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礼拜,他们自然地融入了一种舒适而自然的日常生活习惯之中。贾詹姆每天都在学校,萝拉则来往于办公室和法院之间。到了晚上,老太太会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晚饭结束后,老太太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贾詹姆和萝拉习惯聊聊天,主要都是聊些有关他的课业,或她法院里的审判情形。
偶尔,他们的谈话也会转入比较私人的话题。贾詹姆显然并不信任有钱人,萝拉纵使明白这原因,但将她归类成和他所不信任的人、事、物同一国的感觉,仍然令她十分难过。事实是,让他喜欢她,已经变得愈来愈重要了。
至于对贾詹姆而言,了解萝拉和她的人生观,也变成一件重要的事了。但这两者显然都和她的过去,以及她的父母有关。所以,每次他一提起这些事,她总是很快就把话题岔开。
至于另一项更令人费心的事是,贾詹姆和萝拉都必须小心隐藏自己愈来愈被对方吸引的事实。自从那天从萝拉的房里出来后,双方都无法否认对彼此的吸引力。好吧!就算贾詹姆承认自己为萝拉所吸引,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不正好证明他很正常吗?一个男人难道不该为一个漂亮的女人所吸引吗?当然,萝拉也必须承认他的吸引力,不过,她把它归咎于环境。如果她没有和他扮演夫妻的角色,她便绝无可能为他所吸引,不是吗?而且异性相吸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
萝拉和贾詹姆两人仍然准备实践他们当初的协议。再过不久,他们便将回复到原来的身分,并且刻意忽视自己其实一直是孤独寂寞的,也不再记得他们曾经一天一天的,或更正确的说,一晚接一晚的,愈来愈喜欢有对方在身旁。特别是萝拉,还得漠视一日贾詹姆搬离这间屋子,这里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陪她说话,并且偶尔特地逗她一笑的事实。
那个星期五,因为周末的到来,法庭休审。因此,光是这件事就值得好好庆祝,加上贾詹姆又收到了考试的成绩单,得到了优等,于是他们决定外出庆祝。当贾詹姆坚持由他来付帐时,萝拉并没有拒绝。她开始了解,贾詹姆至少有一样东西是富有的,那就是——骄傲。他带她到中价位的餐厅,吃了美味的一餐,然后再带她去跳舞。
一场舞跳下来,时间已近午夜,萝拉喘着气说:“我想我们应该回家了。”
“不,还不行。”贾詹姆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一首令人春心荡漾的南方舞曲缓缓流泻在空气中,引得舞池中对对男女倾倒在对方的怀抱中。
萝拉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和这个男人跳慢舞,可不是个好主意。就在她准备告诉他这个想法时,贾詹姆的手已经到了她的腰际,并且脸碰脸,大腿贴大腿的和她搂在一起。好吧!也许一次小小的共舞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渐渐地,这究竟是否是个好主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从贾詹姆主动采取摄人心魂的举动开始,萝拉就被他迷住了。
舞曲终了,双方似乎都无意放开对方,贾詹姆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对。我想我们应该回去了。”他喜欢她宽松的黑色裤子挨近他紧身牛仔裤的感觉,喜欢她黑色毛衣底下的轻擦过他胸口的感觉。是啊,他爱死了这种感觉!
萝拉抬起她雾蒙蒙的双眼看着他。她知道他话中的含意,但是她感觉出自己有些失控。她将其归罪于刚纔喝下的两杯啤酒。“再跳一曲。”
“不行。”虽然贾詹姆承认放开她是最困难的一件事。若能不顾理智,随心所欲,他愿意就这么搂着她,直到地老天荒。“走吧,回去了。”
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回到萝拉家了。贾詹姆把牛仔帽放在维纳斯女神雕像的头上,惹得萝拉哈哈大笑。他们朝楼上走去。
萝拉在她房门口停了下来:“谢谢你给我这么愉快的夜晚。”
“不客气,万人迷。”贾詹姆慢条斯理地说。他感觉这情况有点像十几岁的青少年在约会过后,送女友回家的情形。当然,在这种时候,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例如像一个道别的吻。不,绝对不可能,贾詹姆,想都不要想。
萝拉那种想不顾一切的感觉又回来了,而这种感觉又伴随着一种她从来不曾感受到的迷醉。现在,她一点也不介意他叫她万人迷。事实上,她甚至有点喜欢这三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时,那甜甜腻腻的感受。为此,萝拉的目光向下移至他的唇上。啊!吻他吧!一个朋友间的吻,应该是无伤大雅吧!况且,也许吻过他后,自己就会停止这种想吻他的念头了。
惊讶于自己竟然有这种可怕的念头,她说:“我,呃,我想我喝多了。”
她的目光是否曾落在他的唇上?是的,他确定她有,因为他全身上下立刻起了一阵激烈的感应,同时,他也忍不住盯着她的唇。别冲动,贾詹姆,不要有任何疯狂的举动。
“你只喝了两杯啤酒。”他的声音变得比想象中还要粗哑。
他的目光是否曾停留在她的唇上?这个可能引起另一个冲动行为的疑惑,在她的血管里奔腾。“在这个时候,”萝拉的声音柔细如丝:“即使两杯也已太多。”
是的,没错,即使是两杯也足以使他做出亲吻她的疯狂举动。他要吻了,事实上,他很怀疑,此刻是否有任何事能阻止他这么做。他靠近她,低下头,以他带有啤酒味的唇轻轻扫过她的唇,然后终于整个压在她的唇上。萝拉再一次被这个男人的优雅和温柔震撼住了。从没有一个男人的吻如此感动过她,感动得令她甚至发出一声轻叹。
在她的轻叹下,贾詹姆停止了亲吻的动作,他的目光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和她的相遇。她看来是如此美丽,她的唇感觉是如此甜美。天呀!从没有一个女人的吻让他感觉如此美好,美好得可以使人因此上瘾。一个笑容慢慢浮现在他脸上。
“就一个富有的女人来说,这个吻感觉并不算太坏。”
萝拉也微笑着:“对一个牛仔来说,这个吻的感觉也不算太坏。”
“你,呃,你觉得我们应该再试一次看看吗?”贾詹姆看起来一脸纯洁:“因为你祖母可能正在窥伺我们,而且,我是受雇来工作的,我不愿意让你觉得你花的这些钱没有得到应得的代价。”
“没错,我一向坚持花钱要有代价,另一方面,你说得也对,万一我祖母正在窥伺我们呢?”
“那你是答应了?”贾詹姆开玩笑地问。
“是的,我答应了。”
贾詹姆收起笑容,再一次捕捉住了她的历,虽然这仍是一个轻柔的,甜美的吻,但是相较先前的那个吻,这次的吻无疑更加急促,更加原始。她的唇恣意开启,令他的舌得以彻底地品尝她,也让她得以品尝他的。萝拉轻吟着,她的手臂圈着他的头项,接受了他无言的邀请。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这么大胆过,但这种感觉很好,真的很好。是的,这个吻实在变得太甜美了。这个吻最复会让一个男人彻底沦陷。慢慢的,贾詹姆不情愿地移开他的唇,“我,呃,我想我们真的是喝多了。”
现实突然把萝拉打醒。他说得对,事情开始有点失控了,彻底地失控。
“是的。”萝拉轻声说:“我们喝多了。”她把手从他的脖子上移开。
贾詹姆向后退了一步,解开了两个躯体的缠绵。
“晚安。”萝拉说。
“晚安。”贾詹姆说完,举步从走廊离开。
萝拉看着贾詹姆消失在他的卧室里。奇怪的是,虽然她觉得有些昏沉沉的,但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喝醉了。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再清醒不过了。
※※※
大约凌晨三点多左右,暗夜里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雷声。紧接着,又有激烈的闪电为狂暴的雨势引路。硕大的雨滴敲打着窗棂,似乎就要破窗而入似的。
沉睡中的萝拉惊醒了。惊悸中,她似乎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如何被吵醒的,但是随后又响起了一声雷鸣,令她忍不住颤抖地大叫了一声。别激动,她轻声安慰自己,然后拉开被子从床上溜下来,光着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望去。这些可怕的雨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什么总是会勾起那些可怕的回忆……
别走,爹地,求你别走……
“萝拉?”
听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萝拉的心跳加快了。她以为会看到父亲站在门口,然而,藉着另一道闪电的光线,她发现站在眼前的是贾詹姆。他同样光着脚,而且身上仅着一条牛仔裤,显然是在匆忙中穿上的,因为腰间的扣子尚未扣上。他们四目交接,在这样的夜里,她渴望他再次靠近她,虽然她很快提醒自己,不该在这个男人身上寻求安慰,或者安慰之外的一切。
“你还好吗?”他问:“我听到你的叫声。”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叫得那么大声,至少不可能大到把贾詹姆吵醒的地步。但是他相信他感觉到了,就像亲耳听到一样清晰。
“我很好。我只是不喜欢雷电交加的风雨夜。”
这点无庸置疑,贾詹姆心想,因为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就像个受惊的孩子。他马上走到她身旁,近得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
“只不过是几下闪电,又打了几声雷。”
“还下了很大的雨。”她心里想,更别提还勾起了那么多的痛苦。
贾詹姆笑了,“好吧!还下了很大的雨。不过我保证,你不会被冲走的。”
萝拉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是啊!我不会被冲走的。”
贾詹姆的笑容退去了,“但是,你还是很害怕。”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
见她沉默不语,贾詹姆追问:“你只是什么……”
萝拉只是耸耸肩,重复地说:“我只是不喜欢暴风雨。”
“为什么?”他似乎不肯就此作罢。
萝拉背对着他,眼睛继续瞄向窗外。她可以清楚记得那个悲伤的夜晚,她父亲开着跑车奔驰在雨中的情形。
“暴风雨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好象只剩下我一个人似的。”她终于说。
“为什么?”贾詹姆本能地感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将是解开这个女人所有谜团的关键。
萝拉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但最后她还是说了:“我父亲离家的那一晚,也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贾詹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看着她。
“虽然事后我还见过他。”萝拉说,“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孩子们通常很难接受。两个不相爱的人,其实各走各的路反而比较好。”
萝拉转头对他说:“问题是,我并不认为他们已经不爱对方。他们只是不能停止去伤害对方。萝拉不可置信地微微笑:“离婚后,他们反而比未离婚前更能善待彼此。事实上,母亲死时,我父亲深受打击。”
“人性变化无常,爱情也一样,但那并不表示所有的爱侣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萝拉把头转回来,再度对着窗口,“是的,也许是吧!”
她那断然的、苍凉的评断,令贾詹姆忍不住说:“但是你不相信爱情,对吧?”
幕拉再次转头看他,以坚定的语气说:“噢,不,我相信爱情,也相信婚姻。我只是不相信爱情加上婚姻。”
贾詹姆摇摇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知道有人相爱,我也知道有人结婚,但我就是不知道有人既能彼此相爱,又能发展成美满的婚姻。”
萝拉冷峻的语气,令贾詹姆凉到了心底,而她下一句话更令他全身冰凉。
“我永远不会和我所爱的男人结婚。”
有生以来第一次,贾詹姆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这种想法不仅荒谬,更是疯狂。然而,这个女人根本与他无关,他没有必要告诉她,这种想法是错的,可是……
闪电彷佛将天空一分为二,银白色的亮光洒遍整个房间,震耳欲聋的雷声将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震得玎当作响,使宁静的夜里充满含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惊吓中的萝拉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发起抖来。而她之所以会发抖,究竟是因为空气中的寒意,还是突如其来的孤寂感,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听到她吸气,也看到她发抖的贾詹姆,毫不考虑地伸出手,将她搂进臂弯里。萝拉虽然吓了一跳,但她不但没有拒绝,甚至还允许他带她走向床边。她不知道他脑中想什么,她只知道不能让他离开,至少今晚不行,因为这场风雨看来是那么的可怕。
“别走。”她在他留有短髭的顿边低语,未曾费事解释为何从不求人的她,会转而向他这个陌生人求助。不知怎的,她似乎觉得,在感情上依赖他,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就像他的吻令她感觉在心理上,在灵魂上都那么地适切。
贾詹姆没有说什么,只是帮她把被子拉开,扶她到床上躺下,然后月兑掉自己的牛仔裤,爬上床躺在她旁边,再让她侧躺蜷卧在他的怀抱中。最后他把手臂跨在她的腰上,声音粗哑地说:“睡吧!”
萝拉没有争辩,她乖乖地照他的话去做。入睡前,她最后一个想法是,这个在法律上、宗教上,她称之为丈夫的男人,令她觉得温暖而安全,更奇怪的是,她觉得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