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肃然的办公室内,大哥低头审视档,小弟们努力修改企画,二当家举杯看风景,一切的一切显得稀疏平常。
但其中的暗潮汹涌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明白。
自那一晚后,大哥仍旧英明睿智地处理事务,二当家也是美得一如往常,可只要这两人一碰头气氛就会变得很不寻常。
鳖谲的氛围在算准工作到一段落并看厌高楼大厦贫乏景色的皓天优闲地踱步回来时,首先引爆——
“大哥,公事忙完,想谈谈私事吗?”
这句话弹断了小弟们紧绷的神经,不仅门里的吓掉了笔,也震倒了门板上那些窃听的耳朵。
砚熙凛然地看他:“你想谈什么?”
“我想听听大哥的决定。”端起热烫的咖啡壶,皓天抿唇笑着。
砚熙锐利地看进皓天眼里。
他果然来逼他承认了。
“我喜欢她,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他不明白为什么皓天对他的感情发展这么热中?
答案一出,立刻一片哀鸿遍野,大伙被轰得措手不及,睦平差点还滴出泪来。
想不到他们英明的大哥真的栽在妖女手上了!
“没什么,只是想找个同伴罢了,最近我正打算谈场恋爱,好打发时问。”
皓天下经意地说,带来百万伏特的闪电,劈倒所有人。
十只瞠凸的眼珠子全集中在那优雅品茗的人身上。
他们听到了什么?他们没心没肺的二当家居然想恋爱了?
那个可怜的祭品不会就是那个娇小的高中同学吧?
低咳一声,砚熙找回舌头,问出在场人心中唯一的疑惑。
“你是说真的吗?”
“你如果是认真的,那我也是。”迷人的笑容未变,皓天仍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砚熙敛眉沉吟,衡量他话里的可信度。
“你如果还没有结论,我可以再帮你一个忙。”皓天带着咖啡壶接近。
“你想做什么?”看着皓天的笑容逐渐加大,砚熙心口升起一股不安。
“我可以帮你打破僵局。”说话的同时,皓天手里咖啡壶一颐,高温的液体下偏不栘淋在砚熙刚拆下石膏的右手上。
一旁呆楞的弟兄被眼前的巨变吓回意识,齐冲上前去——
“二当家你在做什么!大哥的手才刚好,你怎么可以……”
“啊啊啊……都红了,该怎么办?”
“我想想……电视上不是有教什么冲月兑泡盖送的吗?”
“哪个彳ㄨㄥ?冲去医院的冲吗?”
“你猪头啊!是冲水的冲啦。”
紧张的男人们围在砚熙身边用嘴巴急救,就是没人出手。
最后无计可施,只能指望那个从容打电话的二当家。
币上第一通调度的电话,皓天继续按着第二通号码,嘴里喃喃道:“我记得柳小姐住在这附近……”
周末夜,月如钩,独身女子理所当然的哀怨。
萸君趴在阳台栏杆上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月亮发呆。
那天晚上砚熙的表情让她很在意,他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充满无奈。
那样子,她很不舍。
他说之后再谈,可是过了这么多天却没半点消息,难道他真的生气了吗?
一想到他可能不再理她,她就头痛得要撞墙。
烦啊!爱情怎么这么麻烦啊。
“女儿啊,你亲爱的妈咪来了,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跟妈妈商量哦!”柳家妈妈刚看完韩剧回放,发现自己的女儿居然也跟电视上的女主角一样锁着眉头对月叹息,立刻兴匆匆地凑了过来。
她花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这天,他们家的女儿终于长大,懂得相思了。
萸君没回头,用膝盖想她也知道她妈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从电视上学来的……刻意装得很明理知性,其实等着看热闹。
郁闷的她很想吼开母亲,但在家是乖女儿的她不敢摘下辛苦经营的假面具,否则她妈的长舌念功会缠上她后半辈子。
她配合柳妈的期待深吁了一口气,秀致的细眉敛了敛。
“妈,你是怎么爱上爸的?你们是怎么谈恋爱的呢?”
她一问,柳妈的眼睛全开,贼兮兮地笑着。
“怎么,你终于开窍想谈恋爱了吗?这样很好啊,你再无消无息下去,我们都快怀疑你跟卓伶是不是有一腿,不然两个俏生生的女娃儿怎么会一点绯闻都没有呢?”
“拜托!你是想到哪里去了?我跟卓伶怎么可能嘛!包何况人家早有品质保证的对象了。”萸君忍住头痛地说。
苞她妈说话真的很辛苦,不知道是因为代沟,还是她妈有早发性的老年痴呆。总之,她娘常会天马行空地扯乱一般人很难听懂,让对话很难进行下去。
“什么?卓伶那疯丫头有对象了?那可不能输给人家,告诉为娘的,你是不是也有对象了?”柳妈表情夸张地嚷着。
每次看到她妈这样子,她真想劝她妈以后不要看连续剧、不要去市场买菜、不要去巷尾等垃圾车了,老去学些三姑六婆的招数回来虐待家人,她真的是受够了!
她疲软地叹了口气。
“是,我有喜欢的人。可是还没告白就惹人讨厌,连暗恋都会被我搞砸了,更别想赢过其它人了。”
“女儿呀!何必这么悲观呢?你看韩剧有哪段恋情是平平顺顺的?不历经过车祸、血癌,或同父异母等等波折,怎么会赚人热泪呢?吵架算什么?电视上还不是常误会来误会去的,这样才爱得悱恻缠绵啊!有空就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监定一下,这比较重要啦。”柳妈搭着女儿的肩一起分享韩剧心得。
萸君有一点点被感动到,正想开口谢谢母亲的鼓励,柳妈不晓得从哪里生出一迭照片塞进她的手里,嘴巴不懈怠地说:“如果你真的跟那个人无缘也别伤心,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这么多青年才俊,还怕没人要吗?你看看,第一个是电子新贵,身价高得不得了。”
“我不喜欢将来会上秃下凸的家伙。”顺着母亲的指尖,萸君看出相片中人未来样貌的趋势。
“那么第二个,名校的名老师,如果出去开补习班肯定赚翻了。”柳妈不气馁,继续推销。
“我从小就讨厌老师。”萸君提不起劲。
“好,第三个你应该挑不出毛病了!大医院的主治医师,不但年轻、品格好、脸蛋也斯文俊俏,还听说他快升副教授了,真是青年才俊,前途似锦呀!你妈要是年轻个二十岁肯定抛夫弃子倒追他。你们医生、护士天生一对,没得嫌了吧?”柳妈得意地说,这可是她从众家婆婆妈妈手中抢到的极品耶!她女儿要是敢皱一下眉头,她们立刻断绝母女关系。
这次萸君多花了点时间研究照片,三分钟过去,她盈盈笑开。
“这人我见过,他是卓伶的学长。他的条件的确很好,不过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不喜欢女人。所以抱歉,这次不是你女儿挑人家,而是早被他三振出局了。”她如果没记错,他还是卓伶的拜把姐妹呢!这样的“极品”哪轮得到她呢?
偶像的梦幻气球被戳破,柳妈气馁地垮下肩膀喃喃道:“我只是希望女儿能托付给一个好人,从此好命富贵地过完后半生。谁知道女儿不争气,金龟婿难找,唉……什么时候我才可以不再为孩子操烦呢?”
听到母亲这样的絮语,萸君的心事更难以启齿了。
她可以告诉母亲,她喜欢上一个黑道份子,喜欢到头晕心慌的地步吗?
“妈,你比较在意一个人的人品,还是他的职业?”她先作试探。
柳妈抬起琼瑶式的水眸,天真地眨着,说起话来依旧犀利。
“当然是人品呀!一个人没品,职业再高尚也是败类。”
“如果说我喜欢上一个黑……”
“女儿啊!有黑道……呃……是穿黑衣服的先生找你。”
萸君的自白被楼下父亲慌张的呼唤以及乍然响趄的手机铃声打断。
她手忙脚乱地边接电话边冲下楼梯。
“喂?”
“我是鄞皓天。”电话里是一贯的冷调。
“啥?你怎么会找我?”一听到那冷淡的声音,萸君立即提高警觉。
“你应该已经见到我们的人了。”皓天不慌不忙地说,似乎算准了一切。
一踏下楼梯看到那阵仗,萸君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们想做什么?”她一面用眼神安抚双亲一面无惧地迎向那四名壮汉。
“大哥受伤了。”皓天没有情绪地说。
“什么?他怎么了?怎么又受伤了呢?”萸君激动得叫了出来。
她就知道砚熙的处境危险,才刚康复没多久又受伤,时间的接续未免也太巧了,巧得让人闻到阴谋的味道!
“烫伤。虽然不碍事,不过可以麻烦你过来看一下吗?”
听到这平板无情的语调,萸君无法不升起敌意。
自己的大哥受伤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抑或,这正是他所期待的?
天生的正义感加上对砚熙的特殊感情,她责无旁贷地翻箱倒柜准备药材。
“我马上过去!”她坚定地说,绝对不允许有人欺负她罩的人。
“好。”皓天不多话地收了线。
看女儿被四名彪形大汉簇围着,柳妈很担心地在背后喊道:
“女儿啊,刚刚是你的意中人打电话来吗?”
一听,萸君差点跌倒。
自己女儿被一群陌生男人带走,作母亲的该问这个吗?
“不是!谁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被他看上。”她不屑地答道。
她不是瞎子,盲目到自入虎口。
“这样啊,那你早去早回吧。”柳妈手一招,搂着柳爸准备进屋去。
“你不问问自己女儿要被带去哪里吗?”萸君忿然地问。
她可是他们的独生女耶!这么随便好吗?
“我只想问你什么时候会带个女婿回来?”在柳妈心中,女儿永远比下上女婿。
望着关上的铁门,萸君发狠下定了决心——
她要变坏——不,是不安份给她爸妈看!
她辛辛苦苦隐藏本性二十多年,努力扮演懂事乖巧的好女儿,却比不上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女婿。
这教她情何以堪啊?
不管了!她以后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爱谁就爱谁,绝对没有她父母说话的余地!
黑道的作风果然快、狠、准,别人十分钟的车程,他们三分钟就飙到了,快得让警察没机会开罚单。
而她居然能习惯这种风格,从她甩门下车直奔办公室的动作看来,她也愈来愈有潜力了。
“你大哥是怎么受伤的?”即使脚下的步伐急促,嘴上的担忧也没落掉。
“他……他……他他他……是被……”身边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壮汉说起话来不但结巴,甚至比老鼠叫还不如。
“算了,你说!”没耐心听他继续练舌头,萸君点了另一个。
被点到的人像被宣判死刑似的猛摇头:“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在搞什么啊?自己的老大受伤了,你们却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哪天他被暗杀了,你们会不会也摇头说不干你们的事呢?”她火大了,手叉起腰就在办公室前开训。
这算哪门子的道义?老大受伤了,这些部下不是害怕得说出不话来,就是没种地撇清关系,这个帮派未免也太松散了吧?
要是她当老大,非得好好再教育不可!
碰上门把的冰凉,她才惊觉这个想法有多突兀。
恐怕她是真的变坏了,居然也想跟人混帮派?
是因为她喜欢砚熙,想帮他分忧解愁,还是自己的潜意识就是想作怪?
她尚未厘出个头绪,房内的人早已耐不住地开门找人。
“你还在发什么呆?老大的手都起水泡了!”一听到门外有动静,睦平第一时间内冲出去捉人。
萸君神智一敛快步跟了过去,一见到砚熙手臂上的红肿,她马上拿出药品,动作流畅地处理。
“你们有帮他急救吗?”她专业地问。
“有冲冷水。”阿虎回道。
“很好。”
她满意地点头,权威的样子让男人们怔了一下。
她真的很像大姐头,而且还是一个很会上药的大姐头。
看她两三下把伤口包扎得漂漂亮亮,沉默许久的砚熙终于开口:“抱歉,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谢谢你愿意跑这一趟。”
萸君抬头瞅着他,肃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她柔声地问:“怎么又受伤了呢?”
这样两极的态度震傻了屋内一堆男人。
那个妖女居然也有温柔的时候?看来不只是他们老大阴阳怪气,连她也不正常了。
“被热水淋到,不凝事的。”砚熙说得轻松,瞥向皓天的是一道冷箭。
“怎么好端端地会被热水泼到?”她不放心地问,两手小心翼翼捧着他受伤的手臂。
“是我把水倒在大哥身上。”角落里的皓天说话了,淡然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歉意。
闻言,萸君立刻锁定目标,水漾的容颜卷起狂风巨浪。
“我就知道问题出在你身上!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样陷害你大哥不怕报应吗?”萸君气势磅礴地瞪视他。
耙动她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动心的男人,管他鄞皓天有多厉害,他们是杠上了!
皓天不改优闲地问向砚熙:“大哥,我这是在陷害你吗?”
焦点又回到受伤的男主角上,砚熙沉着地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会跟你道谢吗?”
“若能将功抵罪是再好不过了。”皓天笑道。
“你迟早会有报应的。”砚熙声音低低地说,上扬的眉目隐约挂着笑意。
“欢迎之至。”皓天优雅地举杯敬天,完全没有困扰。
众人看他们一来一往,看得是满头雾水。
萸君有疑必问,立刻发言:“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有话直说不是比较干脆吗?”
“你别担心,已经没事了。”砚熙朝她微微一笑。
看见他久违的笑容,萸君心头吹过一阵山风,凉凉的,带着安全的味道,轻柔地将她包围。
她感动地吸了吸鼻子。
尝过这种幸福,谁还放得开呢?
她抓起他的手,表情严肃地说:“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告诉你,你这次一定要很仔细地听。”
她将椅于挪近,认真地盯住他的脸。
“那天在酒店亲你的确是不经大脑的反射行为,虽然当初是为了应付勇哥而逢场作戏,但我想了很久,觉得不该是这么一回事……但我也只想得出这些,真正的原因还是别人告诉我的。那天会去海边就是因为被这件事搞得心浮气躁,才会用飚车发泄。不过,我一直忘了说,我坚持要靠过去跟你们打招呼,是因为我很想见你。”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感情,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她的真心。
砚熙很感动,正想响应她的心意,她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讲了这么多,结论就是我喜欢你。”她加深了手上的力道,眼珠子也瞠到极限。“你愿意接受我吗?”说完,她绷紧着神经等他的答案。
明明是很罗曼蒂克的场景却被她演得有如黑道寻仇。
他若不点头,他的手会不会因此被她掐断,而她的眼珠子也会跟着滚出来?
为了避免血腥的场面,他先答应要紧。
没有迟疑,他马上点头:“好。”
闻言,萸君吐出屏息已久的呼吸,挤着脸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
啊,她终于有名目留在他身边了!
当众人沉浸在新恋情萌发的感动时,一声凄厉王极的哭喊划破了所有美好。
“不要啊……我的大哥……”
大家目光一转,集中在墙角那阴暗的人影上。
“大哥,你怎么会月兑窗看上这个妖女呢?”眼看木已成舟,只剩下睦平无法接受事实。
他想不透,大哥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妖女迷去的?
妖女是长得不错,但她也只有那个优点,而大哥并不会以貌取人啊。难道,他是因为她在医院照顾他就以身相许吗?
“妖女?你还叫我妖女?我现在是大嫂了哦!”萸君得意地睨他。现在她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欺负人。
“妖女就是妖女,你一定是偷偷下了蛊,否则我老大怎么会答应?”睦平不怕死地顶回去。
“你——”萸君又气得跟他互瞪。
“恋情才刚开始就出现情敌了吗?”
两人紧绷的对峙被皓天一句话斩断,斩断了所有声音。
两人僵硬地转向砚熙再转回对看、眼中除了敌意,还添了些异样。
萸君更加凶狠地瞪他,现在不只是对他的不满,她还要捍卫自己的初恋。
她就知道她看上的男人是个宝,现在居然连男人都想跟她抢!也不去打听打听她柳萸君是这么好惹的吗?
睦平更加凶狠地瞪她,现在不只是大哥被躇蹋的问题,还有他到底是不是同志这个大问号!
难道他讨厌妖女是因为他喜欢大哥,不甘愿被她抢去吗?如果是,他就更不能退缩了。
室内的气氛变得古怪,弟兄们窃声讨论,砚熙没开口的打算,一双沉黑的眼眸盯着那喝不完咖啡的贵公子看。
那个挑起轩然大波的始作俑者很享受地品味着浓浓咖啡香,发现砚熙的注视还大方地举杯致意。
他啊,其实不爱咖啡,只是个喜欢混乱的恶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