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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锁未央 番外篇之陆晖 千帆过尽皆不是

曾经,我相信天长地久。

而如今,我会相信一切都会有尽头。

灯火辉煌的舞台,那样多的灯,射灯,彩灯,聚光灯,而我是一切光源的中央,台下,掌声如雷,密密麻麻的人头中,没有一个她。

我闭上眼睛,灯光照射出来的热度,覆盖到眼皮上,忽然变得酸涩难忍。

如今的我,已经站在了世界的舞台上。

可是那种孑然一身的空洞,却无时无刻不缠绕着我,又来了,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我不禁自问,掌声与舞台,难道,这真的,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吗?

是的,我喜欢钢琴,从小便喜欢,这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我母亲出生在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音乐世家里,她自己亦是一名颇有知名度的钢琴家,我的天赋便是遗传自她。然而母亲毕竟是一个女人,婚后便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家庭上,处于半退出状态,及至我出生后,便把自己的事业撇过一边,完全退出了舞台。可是她并不甘心,自然而然地,便把她所有的遗憾与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

我的童年都是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度过的,因为喜欢,从来就没想过,这是否,就是我想要的人生。

直到高二那年,我十七岁,就在那年,我参加了全国钢琴比赛。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钢琴赛事,我夺得了比赛的第一名。我站在那座灯火璀璨的舞台上,仿佛站在了人生的舞台上,台下,如雷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样陌生,觉得自己与这一切,是那样格格不入。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去考虑自己的未来,虽然只有那么一刹那,然而就在一刹那,我开始犹豫。

斑三那年,我报考中央音乐学院,父母亲对与我的行为难以理解,因为我出国深造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维也纳音乐学院,享誉世界的音乐之都。

维也纳金色大厅,亦曾是我的梦想。

可是我需要时间来考虑,这是否,就是我想要的人生。

案母亲百般劝说无果后,终于退让。退让的条件是——不是不去,只是推迟。

我不置可否。

就这样,我安然地在音乐学院度过了最初的两年,大三那年,我遇到了她——夏未央。

北京的夏天,很热,就如北京的冬天,很冷。那是两个极端。

那天是星期天,我没有回家,一个人在练习室里弹钢琴,我练琴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这是众所周知的,所以除了我,练习室并没有其他人。

然而,她却忽然闯了进来,我一直记得,她明净清澈的眼睛,比外面的阳光还要耀眼,仿若一个迷途的天使,我不禁闪了下神。

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使人浑身微微发热。

她说,你的手真好看。

苞我从前遇到的女孩不同,她并不说我弹奏的钢琴曲好听,反而说我的手好看。

我记住了她,这个说我的手好看的叫夏未央的女孩。

第二次遇见她的时候是在我们学校与外语学院的联谊舞会,我一向是不参加这种活动的,可是那次不知怎么,就神使鬼差地去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其实我一开始就看见了她,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婉拒了好几个男生的邀舞,却饶有兴味地在舞池旁闲看歌舞升平,只是游移的目光,却没有焦点。俪影双双,翩翩起舞,仿佛都引不起她的兴趣,仿佛都是旁人的事,她只管看。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注意一个女孩子,可是于她,我却只是这舞会上芸芸中的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我不敢贸然地去邀请她跳舞,只是怕,下场会如刚才的那几个男生。

大厅的一边放着一架钢琴,我并没有想要成为众人的焦点,可是我想成为她的焦点。

有时候我会想,若是那天,我没有去,或者她没有去,又或者我没有坐到钢琴前面去,很多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可是那一刻,我选择坐到了钢琴前面去。

如果时光倒转,一切回到最初,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我是不是会做当初一样的选择?

我知道我会,因为在那一刻,我遇见了她。

洛洛也是在那一年,进音乐学院的,主修小提琴,副修钢琴。其实她的钢琴弹得非常好的,可是不知为何却选择了小提琴,或许情有独钟的缘故。

半年后,就在那年的冬天,她成为了我的同学,连跳两级,对于她的能力,我一点也不怀疑她可以做到。

我与洛洛一起长大,同骆毅一样待她如妹妹,然而骆毅并不爱带她玩,相比于他,我与洛洛反而更亲近一些,甚至更像她的亲哥哥。可她对我一直是直呼名字的,从没有唤过我一声哥哥,我亦不甚在意,觉得洛洛还是小孩儿心性,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小孩子,所以第一次对未央介绍,我便说她是我的同学。

对于我与洛洛的关系,我从来没有刻意去隐瞒未央,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刻意地去解释,因为那样反而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可是我没想到,那却成了未央与我分手的借口,虽然我知道,那不过是欲加之罪。

那年夏天,我毕业,同时亦明确了自己人生未来的方向。

我发现自己亦不过是世间上许许多多世俗男子的其中之一,因为未央,世界之大,舞台之辉煌,仿佛都是旁人的事,而在爱情的世界里,只要我爱她,她亦爱我,便足够了。

像许许多多的情侣一样,我们也曾规划未来,也曾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是没想到,当爱情在现实面前,原来是这样脆弱,一切皆变得面目全非。

她最后咬我的那一口,真痛,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她所承受的压力以及痛楚,远远地超过我之所想。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从来没想过,洛洛对我,会有超出兄妹感情外的男女之情。

洛洛是与我一同出国的,到了异国,彼此相处的机会骤然多了起来,常常一起吃饭,放假的时候一起驾车旅行,纵使只是这样,无可避免地,还是到了谈婚论嫁,因为母亲特别喜欢洛洛。

母亲病了,是尿毒症,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她不愿意住院,所以只有定期去医院做血液透析维持着正常的生活。因为她特殊的血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后来还是发展到了晚期,随着她做透析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肾功能直线下降,最终还是住进了医院,在美国。她一直希望我与洛洛成婚,我以事业为由推却,她便退而求其次,说先订婚,我知道这样对洛洛并不公平,可是我看着躺在病床上全身浮肿的母亲,无言以对。

回国前一天我与洛洛再一起去看母亲,我去停车场停车,让洛洛先上去。我停好车独自上去,穿过长而静的走廊,发现病房门虚掩着,我忽然好奇母亲与洛洛平日是怎样相处的,我便在门前站定,从窄窄的门缝望进去,陪护不在,洛洛在伺候母亲便溺,动作纯熟,仿佛习惯。

我站在门前,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是无法移动半步,人前美丽高贵如公主的骆水洛,眼前这个在为母亲便溺的女子,我无法将她们重叠。

这么多年了,在我最辛苦,最艰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支持我的是洛洛,然,我心中所想的却并不是她,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无比卑劣与自私。

因为我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就如那句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当着母亲的面向洛洛求婚,洛洛答应了,母亲很高兴,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直到她去世那一刻,她都没有等到我与洛洛结婚。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的,我以为我可以做到,把夏未央,把这个名字,掩埋在遥远的记忆里,成为过去,成为曾经。

我没想过会再遇上未央,这仿佛是上天开的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没有早一步,亦没有晚一步,就在我与洛洛的订婚宴会上。

从前最后一次见她,已经多少年了?六年?还是五年?我已经记不清楚了,然而在这条时光的长河中,当灯光亮起的瞬间,恍惚只是我的一个转身,而她还站在那里,仰头微笑。

仿若那年学校那个小小的舞台上,当我转身谢幕的时刻,在观众席下刹那亮起的灯光中,她远远地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仰头微笑,那一刻,我是众人目光仰视的焦点,而我目光唯一的焦点,只是她明亮的笑容,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淡成了背景。

这么多年了,时光的镜头仿佛在她身上停格,她好像一点都没变,站在骆毅身旁,还是那抹微笑,明净清澈。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要在从前所有的一切前面加“曾经”,在后面加“过去”,谈何容易。

永远无法忘记,站在海拔1545米的泰山之上,站在如浪似雪的云海之中,她说,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那是最幸福的瞬间,那是世上最美好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阳光的热度,渗透身体的每一处血脉。

然而如今,她身旁站着的是另一个男子,而我,刚把一只戒指套上了另一个女人的无名指。

流年似水,时间,世事,一点一滴,在我们中间汇成了滔滔河流,我过不去,她亦无法过来,只能在彼端,遥遥相望。

明明知道,我们是回不去了;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把幸福承诺给了另一女人;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明明知道,她的身边已经有另一个他,还是忍不住去奢望,不由自主。

最后骆毅那一拳打醒了我,对一个爱我的人最大的伤害并不是拒绝,而是明明不爱,却要假装我爱你。

对不起,洛洛。是我错了。

我的爱已经全部给了那个叫夏未央的女子,我没有办法再去爱上旁人。

今生我已无法,或许来世。

未央,当你转身冲向他那一刻,我才不得不承认,原来我们早已擦肩。

年轻的时候,我们说永远,可是却不知道,永远永远都很远。

我走了,不再回头,不说再见。

或许,从此,天涯两茫茫。

然后在蓦然回首的刹那,偶然想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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