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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妆 第三章 小楼几多星如许(2)

丙然还没等片刻,明黄衣饰在门角处一闪,皇帝已经来了。众人急忙上前行参拜之礼,皇帝挥了下手,示意众人平身,然后才笑笑地携了皇后的手落座,看着景梃与景珂开口:“你们两个找朕与皇后到底为了何事?”

景梃看了景珂一眼,对他笑了一笑,景珂这才上前行礼,随即开口:“求父皇与母后为儿臣做主,成全儿臣。”

“这是为了何事?”见他说得慎重,皇帝与皇后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开口询问。

景梃笑笑地开口:“雩王看中了许威将军家的大小姐,希望皇兄皇嫂成全呢。”

“果真?”皇帝与皇后惊喜地看向景珂。

近两年为了景珂纳妃之事,他们没少操心,可这个孩子却总是推托掉了,难得他这次如此主动……

“许将军家的千金?”皇帝皱起了眉,看向景梃后开口,“是怎样的女子?”

“若说相貌,许将军家的两位小姐均是上上之选,更难得许夫人细心教,大女儿瑶光一手琵琶令人惊叹,而小女儿飞琼则于诗词上颇有天分。”景梃笑眯眯地开口,连连点头。

“瑶光、飞琼……”皇后为之沉吟,“果然好名字,珂儿,你喜欢的,是瑶光?”

“如果皇叔没有认错的话,便是瑶光小姐。”景珂含笑开口,想及那日惊鸿一瞥,顿时悠然神往。

“珂儿平时甚少要求,而且这两年为了纳妃一事,没少让我们操心,如今既然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想来这许家的千金必有过人之处,”皇帝景桐转头吩咐,“皇后,既如此的话,你便召她们进宫一见。若是果然不错,你便替珂儿做主吧。”

“臣妾遵命。”皇后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景珂,“皇儿,这事母后替你记下了,你放心吧。”

“多谢父皇母后成全!”景珂大声地开口,只觉得心里仿佛要开出花来似的欢喜。

这日下了朝后,许威便急急忙忙地朝家里赶。

“爹回来了?”瑶光与飞琼正在前厅陪着母亲,见了他连忙站起身迎接。

许威见她们姐妹两个都在,一个淡红广袖衫裙,上面细细地绣着牡丹菱霄芙蓉纹,靥态流姿;一个却是浅绿色如意云纹小锦广袖衣裙,亭亭玉立。心下甚是喜欢,随即看了夫人一眼,坐下后这才拈起胡子开口:“瑶光,飞琼,你们准备一下,明日随为父一起进宫,皇后娘娘要召见你们姐妹两个。”

飞琼顿时惊喜地开口:“爹,你说皇后娘娘想要见我们姐妹?”

“是啊。”许威点了点头。

“老爷,这却是为何?”许夫人疑惑地把视线投给了自家夫君。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想来,”许威笑着开口,“夫人,我们的女儿恐怕在家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瑶光的手顿时一抖,“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威抬头看她,“想来是为了雩王大婚之事吧。”

飞琼顿时再度惊喜地开口:“爹说的是真的?那么说我们若是进宫的话会见到雩王对不对?”

“没错。”许威点了点头,虽说侯门一入深似海,但是能够嫁做王妃,却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琼儿平素甚为喜爱雩王文采,若是能够结成良缘,倒也不是坏事。

只是……

看一眼瑶光,他忍不住长叹一声。

论起长幼,只怕瑶光若不终身有托,飞琼的婚事便会有些问题。

飞琼却兀自欢喜,心下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许夫人想到之前她们姐妹二人抽的签文,心下不由忐忑,身旁的瑶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口:“娘,你怎么了?”

许夫人微微皱眉,看了她姐妹片刻,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瑶光见母亲不说话,便对她轻声开口:“娘也知道飞琼喜欢雩王诗词,若不让她进宫一见,她一定会常常挂念此事,这样对妹妹也不好。何况爹也只是这么一说,娘虽然总觉得自家女儿好,但是皇后娘娘也未必觉得我们有何过人之处。究竟如何,还要等皇后娘娘圣裁,若是娘担心女儿们,瑶光和飞琼小心便是。”

但是许夫人却依旧担忧无比,瑶光只好示意她看向兴高采烈的妹妹。

飞琼果然没有注意到她们在说话,只是满面欢喜地在房内走来走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夫人无奈叹气,随即看向她,“瑶光,娘只希望你们姐妹两个好好的。”

“娘,听闻雩王为人甚好,若是妹妹当真入选,蒙皇后娘娘青眼相待,也是一段佳话。娘又不是不知道妹妹的心事。”瑶光含笑低声开口同她私语。

“你这丫头,被你妹妹听到她又要闹你了。”许夫人忍不住嗔怪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但是却突然又皱起了眉,“但是瑶光你呢?”

“娘,”瑶光微微含羞,“女儿的事,娘日后肯定第一个知道。”

许夫人见她面色流霞,想到之前瑶光突然兴起而奏的《有所思》,心下又是另一重担忧,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瑶光……”

一旁的许将军此时开口:“你们姐妹二人准备准备吧,明天就要进宫了,今天好好休息。”

“是。”瑶光和飞琼连忙开口,“若是没事,我们就先回房了。”

“去吧。”许威笑着挥了挥手,看着她们姐妹二人离开,这才转脸,却看到许夫人面上含忧,“夫人有心事?”

“我只是不知道,这对瑶光和飞琼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罢了。”许夫人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作为母亲,她只希望瑶光和飞琼一生平安喜乐就好。

许府后院,瑶光刚刚同飞琼回房,还没坐下,却突然取了衣服似要外出。

“姐姐,你去哪里?”飞琼急急地喊住了她。

“我要出去一趟。”瑶光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嘱咐,“若是母亲问起,妹妹尽量帮我。”

“不行啊,若是娘问起来,我怎么跟她说?”飞琼连忙摇头。

“就说我到外面随便走一走。”瑶光心下着急,不欲多说,披了斗篷便要出门。

“你不带着碧瑚一起出去吗?”飞琼跟在身后问她。

犹豫了一下,为免母亲担心,她终是点一点头,“好吧,碧瑚跟我一起出去好了。”

不知道大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得赶紧告诉他这事。

她似乎等不了那么久了……

出得门来,晴丝微微一闪。她抬头,快步朝城东迎宾楼方向赶去,碧瑚跟在身后也不多问,只是随着她一起匆匆行路。

天气照旧晴好,心里却开始觉得燥热,仿佛有什么压在心底,让人烦躁难安。记得以前,也有这么一次,也是这种时候,天气意外的晴好,她在书房里等着师傅来上课,抱着琵琶有一声没一声地弹着《有所思》。因为师傅常常会一个人弹这首曲子,她听了喜欢,所以就缠着师傅教了她。

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有丫头仓皇地跑过来,师傅故去了。

那是她第一个师傅,眼角眉梢都藏着愁意,十指纤纤,总不爱笑。但是对她,却是极好的,只是总见她病着,肤色本就白,脸色更是苍白胜雪,几乎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似的。衣服又常常穿得素净,静得仿佛根本就察觉不到有她这个人似的。

偶尔听过府内的人只言片语:“……罪臣之女……抄家……夫婿被连累而亡……”

如今想来,却明白了是什么。

那样含愁的师傅,后来便再也见不到了。

而《有所思》,她也就很少弹了。

越想越是慌乱,几乎连路都走不好似的,碧瑚在身旁扶了她一下,担忧地开口:“小姐。”

瑶光顿时悚然一惊。

她在怕什么?

心下明明已经有了推托之词,她又何必担忧慌张成这个样子?

抬眼看,却已经近了迎宾楼,连忙走进去询问:“有一位姓楚的公子,住在天字二号房的,现在在吗?”

掌柜的却摇了摇头,“楚公子现在不在。”

顿时心下又是一急,脸色也微微变了,“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楚公子昨天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一旁伺候茶水的小二突然插了一句嘴。

她顿时愣住,看着那小二也不说话,一旁的碧瑚忙推了她一把,“小姐。”

这才醒悟过来,低声跟那掌柜开口:“我能不能到房里等他一会儿?”

“行。”掌柜的前些日子见过她,所以便点了点头,喊过那小二带她过去了。

抬脚上楼,发上金簪上垂着的细细金质串珠流苏轻微相撞,传到心底便是一阵微颤。直到进到房里,这才微微地放下心来。

几乎还能察觉到他的气息,但是房间内却是清冷的。碧瑚走过去开了窗子,这才有些微暖意明亮照进来。

“小姐,你在等谁?”碧瑚回头看了她一眼,疑惑地开口。

“碧瑚,”她顿了一顿,“若是夫人问起来,不要说。”

碧瑚疑惑地看着她,却还是点了点头,陪着她在房间里等待。

日光慢慢地移动,爬过窗棂,落在床上,渐渐却又朝一边继续移去,将屋中倒影拉得更斜更长。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终于没有了耐心。

他去了哪里?

“小姐,不等了?”碧瑚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门,疑惑地开口。

“嗯,”她点一点头,下楼找到了那掌柜,“若是楚公子回来,麻烦掌柜的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看着她打赏过来的银子,掌柜的立即笑眯眯地点头,“一定一定,姑娘请慢走。”

微微叹一口气,她抬脚出了迎宾楼。

日光下有微微一瞬的昏眩,明明那么热闹的街道,于她来看,却仿佛突然之间变得冷清无比,与她毫不相干。

此时皇帝景桐却在尚书房里,为着国事皱起了眉头。

原本南朝北朝隔河而立,但是江南此处却不仅仅只南朝一国,更有数个割据小柄分据江南,实力上较北国本就弱上不少。再加上北朝民风剽悍,开国皇帝更早早扫荡了原本割据江北的藩王,统一了北方,到如今百年之内,除了极少数外族藩王尚在负隅顽抗,江北基本上已经分属北朝。如今北朝国力强悍,更是不断挥兵,似有越过江险南渡之意,如今更是嚣张到派了使者前来求见。

“岂有此理,居然要我们求和?!”太子景珏愤怒地开口,将那使者交上来的帛书愤然丢至一旁。

“若是我们不尽快答复的话,只怕北朝皇帝当真要挥军渡江,届时大起干戈,我们该如何是好?”皇帝皱眉不已。

“父皇何必担忧,区区一个使者就如此嚣张,我们更应该趁此机会给他们好看,让他们不敢小觑我们南朝才是!”景珏长袖一拂,面上现出一抹狠厉之色。

一旁的瑾王景梃却摇头开口:“太子所言稍欠思量,若是我们给那使者颜色,他愤而回国,必然怀恨在心,只怕要添油加醋,惹那北朝世宗皇帝生气,到时候干戈一起,苦的可全是百姓。”

太子挑眉冷笑,“皇叔未免太过妇人之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为国尽忠,乃是他们的本分。若是当真起了战事,正好是他们报效国家的时候。”

瑾王景梃皱眉开口:“太子未免把百姓性命看得太轻了一点,更何况,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是太子一意孤行,北朝皇帝定然以为太子连这些礼节都不知道,耻笑于我们南朝。”

“皇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冷冷地眯起了眼睛,“怪不得北朝皇帝不把我们堂堂南朝一国放在眼中,若不是有皇叔这种人,只怕……”

他冷哼一声,一副颇为轻视的样子。

瑾王景梃尚未说话,一旁的皇帝却已经大怒,“不要说了,你这逆子,已经打了北朝使者一掌,如今还在这里放肆。他既是来使,就代表了北朝皇帝,如果我们对他不利,就等于得罪了北朝皇帝,正好给了他们借口出兵,到时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皇叔说得有理,你这逆子居然还不听说?!”

太子更是愤愤,“出兵就出兵好了,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既有精兵又有天险阻隔,就由儿臣领兵出击,只要君民一心,定然将他们杀个落花流水,怕什么怕?”

皇帝愤然拍案,“逆子,你是成心要气死朕是不是?自小你就好勇斗武,到现在还不让父皇省心,与其让你以后登基败坏祖宗基业,我倒不如将帝位传于你皇叔算了!”

景梃听他那么一说之后,顿时跪拜下去,“皇上万万不可这么说!”

一旁的太子同样面色大变,心下顿时一凛,目光扫向跪拜一旁的景梃,眸间顿时袭过狠厉之色。

皇帝却没有再理他们,反而取下御笔疾书。片刻之后已经收笔,随即将写好的东西丢在太子面前,“自己想想清楚吧,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太子迟疑地捡起丢在地上的帛书,略略看了两眼后顿时大惊失色,“父皇,你要割让十四个州给北朝,并且自去帝号?这种奇耻大辱,怎么可以……”

“我为什么要受这种奇耻大辱,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皇帝冷冷开口,“退下吧!”

也不再看他们,只听得身后传来衣服摩擦时簌簌的声音,然后便是轻轻的脚步声,又过了片刻,却听得身后景梃的声音:“皇兄……”

“五弟,你也退下吧。”他淡淡地开口,手扶御座,看着书房内挂着的一幅画卷出神。

景梃无奈之下,也只好轻声退了出去。

饼了许久,皇帝才动了一动,长长叹了口气。

书房梁上,淡青的一角衣摆轻轻一动,悄无声息地换了个位置。

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皇帝心下一惊,连忙开口:“谁?”

“父皇,是儿臣。”却是一个极清润的声音,随即来人推门走了进来。

皇帝闻声转身心下欢喜,“珂儿?你来得正好。”

“父皇有事找儿臣?”雩王景珂疑惑地开口。

皇帝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与珂儿说话,才不会那么累。”

景珂犹豫了一下开口:“儿臣刚才遇到了皇叔,听说父皇……”

皇帝却打断了他的话:“不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父皇……”景珂无奈地开口,却看到皇帝再次挥手制止他,只好闭口不语。

饼了许久之后,皇帝终于长叹了一声,仿佛在自言自语:“你大哥怎么就不明白,皇帝又岂是如此好当的呢?他如此强硬,只怕江北的人,已经开始提防了……”

书房梁上,淡青的身影突然微微一震,仿佛为了他的话而微微地吃了一惊。

景珂无奈地微叹一声,看向父亲的目光夹杂了些许敬佩和茫然。

谁说成帝不擅国事,其实所有的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父皇,若是不称皇帝的话,那要怎么称呼?”想了一想,他再次开口。

皇帝叹了一口气,看着房内案几上层叠的折子,慢慢开口:“便称南朝国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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