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名扬的脸上也不见惊讶之色,只是笑着回道:“是吗,有这种事?”
他那是什么态度,怀疑她的专业渠道和职业水准吗?
“我想我没必要拿这种事出来闲聊。”
态度是越来越坏了,完全忘了他可是她的老板,居然一点好脸色都不给。
雅思见他不说话只是摇头,便笑眯眯地道:“总经理,请问您还有事要吩咐吗?”
“你也看到了,如果没有你的提醒,我肯定要栽跟头。所以雅思,公司少了你是不行的。”
原来绕来绕去,竟然是在这里等着她。
她凑近他一公分,压低声音,皮笑肉不笑地回:“别跟我来这一套。”
“你如果真能狠得下心,放得下心,我当然也是拦不住你的。”
所以了,他吃定了她这一点。丁雅思虽然有时候脾气糟糕,但却是极重承诺的一个人,否则此刻就不会依然且决然地出现在公司里了。
“公司是你的,爱怎么折腾随你的便。我今天就打辞职信,一个月之内,走定了!”
说完就立刻坐了下来,开始敲键盘打字。
斑名扬丝毫也不担心,笑着留下一句:“我觉得你还是把精力放回工作上来更实际,因为你肯定走不了。”
将她几欲崩溃的表情收入眼底,心情愉悦地进办公室去了。
雅思觉得自己入社会这些年,表面上的涵养培养得总还是不错的。可是头一回,她觉得自己碰到对手了。不是她当真奈何不了他,而是被他一语中的,她是奈何不了自己的那份责任感。
一定只是如此而已。
因为此刻再想到办公室里的那位先生,她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一丝情动,怎么看都是很愚昧很不靠谱的一时失误,所以,还是不提也罢。
辞职信打好了,上司却在午休之后溜掉了,一整个下午都没回公司。
可是躲得了一时,他却不可能这一个月都不来上班,多等一天对她来说无所谓。
因为打定主意要走,所以手边的一些事她已经开始陆续交代给小雯。
小雯一直用疑惑的眼神追在她旁边问:“雅思姐,你不是认真的吧,做的好好的干吗要辞职呢?”
雅思只是微笑,忙着整理周边的资料,也不解释。
忙到下班时间,忙得浑身酸痛,一边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手机却突然响了。
她看一眼号码,不禁愣了一下。
以高名扬此刻的态度,不应当是处处躲着她才对嘛?想不到居然还主动打电话给她。
接起来,没好气地道:“高总,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有什么吩咐请等明天吧。”
那头的人,气定神闲地回:“下班时间当然不是要跟你谈公事。晚上有空吗?”
“做什么?如果是想约我吃饭那还是免了。”她拒绝鸿门宴。
“饭可以不吃,主要是想让你来一个地方。”
又想玩什么把戏吗?
“辞职信我已经打好了,如果你允许我带着过去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这种时候当然要抓住一切时机谈条件了。
“我没意见,随你带什么来。”她想带就带,至于会不会签字,那却是他的自由。
雅思沉默了一秒,干脆地回道:“好,你说地址吧。”
绝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见到他,进而跟他谈判的机会。
他报的地址雅思太熟悉了,根本就是她来过无数次的一个地方。
红苹果KTV,也是那次她酒后失态被他撞见的地方。
夏天天长,到的时候天还没有黑,旁边就是熙攘的街道,人来人往,华灯初上。
雅思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人,于是掏出手机拨过去。响过一声之后,对方掐断。还没等她气得要发牢骚,已经听到有人叫她。
她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他就坐在离KTV不远处的花坛边,一派姿态悠闲的模样。
黑衬衫,米色的休闲裤,眉目温和,笑容温浅。
打住,她的注意力不该停留在这些事情上,现在不是看见帅哥就乱发呆的时候!
倒是他,随随便便就往路边一坐,也不怕弄脏了衣服。
整理了情绪,她挎紧背包,大步迈了过去。
往他面前一站,无视他的好脾气态度,居高临下地开口道:“这么热,为什么要约在这里见面?”好歹找个有空调的地方才对吧。
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吧。”
雅思眉头拧到了一起,动也不动:“我看我还是站着好了。”
她一身的套装好歹也值个几百块,送趟干洗店也要十块钱呢,怎能像他一样随便糟蹋东西?
“可是我仰着头看你,会很吃力。”
“你!”手指就差没戳上他的脸了。
他低声一笑,收起玩笑的态度道:“好吧,反正也没吃晚饭,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东西好了。”
这次换雅思不愿意了。她从背包里掏出面巾纸,很仔细地在花坛边擦出一块干净地方来,小心地坐了下去,然后转过脸道:“吃饭就不必了,有什么事就快点谈完吧,我还赶着回去。”
“其实找你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雅思觉得自己快要愤怒了。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每每都会很容易就被他惹怒到想发脾气,让她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好涵养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那正好,你没事,可是我有。”
从背包里拿出辞职信和笔,统统塞进他手里,换了和气的笑脸,道:“麻烦签个字吧。”
斑名扬将东西拿在手里,也不看,只是微笑道:“我的态度早就给过了,你还把这个打出来,不是浪费纸么?”
“我决定要走,你不签,最严重不过我自动离职。”虽然跟钱过不去的事情,她向来不愿意做,可是也不能为了那点钱就把自己陷入无法撤身的困境里。
斑名扬收起微笑,看着她,很认真地问:“你为什么非走不可?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你不满意吗?你可以跟我提出来……”
停!停!停!他可不可以不要拿这种诚恳到无奈的目光来看她?决定要走,原本她心里就已经觉得很愧对蒋叔的托付了。
“不是。”她将视线移开。
“那是什么理由?”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觉得待遇不够好?”
沉默。
“同事难相处?”
拜托,她进公司可是有些时日了。
“上司难相处?”
有一点。
“丁雅思……”不要以为不吭声,他就当真猜不出来原因。
有一瞬间的沉默。
然后听到他缓缓地说:“该不会是,你喜欢上我了吧?”
雅思瞬间怔住,反应过来之后,很努力才压下胸口已然加速的跳动,神色从容地瞥了他一眼,道:“酒喝多了吧你?”
为什么,他会如此突兀的问出这句话来?难道是她什么地方没做好,让他看出端倪来了吗?
他的目光没有移开,牢牢定在她的脸上。
雅思迅速又将头转了回去,明知道自己过于防范的态度只会说明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她却不敢与他对视,因为她的确是心虚了。
他的手却伸了出来,搭在了她的肩上。
雅思僵在原地,没有动。
“我当然没有喝酒,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顿了一秒,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听在雅思的耳朵里,似是有些飘忽:“丁雅思,你或许没有喜欢上我,可是我喜欢上你了。”
雅思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单恋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想象无限种可能,眼前的这种可能却在她的想象之外。而眼下这种整个思绪都处在发懵状态下的感觉,她亦是第一次体会到。
懊给出怎样的反应才不算太失仪?
“高先生,我可不是十几岁的小泵娘,你跟我开这种玩笑恐怕不太合适。”
“我今天约你来,就是打算把一些事情跟你谈清楚,回避是没有用的。”
她转过脸,看着他,突然轻声一笑:“我真有这么优秀吗?值得你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斑名扬一时不解:“什么美人计?”
确切的说应该是美男计才对。动动嘴皮子,说是喜欢上她,继而名正言顺地留下她,继续为公司效力。
她想着便释然了,笑着摆手道:“算我用词不当。”
“那么,你说说看,为什么会喜欢我?”
有很多的理由,她的仗义,她看似强悍的外表下所掩藏的那份热心与真诚,以及,她放下心思时明媚如户外蓝天一样的笑容。
“相处久了,日久生情不是很正常吗?”
日久生情,她相信这样的说辞,可是却不敢轻易相信他,因为他此刻的样子看起来太过平静,她觉得没有谁在向心仪的人表白的时候,还可以露出如此从容自若的表情。
躲开他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站了起来,转身看他:“高名扬,我留在‘蒋氏’只为一件事,便是我答应过蒋叔要助你坐稳公司的位子。如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自然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所以不管你对我抱着怎样的看法和心思,我都只能很抱歉地对你说一声,不行。”
他跟着站了起来,身高上的优势让她顿时感到几分压迫之意。
“我现在跟你谈的,并不是公事。”
她不露痕迹地后退了一小步,强作微笑:“可是我能够跟你谈的却只有公事。”
他看着她,突然微微一笑:“丁雅思,你在躲什么?”
雅思立刻被狼狈的情绪砸得头晕发懵,还好她向来可以讲表面的镇定维持得不动声色,相信不会让他瞧出什么异常来。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跟我仅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而已。”
“雅思,前几天,安叔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安叔说,我爸会找你来公司,其实是有他的特殊用意。这个用意,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
“我不知道。”赶在他说话之前,她立刻又补充一句:“我也不想知道,所以你不必特意告诉我。”
他看着她闪避不及的样子,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是真不知道也好,故意装傻也罢,我都只秉承一个态度,就是要把你留在‘蒋氏’里面。”
顿了一下,他看起来温然有礼地继续说道:“我的性格你大概还不太了解,从来认定的事就绝对不会轻易妥协放手。雅思,也许很多事都是注定的,你躲也没有用。”
“你就这么自信,如果我说我对你没有感觉,你也不惜强求吗?”
来的时候,她抱的是撤退的态度,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件事上来。说不出来此刻心里的感觉,也许,惊吓大过惊喜吧。
包何况,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玩笑的成分居多。
他往前移了一步。
雅思下意识地往后退,蹙眉道:“你做什么?”
他温然微笑,看起来却极具威胁之意:“我是觉得,你不是撒谎的料。”
“什么……”意思两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
一秒钟的迅速,迅速到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他的呼吸已经贴了上来。
其实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吻,轻轻扫过她的唇便离开。
抬头,看到他笑得颇为得意:“你脸红了,证明你刚刚只是在说谎。”
雅思的表情一直停留在木然的状态里,后退了一小步,又一小步,然后——
“啪”的一声,十分响亮的巴掌,呼上了他的脸。
“也证明一下,这就是登徒子的下场!”凶狠地撂下话,都不等他给出反应,她已然迅速转身,也不顾高跟鞋崴到脚,大步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坐上离开了。
那姿态却是怎么看,都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斑名扬没有追上去,嘴角渐渐扬起弧度。
这一巴掌当然不具任何威慑力,反而证明了一点,就是她刚刚冷静从容的态度,果然只是表象而已。
他不会让她走。虽然之前曾经有些问题让他困扰了一段时间,但后来经过丁湛点拨,他也想通了。也许有朝一日事情坦露出来,还少不了有一番折腾,但前提却是他至少要把这个已然让他动心的女人留下再说。
丁雅思只是在工作上看起来精明,事实上粗心得很,她忘了去细想,他曾经可是建筑事务所的半个老板,没有足够的商人头脑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就打拼出一片天地来。他的温吞和不经心,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表象而已。
商场上的计策同样适用于爱情上面。比如,攻人要先攻心,扰乱她的心绪也顺带看清楚了她的真实心意。
她如果真的一点“歪念”没动,刚刚就不会露出那么张皇失措的样子。
安叔说,雅思这个姑娘,能干,热心肠,谁能娶到肯定是福气。
丁湛说,人不该停留在过去的阴影里,要学会往前看。道理他都懂,只是一直无法做到上心而已。如今想想,不过是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
将来的事当然无法预测,他跟她,不过才是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