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休将令 第一章

明成祖(朱棣)永乐九年

望着面前硕大的“永定将军府”招牌,冬紫陌默默地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转眼之间她竟然成了永定将军府上的女婢。

爹娘死得早,她是在叔叔身边长大的。叔叔开了家小小的书肆,说是收养她,其实也就是把她当女佣一样使唤来使唤去。作为一个女子,每天不仅要抛头露面照顾书肆的生意,还得生火、煮饭伺候叔叔一家大小。要是婶婶或两个堂弟心情不好时,她就成了打骂的最佳对象。反正她是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

她十五岁的时候,叔叔甚至打算把她卖给五十多岁的方员外做第十八房小妾。幸好……不!是不幸的是那个五十多岁的方员外因为平时酒色伤身,加上不注意保养,突然暴毙身亡,她这才得以苟延残喘地活下来。

即便是这样艰难的日子,她也一直安安分分地过着,一天一天地熬着。可惜天不随人愿,半个月前朝廷上来了一大堆的官兵将书肆团团包围,硬说书肆里藏有反书,指责当今圣上抢了侄儿的龙椅。

天底下谁不知道原本只是燕王的朱棣打败了侄子朱允,逼得惠帝和自己的皇后葬身于皇宫中的火海里,这才登上了大宝当了皇帝。只不过当今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老百姓议论这件事,所以藏有反书,那是多么严重的罪名啊!

就这样,书肆被封了,一家人被抓了起来。最后的判决结果是叔叔和两个堂弟充军,她和婶婶被贬成官奴发放。于是,紫陌就来到了这里——永定将军府。

在叔叔家的日子虽然苦,但是有一点好处,因为经营书肆的缘故,她识字,也能看到一些书,还能听那些买书的书生、公子谈谈外头的事。所以,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永定将军府里的主人——申屠厶晔将军是个很了不起的将军。

传言只要是他率领的队伍总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以当今圣上特赐他“永定”二字,意为有他在,大明江山永远安定。能得“永定”二字,跟这位申屠厶晔将军的带兵方法是分不开的。听说在他的军队里,军令之严酷达到极点,在申屠将军旗下,军令高于一切,将军的命令高于一切。只要稍有不小心,就会接受军法处置,轻则被军杖打得皮开肉绽,重……重的话就直接去阎王爷那儿登记注册吧!

想到这些传言,紫陌的腿就打颤。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大概是在叔叔家被欺负惯了,对方只要嗓门稍微大点,她就吓得脸发白,腿发抖,或者就这么晕过去了。没想到她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竟然被发放到永定将军府,这不是老天爷存心和她作对嘛!

唉!长叹一声,她安慰自己,发放到这里做女婢总比充当军妓来得好吧!常年受苦受难的生活铸就了她胆小之外的另一种个性——随遇而安。即使再怎么艰难的环境她也能生存下去,这是她活下去的可贵优势。

带着这样的心情,紫陌跟随官府的人从小门走进了永定将军府。过了偏门,进了后苑,早有小厮打起帘子等在那儿,官府的人交代了两句,这就带着紫陌走了进去。

揣着几分好奇,紫陌抬起头看了看这屋里的东西。摆设相当简单、粗旷,只是一眼,武将的感觉全部出来了。她正四下张望着,从里屋里出来个女子不偏不倚停在了她面前。

“你就是官府新发来的女婢?”

紫陌抬头望过去,是个穿着富贵又得体的女子,从她未髻起的发判断应该尚未嫁人,这么说她不是这个府的女主人喽?

紫陌垂着头小声却清楚地答道:“是!我是发过来的女婢,我叫冬紫陌。”

一边的老妈子介绍起来:“这位是香茵姑娘,府里的总管,有什么事要多听她的,放机灵点,明白吗?”

“是。”紫陌答应着,心里却犯了疑。这堂堂永定将军府怎么会请个姑娘当总管,这不是太奇怪了嘛!

香茵略瞟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今年多大了?可识得几个字?”

紫陌毕恭毕敬地回答:“今年十九,些许认得几个字。”

“正好。”香茵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做她接下来要吩咐的事呢!“既然你认得字,你就去将军书房做粗使丫头吧!将军不在的时候收拾一下文房四宝,将军去书房自有书童、小厮跟着,不用你费心。”

“哦。”紫陌觉得这没什么,在家的时候是照顾书肆里的书,现在变成照顾书房里的东西,都差不多嘛!

“吴妈,带她去丫头们的住处安排一下。府里有什么要注意的,你也跟她细说说,别让她乱闯乱逛惹了将军她可担待不起。”香茵交代完这就从走来的那方门出去了。

紫陌跟着吴妈向丫头房走去,一路上吴妈说一句她听一句,再记一句,说着说着就说到闲话上头去了。

“虽说你只是在将军不在的时候收拾书房,但你也带我把皮绷紧一点,将军发起火来那可凶着呢!你才来不知道,将军大多时候在边关,这府上每年也就这个时节来住上一段日子,就这样每年还都有人死在将军的杖毙之下。府上早晨起来不是看天色,而是擂军鼓。军鼓一遍,跟随将军来应天府的士卒起来操练;军鼓二遍,在厨房里帮佣的人和各房粗使下人起来准备一天的事务;军鼓三遍,像你这样的小丫头准备着伺候将军。凡迟起或偷懒者一律军法处置。”

话听到这分上,胆小的紫陌不仅皮绷了起来,连全身的骨头都绷了起来。她本身就没几两肉,在这种以军法为准则的将军府里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翘翘,还是熬一天是一天吧!

“吴妈,将军他是个很严厉的人吗?”

“不仅严厉还很暴力。”吴妈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透着一种兴奋,“听说将军在边关打仗的时候,曾独自一人遭遇敌方数百人围困,他竟然将敌人杀得横尸遍野,满身是血地回到了军营里,那身血不是他自己的全都是敌人的血啊!”

她如此豪情满怀的叙述听在紫陌耳中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嗜血大魔头长着尖爪獠牙站在她面前,好可怕!她越来越觉得这个永定将军真的好可怕。

紫陌小小声地问吴妈:“将军是不是有两个人高,三个人壮,非常粗大的那种?”

“你见过我们将军?”吴妈激动地抓住了紫陌的手,“我跟你说,我吴妈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将军是我所见过的男子中最高最壮的一个,简直……简直就跟天神一样。”

是恶鬼才对吧?紫陌觉得头有点晕,就像害怕看到血的人偏偏看见了杀鸡的场面。“吴妈,我能不能跟香茵姑娘说一声,让她替我换个活儿,只要不是和将军有关的活儿都行。”

“香茵姑娘那是什么人?她也是随便给你指使的?”吴妈拧着眉,一副“你别不识抬举”的样子。“十年前香茵姑娘跟着将军从边关回来成了这个府的总管,每次将军回边关她也会一起跟去,说不定将军早就看中了她做夫人,只是一直挪不开时间成亲。你是什么身份?一个发放为官婢的人还敢跟她提条件?再说了,这府上有哪件事不是围着将军来的??嗦什么?还是认命点好好干吧!”

好好干!好好干!紫陌唉声叹气地告诉自己:最起码得把小命保住,再艰难的岁月也要稳稳当当地活下去啊!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冬紫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看四周,和她同屋的丫环们还睡得很熟,她立刻大叫起来:“军鼓响了,赶快起床,将军要杖毙!我会被打死的,赶快起来啊!”

“吵什么吵?这才一遍军鼓,等到三遍军鼓才轮到我们起床准备做事呢!”

同屋的丫环翻了身继续睡下去,紫陌却再怎么也睡不着,掀起被子下了床,她换上丫环的衣衫,洗漱之后走到了后苑。面前是一座气势宏大的楼,楼前牌匾上写着“永定楼”。不用说这就是将军住的地方了,也是她将要受难的地狱。

一想到从现在起就要伺候那个像血魔一样的将军,紫陌就全身发怵,看着天色渐渐亮起来,她不禁为自己的生命担心着:听说将军的书房在楼上,万一我不小心把东西打翻,不知道会不会把我直接从楼上丢下来哦?呜呜呜——

猛地站起身,紫陌握紧拳头大喝一声:“不管怎样,我都要努力活下去!冬紫陌,鼓起勇气活下去!”

“你在这里叫什么?”

一道洪亮的声音冲进她的耳际,紫陌迎上去,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穿着单衣站在几步之外。他脸上、颈项、胸口透出层层汗液湿透了衣衫,他身形魁梧、壮硕,从紫陌的视野望过去,大约比她高出了两个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满脸的胡渣,密密麻麻遮了半张脸。他手里提着一把大刀,像是刚练武回来。

紫陌上下瞅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声:“大叔,你是跟随将军回来的士卒吗?这第一遍军鼓是要你们去操练的吧?你还不赶快去,去迟了会被将军用军法处置的。”在她看来,能在脸上留这么多胡子,年龄一定不下五十岁,所以就叫了“大叔”。想想看,这么老了还在军队里当士卒,真是可怜啊!大叔?他有这么老吗?他居高临下地扫过她,“我清晨的操练已经结束,你在这里做什么?这可是‘永定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我是被官府发放来的女婢,从今天起我就要在将军的书房伺候着。听人说将军很严厉,是真的吗?”

“你如果做错了事,当然会受到军法处置,这是军队里的规矩。”他的声音硬得像他手里的大刀,切开人的脑袋也一定噶嘣脆。

他的话让紫陌更加担心起来,双手无措地交握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叔,你还是去将军那边吧!万一他以为你没有操练,一定会打你的,你就赶紧去吧,大叔!”

难道将军大人在众人的心中就是一个动不动就拿军棍打人的家伙吗?这个新来的官婢还真是够胆小。他皱了皱眉头,随意问道:“你叫什么?”

“紫陌——冬紫陌。”

他大脑袋歪在一边想了想,“好奇怪的名字,怎么写?”

紫陌看了看四周,没见着可以写给他看的东西。她再一想,自己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家,他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料想没什么好顾及的。拉过他的手,她用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写道:“冬紫陌——冬天的‘冬’,紫色的‘紫’,陌路的‘陌’,是大堤的意思。我出生的时候,大堤上开满紫色的花,所以取名叫‘紫陌’。”

掌心被她的手指轻轻撩动着,那分奇异的触觉从手一直传到他的心口。轰地一下,他的脸涨成了红色。

紫陌说完自己的名字,偏过头想问他的尊姓,这一偏一抬间她看见了他胡渣外红彤彤的脸颊。“大叔,你没事吧?”看看他单薄的衣衫,她惊呼起来:“大叔,你刚刚操练完,浑身汗湿了又只穿了一件单衫,这样会受凉的。你看,你满脸通红,一定是发烧了。”

她的手探上他的脑门,想替他量量体温。可是他实在比她高出许多,无论她怎么抬起手,踮起脚都碰不到他的脑袋。不忍心看她这么受罪,他低下头,弯下腰,让她可以碰到他。她的手冰冰凉,模起来好舒服。

“不发烧啊!”紫陌疑惑地蹙着眉,一张小脸皱在了一处。

“别皱眉,我不喜欢看到你皱眉。”

话就这么直白地从他口中流淌了出来,紫陌扬起头看向他,笑容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从未见过那么舒服的笑容,像边关烽火漫天中的一轮夕阳,暖暖地让人有种想拥抱的冲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听见军鼓,紫陌猛地一下挺直了腰杆,她向他招了招手,“我要去做事了,你赶快穿上衣裳吧!小心受凉哦,大叔!”

“大叔”会记住你的,紫陌姑娘。

???

冬紫陌放轻脚步慢慢地走到书房门口,站稳后她先深呼一口气,让气存丹田,再轻轻推开书房门,不让它全开,只开一小道缝,透过缝隙她向里面望去。左瞧瞧右看看,确定将军不在里面,她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准备打扫打扫。

这几天来,她都是这样当丫环的。务必保证绝不正面碰到将军,以免他心情不好,直接拿刀砍了她。

拿着抹布,她这里擦擦,那里蹭蹭。大概是在书肆里待久了的缘故,拿起桌上的书她随意翻看起来。是一本不知道谁写的游侠列传,没想到将军也看这种书,内容挺精彩,紫陌看着看着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骨子里随遇而安的个性蠢蠢欲动,她忘了害怕的感觉,一手拿着抹布,一手翻着书,坐在书桌后的大椅子里这就认真看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门口传来脚步声,当人走进了屋子里,她依然沉浸了书中。

“你在这里做什么?”

紫陌直觉反思起来,最近她似乎经常听到类似的话,什么你在这里叫什么,你在这里做什么……但是等一下,谁?谁在说话?难道是将军?完了完了!

她放下书,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一看来人,她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是那个她前几天清晨遇到的操练回来的满脸胡渣的大叔。“大叔,你怎么来这里?这可是将军的书房,你不能随便进来的,要是被将军知道了,他一定会杀了你。”

将军就那么喜欢杀人吗?他皱着眉,看了看她手边东西,随意问道:“你识字?”

紫陌也知道女孩子识字得并不多,世人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是大家闺秀也不请西席的。大叔大概因此觉得她识字很奇怪吧!“我以前在叔叔的书肆里帮忙,所以认得几个字。”

“那你又怎么会变成官婢发放到这儿呢?”

紫陌就将朝廷说叔叔的书肆藏有反书,全家人下狱,充军的充军,为奴的为奴全给说了出来。“就这样!我就给这个动不动就打人的将军做了女婢。”

“除非你犯了府里头的规矩或是违犯了军法,否则我才不会动不动就打人呢!”

“我知道你不会,可是将军会啊!”紫陌看看他,又将视线转到屋外,“时辰差不多,大概将军快回来了,我得赶紧离开,万一不小心撞到他,说不定会吃军杖的。”

难怪他每天回来或离开的时候都见不着她呢!原来她成心躲他,都赶他不在的时候来,赶他快回来的时候走,他就是再想见她也碰不着面啊!

“你就那么怕我?”

“我不怕你,我怕将军。”她还补充说明,“大叔那么好,我怎么会怕大叔呢!可是将军有两个人那么高,三个人那么壮,还会用军杖将下人给打死,我当然怕啦!”

一听这话,他火大了,“谁在你跟前造这种谣?我非找出这个人,我非杀了他不可。”他回过头,看见紫陌惨白着小脸,全身直打哆嗦,明摆着被吓到了。他捋了捋满脸的胡子,用他所能发出的最轻柔的声音跟她说话:“我只是说说,你别当真。”私底下,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个人,而且他要割了那人多长出那几寸舌头。

紫陌鼓起勇气重新坐到他身边,“大叔,是不是当兵的都打打杀杀?”

“战场上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这是没得选择的。”

她顿时觉得面前这个“年老体衰”的大叔好可怜,这么一大把年纪不但不能安享晚年,在家里含饴弄孙,还要在烽火硝烟处对敌作战。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比她的人生更加悲哀,真是好悲惨啊!她想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可惜身高差距够不着,她只好改成拍他的胸膛。一边拍着她一边轻声安慰道:“大叔,反正我也没有家人,跟你一样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你要是有什么伤心的事你就跟我说,有个病痛也告诉我,我会安慰你,我会照顾你,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家人一样。”

饼了这么多年的军旅身涯,他的确羡慕有家人的生活。受伤的时候希望有人照顾,疲倦的时候希望有人安慰,孤单的时候希望有个人可以陪在身边说说话。她这平白无常的一番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看着面前瘦巴巴的小泵娘,他常年浸泡在杀戮中的眼神竟渐渐放柔。

“紫陌,其实我不是什么大叔,我是……”

“对不起,大叔!将军真的要回来了,所以我先走一步,你也赶紧离开吧!要是给将军知道了,你会倒霉的。我走了!咱们有机会再见。”她冲他摆摆手,带上她的东西迅速地冲出了书房,临了不忘轻轻地掩上门,让一切保持和原来一模一样的感觉。

看着她消失的身影,他在书桌后坐了下来。拿起她没有看完的那本游侠列传,他帮她放在了可以随意拿到的位置。

一动不动地坐在大椅子上,他回想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紫陌,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大叔,我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你口中嗜血的永定将军——申屠厶晔。

???

“将军,你找我?”

香茵进了书房,迎面看到申屠厶晔正在擦拭他的刀。看见她,厶晔放下手中的刀让她坐了下来,“我是想跟你说一声,魏泱就要回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香茵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他要回来了?”她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想见到他,却又有种无名的犹豫,她这是怎么了?

对她的狐疑,厶晔表示出再度的肯定,“他大概下个月就会到应天府,这次我是借着皇上召见的名义逼着他回来的。”

虽然他要回来了,可香茵沉下的脸却涌不起一点笑容。逼?多么严重的字眼,他就这么不愿意见到她吗?从十年前起,不管她做什么,表示什么,他就是不肯给她任何一点正面的答复,总是一再地躲着她。她去边关,他借故出去替士兵们看病,她回京,他再回边关。即使躲不掉正巧碰在一处,他也嬉皮笑脸从不说出个正经。他到底想怎么样?

“这一次就让他给你个正面答复吧!你也都二十六了,该找个人家嫁了,他不能再这样耽误你啊!”

厶晔对他们之间的事再清楚不过,所以才会让香茵来府里做总管,并随着他穿梭在军营中,其实就是想给她和魏泱创造更多见面的机会。只是魏泱这小子医病头脑一流,对待感情却犹豫不绝,这件事一直就这样悬着,竟悬了十年,让好端端的香茵从一个娇滴滴的小泵娘变成了二十六岁的老姑娘。别的姑娘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娘了,魏泱这样拖下去到底想怎样啊?

“香茵,干脆我直接把你许给她,就说是军令不得违抗,你说怎么样?”他那个装满铁甲英豪的脑袋瓜里就只能想出这种办法。

“不!我不要这样。”香茵坚决拒绝了他的提议,她不能让魏泱不情不愿地娶他,也不愿他因为内疚而对她负责任。

十年前,当她还是一个小泵娘的时候或许她想过这辈子一定要做他的娘子。但是十年……十年的煎熬早已磨平了她那个过度奢侈的美梦。她想见他,想跟他谈谈,她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他心底的想法,他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只此而已,再无别的奢求。若是他说他十年来从未喜欢过她,她会不声不响地回到她该回的地方,一个字都不会多作要求。

只可惜她的这份心情并不是厶晔这个大老爷们所能了解的,“香茵,你等了魏泱整整十年不就是因为喜欢他,想嫁给他吗?那我这个将军直接下命令把他给你不就行了嘛!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心吧!军令如山倒,他是我的手下绝对不会违反我的命令。”

“你真的不懂感情,厶晔哥。”私底下,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主仆之别,她都管他叫“厶晔哥”。“我知道,一个军令的确能让我拥有魏泱,但那不是感情,那只是一种服从,一种占有。我所想要的是真正的爱,是爱……你明白吗,厶晔哥?”

他不明白,他也不想去弄明白。“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一定会紧紧握住她,将她拴在身边。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让我喜欢她,反正只要我喜欢她就好了嘛!般那么复杂干什么?”

香茵笑着摇了摇头,厶晔哥有时候还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是没有爱过吧?如果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大概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厶晔哥,你今年都二十八岁了,别的男人在你这个年龄小孩都十多岁了,你为什么一直不娶妻?”

“我常年在边关忙着打仗,哪有时间娶什么妻?再说我也养了几个小妾!”厶晔身边的小妾一直换个不断,虽从未缺过,却也没人能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超过半年,更不要说扶为正室了。

香茵看着书桌上放置的书籍,随意说道:“前些年的确要忙着打仗,但这两年边关已经渐渐安定下来。皇上赐了你‘永定将军’的名头,又赐了这座永定将军府。现在你边关、应天府两头跑只是自己闲不住罢了。你不要找借口,如果你想娶妻早就娶了也不会等到今天。应天府多少小姐想嫁永定将军为妻,你难道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厶晔承受不起地蹙起眉来,“那些大家闺秀看着就让我倒胃口,要是娶妻,我希望能娶个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人?说到这里,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张小小、白白让人感到心疼的脸。凑到香茵跟前,他有丝困窘地问道:“香茵,丫环中有个叫冬紫陌的,你知不知道?”

“冬紫陌?”府里丫环太多,她一时间也想不起谁是谁。“哪个冬紫陌?”

“就是给我打扫书房的那个啊!”

“你是说前些日子被官府发放到府里为女婢的那个冬紫陌?”她终于想了起来,“厶晔哥你问她做什么?”难道那个女婢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他了?她看那个冬紫陌挺伶俐的,要不然她也不敢安排她来打扫厶晔哥的书房。

厶晔笑得有点不自然,“你把她调来我身边做贴身侍女,好不好?”

“你是这个家的主子,我只是府里的总管,你问我好不好?”厶晔哥笑得有点奇怪哦!难道说他看上了人家?“你为什么要调她到你身边做侍女?你不是一向不要丫环伺候你的嘛!而且你身边的几个小妾都在贴身照顾你,让冬紫陌做你的贴身侍女也没什么用处啊!”

这个问题他自有办法解决,“我明天把那几个小妾赏给下面的军僚,这样紫陌就能做我的贴身侍女了,对不对?”

“厶晔哥,你到底是怎么了?”他叫她“紫陌”,什么时候发展到这种亲昵的关系?香茵不明白,从不知道他会这样对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对一个女婢用心,难道说他看上人家了?“你不会想纳她为妾吧?”

厶晔很肯定地摇摇头,“我并不想纳她为妾,我只是想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她。”

好嘛!这下子比纳妾更惨。香茵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去安排,让她做你的贴身侍女。”“要快哦!”

催什么催?他还猴急上了呢!香茵这边答应着,那边拽了拽他满脸的胡渣。“厶晔哥,你才二十八岁用不着留着满脸的胡子吧?看起来像头熊,还像个到了中年的熊。把它剃干净吧!”

以前在军队里整天忙于打仗,哪还有什么时间管这些胡渣啊!回应天府也是接到皇上的命令匆匆前来,厶晔一直都没顾得上打理自己,反正他也不觉得这胡渣碍眼。不过既然香茵这么说,紫陌又把他当成大叔,那就把胡渣剃掉吧!

“我待会儿洗澡的时候就把它给剃了。”

没想到他这么爽快,香茵随手翻开一卷书正想看下去,没想到厶晔的熊爪一下子扣了上来,夺过了她手上的那卷书。他还底气十足地向她宣布:“这卷书是紫陌上次没有看完的,我将它卡在这里,还特别做了记号等着她下次来的时候继续看。你要看书还是换另外的吧!”

又是紫陌?香茵终于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放下书她认真地问他:“厶晔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人家了吧?”

“不可以吗?”他反问她。

是啊!不可以吗?申屠厶晔一向做事随着性子来,就算他想娶一个女婢为妻也没有人敢阻挠,有什么不可以的?

问题只有一个,若是冬紫陌知道自己将要成为嗜血的永定将军为贴身侍女,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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