才熄了烛火宽了衣,模到床上睡在外侧。

这一夜,薛飞做了一个既惊悚又甜美的梦——

梦里,云雾缭绕之中,前方楚姑娘的背影近在眼前。薛飞红了脸,壮着胆子上前,轻轻拍上了楚芳星的肩膀,“楚姑娘……那个,我……我对你……我……”

薛飞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地燥热。话还没说完,就见楚芳星缓缓回过头来。姣好的面容竟然变成了疯师父那张大青脸!疯师父黑着一张脸,歪着嘴角冲他“哼哼”着,“哼哼,好你个臭小子!傍我蹲马步去!”

薛飞大惊失色,就在他跨下脸想要辩解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二师傅,踏着五彩祥云飘过来,拽住疯师父的耳朵,就把人拖走了。

薛飞刚舒了一口气,就觉得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他回头去看,就见楚姑娘笑容满面,“喂,呆子。”

一声“呆子”,却不像平时那样不屑的语调,而是笑眯眯地说的。这一声让薛飞甜到了心底。正觉得不好意思呢,就见楚姑娘踮起脚尖,缓缓地将笑脸凑上来……

梦外,薛飞丝毫不知自己正“吧嗒吧嗒”着嘴,露出一脸花痴的笑容。

睡在他身侧的楚青,被一声声“嘿嘿……嘿嘿……”的诡异笑声惊醒。刚想问一句“薛小兄弟,没事儿吧”,就被忽然抱过来的手臂一把揽住。

薛飞翻过身来,一手紧紧地揽住楚青的腰,一边做梦一边“嘿嘿”地笑,偶尔还迷迷糊糊地“楚……楚……”出几声来。

楚青,人生活到二十二个年头,头一次尝到变化石的滋味儿。

床铺的位置正靠着窗边。月光自窗棂撒进来,柔柔地打在薛飞的脸上。就着月光,楚青可以清楚地看见,薛飞那扬起的唇角旁,挂着一摊小水洼。

那一张女敕女敕的女圭女圭脸上,眉眼都在笑。笑着笑着,薛飞便再笑呵呵地抱紧些,凑近些,迷迷瞪瞪地把嘴唇凑过来,蹭在楚青的面颊边上,“楚……楚……呵呵……”

已成石化的楚青,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就觉薛飞揽着腰的手臂又收得更紧了些,炽热的气息喷在颈项上,紧接着便是柔软的唇,在颈上来来回回地磨蹭。

楚青无语问苍天。原来这个薛小兄弟,喜欢男人!

其实,不能怪楚青想得偏。虽然他楚青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但是江湖上谁不知道不戒剑吴子风和无名剑薛无名的关系,那叫一个铁!不,是比铁还要硬的“钢哥们儿”,那关系好的,好得简直可以穿一条裤子——至于是外裤还是内裤,各路武林英雄们都避而不提,只是笑,笑得高深莫测。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如果这不戒剑的徒儿薛飞,若有什么分桃断袖的怪癖儿,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理解的事儿。楚青回想片刻,想到今儿个下午薛飞喷了鼻血,他为他擦拭之时,薛飞不但不止血反而喷得更厉害;想到那时候薛飞红着脸往他手上蹭;再想到小妹问薛飞“在想什么龌龊事儿”之时,他脸上那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原来如此。如果说,原来薛小兄弟喜欢的是男人,而且喜欢他……这么一说,那就全可以说通了。

终于,楚青他——悟了!

对人向来宽容、并且好脾气的楚青,立刻陷入了“怎么能在不伤害薛小兄弟的感情的情况下,劝导他走上正路”的假命题当中,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了悟,实际上已步上了“自作多情”的歪路。

总而言之一句话,楚青他——误了。

窗外的天幕渐渐亮起来,不知谁家的鸡率先打了鸣儿,紧接着东边就泛了鱼肚白。一宿没睡的楚青,望着越见清晰的薛飞笑呵呵的睡脸,心中愈急。

想了一晚上,楚青还是没能想出什么好的说辞,既不点破让薛飞难堪,又能劝导他走上正路。如此这般,伤透了脑筋的他,难得地在眉间刻出一道道解不开的褶皱。

那一头,薛飞哪里知道楚青心中的纠结?咱们的薛飞薛少侠,兀自将美梦做得香甜。睡梦越沉,又亲又抱搂了人家一晚上的他,终于“吧嗒吧嗒”嘴,收回了胳膊,心满意足地一翻身,滚到床里头继续打呼噜去了。

得了空的楚青,赶紧趁这时候,一溜烟地翻身下床,迅速地穿戴好衣物,束好发拾掇好自己。末了他还拧了毛巾,对着镜子猛擦。幸好做梦的薛飞只晓得蹭啊舌忝的,还不是当真懂得亲,楚青的脖子上倒也没留下什么见不得人的红印子,就是粘哒哒的口水让他着实无语,只能连擦了好几把才感觉清爽了些。

收拾完了,楚青理好包袱,刚打算出门,一扭头就见薛飞睡得个四仰八叉,右半边的手和脚都探出来了,悬空在床外。被子也裹成一团乱,摔在了地上。楚青抽搐了嘴角,微一思忖,还是走上前去,把人往床内挪了挪。等楚青轻手轻脚地把被子盖上,就在这时候,薛飞忽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薛飞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就见楚青正给他盖被。咱们的薛少侠虽然和某个行事诡异最烦礼法的人有着堪称“孽缘”的师徒关系,但是从小的良好家教,让他立刻咧开嘴角,笑呵呵地道谢:“嘿嘿,多谢楚大哥,早啊!”

糟了!楚青一看薛飞的笑容,顿时如临大敌,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呐喊:糟了糟了,这次真正是好心办坏事,万一让薛飞更加泥足深陷怎么办?

薛飞哪里知道楚青的心思,咧嘴笑得格外灿烂。可这边一脸阳光灿烂,那边楚青的心里就格外一片愁云惨雾。

楚青慌忙收回手,几乎是用“逃”的,快速蹿到门边。勉强抽动了一下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咳,你……你快起来吧,一会儿该走了。”

“哦!好!”

薛飞这一觉睡的是神清气爽,他一咕噜从床上翻下来,乐呵呵地点头说“好”。刚说完,抬头一看,只见楚青眼上冒出两淡淡的黑眼圈,薛飞顿时奇怪,“耶?楚大哥,你没睡好吗?哎呀,”他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不是我打呼噜太响,吵着你了?对不住对不住,疯师父也一直骂我,说我一睡着就跟死猪似的,雷劈都打不醒。”

看薛飞挠着后脑勺、一脸尴尬道歉的模样儿,楚青抽了抽嘴角,又不好点破,只有模模糊糊“嗯”地应了一声,转头走出屋子。

待到薛飞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出门的时候,只见楚青已经坐在了客栈的桌边。桌上摆着三碗米粥,还有一笼热腾腾的包子,店小二还正在利落地将油条往桌上摆。

薛飞这一看,哈喇子差点没流下来——其实,咱们也不能怪薛飞薛少侠他犯馋,要知道,长命山上那个以烤肉为乐、无肉不欢的某位高手高手高高手,是宁可不吃,也不会费心思搞这么些花里胡哨的早饭的。

一开始,薛飞只当这个疯师父不会下厨。而他这个大少爷就算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仅仅是停留在“能吃”的基础之上。谁知道,后来薛飞一看才晓得,原来疯师父那是一手的好厨艺!只要每个月二师傅来的那会儿,疯师父必定做出一桌满汉全……咳,似乎吹牛吹过头了,虽然算不上“满汉全席”吧,但六菜一汤是少不了的。特别是那刀工,啧啧!那把不戒剑舞的,“刷刷”乱转,肉就这么一片片地往下掉,薄得跟纸片儿似的,能顺着风飘呢!

——呃,扯远了。总而言之,薛飞面对这一桌子油条包子,简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感动之余,一个饿虎扑食的架势,就奔上前去了。

楚青微一抬眼,看着薛飞张开双臂热情地扑向自己……身边的桌子,顿时脊梁上一阵凉飕飕的冷风。练武练了十余年的楚青,施展浑身解数,一个移身坐上了旁边的凳子。那身形叫一个“快”字!眼睛还没来得及那么一眨巴,人就移到一边儿去了。

这换完了位子,楚青又觉得心里头有那么点过意不去,不由得责备自己:这动作太明显,怕是伤了这薛小兄弟的面子。

这么一想,楚青不着痕迹地向边上看,幸好薛飞完全没在意,一手抓着稀饭碗边,一手抓着包子,吃得正开心着哪。

楚青顿时舒了一口气,继续吃起了自己的早饭。不多时,那边的楚芳星也从房里走出来,向自家大哥道了一声“早”。说着,她刚走到桌边,一打量,姣好的眉毛立刻扬了起来,“大哥,怎么,你没睡好?这眼圈跟给人揍过了似的。”

楚青不禁抬手模了模眼睛,微微苦笑道:“可能是……不太习惯吧。”

楚芳星瞥了瞥,“喂!呆子,肯定是你这家伙打呼噜,害我大哥睡不好!”

薛飞一口肉包子正卡在喉咙眼里,也没法儿说话,就冲着楚芳星“嘿嘿”地笑,一脸的不好意思。

三人都没说话,一时之间,就听那边店小二擦桌子的声音、掌柜打算盘的声音,还有厨房蒸包子的声音。

楚芳星默了。心声如下:好你个呆子!本姑娘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这下还敢害我大哥睡不好,看我不收拾你!

薛飞默了。心声如下:楚姑娘真是了解我啊!呵,呵呵……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楚青默了。心声如下:怎么才能既不让薛小兄弟伤心难堪,又能跟他挑明白这事儿不可能呢?不知暗示婉拒,他能否能听得明白……唉……这事儿麻烦的……

(天音:看这儿乱的,你们就慢慢折腾吧。)

吃完早饭,各怀心思的三人,再度上了路。

临出客栈的时候,楚青忽然想起来,退开一步才问薛飞:“薛小兄弟,你可需要去铁铺买把长剑,以做防身之用?近日《太平约》一事,让武林中时局不太安定,怕是路上再遇什么麻烦。”

薛飞挠了挠耳朵,“剑啊……呃,这种东西又硬又重,背着好累,而且还死贵死贵的。我……我没那个钱啦!我还得借钱给疯师父买二锅头。”

楚芳星白他一眼。从小练习剑术的她,对薛飞这话儿听着最不顺耳,张口就念:“喂!你究竟有没有身为剑客的自觉啊?枉你还是不戒剑的徒弟!如此不尊重剑,哼!我看你这家伙,也就是耍耍裤带的本事!”

被心仪的楚姑娘一顿数落,薛飞顿时垮下脸来。想想也是,万一再遇上什么找碴儿的歹人,总不能再用裤腰带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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