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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戏医女 第9章(1)

她出来这么长时间,心一直是悬着的,生怕程芷岚偷着出去的事情被人发现,更怕程芷岚遭遇什么意外。这会回到小院里,也不确定他是否回来了,只能忐忑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那两名士兵没有跟着进来。

他们从京城带出来的随从,都被徐万年故意安排住到了别的院子里,显然也是不想他们主仆串连在一起,以免生事。

屋内没有亮着灯,难道他还没有回来?

她担心着,犹豫着,一手推开房门走进去,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拉了一把,她刚要张口喊,就被人捂住口。

“别怕,是我。”程芷岚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

她长吁一口气,笑道:“你平安回来了?还是吓得没敢出去?”

“回来了。”他松开手。

“怎么不点灯?”她伸手去模桌上的火摺子,又被他按住手,“先等一下。”

彼芳华觉得他的手有点猩热,放在鼻翼下一闻,竟是血腥气!她惊得急问:“你受伤了?”

“嗯,只中了一剑。徐万年负责看守军情战报的人比我想的多些,所以多费了些工夫。”

他虽然语调平和,但顾芳华急了,连忙将他拉到窗边,捅破了窗纸,藉着打进来的一束月光,她看到他将上衣敞开,胸口处有道伤口被他用衣服按住。却已然有血丝渗出。

“笨蛋!你是习武之人都不知道怎么止血吗?”她气急败坏的扯开他手中的衣服丢在地上,并从自己的随身行囊中翻出一小瓶止血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咬牙忍着疼!不许叫!”她一边洒一边咬牙切齿地命令,接着用牙将那件带血的衣服咬破一个小口子,用手撕开后,拿干净的那部分帮他包扎伤口。

此时,徐万年的声音在屋外扬起,“程老弟睡了吗?”

彼芳华一惊,“这老狐狸是来查探虚实的!”

“我去应付他。”程芷岚身子刚一动,便被顾芳华一把技住。

“你去床上,月兑了衣服给我躺好!”喝令完,她转身走到门口,拔掉了头上的发钗,将腰带一扯,让衣襟有些开,然后猛地拉开门,瘪着嘴说道:“徐大人来了,正好!你们兄弟俩说话,我走!”

程芷岚在屋内懒洋洋地说,“芳华,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你把我丢下,一个人跑出去玩了这么久,我都还没生气呢。”

看她这副样子,徐万年猜侧两人闹了脾气,便笑道:“顾姑娘和程老弟吵架了?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谈不开的?算了,我还是不打扰了。”

彼芳华气呼呼地说:“你们男人就是互相帮着说话!哼!其实都一样!全是花心大少爷!”

“顾芳华,你还要吃醋吃多久?要我光着身子现在出去抓你吗?”程芷岚又扬声说了一句。

徐万年笑着转身走了,确认他的确是走了,顾芳华这才慎重地回了房间。

程芷岚听话地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痞痞地对着她笑,“戏演得不错。”

“少废话!傍我好好躺着!”她走过去,手指搭上他的脉搏,确认他虽然流了血,但是气血无阻,阳气尚盛。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完全放心,替他盖了被子后,瞪着他问:“现在怎么办?万一他又重回来,或者明天一早来探你的话,你说该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明日事来明日忧。”他从被子下伸出一手,“未床上躺着,别老是瞪着我,你都宽衣解带了,难道还要睡在床底下吗?”

知道他又在说些一逞人的话,但这次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动作,只是沉默一会,微微低下头,她手指模上他的脸烦,又模到他的下巴,颤声说:“你这个人……做事总是这么冲动吗?”

“嗯?”他握住她的手,忽然觉得此刻的她有些古怪。“你指什么?”

“这里的疤痕,你是怎么弄的?”她的手指按着那道伤口不松开。

他望着她,嘴角笑纹深如刀刻,“为了救一个笨丫头,捱了一刀。”

“果然是你!”她眼一眯,蓦然跳上床,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你这个骗子!无耻之徒!几时认出我的?为什么一直不说?”

程芷岚抓住她的手,接着将她压在自己身下,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撕裂般疼痛,一手扣住她愤怒的小脸,诡笑道:“怎么,你想起什么来了?”

“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那个笨哥哥,十四、五岁了还会被人贩子拐,一条小命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哪有他后来伶牙俐齿和我斗嘴磨牙的机会?我要是知道你后来会变得这么坏,当初才不会救你!”

程芷岚打喉咙发出愉悦的呵呵笑声,“好丫头,虽然你一直都这么笨,但是总算是想起来这件事,否则我只怕要找根木头狠狠敲你一下,才能帮你想起来。”

彼芳华不甘示弱反驳,“敲我?先敲你吧!你这个不知道感思图报、没心没肺的家伙,到底是几时认出我的?不肯和我叙旧也就罢了!还一直和我过不去,成心和我作对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脸缓缓迫近,“就为了这一刻——”倏然覆住那喋喋不休的红唇,这一刻不是偷香,而是赤果果的热吻。

在她意识情醒的时候,在她所有的记忆都回笼的时候,在她终于认出彼此、想起过往那段几乎被她遗忘的日子的时候,在他……确定这丫头的确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的时候,他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不让她有片刻的喘息,将这些年的思念、牵挂,重逢后不能相认的相思、眷恋,统统注入到这一吻中。

因为过于激烈,唇齿厮磨甚至有了一些血腥的味道,但是他的心里却愉悦得好像飞上了九重天。

这丫头……让他足足等了十年啊——

十年前,八岁的顾芳华看上去较一般同龄的玩伴娇小,外人若不知道,还当她只有五、六岁。当年她贪玩,便和家里的丫鬓上街看花灯,不小心走散了,竟被一个人贩子用手帕捂住口鼻,硬是拽进京城郊外的一座小院子。

第一日,她刚烈得不吃不喝,绝食抗议,结果遭到一顿暴打。第二日,她就见风使舵地装可怜,但人贩子依然对她不理不睬,还给她拴上一条粗粗的铁链,铁链上又挂了一颗铁球,教她行动艰难,根本别想逃跑的事情。

就在她绝望得想着自己这辈子己没有可能回家的时候,人贩子的手下忽然和他报告,说那个被抓来的富家公子病得很重,大概就快死了,说不定是得了什么要不得的传染病,一天到晚咳得厉害,是不是要替他找个大夫抓药?

人贩子气愤地说:“还没来得及找他爹娘要钱呢,找什么大夫?万一暴露了我们的藏身处怎么办?不行!你去找个人伺候他,必须让他活着,就凭他脖子上挂的那条玉坠,他家的钱就绝对少不了!非要逼问出他的爹娘是谁不可。”

彼芳华自小看医书,也有一颗医者之心,听说有人病了,便挺身说道:“我会看病。”

人贩子看着她冷笑,“小小年纪就会说谎。”

“我真的会!”一提到医术顾芳华就万分自信,当场朗朗背诵了一段医书,还煞有介事地给那人贩子把了脉,说他肝火旺盛,脾亏肾虚,要先去火,再补脾肾,说得人贩子一愣一愣的,也信了她了。

显然人贩子虽希望那个富家公子活着,但是又怕他得的是传染病,自己不敢进屋照顾,于是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把顾芳华踢进那间小屋里碰碰运气。

当顾芳华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恐惧地模黑走进小屋时,铁链子在地上拖行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小屋中回荡。

“有人吗?”她轻声问。

黑暗中有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我叫顾芳华,那些人要我来照顾你,听说你生病了。”她模索着,顺着声音找到床架子。

“你走吧,我可能生了重病,不要传染给你。”说着,那人又咳了好几声。

但顾芳华骨子里偏有几分执拗劲儿,硬生生地拉过那人的手,号了脉,说:“你得的像是肺病,可能是这几天没有吃好睡好又冷着了,不见得会传染。你放心,我陪你几日,你就会见好的。”

那只冰凉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问道:“你今年几岁?”

“八岁。”

“好年轻啊……”他感慨着,“这么年轻就要陪我等死,我若是牵连了你,会于心不安的。”

“那你就快快好起来嘛,等你好了,咱们两人就可以一起从这里逃出去了。”她模着他的额头,又道:“你发烧了,我去叫他们给你熬药。”转身,她艰难地往房门口走,地上还拖着铁链,哗啦哗啦响着。

床上的人又问:“是什么声音在响?”

彼芳华笑嘻嘻地说:“很讨厌的铁链子,很吵对不对?可惜套在我脚上了,我没办法把它摘下来,不过没关系,你把它想成编钟的声音就不那么心烦了,你听——当!这是宫,当!这是角,当!这是微,当!这是羽。是不是挺好听的?”

这,是顾芳华与那个神秘病人交流的开始。

因为屋内很黑,但人贩子又不许她点灯,所以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样貌。每天都是由顾芳华送菜送饭照顾那个病人,她就拖着沉重的铁链和铁球往返于屋内屋外。

渐渐的,她知道那个病人是一个比自己年纪大几岁的小扮哥,而且听人贩子的口气,这个小扮哥比自己值钱得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贩子弄到这儿来。

她开的药,多少起了作用,照顾那小扮哥的第三日,他的烧也退了,咳嗽声也少了。

人贩子很高兴,私下商量着该怎么逼问那富家公子的家世,好去要扶赎金。

彼芳华也替他高兴,说:“他们要是知道你爹娘在哪儿,你爹娘就可以带着银子来救你了。”

“别傻了。”少年公子苦笑一声,抚模着她的脸烦,“他们是绑匪,得了赎金就会把我杀了,不会放我回家,给他们带来风险。”

“啊?杀你?那怎么行!”顾芳华义愤填膺地说:“杀人是犯法的,我不会让他们杀你的!你放心,我陪着你,我保护你。”

黑暗中,那只抚模她脸颊的手仿佛颤抖了一下,接着搂过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胆量……”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沉声说:“好!我不会死,我们俩要活着出去!”

此后他更努力地喝药,她则绞尽脑什地想那些医书中大概有什么药方会对他有用,结果在她误打误撞的调养下,他的身子竟慢慢地好起来了,咳嗽完全没了,声音也情朗了许多。

这房问除了门之外,窗户己经被人贩子用木头牢牢地钉死,几乎没有光线可以没射进屋里来,顾芳华和那少年公子一起相处了七、八日,依旧对彼此的容貌都看不清。

“小扮哥,你叫什么名?”几天后她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

他沉默片刻,“还是先不要告诉你。”

“为什么?”她嘟起红唇,“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你少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那些人贩子就不会因为消息走漏而对你下毒手,倘若日后我死了……你还是安全的。”

“你怎么会死?都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不许你说死!”顾芳华连声抗议。

此时大门被人用力推开,那人贩子的头儿走进来,“臭小子,让小丫头伺候你,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现在快说!你爹娘是谁?住在哪儿?只要他把赎金送来,我就放你出去。”

“能不能让我给家人写一封信?他们看到我的亲笔信,才会放心送赎金过来。”年轻公子提出要求。

人贩子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让你在信中拐着弯透露什么吗?我就不信拿走你身上这玉坠子,他们还不送银子过来!你只要把地址给我,我自会找到他们。”

“好吧。”少年叹了口气,说出一个位址。“我娘身体不好,受不了惊吓,这些日子一定为我担惊受怕了,女人心神一乱就会出事儿,请千万嘱咐送信的人,还是把信物交给我爹为好。”

“哼。你等着,我派人打探一下消息,倘若那里不是你家,你就乖乖等着一顿皮肉之苦吧!好了,臭丫头,滚出来!”

彼芳华往外走,临走之前,少年悄悄拉了她一把,将一根细木条塞进她手中,在她耳边飞快地说:“把你的答子给我。”

她一怔,但她生性聪慧,知道他要自己的答子必然有用,便立刻拔下来给他,将那根木条替代了答子在头上插好。人贩子满心想的都是去找那公子的家人,也没留意她头上的发答不见了。

人贩子不过三个,晚上一个去送信,一个在做饭,另一个人贩头子则哼着小曲儿在院子里磨刀。

彼芳华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看着他磨刀。

“怕吗?”那人贩子瞥她一眼,“放心,我不会杀你,你还能留着卖钱。”

“你是要杀里面的小扮哥吗?”她咬着唇问。

人贩子笑道:“不错!你真聪明,等他爹的赎金一送到,我就用这把刀送他归西。”

“他爹若真送来赎金,你不该放他走吗?”她正气漂然的说:“做人难道不该讲信用吗?”

人贩子哈哈大笑,“讲信用?那是自命为大侠的人才会干的事儿,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讲信用?”

忽然问,屋里有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然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人贩子往地上吐了口痰,“冯的!真是个痊病表,一会儿别脏了我的刀!”

“我去看看吧,您歇歇。”站起身,顾芳华拖着铁链往屋里走,大声说:“小扮哥,你今天没有吃药,是不是病又重了?”

她心里着急,使劲跑了几步,结果因为脚拖不动那么重的铁链,一下子跌在地上,摔得她膝盖都疼了。

“摔疼了吧?”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扶起她,少年温柔地在她耳畔说:“这些日子恐怕你的脚跺都磨破了,你再忍耐一、两日,最晚明天我们就可以逃走了。”

“可他正磨刀说要杀你,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今晚……”顾芳华又是焦急又是恐惧,忽然间她想起一事——以往他都是躺在床上的,她曾经模到他的手腕上也套了铁链,知道他被拴在床头,这些日子吃喝拉撒都被困在屋内,十分不便,可是他现在竟能在门口扶起自己,难道……

“你把铁链上的锁打开了?”顾芳华惊喜地问。

“嗯。”少年像是偷笑,“多亏你的答子。”

此时外面有人跑进院子,哈哈大笑着,“老大,拿到银子了!一万两银禀啊!那小子真是值钱,他家的管家一看到玉坠子,二话不说就拿出一万两银禀,让我们千万别伤害他们家少爷,还说他们老爷不在家,等老爷回来一定愿意花更多钱赎回少爷的……”

在屋里的顾芳华更加着急了,“他们己经拿到银子了,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再等着捞第二笔?”

“一万两银子……”少年默默念着这个数字,语调却轻松得像在说笑话。“爹就这么把我贱卖了吗?”

就在此时,那个人贩子头儿拿着刀往小屋子走,说道:“一万两银子不少了,你以为等他们家老爷回来还会给你更多银子吗?哼!一定会立刻去报宫的!好吧,一万两就一万两,足够咱们吃香喝辣的过上一阵子,我现在就砍了这小子的头。”

彼芳华急着伸臂将少年护在身后,一只手模着模到一张凳子,等那人贩子走到门口,正一脚迈进门槛时,她用尽全身力气把凳子扔了出去,硕在人贩子的身上。

那人贩子碎不及防,被砸得倒退了几步,离开了门口。

她连忙喊道:“小扮哥快跑!”便将少年使劲往外推。

那人贩子大骂一声,“这个该死的丫头!你是不想活了吧!”他持刀再度走进屋内,藉着门口微弱光线,刀锋砍向顾芳华。

彼芳华一低头,曲起身子,等着握这一刀,但“当”的一声响,那刀并没有砍下来,原来是少年用束缚她的铁链迎上了刀锋。

少年以胳膊夹起顾芳华,奋力冲出房问。

另一个人贩子听到动静,也提起刀冲了过来,少年这些日子都没有正常进食,身体还很虚弱,顾芳华脚上的链子和铁球又还没有卸掉,让他相当于带了两个人在身上,十分沉重。

此时被前后夹击,少年只得将顾芳华放到墙角,月兑下自己的外衫用力一卷,卷住了前面人的刀锋,然后反脚一踢,踢向了后面那名人贩子的胸口。

这时,忙着做饭的第三个人贩子也冲出房问,三人合力夹击,将少年团团围住,三把刀织成血腥的刀网,几乎想将少年绞死在其中。

彼芳华吓得大声尖叫,希望能引来什么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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