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绝伦的男子信步闲逛,穿过蝴蝶轻舞的长廊,在熏香的风中微微瞇起双眼,深吸一口气。
他听见墙外有鸟儿的叫声,那是红嘴相思鸟的叫声。
这声音清脆悦耳,听在他的耳中,却勾起一丝淡淡的不快。因为,这声音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
他骗了她。本来,答应今日带她出门玩,但由于对她的姊姊许诺过再不见她,所以,他不得不失约了。
其实他经常对女子失约,但这一次,不知为何,总让他耿耿于怀。
一个黄毛丫头,竟让他耿耿于怀?慕容迟只觉得这样很可怕,赶忙按住思绪,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件事。
“公子!”
他的美姬银芙端着茶水来到他的身旁,轻轻地唤他,银芙才应该是他喜欢的那种女子,通身华丽气质,风韵流转,言语间娇俏动人。
于是他紧紧凝视着银芙,努力驱散刚才心中不该有的影子。
“公子,客人已经来了,在书房等你呢。”她笑道,“你干么盯着我瞧?”
“我瞧妳今天好漂亮。”他回答。
“嘿,公子心中一定在想着别人吧?”
“你何出此言?”慕容迟不由得一惊。
“我在公子府上已经三年了,你何曾正眼看过银芙一下?今日竟一反常态夸我漂亮,若公子心中没有参照物,怎么会忽然发现银芙是美是丑?”
“银芙,想不到妳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子。”他不禁莞尔。
“能留在公子身边的人,当然是聪明人。”银芙柳眉轻挑,“请问公子,我此你心中所想的人漂亮吗?”
“呃……”一心隐瞒心事的他垂下眸子。
“恐怕在公子心中,那个人比我漂亮吧?”她聪明地进一步得出结论。
“我心中并没有什么人。”他极力否认。
“没有就没有,公子何必如此紧张?”银芙善解人意,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及时转换话题,“那人还在书房里等着呢,我刚才已经为他奉了茶,公子快去吧。”
慕容迟点了点头,移步朝书房走去。
室内茶香冉冉,一个身穿灰袍的男人正懒懒地坐在椅上,见了慕容迟,他并不起身,仍旧斜着身子,饮着杯中清茶。
“贤侄,这茶的滋味不错嘛,叫什么名字?改天我也叫小厮到街上买几包。”他道。
“薛伯伯不必如此客气,想喝这茶还不容易,我把库房里那些一并派人送到您府上。”慕容迟躬了躬身。
“这次回君州见到你父亲了?他身体可好?”薛老头又问。
“承蒙伯父挂念,家父身体没什么大恙,他有一样东西叫我交给伯父,还想请伯父替他办一件事。”他的语气恭敬。
“哦,什么事?”
“伯父您不知道吗?我以为父亲已经飞鸽传书告诉您了。呵,具体要托您办什么,这个父亲倒是没有对我说起。”
“嘿,这个慕容老头也真是的,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薛老头轻哼。
“薛伯伯不要误会,父亲知道我愚笨,这样做只是不想让我加入江湖纷争罢了。”
“际这个儿子倒是孝顺,虽说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倒比亲生儿子还亲。”他讽笑,“什么时候也给我当干儿子吧,我身边就缺你这样可靠的人。”
“承蒙伯父看得起,侄儿就是立刻给您磕头当干儿子也行,怕只怕侄儿愚笨,将来会惹伯父生气。”
“唉,我哪里不如那老贼,偏偏让他得了你这样的人才!”薛老头不由得摇了摇头,“好吧,废话少说,把那件东西给我拿来。”
“这一路上我一直好好收着呢,只怕弄丢了,没东西孝敬伯父。”慕容迟一边笑着,一边把手伸进袖子里,忽然,笑容凝固。
“怎么了,贤侄?”
一向优雅从容的脸庞顿时变得焦急万分,伸入袖中的手掏了又掏,衣袖似顿时被风鼓起,起起伏伏。
“怎么,东西弄丢了?”薛老头睨眸道。
“我……”慕容迟声音变哑了,“我一直随身带着,怎么会忽然不见了?”
“贤侄,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可不是几包茶叶就可以打发的,东西没有,买卖便免谈!”他厉声道。
“伯父请稍安勿躁,容我再找找。”慕容迟想解释,却无从解释。
“哼,找?你慕容公子武功了得,谁能从你袖中取走一分一毫?我看,是你父亲不舍得把那东西给我,故意找借口推辞吧?”
“伯父,我慕容家虽然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豪门旺族,但也不至于连这么一件东西也舍不得,请不要误会,容侄儿再找找。”
“好吧,你就慢慢找吧,”他站起身子,不容分说便往外走,“那桩生意,今天就别谈了!”
“薛伯父,请留步。”慕容迟想上前拦住对方的去路,却自知理亏,愣在原地。
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灰色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那一头。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挫败的感觉。
可那件袖中的东西是什么时候丢失的呢?他不认为世上有人能够自他这儿盗取宝物,也不认为自己会那么不小心,把宝物弄丢了,难道,遇到鬼魅了?
他深深锁起双眉,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银芙却在此刻跨入门槛,打断了他的思路。
“什么事?”
“外面有个女孩要见你。”
“什么女孩?”他烦躁道,“不见!”
“怎么,刚才那笔买卖谈得不顺利?”银芙会意,“我瞧见薛先生怒气冲冲地走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本来要送给薛先生的东西弄丢了。”在公事上,他有时会跟银芙诉苦,因为,她是他的红颜知己。
“那个女孩!”银芙愣丫愣,随即大叫。
“什么女孩?”他抬头,奇道。
“就是现在在门口要晃你的女孩,她说拾得了一件东西要还给公子你。”
“怎么可能?”慕容迟不信地摇头,“我的东西怎么会让她拾得?”
“那么,那件东西可是一只鼻烟壶?”
“妳怎么知道?”这件东西,除了父亲和他之外,只有薛伯父知道。
“因为那个女孩子说她拾得的就是鼻烟壶。”
“怎么会?”慕容迟只觉得不可思议,“银芙,妳速速把她带进来。”
银芙立刻回眸朝长廊上的小厮打了一个手势,那小厮便一溜烟去了,过一会,果然领了一个小泵娘迈进院中。
慕容迟盯着那娇小的身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怎么没想到,竟然会是她呢?这一路上,惟有她接近过他,惟有她,他没有半点戒心和提防。
“柳笑哥!”曲纱纱见了他,并无半点异样神情,只笑咪咪地跑过来,一派的天真烂漫。
“妳怎么来了?”他全无半点笑意,严肃地盯着她。
“我来还你东西呀。”她掌心一摊,丢失的鼻烟壶好端端的在她手中,发出玉一般的光泽。
“这东西怎么会在妳那儿?”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解释。
“是我偷的呀!”
“什么?!”
她居然如此大方的承认,脸上仍挂着纯真的笑容,彷佛她做过的,并非什么不义之举,而是一件好玩的事一样。
“嘻嘻,从前二姊总是找我陪她练习偷东西的技巧,久而久之,我看着她偷,自己也学会了,”曲纱纱快乐地举起双手,“其实偷东西一点也不难。柳笑哥,你没有察觉,对不对?”
“为什么要偷我的鼻烟壶?”害得他差点跟人家做不成买卖,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
“因为我怕你今天不带我去鸟市玩。”她很坦率地答。
“啊?”慕容迟顿时啼笑皆非,“就为了这个?”
“对呀,你今天都没有去找我,肯定是忘记了,又或者,我二姊叫你不要理我,对不对?”她看似头脑简单,却总能一语惊人,“所以,我偷了你的鼻烟壶,让你不得不见我。”
“妳……”他惊愕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妳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二姊说,你在京城是名人,所以我想,找到你的宅子肯定很容易。”她自豪地道,“我昨天向二姊要了些银子,把这些银子送给路上的人,他们便争着告诉我你家在哪儿了!”
这一回,自认狡黠机敏的慕容迟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哑口无言了。
“柳笑哥,你生气了?”她再度讨好地拉拉他的袖子,“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是,就算惹你生气,我也要来见你,让你气我,总比见不到你好。”
她就这么想见他,哪怕惹得他勃然大怒,不顾可怕的后果,执意要跟着他吗?
这一刻,慕容迟发现自己那颗狠硬的心,竟变得如此柔软,甚至不愿意对她假以颜色。
“别拉我的袖子,”好半晌,他才回答,“我袖子里有银子,待会儿到鸟市上要用的,妳又想偷了去?”
“柳笑哥,你答应带我去玩了?”曲纱纱拍手道。
她如此死皮赖脸地痴缠,他能不答应吗?还是那一句老话,怜香惜玉是他的老毛病。
庄小蝶对着镜子戴起一朵宫花,左顾右盼,高兴得不得了。
“大嫂,妳梳的发辫好漂亮!”她叫道。
发辫漂亮,人却不怎么漂亮,还是一样胖乎乎的,但喜好打扮的庄小蝶见到漂亮的东西就是开心,无论那东西是否能与自己融为一体。
“那妳想不想大嫂天天帮妳梳头?”曲施施眨眼道。
“想呀,”她嘴巴一嘟,“不过我知道那是妄想。”
“何以见得呢?”曲施施忍俊不住。
“妳妹子来了,妳哪有空天天帮我梳头?”
“昨天我不是说过,有交换条件吗?只要妳肯答应,我就天天帮妳梳。”
庄小蝶把头一抬。“肯定是一件很难的事,对不对?”
“咦?小泵,妳怎么知道?”
“大嫂妳何其聪明,连妳都搞不定、要向人求助的事,一定很难。”
“其实,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她故作神秘道,“对我而言,也许很难,但对小泵妳来说,却很容易。”
“到底是什么事?说来听听。”庄小蝶江湖豪杰一般地拍拍嫂子的肩。
“我想请小泵妳去对我妹子说一句话。”
“什么话?”
“就说,妳与慕容公子已经订了亲。”
“啊?”庄小蝶跳起来,恍然大悟,“原来嫂子的妹子也爱上那个王八蛋?”
“慕容公子好歹也是妳爱过的人,怎么能叫他王八蛋呢?”曲施施噗哧失笑。
“他那时候胆敢拒绝我,还说我胖,叫他王八蛋算是便宜他了!”她大力挽起袖子,“要不是看在他与大哥颇有交情的份上,按本姑娘的脾气,早把他给废了!”
“既然小泵也知道那慕容迟不是什么好人,就请救救我小妹,不要让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这个嘛,”庄小蝶忽然邪笑,“我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挑拨离间,可我这本事,不会轻易使出来。”
“我都答应天天帮妳梳头了,小泵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曲施施无奈摇首。
“我要嫂子妳……”她转身抱住美丽少妇,“我要妳说妳喜欢我!”
“啊?”曲施施一怔之下,退后三步,哈哈大笑,“我本来就很喜欢小泵呀!”
“本来你们都疼我,现在妳妹子来了,她比我漂亮,比我瘦,又比我听话,你们都会转移目标疼她的。”庄小蝶横眉竖眼,扠起腰,“所以我要妳说,妳喜欢我多过喜欢她。”
“为什么要我说?为什么不让爹娘或者妳大哥说?”
“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心里总会有我,可嫂子妳就不同了,妳我没有血缘关系,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喜欢我了!所以我要妳发誓很爱很爱我,这样我下半辈子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会受妳的气,如果有幸嫁出去,嘻嘻,家产也可以多分一点。”
“天啊,妳小小年纪,想法这么多!”曲施施戳了戳她的脑袋,“可我如果说出那么肉麻的话,妳相信吗?纱纱毕竟是我亲妹子,我怎么可能爱妳多过爱她?”
“我不管是不是真心话,反正妳说给我听,我就高兴!”庄小蝶很执着地嚷嚷,“我就要听!就要听!”
“好好好,”曲施施被她吵得耳朵都疼了,真后悔惹上这个小霸王,“我发誓就是。”
“嫂子妳放心吧,”庄小蝶得了保证,笑逐颜开,义薄云天地道,“我会把当初让妳吃醋的招数统统使出来,哼,包准妳妹子中招!”
他从没见过这样容易快乐的女孩子。
在他一贯的印象中,女人是一种很难满足的动物,她们要金要银,要美貌,要青春、要爱情……从来没有谁像眼前的她这样,只因为看到了一只漂亮的鸟儿就乐得阖不拢嘴。
今天,她注定要开心一整天了,因为,他们来到了喧嚣的鸟市,看到了许许多多的鸟儿。
她展开双臂不断地朝前跑,翩翩的双袖就像鸟儿的翅膀,她时而噘起嘴唇,学习莺啼鸥啭的声音。
慕容迟缓缓跟在她身后,无可奈何地微笑。
“柳笑哥,这只鸟叫什么名字?那只鸟又是从哪儿来的?”她睁着好奇的双眼,不断地提问。
而他,也有耐心地一一解答。
最后,她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一个小摊旁,定定地看着一只笼子。
他以为她跑累了,没想到,她竟痴迷的望着那只笼子,指着里面的鸟儿问--
“柳笑哥,这就是相思鸟吧?”
“对呀,妳怎么知道?”她不是从来没有见过吗?
“我刚才听见牠的声音了,跟我从前隔着篱笆听见的一模一样。”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闪耀着激动的光,“没想到,牠真的这样美!我好想把它买下来哦。”
“买牠不如买一只鹦鹉。”慕容迟道。
“为什么?”她愕然回眸。
“相思鸟不值得买,论长相不如鹦鹉,论歌声不如黄莺,论打架、逗趣又不如画眉。”
“可是牠的名字好听。”曲纱纱似乎不同意他的看法。
“光是名宇好听而已,有什么用?还是买只鹦鹉吧,现在京城里的小姐们都养鹦鹉,至少,鹦鹉可以说话,在妳无聊的时候陪妳。”
“我还是觉得相思鸟可爱,”她坚持自己的看法,“好想模模牠的脑袋哦,牠的脑袋那么圆,看着就让人想抚模。”
“不要痴心妄想了!”慕容迟大笑,“相思鸟不可能让妳碰牠的。”
“为什么?”曲纱纱更加诧异。
“因为牠太小了。”
“牠怕我会压死牠吗?我会轻轻地模,又不会下手很重、”
“我的意思是因为牠的脑袋太小了,所以无法了解人的善意,所以不会让人靠近牠。”
“牠不能了解,难道鹦鹉又能了解吗?”
“至少,鹦鹉的脑袋比牠的大一些,所以也会多一些思想。”他随口道。
“我不信!”曲纱纱坚定地摇头,“相思鸟也会让人亲近的,只要我对牠好,牠也会对我好。”
“不信妳就试一试,”他从小贩处抓了一把鸟食,塞进她手里,“妳现在就喂喂牠,看牠会不会理妳!如果牠吃了鸟食,敢接近妳,让妳模牠的脑袋,那就算我说错了!不过,只怕牠连鸟食都不敢从妳手上接。”
“柳笑哥……”拿着鸟食,她忽然抬头凝望着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他温和地问。
“如果我驯服了牠,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答应妳把牠买下来?”薄唇微扬,他忍俊不住,“放心好了,相思鸟值不了几个钱,如果妳真的想要,我买十只送给妳都可以。”
“鸟儿我可以自己买,我也不缺钱,”曲纱纱支吾道,“我只是想,如果我做到了你认为不可能的事,从今以后,你可不可以经常陪我玩?”
“呃?”他没想到,竟是这样“过分”的要求!
“我知道……”她见他不语,失望地垂下了眸,“你这么忙,当然没有很多时间陪我玩,而我二姊又似乎很不喜欢我们接近,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啦。”
她幽怯的语气,可怜楚楚的面孔,再一次让他心尖一震。如同在姊妹坡的那个早晨,他在淡淡的红日下作出冲动的决定一样,这一刻,他再次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好吧,妳想找我的时候就尽避来吧。”
“真的?”她似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绝处逢生般的大喜。
“可是妳首先得赢我才行,”慕容迟指了指那笼中的相思鸟,“我倒要看看妳如何驯服牠。”
她嫣然一笑,轻轻将鸟食归还给那小贩,反而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镜子,将镜子竖到那鸟笼旁。
说也奇怪,那相思鸟先前一直跳个不停,猛地一见到这面镜子,却顿时呆若木鸡,忘了叫,忘了动,只是痴痴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曲纱纱趁机抽开笼门,将手指头伸了进去,轻轻在牠的脑袋上抚弄。
照着镜子的呆鸟,哪里顾得触模自己的是否是人手,只觉得这触模舒服无比,瞬间将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如同一个可爱的绒球。
曲纱纱见牠没有反抗,又赶紧多模了牠几下,这才关上笼门,收回了小镜。
呆鸟如同在梦里走了一遭,这才反应过来,低叫两声,重新跳跃。
“妳……”慕容迟自认为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但此时此刻,却也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毋需半粒鸟食,便可让鸟儿俯首贴耳?
“妳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他不由得笑了。
“因为刚才我看到牠笼外悬着的那串风铃,风铃有两面,一面黯淡,一面却光洁如镜,当风吹动铃儿,让光洁的那一面转到牠面前时,牠就会盯着它直看,”曲纱纱也笑了,“所以,我就大胆一试,让牠照我这面镜子。”
“真没想到,鸟同人一样,还喜欢照镜子!”慕容迟感叹道。
“或许因为牠太过爱美,或许,牠把镜子中的影子当成了自己同伴。”曲纱纱低声说。
“妳赢了。”他只得认输。
“柳笑哥,我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不是误打误撞,妳能赢,说明妳心思缜密,聪明过人,”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如同那天妳偷我袖中之物一样,若不是妳察觉了那东西对我的重要,妳不会偷它的。我倒是一直想问,妳如何得知它对我很重要?”
“我……”她结结巴巴的,“一路上,我看你模了好几次袖子,有次在酒楼歇息,有个伙计碰了你一下,你也急忙模袖子,所以我想,那袖中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柳笑哥,你还在生气吗?”
“呵,我输得心服口服,早已不生气了。”
他一直当她是个头脑简单的无害女孩,所以一直没有在意她,没料到,她却坐在角落里,把世人的一举一动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真不该小瞧了她!
“柳笑哥,那鼻烟壶是你打算送给别人的吧?”曲纱纱进一步道。
“妳怎么知道?”这丫头,越来越令他惊奇了。
“若是自己用的,丢便丢了,何必这样紧张?而我看,柳笑哥你平时也没有吸鼻烟的癖好。”
“是呀,又被妳猜对了。”他笑着摇头。
“那么,我偷走了它,那个人是不是很生气?”
“妳才知道自己给我带来了多大麻烦!”那老家伙生气他倒不怕,只怕不能完成义父命他完成的事。
“我去替你解释。”
“没有用的,那姓薛的从来不让别人去找他,只许他自己出来找别人。所以,我们不是想见他就能见的,要等他哪天心情好,出门来见我们。唉,就不知这一等,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为什么?”
“因为他不喜欢等,如果只是他出来找人,那么就是别人等他,而非他等别人。”
“好奇怪的人。”曲纱纱瞪大眸子。
“江湖上,凡有点本事的人,都是有怪脾气的。”
“那么他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我们可以在他常去的地方等。”
“偏偏他既不喜欢逛酒楼,也不喜欢逛窑子,”慕容迟苦笑,“他只喜欢在家里待着。”
“这可难办了。”她皱起小脸。
“对呀,妳才知道妳闯祸了?”语气中却没有责备,只有玩笑般的意味,微微含着宠溺。
“我……”她低下头,想了又想,忽然眼睛一亮,恢复笑颜,“柳笑哥,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他一怔。
“就是让那位薛老伯出来见你的方法呀!”
“呃?”她又有什么鬼主意?刚才,用一面小镜子驯服一只小鸟,现在又要使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手段,骗出老奸巨猾的薛老头?
“着火了!着火了!”
一阵狂呼乱喊伴着一股浓烟,钻进了深宅大院,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薛老头不由惊得坐起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奴仆急忙前来禀报。
“怎么了?”
“有、有人故意在咱们大门口放火!”
“什么?”他直觉得不可思议,再也不能坐视不理,套上鞋子便往前院跑去。
他看到门前的台下,凭空冒出了一堆茅草,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人,手持火把,将那堆茅草熊熊燃烧。
明亮的火焰中,那青年的一袭青衣,彷佛青烟袅袅地飘着。
“薛伯父!”他见了他,俊颜展露笑容,如同火焰一般炫丽,“侄儿前来拜会。”
“你……”薛老头气得瞠目结舌,“慕容迟,你干么跑到我家门前放火?”
“因为侄儿想见您,可又不知道如何能够见到您,”慕容迟一脸嘻笑,“所以万般无奈之中只得出此下策,还望薛伯父见谅。”
“你放火烧我的大门,还要我原谅你?”震怒之下,他浑身颤抖。
“侄儿只是烧这一堆茅草而已,并没有烧着您的大门,伯父何必如此生气?”
“慕容迟,你……你今后若再想让我帮你打听什么事,可不能了!”他胡子都快在暴怒之中翘起来了。
“看来薛伯父是真的生气了,哎呀,怎么办才好呢?”慕容迟微微一笑,将火把扔入茅草堆中,回眸朝身后的某人道:“看妳出的好主意!现在不知该怎么办了吧?”
“柳笑哥,让我代你向薛伯伯解释吧。”一个清悦稚气的声音回答。
“好,”他点了点头,“我倒想看看妳如何替我解释。”
薛老头诧异,定睛望去,只见慕容迟身后走出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眼神清澈如溪。
“薛伯伯,”她很有礼貌地道,“火是我叫他放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妳?”薛老头愕然,“小泵娘,妳为何要叫他放火?”
“因为他想见您,而我想帮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逼您现身。”
“嘿,我还当你们想杀我呢!”
“薛伯伯,一切都是我的错,”曲纱纱朝他深深一拜,“那个鼻烟壶是我从他袖中偷走的,我本想早些归还,可惜迟了一步,害您误会他了。”
“哼,妳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满脸恼怒,“你们以为现在把那鼻烟壶送来,我还会为你们办事吗?”
“您会的。”曲纱纱很肯定地望着他。
“妳怎么知道我会?”这小泵娘真不知天高地厚!
“因为如果这个鼻烟壶不是您至爱的东西,您也不会让人千里迢迢带到京城来,您现在说不要它,不过是赌气的话罢了。”
“妳……”薛老头指着她的鼻子,半晌无语。
“好了,好了,”一旁的慕容迟笑着上前,“伯父您就原谅我们吧,晚辈们多有得罪,改天一定再物色一个更好的鼻烟壶送给您。”
“原谅你们?休想!”他冷冷地转过头去,“马上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唉,纱纱,看来妳的法子不灵呀。”慕容迟故作感叹。
“柳笑哥,”曲纱纱垂头丧气道:“看来的确是我想错了,对不起,连累了你。”
“我看咱们还是走吧,免得薛伯父生气,”从袖中掏出那只鼻烟壶,他惋惜地摇头,“至于这个东西,现在已经没用了,留着徒增伤感,不如我们把它扔进这火堆里烧掉好了。”
“慕容迟,你敢!”薛老头重见心中所爱之物,顿时忘记了一切,把脚一跺,几乎想伸手上前抢救。
“伯父,您不是说不要这个东西了吗?”慕容迟邪邪地笑,“怎么又舍不得了?”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琥珀鼻烟壶,壶上所画之花出自名家之手,其中一勾一勒皆精妙无比,堪称天地间的奇迹,你义父好不容易才帮我寻了来,你敢把它毁掉试试!”
“义父叫我把它送给您,是托您办事的,既然现在您不肯帮我们办事了,这东西我们又不懂得欣赏,留下何用?”手一扬,小小的玩意几乎要从他掌中飞出去,跌入火中。
“且慢!”薛老头终究还是舍不得宝贝,急忙拦住慕容迟,“好,我答应你们便是。”
“伯父,我知道您心中不快,不必为了区区一件玩物勉强自己吧?”
“好,算我心甘情愿答应你们的。”他一把握住对方的腕,“快把东西给我!”
“纱纱,”俊颜又露笑意,转视伊人,“看来是我错了。”
“柳笑哥,你为什么这样说?”曲纱纱照例满脸天真。
“还是妳说得对,薛伯父终究会看在这鼻烟壶的份上原谅我们的,我一开始还不信。”掌心摊开,他重新面对薛老头,“伯父,快拿去吧,别忘了侄儿求您的事。”
薛老头再也顾不得这许多,连忙接过心爱之物,捧在手里,瞧了又模,模了又瞧。
良久,他才抬起眼眸,气恼地望着慕容迟,“贤侄,你与这小泵娘一唱一和,差点把老夫逼疯了。”
“伯父抬举我了,刚才的一切,全是这位姑娘为我出的主意,”慕容迟摇头莞尔,“我可不敢邀功。”
“哦?”薛老头转视曲纱纱,“小妹妹,没到妳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明,老夫佩服呀!妳叫什么名字?”
“我姓曲,名唤纱纱。”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从外表上,看不出一点儿聪明。
“姓曲?”薛老头蹙眉,“姊妹坡与妳可有关系?”
“那就是我家呀!”曲纱纱大乐,“老伯您听说过那儿?”
薛老头一阵怔愣,随后仰天大笑,笑到筋疲力竭也停不下来。
“伯父,您怎么了?”慕容迟感到疑惑。
“我只是感叹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巧,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话一点也不假!贤侄,你父亲其实昨天已经飞鸽传书给我,我原本觉得他托我办的事情太难,有点犹豫要不要收你们的礼,但现在,我知道该怎样答复他了。”说完,又是一阵笑。
这笑声诡异,听在慕容迟耳里,甚感诧异。
但无论如何,今天总算没有耽误义父要他办的事。他不由得望了望曲纱纱,而她,也正痴痴地望着他的俊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