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我的手,千万别松开!”越离歌用尽全身的力气拖住他的身体,只怕这一松开,就此生死相隔。
开玩笑,这时候即使是拿刀威胁他,他也不会松开她的手。就这么紧紧地握着吧!只要他不掉下去,握多长时间都行。
平芜挣扎着想要爬到安全的位置,稍一撇头竟看到一株类似孔雀开屏的九色艳草长在身旁的山崖峭壁之间。
莫非……莫非这就是凤凰尾了——
“离歌!离歌,我找到凤凰尾了,这就是凤凰尾,对不对?”他用另一只手用力地从山崖缝隙间拔下那株异常奇特的野草。
一只手要承担两个人的重量,离歌惟有紧紧地抓住他,生怕稍一闪神,他就与那凤凰尾一起风吹云散。
“我拿到了!我拿到它了!”平芜用手挥霍着他的战利品,“这就是凤凰尾,如果书上解释得没错,它一定就是凤凰尾了。”
离歌再也无法忍受他傻气的举动,“你想死,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就为了这株凤凰尾,你想赔掉自己的小命吗?我可还要顾全越族族人的未来呢。真搞不懂,难道升官发财对你来说比命都重要吗?”
她不会懂,若是一辈子活在越族这样单纯的山林之间,无钱无势对他来说亦或算不得什么。然而,身在京师,位在朝堂。即便他是学问倾尽天下的大才子,也不如势遍朝堂的“大财子”。
明明才学满月复,却郁郁不得志。他盼着有一天能得到他人的赏识,可是真的盼来了,又能怎样?他还是平芜,活在最平庸色彩中的平芜。如果一件色彩丰富的凤凰霓裳能够将他身在朝堂九年的灰白之色染成绚烂的彩虹,他不介意牺牲原则,牺牲他一直固守却无法给他带来快乐的原则。
“用点儿力,快拉我上来吧!”他将凤凰尾塞进兜里,双手拉紧离歌,用尽全力想要爬上去。
离歌用尽全力也无法拉他上来,她心一横,腾出一只手紧紧揪住他的胸口,背靠着树干以做支撑点。再用力,死鱼即将被拉上了岸。
她用力的时候,他也没有让自己闲着。模索着将自己往安全的上方拖,大约是太用力了,他猛地冲上崖边,惯性作用竟推得她往下沉去。
不能让她摔下去,绝不能让她遭遇危险。他是男人,不可以让她涉险。他抱着她的身体往后倒,胸口的凤凰尾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随即掉入了山崖底下,再也看不见缤纷绚丽的色彩。
离歌气息未定,张着吃惊的嘴巴定定地看着落入崖底的野草——那真的是凤凰尾,九年长一株的凤凰尾。
“完了!一切都完了,全都完了。”他近乎痴呆地望着悬崖边,恨不得跳下去找回那株野草,“书曰:凤凰尾九年一诞,十年方见。极难寻见,求之者凭天意也。”如今看来,竟是天意不想让他升官发财。
天意为何作弄他?为何让他见到光明的前景却在下一刻完全抹去,他这一生是不是注定必须忍受贫苦,位卑身贱?
为什么?他比别人笨吗?还是他不够努力?如果都不是,他会不甘心,他临死都会不甘心。
满腔的愤怒加上不甘让平芜失去理智地向山下跑去,荆棘划过他的手臂和腿,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跑着。离歌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不停地追,没有目的地追着他的脚步。
“平芜!平芜,你等等我!”
眼见着他跌倒、爬起,爬起再跌倒,宛如疯了一般重复着奔跑的动作,她终于受不了地跑上前拦住了他。
“你……你到底想怎样?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讨武后的欢心,连小命都不要了吗?”
他的眼中充满执着,更多的是说不清楚的顽固,“为朝廷办事本来就得不怕辛苦,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这方才是大丈夫所为。”
听他说得义正词严,她会信才是傻瓜呢!瞄着眼,她不屑地睇着他,“别大丈夫长、大丈夫短的,我原本只以为你穷,你需要钱。现在才发现,对你而言升官、发财比小命更重要。我绝对不能让你这种人做我的夫婿,否则总有一天你会为了升官、发财而出卖我,出卖越族。”
她调转身,这就准备回离宫,来日她将到宗庙做出休掉他的决定,理由已经相当充分了,不是吗?
听到“出卖”这两个字,平芜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勇气,双臂张开挡住了她的去路。“出卖?你知道什么叫‘出卖’吗?你知道那种少年得志,却被放在冷板凳上坐了三年,只因为你缺乏背景、后台和足够的银子用来贿赂吏部的官员。终于……终于有人走到了你的面前,将你从冷板凳上解月兑出来,而那人还是你一直尊重的德高望重的大臣,你会如何欣喜若狂,你想过吗?”
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凶,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平芜。他甚至用一股从内心里散发出的蛮力禁铜住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男人的力气怎么会比女子还大,族规里没有记载啊!
“你放开我!我是族长,我是女子,你一个男人怎么能随便抓我的手呢?”离歌有些害怕,她挣扎着想要让他放开自己,却让他抓得更紧。
“终于得到别人的赏识,还是你一直仰慕的年迈者的赏识——告诉我,如果换作你,你会怎么做?”
那时的他拼了命地想要完成那人交代的任务,甚至不惜借债。没多久,他完成了所有的活,疲惫地病倒在家中。那位德高望重、才华横溢、满嘴高风亮节的老臣却拿着他的成就当自己的贡献去报喜,堂而皇之地接受朝廷的封赏。
“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他曾经答应过我,一旦我办事得力,他就会向皇上推荐我,他就会把孙女嫁给我为妻。结果,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真实的面目是他升官了,他的孙女嫁给了王爷。而我……却为了还债,被逼到了绝境。”
满月复经纶有何用?平芜木然地松开手还她自由,“十年寒窗不如他人十两黄金,我读了一辈子书,做了一辈子才子,末了还要在这里寻找凤凰尾,以讨天下人欢心。而且,我的才学完全是用来炫耀的,没有一点儿用处,完全没有用处!”
在潜意识里,他一直拿自己和那赋秋、钦九州相比较。那赋秋的经商才华自不必说,光看无字酒庄便见分晓,而他本人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通医懂经,熟知古书,了解真迹。再论钦九州,传闻天底下就没有他解绝不了的问题,才智更是可见一斑。这两个才子,前一位家财万贯,后者良田万顷。对他们来说,想要钱,只要随便招招手,自有人送上。
他呢?他又是什么东西?除了知道死读书,将书中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记下来,他不记得自己还会做些什么。
他是无用的东西,从来都是。所以,放弃吧!即便真的找到凤凰尾,真的织成凤凰霓裳,他的命运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这是他命定的人生,早已无法改变。
放弃了所有希望,平芜举止蹒跚地向回离宫的路走去,他始终没有回头,更没有看到离歌担心的眼神。
“爷,你真的要这样做?”阿呆紧盯着平芜的手,像盯着一把锐利的刀斧,他怕爷砍伤自己。
平芜接过他手中的墨,缓缓地研磨起来,“这事早一天,晚一天,总是要了结的,还不如现在就把它给结了,我也好早些为自己找后路。”
“可是,爷!这样一来,你可就彻底地得罪了武后娘娘,她的严厉是众所周知的,我怕你会因此……”因此被抄家灭族,从此埋首于十八层地狱。
平芜无所谓地笑了笑,“怕什么?那赋秋不是也未完成武后娘娘交代的任务嘛!他照样活得很好,我无家无业的,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就是无家无业才可怕啊!谁不知道那赋秋虽然不在朝堂,可官场上的朋友多得数不清。他的无字酒庄美酒无数,醉倒多少权贵之士。如今朝堂分为武家。皇室两派,彼此间互相倾轧,那赋秋却握紧两朝人,稳坐朝堂之外,江湖之上。
可爷呢!虽在朝堂之上,却位卑名贱,凡是个东西都能把他踩在脚上。再加上爷平日里恃才傲物,也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之士,这下子得罪了武后娘娘,还不招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吗,
“爷,还是再找找吧!也许还能找到那个什么凤凰尾,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能放弃。”
平芜默默无语地摇了摇头,他对命运早已没有了希望,还计较些什么?“我烦了,累了,觉得无所谓了,所以……就这样吧!”摊开空白奏折,他提笔落墨。
阿呆上前拦住他的笔,“爷,咱们深思熟虑以后再做决定吧!”
“有用吗?”平芜挚笔怒吼,“九年了,我努力了九年,等待了九年有用吗?这九年里,我不断地想着怎样爬得更高,怎样摆月兑贫贱,结果呢!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我凭什么为武后娘娘寻找快乐,我自己都不快乐,又如何能找到快乐?”
阿呆明白爷心中的苦楚,一方面要适应官场的浑浊,一方面拼命想保住才子的廉洁自守,他在徘徊中连自己都找不到方向,又如何能快乐地活着。
罢了!罢了,即便真的因此而遭受罢官,他也认了,谁让他跟着爷呢!注定这一生随爷而生。
他将笔交到爷的手中,算是默认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平芜刚想落笔,第二波阻碍紧随而来——
“你就这点儿出息?稍微遭遇一点儿困难就退缩,不就是凤凰尾嘛!没了,再去找不就有了,明天咱们重新上山去找。”越离歌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平芜斜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语气平淡得过分,“不需要,你身为族长应该很忙吧!去干你的事吧!这里用不着你操心。”谁都知道凤凰尾九年结一株,往往一座山上只有一株,失去再难寻得。如今惟一的那株已经掉入山谷,上哪儿再去找第二株?
他一向是盛气凌人地与她对峙,忽然平静下来,还真让她不太习惯。莫非……刺激大了?用手肘捣捣他,她暂时月兑下族长的尊严,“你……你不会是后悔救我吧?”如果当时他真的拿手去抢救凤凰尾,掉下去的也许就变成她了。
后悔救她?他的确有些后悔。如果她再继续啰嗦下去的话。
平芜让毛笔蘸满墨汁,落在满面苍白的奏折上。“你没事可做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从明天起会搬出离宫。”他早就该搬出去的,只是种种琐事耽误了。
接下来呢?他们的婚约也就此解除?这是她一直期待的结局,为什么真的面对,离歌却有些无法接受?
有股冲动,她想上前挽留他离去的脚步——不能为男人所左右心情,否则你永远做不了最成功的族长——母亲的话依旧回荡在耳边,那是她绝不敢忘的誓言。
“走就走!你以为我很稀罕你留下来啊?”
爷现在无钱无势,要是再离开离宫,还活得下去吗?阿呆摆出可怜鬼的模样向她哀求连连,“族长,你就留下爷吧!反正离宫这么大,也不在乎多住一个人。碰上月黑风高,我们还能保护你,对不对?”
“不对!”她拉开架势,摆出勇者无惧的模样,“越族的女人是不会害怕的。”
完了,阿呆忘了,越族可是母系氏族,女人的尊严绝不允许被害怕抹杀。一不小心,他亲手将爷推出了离宫的大门。
“再见了!爷,你可多保重啊!”
阿呆向爷招一招手,第二次送爷出离宫,和第一次完全不同,这一次将爷送出去他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说好了要跟爷一起离去的,可是爷说他是被抵押在越族的人,不能跟他离开。他这么说,阿呆更觉得爷的处境异常艰难。
“真要不行就回来,离宫这么大,多你一个也没什么。”明知道爷抹不开面子,可他还是说了。只愿爷能像上回一样,因为忍受不了饥饿,所以回来。
可惜平芜铁了心了断之前的种种,说什么也不肯再回来。他背上所有的包袱,走到了离宫破损的红漆大门外,“我走了。”
忍不住向里头多望了一眼,可惜庭院深深锁住了越离歌的容颜,他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拎了拎包袱,平芜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阿呆简直要泪流满面了,总觉得这一去,爷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双暖暖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回去吧!他需要时间单独待一会儿。”离歌拍拍阿呆的肩膀,将他抓了回去。
他会回来的,因为她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出了离宫,平芜头也不回地向北走去。没有目的,他只是想靠京城近一点儿。也不知一双脚着了什么魔,几乎是在不知不觉中平芜停在了县衙门的后院门口。是了,除了离宫,这里是他在越州最后的落脚点。
不想进去,心中隐约触模到县衙内的鸡犬之辈可能会有的态度。他只是想找个地方独自待一会儿,让复杂的情绪沉淀下去。正当他杵在县衙门前,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王大人率着众衙役走了出来。
“王大人,平编修来了!”
衙役见到族长夫婿忍不住嚷了起来,王大人却低着头装做没看见,想要就此擦身而过。偏生有那不识趣的衙役迫在后面喊着叫着:“王大人,他真的是平编修暖!你不给他面子,也要给族长面子,说什么也不能装做没看见,万一让族长知道,会说我们不敬的。”
这层窗户纸都给戳破了,王大人还躲什么?索性主动上前打招呼,“平编修啊!你的奏折是本官传上京师的,如今你不仅没有帮武后娘娘找到快乐,你甚至还说即使一百件凤凰霓裳也换不回快乐,说什么快乐是要学会满足,懂得知足——你这样讲是想说武后娘娘不知足吗?”
这不是把自己往刀刃上推吗?王大人不住地摇着头,他开始深深怀疑平芜真的是才子吗?怎么会有这么笨的才子,连自己都救不了,再聪明又有什么用?
“平芜啊!”眼见着他这个官也当不长了,王大人索性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不是本官不讲情面,实在是你的未来岌岌可危,本官不想被牵连啊!”指挥手下的衙役跟平芜保持足够远的距离,他还不忘回头叮嘱他。“你可跟族长说清楚了,不是我故意让你难堪,实在是……实在是武后娘娘的威严让人惶恐……惶恐……”
王大人如风般来去匆匆,从头到尾平芜竟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王大人说得对极了,他将形势分析得很清楚,丝毫不差。
现在的他的确是刀俎上的鱼肉,只等着武后娘娘一声令下,就该魂归西天了。若不是这般,他也不会执意离开离宫。或许他是呆了些,但现今的状况严重到让他想呆都呆不了。
越族族人对族长的尊重太过旺盛,已经超越了皇室的尊严。这是朝廷绝对不能允许的事,他有理由相信朝廷早已对越族加强戒备之心,只要找到机会绝不会手软。他不能成为那个机会,他不想给越族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他离开了。
别的小厮跟在官家老爷身后,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阿呆跟了他这么多年,没想到半点儿福。也许他惟一能留给他的福气就是让他好好活着,至少比他活得更长久。
转身,离去,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有道身形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不用将银袋拿出来,平芜可以肯定自己真的没有半两银子了。身上没钱,人却要活下去。索性他带了笔墨纸砚,不至于饿死街头。还是做些书法卖吧!做了二十七年的学问,惟一能用到的就只有这一招了。
平芜占了饭馆的一张桌子,这就摆上笔墨纸砚做起画来。脑中一片空白,惟一记得的就只有那幅《风求凰》。提笔落墨,他刚书下第一笔……
“这位客官,咱这儿是饭馆,不是书肆,你要是不想吃东西也别占着位子,没见到几位大爷都等着您嘛!”
平芜抬眼望去,果然见到有位吊儿郎当的少年掂着手中的玉佩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身边的桌子。“这儿那么多位子,为什么他非得坐我这一张?”
小二准备上前劝说,那位小爷却横在了平芜的跟前,“老子就认准你这张桌子了,你倒是让也不让?”
“年纪轻轻不要自称为‘老子’,能呼‘老子’者孔子是也。”平芜做学问的习惯游走上行,挡也挡不住。
“你登着鼻子就上脸!”小爷气势汹汹地越到他面前,猛地掀起桌子,让桌上的笔墨纸砚全喂了地面,“老子我就是要坐在这位子上,老子有钱包下整个饭馆,你怎么说吧?”
有钱?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没钱就该自甘命贱吗?平芜无名火起,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有钱是吧?有本事你就拿银子砸死我啊!你砸啊!你倒是砸砸看啊!”
这位小爷一向横行乡里,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的腿一软直往下倒,嘴巴顿时被冰冷的苦茶浇灭了气焰,“爷!您是老子,您是老子这总行了吧?”
“不行!”才子的死脑筋在这时候充分发挥作用,“我不是老子,老子就是老子,孔子就是孔子,他们都是伟大的才子。才子你懂不懂?即便没有‘财’也很有‘才’的才子。”
这位小爷紧道祖训,绝不跟一个疯子打交道。小爷屈膝求饶,“你是才子,你既是才子,也是财神爷,这样可以了吧?”
“不可以!我只是才子,不是什么财神爷。我身无分文,连回京城的旅费都没有。我等着武后娘娘派出的囚车将我接回去,我等着去死,你明白吗?傻瓜,你明白吗?”他失常地用尽力气将小爷抵在墙角处,感觉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竟想让所有的人与他一道毁灭。
小爷害怕地缩在墙角发抖,他镀金的命就这样被掐在了疯子的手上,“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放手!”
终于有勇士仗义地挺身而出,小爷简直要跪地叫爷爷了。
平芜循声望去,寻到了离歌熟悉的表情。她怎么来了?
“平芜,松开你的手,快点儿松开。”难道他想闹出人命吗?她上前一把揪住他的手,逼着他松开。
小爷刚得到一点儿空隙,立刻呼哧呼哧地嚷了起来:“来人啊!快点儿帮我把这疯子揪出去,老子我有赏。”
谁不知道这小爷口袋里全是银子,他刚一开口,周遭的人一拥而上将平芜团团围住,“你是什么人?身无分文居然还敢动我们小爷,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眼见拳脚就要上去,离歌甚至阻挡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平芜被接倒在墙角。他奋力反击,拿出二十七年没使用过的拳头与一群蛮牛做肉搏。
“住手!全都住手!快点儿住手!”离歌扯着嗓子大喊,完全失去了旅长的威严。
小爷立在一边煽风点火,“给我打,谁打得狠,一会儿老子有赏。”
从未动过手的平芜没多久就押不住众人的拳头倒了下去,他像是对自己彻底地失望了,动也不动地缩在墙角,任对方的拳脚加诸在自己身上。
离歌被逼急了,站在高处向围观的人群大吼一声:“我是越离歌,他是我的夫婿,我看谁还敢再动手!
电闪之后,所有人的血液冻住了。越离歌——越族族长,眼前这个身无分文还敢大放厥词的软弱男人竟然是族长的夫婿?
轰——
雷鸣一声,眨眼间围观的人作鸟兽散,动手的人更是飞到了天边。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老子成了孙子,那位狂到抽筋的小爷不断地道歉,不断地向后退,直摔得狗啃泥也不敢稍作逗留。
离歌没功夫教训龟孙子,她丢下众人直走到角落低头检视平芜身上的伤痕,“你还好吗?”
他不说话,头埋在破碎的衣衫中,不看她,更不看最差劲的自己。
她蹲子,伸出手抚着他露在衣衫外的伤口,“可以站起来吗?咱们回家吧!”他的自我放逐已经够久了,还是回家吧!
“家?我的家在哪里?哪里是我的家?”平芜猛地抬起头,用染满血丝的眼睛怔怔地对着她,“一方足以遮住头顶的草棚就是我的家,那么庞大又宏伟的离宫不是我的家,是受人景仰的越族族长的宫殿。”
他是怎么了?她都委曲求全地求他回去了,他还想怎么样?母系氏族的族长肯放段求男人回离宫,这等于皇帝愿意亲自出宫求皇后回殿,他居然敢摆谱?
“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他不服,更不甘。依他的才学居然需要一个女子出面相救,难道他真的已经没有颜面再活在这世界上了吗?
甩开她的手,他倔强地站起身背着行囊走自己的路。
冷冷地打量着他冷傲的背影,离歌转身,走得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