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让初舞更加始料不及。
枫红居然识破了行歌的计策,联合孟如练,反将行歌困在他的落枫草舍。
枫红将计就计对行歌下迷药的那天,她也在场。她知道枫红要做什么,因为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学习,她已经成了江湖上用毒用药的高手。
所以,当枫红成功制住行歌,得意扬扬地宣告说,是他在换影剑剑柄上下了附骨销魂水的时候,她并不意外。只是……她从未见过行歌如此愤怒,如此悲痛。
愤怒是来自于惨败的羞辱感,悲痛却是缘自她袖手旁观的背叛。
她接受枫红要她当信使传话给王爷的提议,临走时,听到行歌咬牙切齿地说:“这件事若我有失算之处,就是不应该轻信女人。”
她的心霎时抽紧。原来他怨恨得如此深刻!
初舞脚不沾尘地奔到吴王府,吴王刚刚下朝。这几年他们很少碰面,王爷乍然看到一个青年公子冲到自己面前,竟没有认出她,轩眉深蹙,喝道:“什么人?”
王爷的护卫一下子将她围在当中。
初舞站定,凝视着吴王,“王爷,是我。”
他定睛看清,略有些惊疑,“妳?妳怎么会这时来这里?”他的视线扫了她身后一圈,像是在找行歌的踪迹。
她低声说:“我有密事必须见您,王爷可否移步说话?”
见她面容凝重,吴王点点头,挥手撤去护卫,带她转进一间小小的偏房。
“行歌应该和妳说过,不要在白天现身王府,否则对妳我他都会不利。”他看着她,从她的神情中已经猜到些什么。“出什么大事了?”
“行歌……被枫红制住,留在落枫草舍。”她轻声的宣告却像炸雷令吴王大为震动。
“什么?妳说错了吧?行歌明明告诉我说,他今天会拿到枫红的换影剑!”他不信。
初舞说:“本来他是这样计划,但是枫红看透了他,而且……还有个行歌信任的人帮了他,所以,行歌才失了手。”
“行歌信任的人?”吴王的眉心蹙成深沟。“什么人会背叛他?”
浓浓的杀气让初舞浑身打了个寒颤,转移了话题,“王爷,枫红要以行歌的命换孙不老将军的平安。枫红说,会在草舍内等您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就不能保证行歌的平安。”
“混蛋!”吴王气得手脚颤抖,破天荒骂了一句脏话。猛然间,他大踏步走出房门,喊道:“来人,集起人马,即刻随我到山上平乱剿匪!”
初舞静静地看着他布置。她应该是焦虑紧张,惊慌失措才对,但是她的心却异常地平静。
或许是因为她相信枫红不会对行歌真的不利,而王爷,为了行歌,也必然不会将孙不老置于死地。
王爷与行歌之间,有一层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即使是她都不甚清楚。在许多年前,有一天她去看君泽,他忽然问了她一句话──
“初舞,妳觉得,我与雾影的外貌有没有相似之处?”
当时她不太在意,顺口回答,“你是你,他是他,没有一点像的地方。”
“是吗?”君泽怔怔地说:“昨天父亲居然对着我月兑口叫出雾影的名字,发现叫错后很是尴尬。”
“你们都是年轻人,身材也差不多,看错了没什么的。”
“可是我娘对雾影充满了敌意,我只知道他是我父亲故人之子,却不知道那位故人是谁,雾影到底从哪儿来?”他忽然双眸亮起,“初舞,妳说,我和雾影会不会真的是血脉相连?”
她愣了一下,笑道:“你一定是传记杂文看多了,才会有这种念头。若王爷真有这么一个儿子,为什么要他长到十七岁才接回王府?为什么不让他认祖归宗,还偏偏只是认做养子?那不是对他很不公平吗?”
“是啊,这样对他来说,是不公平。”
君泽喃喃念着,想出了神儿,而她早已转过脸去看窗外的梨花了。
时隔多年,初舞的心头忽然泛起当年这段记忆。为什么?是因为王爷对行歌的那份关切忧虑已经远胜于义父之责?还是行歌每每提及王爷与君泽的父子情时,那份惆怅万分的眼神?
君泽在内院得到消息,匆忙赶来,正好吴王已经率领人马将要离开。
“父亲,你带着这么多人要去哪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父亲如此震怒地带领大批人马出门了。
吴王顾不得和他解释,丢下一句,“让初舞告诉你。”接着就带着人马如风云席卷而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君泽急急地问。
初舞回答,“行歌……被人制住,王爷正要去救他。”
“二弟?”他也变了颜色,“是什么人竟然可以抓住他?要不要紧?父亲去有没有危险?能不能救下他?”他顿足道:“我早听说江湖事情乱且危险,一天到晚为妳提心吊胆,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出事。”
她垂着眼睑,“你放心吧,其实制住他的人也是我们的朋友,没有恶意。王爷去之后,应该可以解决这个事端。”
“哦,那我就放心些了。”他松了口气。
“还有……”初舞不知不觉中深深攥紧了手指,指尖嵌进掌心的痛感让她下定决心,扬起脸直视着他,“等这件事过去,我就和你成亲。”
他的身体震动,不敢相信地盯着她,“初舞,妳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知道你听清楚了。”她努力微笑,“你不是说不要一生都在等待中虚度光阴?我的年纪也不小了,不想再在江湖上漂泊了,若你还要我,我们就成亲吧。”
君泽眼中的惊喜渐渐弥漫开来,与四周瞬间飞起的春风融为一体。
他将她的身体轻轻纳入怀中,像是抱着一个很容易破碎的泡沫。
“我以为,终我一生都等不到这句话了。”他柔声低语。
但是初舞僵硬得好象一块石头,即使是如此温柔的风,都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可以吹彻心底的暖意。
心中所想要的,和身边所拥有的,并不是同一份感情。
这样违心接受君泽的爱,对君泽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对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但是,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她已陷入绝境,必须月兑困而出,哪怕从网中撞破时会撞得头破血流,也好过禁锢而死。
或许,成了亲,心安定下来,她会发现君泽才是她最应依靠的那个人。
行歌也好,雾影也罢,都不会属于她。就让那个人,成为她生命中过往的一段记忆吧。
遗忘他,虽然很难,却仍要努力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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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孙不老将军被释放。原因是吴王力保,圣上又怜恤他为国尽忠多年,就是有过,也是功大于过,所以命他即刻回边关镇守。
初舞知道孙家一定已经把这个消息传达给枫红,所以当夜她来到山顶的落枫草舍门前。
行歌正从草舍走出,大概是两天两夜水米未进,他整个人从未像现在这样憔悴过,但眸中却燃烧着浓浓的恨意。
“这三日妳所加诸于我的羞辱,来日我定当百倍奉还。”
她听到行歌恨恨地宣告,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明明是看到她了,却从她身边如风掠过,毫不停留。
她追上去,看出他脚步虚浮,想将他扶住,却被他重重地推开。
“公子是谁?我怎么不认识妳?”他冷冰冰的声音像是陌生人。
“行歌,你恨我,我知道。”初舞固执地抓住他的手臂,“如今孙将军放回边关,继续为国家立功,王爷也出了多年的一口恶气,羞辱了孙家,这还不能如你所愿吗?”
行歌还是冷冷地看着她,“公子若是说完了,可否放手?我为人龌龊、心地歹毒,怕伤了公子干净尊贵的身体。”
她苦涩地淡笑,“这么多年,一直是你拉着我走,今天,我只想抓住你一次,以后等我成了亲,再想挽住的,就只能是丈夫的手臂了。”
初舞的手掌刚刚松开,即猛然被他攫住。
那双眼睛亮如鹰隼,一字字逼问:“妳答应他了?”
“婚期定在下月初十。”她在他的眼中先是看到一抹绝望的疯狂,而后他的嘴角流露出冷酷的笑意。
“妳我十年,最终要从我这里换得的,原来就是一句恭喜。”
他再度丢下她,独自前行。
她的泪骤然涌出,无数的委屈冲上心头,月兑口喊道:“我想换的是你的心,但你却不肯给,你要我怎么做?拿什么自处?!”
行歌僵立在原地,许久缓缓转身,看到她一脸的泪水横流,眼中痛色深揪,突然间他又奔了回来,将她拉入怀中。
“初舞……初舞……何必说要我的心?难道这十年中妳都看不出,我的心早已给了妳?”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让她听来恍如天音。
“你……你不要现在说这样的话来骗我。”她神智恍惚,“也别再用迷魂术来牵住我,我……我不想再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真情了,我已想明白,君泽会给我一生一世的宁静,而与你在一起,我永远都要费心去猜测你的心,这样活着实在是太累了。”
他的眸光紧紧锁住她,“妳选君泽是因为这样?妳以为他对妳的爱,远比我们十年朝夕相处、如影相随的情意深厚?”
“起码,他从不伤我的心。”
行歌无声地冷笑一句,“难道他全心全意地爱妳,妳就不会伤心吗?”
“也许我不能如他爱我那样爱他,但我会尽力做好人妻。”初舞扬着双眼望定他,“行歌,我祝你也能幸福。”
“幸福……幸福……”他连连冷笑,惨淡地冷笑,“从雾影到行歌,原来我根本不可能得到幸福。”
骤然,他冰冷的手指模到她的脖颈上,紧接着,她觉得颈上被他用力地一拉,有什么东西断掉,被他攥握在手中。
她的心一慌,“你,你为什么拿走我的玉坠?”
“不是妳的,这只是君泽送妳的定情之物,而妳也从未真心实意地戴过它,何必让它变成一道锁,困住妳的心。”他扬起那个小小的玉坠,声音从齿间迸出,“初舞,妳记住我的话,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妳嫁给别人。妳愿意做我的影子也好,不愿意也好,我都不会放手的!”
初舞睫毛轻颤,泪水已经在脸旁凝固干涸。“为何你不肯早一些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等我心死了再来告诉我?我等了十年,已等得绝望,我不敢信你了。”
“无须妳信我。”他几乎捏碎她的手腕,让她痛,痛到让她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妳很快就会知道,我说出的话,每个字都不是玩笑。初舞,妳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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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亲手点起一盏灯,灯光幽幽,照亮来人的脸,还是那样俊美的轮廓,却带着以往没有的冷漠疏离。
“枫红没有为难你吧?”他迫不及待地检视,拉着行歌坐下,“为何这一次会失手?”
行歌淡淡地说:“因为我错信了一个人。”
吴王疑惑地看着他,“以前你常和我说,要做大事就不能妄动七情六欲,既然你不动情,就不可能对别人全心交付信任。这个害了你、辜负你的人是谁?说出他的名字,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沉寂了良久,“王爷,您真的很在乎我的感觉吗?”
“这是什么话?!”吴王的五官都在抖动,“我一听说你被抓了,立刻放下一切带人马去救你,为了救你出来,我放下几十年的恩怨,厚着脸皮到圣上面前求情,终于放了孙不老。你怎么会质疑我对你的疼爱?”
行歌的眼中流过一丝苦涩,很淡,淡得几乎察觉不到,“或许我的话说得有些重了,请王爷见谅。”
吴王忽然欣喜地对他说:“差点忘记告诉你,君泽下个月就要成亲了,这孩子让我为他操心了将近三十年,终于也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已经想过,等他成亲的那一天,我要当众宣布你与我的关系。”
他的双眉轩起,“为什么?”
“如今我在朝廷上已无敌手,不需要你为我在江湖上漂泊四方,拉拢人心了。我年纪已高,也希望孩子们都回到我身边。这次,我不会说你是我的养子,我要告诉世人,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你,是我亲生的儿子!是与我血脉相连的骨肉!”
行歌捏紧了指骨,双唇紧闭。
吴王意识到他的沉默,问:“怎么?你听了不开心?”
“王爷,”他扬起眼睑,直视这个他连一声“父亲”都不曾喊过的男人,“十年中我从未开口向王爷要过任何东西,是吗?”
“莫非今天你要开口了。”吴王笑道。
“是,若我开口,王爷会答应我吗?”
吴王大方地摆手,“只要你开口,而且是这世上有的,我一定帮你找到,送到你面前!”
“我要的是一个人,”他字字有力,“我要初舞。”
吴王一震,“你说什么?”
“我要初舞,夏初舞。”
一瞬间的死寂之后,他断声喝道:“不行!”
行歌挑挑眉毛,“为什么不行?”
“你心中有数,她是君泽的未婚妻。”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正式的文定之礼,更何况,男婚女嫁也要看双方自己的意愿。”
“君泽早已对初舞情根深种,这一点你不是不知道。”吴王皱紧眉头,“你怎么会和君泽抢一个女人?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会答应让你陪着她闯荡江湖,她用了什么伎俩把你们两个人都迷得神魂颠倒?”
行歌幽幽地笑,“难道君泽所有的,我就不配拥有吗?”
吴王一怔,“难道他有的,你也一定要有?”
他顿了顿,“我只要初舞。”
“不行。”还是那样决绝的两个字,吴王痛心地说:“你应该知道,君泽自幼身体不好,以前连笑容都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自从他后来喜欢上初舞,总算话也多了,笑容也多了,初舞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任何人都不能将他的这份快乐夺走。”
行歌问:“包括我,是吗?”
吴王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已在眼前。
他淡淡地说:“这一生我从未与人争过任何东西,我以为王爷刚才所说的一切也是真心话,无论我有任何心愿都会帮我达成,或许……”他怅然一笑,“是不是我在王爷眼中过于乐观坚强,所以我就可以承受任何打击,所以我就应该拱手将初舞让出?”
吴王被他的话震到心痛,忍不住月兑口说道:“行歌,你别钻牛角尖,我对你的疼爱远胜过对君泽的父子之情。我负疚多年,只恨当初没有把你娘强留在身边,才会让你今日流落江湖。”
行歌霍然起身,面无表情地抱腕长揖,“王爷不必再说,既然王爷不肯帮我,我只有靠自己了。说来好笑,这二十七年中,我无论做任何事也只是靠自己,以后同样。”
吴王急急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想有的,从没有得不到的。日后我若是做下有失体统的事情,还请王爷包涵原谅,就算是王爷不肯原谅,我也只能说句抱歉了。”
他甚至不听王爷的话,也不看王爷铁青的脸,甩手走了出去。
“行歌,你给我站住!”吴王冲了出来。
定住身形,不是因为王爷叫他,而是因为门外还站着一个人──君泽。
君泽的眼睛深深思索地凝望着他,行歌并不确定刚才他和王爷说的话有多少被他听去了。
“二弟,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君泽先开了口。
行歌微笑地回望他,“也好,好久没有和大哥聊天了,难得你今天看来气色不错。”
君泽看向吴王,“父亲不用担心我们,只是寻常的聊天而已。”
他怎么会不担心?君泽越是平静,行歌越是微笑,他的心底越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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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与君泽慢慢踱着步,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走了许久,猛抬头,君泽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哑然失笑,“没想到会来到这里。”
这是王府的练武场,他与他,还有初舞,在这里有一段十年前留下的记忆。
行歌还是淡淡地笑,“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空旷无人,大哥要和我说什么,也不怕人偷听。”
君泽忽然伸出双手,抱住他的双肩,“二弟,对不起!没想到你真的会是我的亲弟弟,在这么多年中,很抱歉,我都没有尽到一个做大哥的责任。”
他动也不动,“我和王爷的话,你都听到了?”
君泽叹口气,“其实很多事情,不用听,就已经能够想到事实了。若非你是爹的亲骨肉,他怎会突然收你为义子,若非他爱你至深,怎么会每次提及你都是担忧与骄傲并存的口气。”
“是吗?你倒是想得很透彻。”行歌直视着他,“既然你都听到了,初舞的事情也不用我再开口和你说了。”
“初舞的事情我其实也早该想到。”君泽苦笑道:“你们年纪相仿,又朝夕相处,会日久生情并不奇怪,这便是初舞每次来看我,都带着一脸哀愁与无奈的原因吧。”他艰涩地说:“为何不当面告诉我你的心里话?告诉我,你也喜欢初舞。”
“王爷说过,你身体不好。”
君泽再度苦笑,“原来你们都把我当做温室的花了。”
“那是以前。”行歌深深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再对你有所谦让,因为初舞只可能是我的。”
他整肃了神情,问:“二弟,你的话当真?你真的要和我争初舞吗?”
“不是争。”行歌幽幽笑,“因为初舞从来都不曾属于你过,你对于她来说,最多只是儿时的一个玩伴,而我与她,有十年相依相伴的深情,你又拿什么、凭什么和我争?”
君泽像被重重地打击,但是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二弟,你要知道,爱一个人,是一生一世的责任与耐心,你这样的霸道只怕初舞未必能接受。”
行歌冷笑,“这世上最了解初舞的人是我,不是你,一生一世?人人都迷恋一生一世,我要的只是今日和明日,不敢奢望一生那么长久的岁月。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弃她,就算是我死了,魂魄也要与她生死相随!”
君泽咬紧牙,“二弟,或许此时此刻说放弃的人应该是我,但是……我等初舞长大,等她答应嫁给我,也等了十年,所以,我对她付出的不比你少。既然她答应嫁给我,我就一定会尊重她的选择。而初舞最终无论选择投向谁的怀抱,也只能说各安天命吧。”
他冷笑一声,“既然大哥如此固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祝大哥的白日梦能早日清醒。”
“等等行歌,”君泽叫住他,“有件事,十年前是个谜,现在我当面问你,希望你能给我解开这个谜题。”
“大哥请讲,在你面前,我知无不言。”
“当年我和初舞骑马,突然马受了惊吓,初舞说是有人用松针刺伤了马颈,当时不知道发针的人是谁,后来这件事也慢慢地被我忘记。”
“那么久远的事情难得大哥还记得。”行歌诡异地笑道:“大哥是想问我,当初那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是吗?”
君泽望着他,等他回答。
行歌扫了眼场边的树群,突然如惊鸿飞起,抓下一把松针,眨眼间又掠回来。
“十年前,我发的飞针还不能刺入石头,只能刺破一点皮肉。”
悠然轻语中,他手腕扬起,十余根松针都扎进了场边立起的石碑。
“现在大哥应该能明白,为了阻止任何人和初舞接近,我也算是用尽了心机。十年前我是如此,十年后我更会不惜代价地抓紧她。大哥要和我争也好,要和我斗也好,请先想清楚自己是否有那个资格。”
扬起手,有件东西被他丢在君泽身上,君泽来不及接住,那东西已掉落在地。
“我想这件东西应该物归原主,既然初舞不好意思还给你,只能由我代劳了。”
君泽垂下眼,看到脚边那件静静躺着,已沾满灰尘的玉坠,再抬头时,已看不到行歌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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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横掠长空的孤鸿,如电一样的速度。
傲然的容颜下,被世人传诵的优雅温存已变成激烈疯狂的绝然。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夺走初舞,这一生他机关算尽,从不让自己有输的机会、败的可能。
但是,即使他表现得如此霸道,霸道得近乎蛮横,心中却依然是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他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有了弱点的人就会被攻击,就会失败。
他从不能想象自己也会有弱点暴露于人前的邪天,但是今时今日,他依稀察觉一个危机──这一次或许他会输,而他的弱点,就是对初舞邪份深刻纠缠、百转千回的感情。
不说出口的爱,难道就不是真爱吗?
藏起来的心,难道就不是真心?
初舞,知妳如我,叹妳,却做不到──知我如妳。
如今他们都将彼此逼上了绝境,是跳下去共赴一死,还是从今而后并肩天涯?或者,只是相忘于江湖?
不!这一切都不可能,因为初舞与他是绝不可能分割的光影。
飞一般的行走,奔回踏歌别馆。那小小的别馆是让他略感安全和温暖的地方,但是那里,也不是他真正的家。
无论是雾影还是行歌,求一方能够容纳下自己的,让他长久驻足的家,却都是那么的难。
他狠狠地咬住下唇,咬到唇破也不自知。
鲜红的血珠流过他白皙的肌肤,画出一道凄冷的弧线,如刺在心底的伤口,哀艳绝伦,见之心碎。
只可惜,不会有人看到这一幕。
风,呜咽低鸣,如子规夜啼。
叹,叹,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