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暗,天空莫名地飘起了雨丝。
手上的药膏过了时效,纹身处又隐隐作痛起来。
宁三跟在小武身边走着。他说自己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她便自然地认为步行便可。可是谁来告诉她,都步行到腿软了,为什么还没有停下?天气这么坏,小武的脚步却优哉游哉,看起来没有半分加快的意思。
“小武,你故意整我吗?”宁三模着凉凉的鼻尖,华灯初上,掩映着夜色中的雨幕。
这街景美得好似幻觉,仿佛伸手一碰,便轻轻碎了。
小武伸手,轻触她凉凉的面颊,模糊地一笑,“就到了。”
“唔。”
这样的坏天气也不会持续太久,春天就要到了呢。
正想着,手被握住了。小武很自然地把她的手握紧了,放进自己的风衣口袋。
他的手有点冷。宁三隐约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也弄不清他在想什么。
最终,他带她走进一段公寓区。
宁三顾盼四周,有些惊讶。
这里——
是当年他高中时代租住的小鲍寓楼。
仍是十九层,仍是那幢单身小鲍寓。走进门去,宁三讶然,竟连里面的家具装饰都是原来的样子,简约的米色调,不见任何变动。
小武拿来毛巾递到她手里,宁三定定神,擦拭半湿的发。小武看了她许久,“觉得意外?”
宁三摇摇头。没什么好意外的,他……本来就是一个恋旧的人……
小武进浴室放热水,找来一件自己的衬衣和拖鞋递给她,“去洗个澡,莫要感冒。”
连浴室也是老样子。
宁三伏在洗脸台上,伸出手指,一一划过上面摆放的洗发水,香皂,牙膏……都是小武以前用的牌子。
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他恋旧,把她带到这里,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恋旧。
宁三不晓得他是不是想刻意昭告什么,只觉心跳有些异样。
浴室的墙壁上还贴着一只小熊维尼的招贴画,那是三年前她打工时带回来的附赠品,是她亲手贴上去的。他笑话她幼稚,她笑眯眯地也不反驳,却不想这三年过去,这贴纸还在。
宁三伸指缓缓滑过,淡淡地一笑置之。
把自己泡在浴白里许久,宁三擦着湿发出了浴室。桌上已摆好了饭菜,看样子像是出男主人之手。
宁三俯身闻香,讶然抬头,“小武,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英国那两年。”他把筷子递给她,“问那么多干什么?既然那两年你不参与,有什么资格问?”他转身进浴室。
宁三耸耸肩。
饭菜动过,看来他已经吃过了。
敝人,明明说是来一起吃饭的呀……宁三觉得有点不对劲。
番茄炖牛腩很美味,她忍不住了,下班后又走了那么长一段路,饿坏了。这些食物对厨艺绝佳的她来说这并不绝顶美,许是因着饥饿,却吃得分外开怀。
吃完后起身收拾碗筷,洗干净了放回原来的位置。
没有任何生疏,宁三对这里的一景一物都熟稔于心。说起来自己也有些想不通,当年她在这里仅待过一周,甚至因为忙于打工的缘故并没有来得及好好熟悉环境,为什么隔了三年回来,却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
宁三甩甩头,又想太多了……
卧室里的窗帘是米白色,书柜是原木,阳台上摆着一只坐上去很舒服的旧藤椅。
包括书桌和床,一切都没变。
房间里充盈着简约舒适的气息,这是一个大男孩的天地,没有任何别的女子入住的痕迹。小武一定没交过女朋友,宁三想,这么冷淡这么别扭的小子,即使有别的女生贴上来,他恐怕也会一手推开的吧……
一切都没有变,房里的点点滴滴。
床头搁着一不大不小的框架,框架里裱的是一幅铅笔素描,画中是两个搭肩靠在一起的男孩,一个面带煦暖的微笑,一个则是面无表情,眼眸幽黑不见底。
画功不见得有多好,人物的神态却抓得惟妙惟肖,看得出,画者对这两兄弟十分了解。
画的左上角题着歪歪斜斜的铅笔小字——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宁三定定地瞧着那几行小字,缓缓伸出手。
指尖触及的一瞬,身后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没来由地她缩回手。
“这幅画,你还记得?”
他就站在身后,整个身型笼在他的气息之下,张力十足。宁三无处可逃,只觉得那些记忆汹涌而来。
画是照着一帧相片画的,画者是她。
她学过几个月的素描,画功实在算不上什么。然而画完之后,被小武瞧到,他便要了过去。
那时是在暑假临近结束,他们三人在南旗岛玩得够了,准备回陌城的最后几天。
“……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那天小武把画拿在手里,问她,“什么意思?”
宁三坐在沙滩上,只是笑,“高材生,回去好好补一下古文。”
后来,他终于弄懂了它的意思。
小武想,宁三在写下那行字的时候,就像是一笔遗情书。
她已经计划好了。
“那时你就想离开。”小武垂下眼,声音低不可闻,“你从来不说实话,从来都是瞒着别人。你一直想离开。”
窗外灯火阑珊,入夜深沉。
这样的夜晚不适合去回忆过往的事,尤其是两个人独处一起。
“我该回去了。”宁三喃喃,转过身。
小武伸手一拖,宁三跌进他怀里。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激烈如擂。她挣了挣。
他制止住她的动作,从背后抱紧了她。
呼气拂在颈后,柔软的唇吻上来,势不可挡。宁三躲避他的手和嘴唇,“小武,别这样……”
“怎样?”他嘴唇熨在她颈上,语气急促混乱,“宁三,还想逃?来之前,你也该预料到了,我不会放你走。”
说完捏住她的下巴,咬她的嘴唇。宁三痛得全身一僵,他下手委实太重,她只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你做什么!”
“你可以选择报警。”小武的语气很恶。她觉得他是在恶作剧,他的语气也像是恶作剧。
可是行动不是的。
双臂似铁钳般禁锢,不计后果的禁锢,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宁三嘴唇几乎被咬破,衬衣被扯了一下,纽扣一颗颗绷落在地。她别开脸,喘息着用力挣扎。
BOBO说宁三向来随遇而安,甚至有些逆来顺受,无论是别人恶言相向,还是粗暴以对,她多是淡淡地一笑置之。丁琳说,那是因为面对的不是在意的人,不值得在意的事。
眼下宁三在印证着丁琳的话,这是她生平头一回抵抗。
可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他那粗蛮的力道,总是陡然。之后宁三真正怕了,嘴唇一得以放松,便不住地喊他的名字,小武,小武,她出声肯求,放了我……
他只是不理。
到最后惊惧蕴上眼睛,呼吸都乱了章法,破碎的肯求全被他堵了回去,身体被背后的人紧紧压制在床面,像是砧板上的鱼儿。
宁三全身发抖。
面对过爸爸的死亡,面对过妈妈无可救药的堕落,面对过独自生活的艰辛,甚至面对过和文喻的生离死别。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挺了过来,也不知道会在下一步遇到什么。
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一种不堪的无望。
他贴紧了她的后背,炙热肌肤厮磨,宁三低喊了一声,陡然地抬起手臂。
冷不防手背碰到了什么,床头“啪”的一声,有东西掉到了地板上,玻璃碎裂。
是那帧素描画。
宁三脑袋“嗡”的一声,忽然就停下了挣动,热意似要冲出眼眶。
身后犹如桎梏,再难挣月兑。
他扳过她的下巴,触及她眼角的濡湿,屏住呼吸。
宁三想避开,他却不允,覆唇胡乱地吻去她脸颊上的湿度,感受她绷紧的神经,及那缓弱到快到消失的呼吸。唯有不停地吻着,没完没了的纠缠。通往客厅的门半掩,灯光微明,映得宁三面色雪似的白,双眼紧闭。
“……看着我。”小武捏紧她的下巴。
她一动未动。
小武加重手劲。她痛得哼了一声,睫毛颤着。
那琥珀色的眸子望不见底。被这样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望着,小武只觉得心都酥麻得抖了起来。
曾经朝思暮想,求之不得。
“宁三……”他轻声呢喃,声音模糊温存,动作却势不可阻。
她喉咙模糊地发出低不可闻的泣声,下一瞬便把脸埋进枕头里。指节发白,抓紧了床单。
放弃抵抗,任他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