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别苑后,秦绿枝没有再返回仙绮楼,而是回到离开多日的秦家。
母亲早逝,如今父亲又不幸惨遭杀害身亡,眼下这个家只剩下她一人,望着因多日未回而布满尘埃的家,她心头忽感一阵茫然失落,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爹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家,再也不成家了!
想起先前古云生那番不分青红皂白对她的辱骂,她捏了捏酉组}的鼻根,眨去眼里的湿意,强打起精神,取来扫帚,开始打扫。
她明白事先没知会他,便下迷药迷昏他的事令他很生气,可他竟能说出如此狠绝的话——见她一次,就要杀她一次。
莫非先前他们之间的情意全都是假的,又或者是她一厢情愿会错了意,其实他对她根本无心,所以他才说得出她是“一团低贱肮脏污秽的烂泥,臭不可闻!”这种话来羞辱她。
她抚着胸口,觉得那里宛如裂开了一道缝,狠狠的揪疼着。她轻轻闭起眼,想等胸口那里的疼痛过去。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嗓音——
“绿枝,你总算回来了!”一名比秦绿枝略长几岁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豪迈端正的脸庞面带喜色。
“虎子哥。”听见他的声音,她睁开眼,看见打小一块长大的邻家兄长,她泛冷的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邵虎一掌重重拍在她肩上,不满的责备,“你给我交代清楚,这段时日你跑去哪里了?四处都找不到你,可把咱们给急坏了!”先前他陪妻子回娘家探望岳父岳母,回来后发现她不知所踪,和爹娘急得到处找她,就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这段时间我去了个地方。”感受到他的关怀,怕他担心,秦绿枝藏起心事,如同往常般露出笑脸回应。
“你要出去怎么也不先同我爹娘说一声,发现你不见,可把我爹吓坏了,以为你跑到仙绮楼去了,急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万分自责不该同你说了你爹的事,为了找你,咱们还托人偷偷进去打探你的下落,可都没消息。”
知道邵叔叔一家人是真心在关心她,她深感内疚的道歉,“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没事先告诉邵叔叔。”
见她认错,邵虎也缓下了语气,“没事,回来就好。你爹的事,我爹说一定会尽力帮你查的,你就不要太担心了。”他安慰她。
秦绿技神色黯然的摇头,“让邵叔叔不用查了,我已经得知我爹的下落了。”“你找到秦伯伯了,他人在哪里?”邵虎欣喜的问。他打小就跟着绿枝随她爹一起习武,秦捕头可说是他的师父,因此他失踪后他也很着急。
“他……被杀害了。”提到这件事,她嗓子顿时有些瘩癌。
“什么,秦伯伯被杀了?!”邵虎愕然。
“我方才不是说我去了一个地方吗?就是仙绮楼。”不想瞒着他,秦绿枝坦白说出自个儿乔装混进仙绮楼当小厮的事。
“你真去了仙绮楼?!”他瞪大了眼。
“嗯,我查到我爹被那里的一名护院杀害了。”
“竟然有这事!走,咱们立刻将此事禀报衙门,要他们派人去将那名凶手抓起来。”邵虎义愤填膺,拉着她要走。
秦绿枝扯回他,“没用的虎子哥,知府大人是风嬷嬷的老相好,又收了仙绮楼不少好处:不仅不会办他们,还会替他们隐瞒。”
“岂有此理,难道咱们要让秦伯伯就这样白白枉死吗?”邵虎忿怒不已。
“已经有人在对付仙绮楼了。”现下,她就等着看古家要怎么收抬景连璧和仙绮楼。
“是谁?”他好奇的问。
她约略将自个儿知道的事告诉他。
听完,邵处诧异,“想不到景大少竟敢劫走青麟商号的货……不过既然古家的人都来了,这仙绮楼定是逃不了。”说着,他这才发现秦绿枝身上还穿着一袭小厮的青衣,催促道:“你快去换衣裳,跟我回去见我爹娘,也好让他们安心。”
“嗯。”她轻轻额首走进房里,欣慰的想着,家虽不成家,可这儿还有关心她的人在。
先前在仙绮楼的那段日子,仿佛是一场梦。
迸云生那番辱骂虽让她心痛,却也把她彻底骂醒了,若她先前还对他存有什么妄想,如今也全都破灭了。
因为他们两人的身分实在太悬殊了,他是富可敌国的青麟商号古四少爷,家世不凡,而她只是一个出身市井、父母双亡的孤女。
甭女是配不上富家少爷的。
翌日,绍兴,景府。
“大哥,你买下麦子亏了钱的事,爹和几个叔伯们已知情,他们要你尽快回去解释清楚,为何会亏上这么多银两。”景家五少爷景连泰此刻正坐在厅中,他的面容有几分神似大哥,一样粗犷,蓄着一脸落腮胡。
在同母所生的五弟面前,景连璧只好坦承,“这件事是我一时误中了青麟商号的诡计,才会买下了那数万石的麦子,但先前米粮的事,我不也替咱们商行赚了数万两的银子,这一算下来,至少打平。”
景家家族繁杂庞大,他虽是长子,但并非嫡子,而是庶出,为了要在众多的手足之间月兑颖而出,争得一席之地,才会暗中成立仙绮楼,一来是想利用仙绮楼来敛财,二来则是利用那些姑娘做为探子,暗中莞集各种情报,再利用这些消息买通一些人。
就像他几次能顺利劫走青麟商号的货,便是买通了古云生手下的一名心月复,因此才能每次在他们变更运货路线时,依然成功劫货。
景连泰叹道:“大哥,就算爹能原谅你这次,但几个叔伯和堂兄弟们可不这么想,你日前为咱们赚了不少银子让爹很有面子,人前人后总是对你赞誉有加,对此叔叔伯伯他们很眼红,这次你犯了这样的错,他们当然趁此机会大做文章。”
“我……”景连璧正想要说什么,下人忽然前来禀报。
“大少爷,不好了,巡抚大人带了一批官差从大少爷的书房里走了出来。”
“巡抚大人怎么会从大哥的书房出来?”景连泰不解的诧道。
景连璧神色倏然一惊,霍地站起身。
“这小的也不知道,巡抚大人正往前厅这边来了。”
景连泰见兄长神色有异,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浙江巡抚武宗城走进厅里,身后还跟着古雷生和古夜生。
景连璧虽有绍兴知府当靠山,但绍兴府乃归浙江巡抚所管。
浙江巡抚武宗城自幼家贫,昔年因得古太失人沈碧心惜才,资助他赴京考取宝名,在朝为官时,又得古家处处为他打点,才有幸能成为浙江巡抚,因此当古雷生将景连璧的犯罪证据呈到他面前,他便亲自前来查办此案。
“你们何人是连景璧?”武宗城问道。
“我是。”看见古家兄弟陪在巡抚大人身边,景连璧心底暗自惊疑。
“景连璧,你可知罪?”武宗城倏地沉声喝道。
他力持镇定,躬身道:“武大人忽然驾临,草民有失远迎,亦不知身犯何罪,以致大人一来便责问草民?”
看他一眼,武宗城下令,“来人:把东西抬上来。”
十数名官差将数十箱的货品搬了上来。
指着那些货品,武宗城喝斤,“这批贡茶是青麟商号先前遭劫之物,本官在仙绮楼通往景府住处的秘道里亲自查获,同时还在你的书房里搜到一本帐册,里头记载了青麟商号数批遭劫的货物明细和数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看见那本先前失踪多日的帐册,如今竟落在武宗城的手上,景连璧一惊。
“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草民,草民是冤枉的。”目票见古夜生和古雷生,他忿怒的指着他们,“武大人,这些事定是古家故意陷害草民,请大人明察。”
迸家兄弟还没开口,武宗城便出声斤责。
“你还敢狡辩!仙绮楼的风嬷嬷已亲口招供你的罪状,还有,你因为劫走青麟商号贡茶事迹败露,被绍兴府的捕头秦万里发现,竟命手下陈居杀人灭口,这事仙绮楼里的下人亦亲眼目睹,你还有何话好说?”
听见对方所言,景连璧惊骇得面色发白。
武宗城接着下令,“来人,将景连璧给本官押回去,本官要亲自审问此案。”
他神色惊乱的喊冤,“武大人,我是冤枉的……”
苞在后方的古夜生讽道:“现下证据确凿,任你百口也难辩。”
“是你们陷害我的,是你们——”景连璧嘶声怒吼。
迸雷生突地悠悠说了句话,就令他震惊的闭上了嘴。
“景大少,方胜雪已经招认,是她与你勾结劫走我们的货。”
“什么,她招认了?!”他神色一愕,张着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迸夜生再给他最后一击,“没错,她亲笔写下的自白书,我们已经呈给武大人了。”
这一切全都要归功于古云生的毒药——
那日,古云生回到仙绮楼,立刻找上风嬷嬷和陈居,伺机对他们下毒,以控制住他们:接着再利用他们召集那群武师和护院,用同样的手法也对众人下毒,将所有人全都软禁起来。
然后古夜生便派手下佯装成武师和护院,将那些贡茶偷偷藉由风嬷嬷房里的那条秘道,堆在通往景府书房的地道里,同时将那本帐册再”哨”悄放回书房。
见兄长们安排好这些,古云生接着回头对付方胜雪。
她和眉歌被古夜生点了穴,无法动弹。
他拿起先前方胜雪打算要对他下的椎心散,走到她们面前。
“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已换回男装的他,俊美无侍的脸上散发出森冷的寒意。
他勾唇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这么痛快就死去,这椎心散里我还加入了我独门研制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蚀肉散’,只要服下后,皮肤就会一寸寸溃烂,最后你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全身肌肤烂光光,但却不会死,口责啧啧,想想你们只剩下一副骨头却还
死不了,那情景有多骇人?”
她们两人果然目露惊骇,古云生快意一笑。
“你若敢这么对我,让我爹知道,他不会放过你的!”方胜雪搬出父亲想吓阻他。
迸云生神色轻蔑的开口,“你以为我会怕那老头不成?就凭你对我和青麟商号所做的事,他若不来负荆请罪,休想我会放过白阳山庄。”
“古四少,我只是听二小姐之命行事,你若不能放过我,那就请你一刀杀了我吧。”一旁的眉歌开口乞求。她不想被那样活生生折磨至死,知道眼下逃生无路,只求一个痛快。
陪同弟弟过来,一直没开口的古雷生这时出声了,“你若肯出面指认方胜雪的罪行,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他在等的就是这一刻,一旦她肯开口求饶,就藉此要她指认方胜雪的罪状。
“眉歌,你敢出卖我!”闻言,方胜雪喝道,但她全身不能动弹,只能恶狠狠的斜瞪着她。
从古雷生的话里听出一条生路,眉歌毫不考虑的说:“二小姐,你别怨我,大难当前,我也只能保住自个儿的性命了。”
迸云生冷讽,“方胜雪,你还有闲工夫怨她,先担心你自个儿吧,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写下自白书招认罪行,二是服下我手上的毒药。”
“我都不选!”她满脸怨恨的怒瞪他。
“你不写下自白书,那我就当你是想服下毒药了。”他阴沉一笑,打开瓷瓶,粗暴的瓣开她的嘴,“你就慢慢享受吧。”
看见他真要将毒药喂进她嘴里,方胜雪惊恐的尖叫,“不,我写、我写!”傲慢如她,也无法忍受见自己的皮肤一寸寸烂掉的惨状。
待一拿到她的自白书,古云生便匆匆离开,把后续的事全都丢给两位哥哥去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