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舞,妳成亲想要什么嫁妆?”夏宜修自从知道女儿答应嫁给君泽之后,就日夜沉浸在兴奋中,不时地谆谆教诲,“妳的年纪不小,也该比以前懂事许多,嫁到王府后一定要恪守妇道,以前在江湖上学的一切都要丢掉,别惹夫家生气。”
初舞换回了女装,十年中她很少着女装,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着妆镜细细地描绘着五官。
四大公子之一的初舞,有着令人惊艳的外表,有着可以在荷叶之上轻盈舞蹈的曼妙轻功,她是初舞公子的时候,也曾被很多女子青睐,那时候她心中所想、眼中所看,却是另一个俊丽男子的身影。
如今,却要投向别人的怀抱。
生命对于她来说,原来是个可悲的玩笑。
“初舞,这次回来妳好象不高兴?”父亲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她强做欢颜,“没什么的,爹,我只是有些累了,有太多的事情要准备,没想到成亲会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人生的第一大事嘛,当然会累些。”他笑着模模她的头,“当年妳娘嫁给我的时候,因为我正好要调职到立县,办得十分简陋仓卒,让我对她愧疚了一辈子。如今终于轮到妳出嫁,爹会尽全力为妳操办好这场婚事。”
“谢谢爹。”她喃喃轻语。
“对了,昨天君泽少爷派人来问妳,要在新房外种几株梨花?说是从国外找到了几个新品种,要移种到新房门前给妳看、妳瞧,君泽少爷对妳有多关心。”
初舞苦苦地笑,“是啊,君泽哥哥对我一向很好。”
“所以,能嫁给这样的丈夫真是妳的福气。”
案亲的连声赞叹、满脸春风,却引不起她一丝一毫的喜悦。
门外有侍女来报,“小姐,行歌公子来了。”
她一震,不知道是该说见还是不见,就在此时,行歌已立在门前,他的双手环抱胸前,好象抱着什么东西。
“伯父,好久不见了。”他先开口的对象却是她父亲。
夏宜修忙回答,“行歌啊,难得你会来。”
不知为何,即使行歌笑得优雅美丽,他每次看到却是深深的不安和心寒,彷佛在行歌的笑容背后总有某种让他害怕的东西。
“伯父可否稍让一步?我有话要单独和初舞说。”行歌非常谦逊有礼地问话,但是那眼神和气势却明显不是相询,而是高高在上的下令。
夏宜修心头的不安扩大,看了眼女儿,她的表情却淡得看不出情绪,对他点点头,“爹不是还有公务在身?你先去忙吧。”
于是,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行歌对那名侍女也微微一笑,“麻烦姑娘到偏房等候。”
侍女几曾见过这样优雅俊丽的公子?又何曾听过这样美妙悦耳的声音?脸色红透,踮着小碎步跑掉了。
反手关门,行歌炽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初舞──她的脸上一片宁静,如湖水无波,清澈见底。
“好久没见妳着女装了,果然和我记忆中一样的妩媚。”
他微笑着赞美,慢步走向她。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妳时,妳盘着双髻,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漂亮得好象画中之人。那时我就在想,等有一天妳长大了,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倾城倾国。”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她仍旧淡淡地望着他,“我是将要出嫁的人了,不便与夫君以外的男人单独见面,以后公子要见我请先让下人通传一声,在外面的大厅说话比较好。”
“以后?以后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了。”他始终环抱在胸前的手垂落下来,抖开一个卷轴,“还记得这幅画吗?”
初舞的眸光一闪,“这是……你的『子夜梨花图』。”
他扬眉,“是我画的,画中的人是谁,妳看不出?”
“你曾说过,画中有你一个极为珍惜的人。”明眸凝在画上,忽然她明白了──那婆娑舞动的树枝和那片清幽明亮的月光,难道都是在说……她?
“妳已经看懂了,是吗?”他的眸子亮如星、烈如火。“妳怪我从不肯对妳明言,但是十年前我已经把心捧给妳看,只是妳没有看懂。这幅画,我不肯送给妳,是因为我要将妳的身影刻在我的心上,留在我的身边。”
“我不信。”她的目光迷离,“你不是这样多情的人。”
依稀彷佛回到十年前,那时她曾说:“想不到雾影公子还是个多情的人呢。”
“多情自古空余恨,我但愿自己是个无情人。”记忆中他的回答与此刻说的话相重叠,连那黯然神伤的神情都分毫不差。
轻轻握住她的手,行歌柔声说:“初舞,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
“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初舞酸涩地笑,“永远跟在你的身边,永远只做你身后的影子?永远只做行歌的初舞?”
“做我的初舞,不好吗?这十年里,我们不都是这样一起过的?”
他的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将她搂进怀中,灼热的唇落在她的耳垂上,吹吐着撩人的热气。
“初舞,妳的心中真能忘记我,视我如不见?妳真的可以安心地躺在君泽的怀里,曲意承欢?”
靶觉到怀中的她在轻轻颤抖,他的唇角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浅笑,低垂下头,小心地含住她的耳垂,啃咬着她雪白的脖颈,一点点地挪移,直到双唇相碰,那如潮水烈火一般的浪潮骤然席卷了彼此的全身。
初舞的心彷佛都被他的热吻穿透。十年中,即使曾经相依相偎,即使曾经携手并肩,他与她始终以礼相持,没有过任何过分的亲密举动。
怎么也想不到,走入绝境之时,他会吻她。
他热烈而深切的吻让她无法躲避,或许是期待了太久,即使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无动于衷,视同陌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她依然会忍不住沉湎于其中。
不知道他的吻到底纠缠了多久,直到最后她的双脚都已无法站立,他托住她的腰,手指摩挲着她滚烫的唇,悦耳的音色中还有一丝古怪的笑意,“这样单纯善良的妳,还能接受君泽对妳的吗?当他环抱住妳的时候,妳会像刚才与我那样,与他抵死缠绵吗?”
猝然,他松开手,退开几步。“这样冰冷的世界里,妳我只有像刚才那样拥抱取暖才可以生存。初舞,妳能否认刚才的一切不是出自妳的真心?妳能允许自己面对君泽时,还同床异梦地思念着别的男人?”
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不是因为身体的寒冷,而是心冷,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她的心上,揪起了她的罪恶感。
即将与君泽成婚之前,她居然让自己投进行歌的怀抱,还不守妇道地与他……她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君泽。
“承认吧,初舞,妳只可能是我的,也只能与我在一起,无论时间,无论生死。”
那清冷的,犹如魔音一样的宣告,让她忍无可忍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你走吧,求你,走吧!别再来烦我了,行歌。为什么你不让我平静地生活?为什么你要让我痛苦心碎才满意?”
行歌用力拉下她的手,静静地,一个字、一个字对她念出,“我最不想伤的人是妳,而妳在答应嫁给君泽的时候就已经伤了我,一个受伤的人,要怎样做才能自保?”
她怔怔地看着他,彷佛听不懂他的话。
“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更重地去伤害别人。”他将那幅画塞进她手中,“初舞,我也不想让我们彼此伤害,我更不想伤害君泽和王爷,所以,请跟我走。”
初舞的嘴唇颤抖,眼眸中盈盈闪烁的全是泪光。
行歌彷佛等了上千年之久,才看到她的唇轻轻开阖,只吐出一个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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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独子的大婚震动京城,连圣上都提前送来了贺礼,将吴王楚天君的威望声名提高到了极致。
热热闹闹的场面在王府中很久没看到了,虽然吴王每年的寿诞都会有不少宾客上门,但是近几年吴王放出话来,总推说身体不适,减少了会客的人数,所以寿宴也显得冷清了一些。
但是君泽的这次大婚不同,不仅震动了京城的富贾豪绅,重臣亲贵,边陲小柄都派人专程送来贺礼,意图在这一天能博得吴王的欢心。
然而,就在这片热闹声中,却有几个人显得愁眉不展,心不在焉。
第一个,就是吴王。
自从行歌与他摊牌之后,一连数日都看不到行歌的影子,他派人去找,只得到回报说行歌不在踏歌别馆,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以吴王对行歌的了解,的确相信他所说的话,也就是他想得到的,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话。
而君泽那天晚上与行歌到底谈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只知君泽在回来之后,长长地慨叹了一句,“父亲不该将行歌的身世瞒我,更不该让他独自一人到江湖上去漂泊,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吴王震动不已,“你不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多一个手足相亲的兄弟呢?”君泽微微蹙眉,“父亲,他已经孤苦了二十多年,如果我再……”
话未说完,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说下去了,但是王爷分明感觉到他后面所要提的是关于初舞的事情。
一个女人,居然牵住了两个儿子的心。于是吴王破天荒亲自到夏府去了一趟。
支开了惊喜惶恐的夏宜修,他瞪着初舞,直截了当地问:“妳的心中到底是想嫁给君泽,还是惦着行歌?”
她垂着眼睑,“王爷,我已经答应嫁给君泽,心中就不可能再有别的男人。”
“但愿如此!”吴王哼了一声,“别怪我没有事先告诉妳,行歌和君泽对我来说都如命根子,妳若是摇摆不定伤了他们两个人的心,我也绝不会放过妳!”
她云淡风清地笑笑,“王爷请宽心,我不会将这样的烦恼带到婚礼之后的。”
初舞的笑容似乎很古怪,却又让人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古怪?但是她既然做出了保证,他总算稍稍放心。
离开时,吴王忽然停住,若有所思地回头看着她,“妳娘去世前,有没有和妳提起过我,和我的王府中人?”
她摇摇头,“进京之前,从未听娘讲过。”
吴王露出黯然之色,喃喃自语,“妳娘比夜隐还要狠心啊。”
初舞不解地目送他离去。在眼前局势错综复杂的时候,王爷忽然提及了去世的娘亲,难道他与娘亲之间,也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关系?若有,为什么从未听父亲提过?
而那个夜隐,似乎是行歌的亲娘吧?
行歌与王爷的关系,也并不仅仅是养父子那么简单,否则王爷不会亲自前来,说出这一番警告。
她淡淡地一笑。如今这一切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十指纤纤,抚模着手中的一个玉瓶,清冷的瓶身圆润可人,瓶中的东西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沉香醉。
长醉就能解忧吗?
她微笑,只剩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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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家迎亲的队伍很长,从吴王府到夏府不过七、八里的路程,却站满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
或许是因为吴王身分尊贵,迎亲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新娘乘坐的是六匹马拉的花车,新郎并没有像寻常百姓那样骑在高头大马上,而是留在王府中等候。
应是刻意的炫耀,花车的四面都只用薄纱遮掩,微微飘起的纱帘后总是能让观者们隐隐约约地看到半张新娘的面容。
未用红纱掩面,这样的光明正大、毫不避讳大概也是刻意为之吧?因为如此,花车所过之处都留下一片惊艳之后木呆呆的表情。
“真不知道夏大人有这么漂亮的女儿,难怪可以嫁到王爷家呢。”
众人难免又是一番窃窃私语。
因为队伍行进得很慢,直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到吴王府门前。
君泽已经穿著红包的吉服在门前等候,他应该是等了很久,额头上都是汗珠。看到花车平安停在门口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亲自撩开车帘,他轻声说:“初舞,我接妳回家。”
她的眼皮低垂,连睫毛都没有抖动,一只手交在他手中,缓步走出花车,满头的金钿玉珠也不曾摇晃。
“新娘进府,吉时已到!”
长长的喊声穿透了众人的耳膜,大家闪开路,目露艳羡之色,望着一对玉人般的新人携手走到大厅之上。
吴王今天看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本来他应该是最高兴的人,但是他的眉宇间却有着难以让人看懂的阴郁,直到新人双双走到他面前时,他才好象回过神来,望定两人。
“一拜天地!”新人双双跪倒。
吴王的眼睛向四下瞥了瞥,除了到场的宾客外,没有多余可疑的人。
“二拜高堂!”新人拜了他,也拜了夏宜修。
夏宜修应是今天全场最高兴的人,嘴巴都笑得阖不拢了,连忙搀扶君泽说:“快起来吧,好孩子。”
“这是小婿应行的大礼,请岳父安坐。”君泽直到叩头完毕才起身。
拜向王爷的时候,君泽深深看着他,轻声说道:“爹,谢谢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吴王的鼻子骤然有些酸楚,低哑着嗓子,“哪里的话,是应该的,如今你成人了,要好好对待初舞。初舞,妳也同样。”
后一句话来得有些突然,口气也有些僵硬,初舞始终是眼观鼻、鼻观心,轻声响应,“是的,爹。”
澳口之后,他们的关系已然定下,再不可能改变了。
“夫妻对拜!”
这是最后的一礼,吴王的手心几乎攥出了汗珠,紧紧盯着那交拜的两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但是,他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除了他内心的翻江倒海之外,四周只有忙着说恭喜的宾客,满殿的热闹喧哗。
怎么?难道那个人不会来了?他真的死心了?
吴王狐疑地一摆手,“你们都累了,回新房去吧。”同时大声说:“君泽身子弱,不胜酒力,有要贺酒的就一起来找本王喝吧!”
在王爷的高声之后,本要闹酒的宾客们立刻都涌到了王爷这边,一对新人则静悄悄地回到新房。
并不是深夜,新房中阳光普照,大红的颜色夺目得刺眼。
初舞这时才抬起眼,望着已是自己丈夫的君泽,掀唇问:“这几天很累吧?先休息一下,我给你倒杯茶。”
“不用。”他握住她的手,“让我看清楚妳,初舞,妳可知今日对妳我的意义为何?”
“今天是你我成亲之日,自今日起,我是楚家新妇,你的妻子。”
“妳的心中真的只有我,不再有别人了吗?”君泽忽然问,眼神是深深地研判。“初舞,妳应该知道,一个男人是不能够长久地忍受自己的妻子心中还有别的男人存在。”
初舞一震,眸光闪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行歌已经和我说明,他要妳。”
她的手指轻颤了一下,苦笑道:“那又如何呢?我要嫁的人是你。”
“我只问妳,妳的心中真正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他?”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初舞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君泽,何必问我这样的问题,今日我已经成为你的新妇。”
“但是我身为丈夫却不了解妳的真心。”君泽握紧她的手,“告诉我实情,初舞,我要听妳的真心话,即使这话伤我,我也要听,我不想在以后的几十年还活在迷雾之中。”
初舞惨淡一笑,“我,不想伤你,真的不想。”
君泽眸光震动,“妳是说……”
她一咬牙,“是,我不能骗你,自十年前,我与他在王府相识之日起,心中就只有他一个了。”
握在手腕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他的声音听来都压抑得变了声,“那妳为何要答应嫁给我?”
“因为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心是什么。”
“那,你们何时才开始两情相悦?”
初舞低低地叹息,“说来或许你不相信,我与他,从未挑明过这段情。即使十年中遇过生死关头,也只当对方是知己,是不能分离的朋友,直到……前些时候,我知道自己再不能这样懵懂地与他度过一生,直到,我与他决裂地分开,他才开口留我,那时我也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跟他走?”
她又想了很久很久,“也许,是因为他将自己隐藏得太深,我不知道他说的哪一句话才是肺腑之言,不知道他能否如我对他这样,拋弃一切与我相守。尤其是近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变得越来越陌生,用尽心机去算计所有的人,我们的感情是否也在其中?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不寒而栗。”
她扬起睫毛,“君泽,或许我这么做是过于自私,因为我也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我想在你这里求得一方安全温暖的栖身之所。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做过于卑劣,你现在就可以选择休了我,或者,在日后的几十年,让我做一个好的妻子来弥补我之前所有的过错。”
君泽凝望着她,“放弃行歌,妳不会后悔吗?”
初舞幽幽地说:“所有知道行歌的人,就必然知道初舞,说到行歌,也必然说到初舞,我就像他从不离身的影子,无论他到哪里,我都要到哪里。但是,影子也会累,也想休息了。放弃,是我唯一的选择。”
君泽慢慢地松开手,退到窗边一语不发地背对她独立良久。
她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神思怅然。
都已说破,彼此再没有留下任何的退路,下一刻他会怎样?是骂她、赶她,还是叹息着接受她?无论是怎样,她都已准备好了迎候。
“初舞──”绵长的低喃终于响起,“也许妳不知道,世人所下的判断有时候是错的,并非妳是我的影子,其实从我决定握住妳的手的那刻起,我已经成为妳的影子,追逐纠缠于妳的脚边,我以为,这样做我们才可以相伴相守,永不分开。”
初舞的心几乎都被这句话震碎。
这个声音,这个如天籁一样曾经颠倒世人,让她沉迷不已的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它绝不是属于君泽,它,他……
“君泽”缓缓转过身,清亮的眸子里亦有着让她熟悉入骨的迷幻光泽,他不是君泽,他是行歌!
“初舞,我刚才说过,我要接妳回家。”他取下脸上易容的面具,月兑去了外面红色的吉服,露出里面的雪衫,恢复了行歌的样子。
他向她平平伸出手,“跟我走吧,妳已承认,妳的心中其实忘不了我,这番话妳能对君泽再说第二遍吗?”
初舞不住地颤抖,望着那只手,不住地颤抖。
她怎么没有想到,心机无数的他,那样全心全意要夺回她的他,怎么可能让她平静地度过婚礼的仪式?
不,她其实是想到了,甚至在步入新房的剎那,心中分明还有一丝遗憾和失落。她以为他会突然出现在众人之中,从天而降地将她强行拉走,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扮做君泽的样子,欺骗了所有人,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拜天地、拜高堂,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妳不喜欢我做坏事,我会慢慢改过。武十七的魔杖我已沉入洛水河底,南家庄的免罪金牌我也派人送回。为了妳,我可以放下一切,只要妳在我身边。”
行歌认真地保证,没有任何的心机,不掺杂任何的欺骗,热切地望着她,那只平平伸出的手,如十年前在练武场上的一幕,在十年之后对她依然有着致命的魅惑力。
她的手,终于自身畔慢慢地抬起,只是好象灌满了铅,沉重得像是要经历几百年才可以伸到他身边。
他正要去拉住那只手,却见她的眉梢有种古怪的笑容浮饼,猝不及防地,她的身子向后一倾,软软地栽倒。
他大惊,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掠到她身后将她一把抱住,在她的嘴角赫然有串血珠正在滚落。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生平第一次,他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几乎快要疯狂。
她低喘着气,微笑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对不起君泽,欺骗他的感情。若嫁给他,圆了父亲的心愿,也算报答他这十年的等候之情。但是,我同样不能背叛我的心,既然心中只有你,我怎么可能躺在别的男人怀里?”
行歌按住她的手腕,试探之下更是惊恐,“妳服了毒?!”
“是啊,还记得当初是你教我学习草药,学习解毒。你不教我制毒,只是每配出一种新的毒药,就让我练习解毒。你说,以后你下毒,我解毒,这样才算是珠联璧合。只可惜,以后无论是珠还是璧,都不再完整了。”
“初舞!我不让妳用毒,是不想让妳的良心受责,妳的心太纯太美,容纳不下过多的罪恶,而我早已沦为阴谋家,就算有再多的罪孽我一人背负就好!”
“原来,是我错解了你的心。”她酸涩地苦笑。
“妳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毒?”他狂喊,“我绝不会让妳死的,绝不!”
“沉香醉。还记得吗?你说这种毒服下之后并没有多少痛苦,就像沉睡在温床中,长睡不醒。我累了,我要睡了。”
行歌连点了她十余处大穴,一掌抵在她的背心,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我不许妳睡!妳必须醒着!版诉我,妳把解药放到哪里了?!”
“没有解药,我把所有的解药都毁掉了,就算是要配好也需要三年的时间,而我,连三个时辰都活不过。”
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她的手高高抬起,模到他的脸、他的眼,“行歌,你的脸为何湿湿的?怎么你在为我流泪?千万不要流泪,否则就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行歌公子了。我告诉你,这一生能遇到你是上天给我的幸福,我,从不后悔。”
行歌咬紧嘴唇,右手在她的眼前一拂,立刻让她陷入了昏睡。眼前让她睡着应比清醒更好,因为不能再让她多说一个字了,每多用一分力气,毒性就会多在身体内游走一寸。
抱起她,不顾前面还在喧哗庆贺的宾客,他从众人当中如电光白影,飞身冲出,眨眼间已闯出王府大门。
他用尽所有的功力,追赶时间,追赶几乎要失掉的幸福。
这一次,他与天争,定要把她抢回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