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十二皇子在心里暗暗骂了声,心疼的成分却远远地大于责备。他站在这皇宫深苑,满目的繁华锦簇,却比什么都来得空寂。
“皇兄就这么放手了,不觉得可惜吗?”沁晴公主轻啐了一口茶,凉凉地开口。
十二皇子垂眉,“要是真觉得可惜,他练玄铭也不会有这个机会接近她了。”
都说世事难料,就算事先计划得再怎样周详,也总会有这样那样意外的出现。
而练玄铭,就是他的意外。
“三哥,你回来啦。”那邪已经换下朝服,一身简单的蓝色长衫,他穿来却是分外的俊秀,“小心愿,你咋了,嘴巴咧成这样?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原来他们家心愿笑起来是这么的可爱,真想捏一把。
练心愿面无表情地隔开那邪伸来的毛手,“七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那邪吃了一惊,“心愿,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姑娘看。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也很想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小弟弟看待哦。”所以,就让他捏两下吧。
“不,七公子,事实上,是我一直把你当成女的看了。”
他?女的?
“喂!”那邪白皙的俊颜上飘起两抹恼怒的红,虽然是生气,却也漂亮得很,“你说我像女的,是对我极大的侮辱。”
他承认他是男生女相,但是他内心可是很男人,很男人的。
“不是我说你像女的。”
“那是谁说的?”
练心愿眼神一飘,“你难道没觉得大家都把你当成女的来对待吗?”
“哪有?”正想反驳,两个小女婢跑了过来。
“那少爷,那少爷。小姐说要送我胭脂,让我挑一个,你快帮我看看,我该挑哪个比较好?”
“嗯,这个粉红色的比较适合你,你肤色白,抹得淡点,才有那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那我呢,少爷。你觉得这个银簪子好看,还是玉簪子好看?”另一个婢女也兴奋地问道。
“这个啊,我觉得吧,你戴玉的比较好看些。如果是我选的话,我会选玉,有灵性。”那邪优雅地笑着,从容应答,给了婢女非常满意的答复。
“少爷,你的眼光跟我一样哦。”
“好喜欢那少爷哦。”那两个婢女笑嘻嘻地走了。
那邪摇摇扇子,笑着回头,看见练心愿和三哥非常无语的神情,才惊觉不对。
会有婢女拿着胭脂首饰去问三哥的意见吗?
没有!
会有婢女天真不带害臊地说,喜欢少爷吗?
没有!
恍若被一道霹雳击中,他呆若木鸡。
练玄铭清了清嗓子:“我先回房。”
“玄铭,你也在啊。”练微簿从大厅出来,皱起一脸的笑纹,和蔼地说道,“邪儿,管事的新进了一批绫罗绸衫,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有没有喜欢的?”
外公啊,你为啥不问三哥要不要新衣裳哩?那邪欲哭无泪。
“哈哈,好热闹的倾城王府,不知道本将军这一来,会不会给各位大人带来一份惊喜啊?”轩辕狂臻大笑着,一掌打飞前来挡驾的家丁,从长廊处大步闯进王府的内庭。
练玄铭敛眉望去,只见跟在轩辕狂臻后面的那些士兵扛着十来个棺材,在偌大的内庭里站定。棺材落地时,发出沉重的响声,如晴天里一记闷雷,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都震得惶惶然。
“御史台练大人,你不说些什么吗?”短暂的沉默之后,轩辕狂臻挑眉问道。
“我该说什么?”练玄铭不动声色地移动身子,遮住练心愿愠怒的目光,“在下只能说,大将军好生狂妄,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把这么晦气的东西搬进别人院落里来。”
轩辕狂臻冷笑一声,“是本将军狂妄,还是你那小小护卫狂妄?你不知道我这是何意,可是你的护卫一定知道。这十余条性命可是昨日她在我们大营里犯下的。”
练玄铭大吃一惊,回头望着一脸漠然的练心愿,“心愿,可有此事?”
“大人忘了,昨夜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练心愿从容地回答。
练玄铭抚额,“瞧我被大将军这十万大军给吓的。昨夜心愿的确是一直陪同在我身边,半步未曾离开。”
“练大人,本将军从未说过是昨夜发生的吧。你们怎么知道这就不是发生在白天呢?”
练玄铭脸色微变,随即哈哈大笑,“大将军,我们家心愿虽然是艺高人胆大,但是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怎么敢在大军戒备森严的情况下闯进去杀人呢?而轩辕家十万大军也不可能不敌我这小小护卫,凭她一介女流,怎么在你这大营里来去自如?这杀人者罪大,大将军莫要栽赃才是。”
“你!”狡兔三窟,临行前,大哥就告诉他,那练玄铭一定会抵死不承认这件事。不过无妨,轩辕狂臻拂袖怒道,“既然没有人肯担下这个责任,那么你们就收下这几副棺材,当作我们轩辕家迎娶你家烟雨姑娘的聘礼好了。”
“轩辕狂臻,你不要太过分了!”那邪气得直咬牙,这气憋得真是够屈的了。
“你们硬要拆散一对鸳鸯,强迫软禁烟雨姑娘岂不是更过分吗?”
“狗屁,我们烟雨根本就不喜欢轩辕如皇。”
轩辕狂臻模模下巴,神情讥诮地说道:“哈,那我怎么记得烟雨姑娘说过,如果她想嫁进轩辕家,你们就逼她与倾城月兑离关系。”
“我们哪有这么说过?你不要血口喷人。”
练玄铭拦住激动的那邪,“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强人所难却是为何?轩辕如皇当真那么喜欢烟雨吗?”
想起大哥一番话,轩辕狂臻窒了窒,“真喜欢也好,假喜欢也罢,这人我们是要定了。况且这也是倾城与轩辕两大家族和好的一次契机,不是吗?丑话说在前头,三日之后,我们会请八抬大轿来迎接新娘,如果你们没有准备好的话,那就等着迎接八万大军吧。”
“你,欺人太甚。”
听了那邪的话,轩辕狂臻回头,冷然道:“差点忘了,练大人,我们大哥最近似乎对你这小小护卫也有些兴趣,你可得藏好了,不然到时候我们还要向你们讨点陪嫁品过来。”他手一扬,带着那些士兵离开。
十余个棺木横躺在内庭,阴冷可怕,满天乌云密布。
练微簿打了个寒战,先前在那轩辕狂臻面前已经是吓得不轻,轩辕狂臻一走,他便双眼一暗,昏倒在那邪的怀里。
“外公,外公?”那邪惊慌地大喊。
场面一片混乱,婢女家丁都骇然不已。
而练心愿僵直了背,直挺挺地站在混乱之中。
如果轩辕如皇点名要她,大人会选择倾城还是她?大人会为了她与轩辕家为敌吗?
烟雨小姐尚且不能让他如此牺牲,更何况她?
她没有自信。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是闯了大祸,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着急着要她否认这一切……
她懊恼不已,悔恨不已,可是该怎样弥补呢?
杀了轩辕如皇会不会好一点……
处理完那些棘手的尸首后,倾城家紧急地召开家族会议。
她傻傻地站在那宏伟的红木大门外,等了三个时辰。
绝好的耳力,也听不到那隔音效果奇佳的会议厅里的半点争吵。但是她知道,大人一定因为她受到族人的责骂了,他一定为了她而烦恼痛苦不已。
也许……
也许已经下定决心放弃她了。
说好不任性的,说好什么都听他的,为什么她就是不能好好地控制自己的脾气?做出这样的事,她万死难辞其罪。
心,开始觉得有点痛,一阵一阵地绞痛。
如果大人要把她送给轩辕如皇,那就送吧。祸是她闯出来的,理应负责,只要紫环在谁,谁就是她的主人,即使那个主人是轩辕如皇又怎样?不是练玄铭又怎样?
从来都是紫环挑选主人,哪里轮得到她来主宰?
只是,心还是这样的痛,这样这样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心愿?”她听到大人焦心的呼唤,他是不是在担心她,也就是……不生她的气?她可以这样希望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练玄铭在开门的那一刻,心惊胆战,大步冲上前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怎么了,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啊。”
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在这三月乍暖还寒的季节,汗珠从额际滚落,浑身却冰冷得像冬天那湖里结成的冰块。
“心愿,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了。”他的冷静自持因为恐慌而化为乌有。他应该抱着她去找大夫的,可是他现在只能无助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喃喃地,恍惚地,就像迷了神志一样地唤着。
她好像听到喧闹的脚步声来来往往,不知道在着急着什么。耳边还有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低柔嗓音在温柔吟语,轻轻的,像惊醒了睡梦中的佳人一样,情意绵绵,呢呢喃喃。
是谁,在她耳边说着这样那样的话,为什么她一句都听不清楚?再靠近一点,让她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好不好?
她睁开眼睛,却发现一片黑暗。她走在黑暗之中,想朝那声音走去,却发现渐行渐远,完全背道而驰。
心,慌慌然了。
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是想在寂冷空洞的黑暗中伸手,也许会有人抓住她呢?
这时,她悬在半空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抚模。她的手被人紧紧地攫住,身体也随着温暖起来。
“大人!”伴随着喊声,她终于真正地睁开眼,将那张俊逸不凡,温柔似水的容颜刻进眼里,心里。
“心愿,你终于醒了。”紧绷了一日的心情稍稍有些缓解,只是那声音还掺着骇意,将她搂抱在怀中,不敢放手,“怎样,哪里还会不舒服?我去找王大夫来……”
“没事了,大人。”茫然的眼困惑地眨了眨,慢慢地变得清明,随着意识的清晰,她先前那些所作所为也重回记忆。
她不安地低头,心虚得不知如何自处。
“怎么了?”练玄铭柔声问道,以为她的身体还不舒服着,“王大夫说你差点走火入魔了,幸好你身子骨佳,应该不碍事的。怎么了你?”她泫然欲泣,第一次表现出小女孩的窘样,却是将他的心给弄慌了,着实地不明白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心痛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她不应该是酷酷的小模样,天塌下来也不该见她皱眉吗?
“我自责。”她小声地说道。
他先是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引来她频频拧眉。为了避免自己被小护卫给用懊恼眼神乱箭射死,他连忙肃起神情,虽然这号表情在她又有些不安的垂目下变得有些支离破碎,“我不怪你,真的不怪。”
“可是……”她清亮的眸子凝觑着他平静的俊颜,他不觉微微侧开脸,有些畏惧她过分的注视,就像他深藏的一些东西在这坦然的眼里会无所遁形一样,“我害你被骂了对不对?还有轩辕狂臻,他侮辱了倾城,也侮辱了你,我却没有办法……”
他忍不住模模她柔顺的长发,神色柔和,“最重要的,是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了。”那夜,他最庆幸的就是她没有落在轩辕如皇的手上,否则……他闭了闭眸,想都不敢去想那种后果,那会令他浑身发抖。
“大人?”她不甚明白地抬眸,“你刚刚在说什么?”
“嗯?”不觉将她的臻首压向他的胸膛,让这分温暖的接触再贴近些,最好密不可分。
“我还没醒来的时候,大人不是一直在跟我说什么吗?”现在她醒来了,快快跟她说吧。
练玄铭仿佛突然陷入了巨大的沉思中。
“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她催促,很想听他的声音。
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副山水画,俊颜渐渐泛红。那种话,让他如何在她清醒时候启齿。
“大人……”
催催催,这小表上辈子一定是催魂的,“我猜,那个时候,我大概是在问你,你口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他刷地站了起来,一步也不迟疑地走向圆桌。
他拿起茶壶,却发现自己的手抖的那样厉害,与隐藏在左胸的那个叫做心脏的东西一样,无法遏制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