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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泪 第十二章 血洗乜家(2)

这个故事宜幸已从意栖的口中听过一遍,剩下的那些细节他也猜出大概,唯一他猜不到的是梓爷的心思,“小叔,你从未想过要告诉宜驭这些吗?”

梓爷苦笑良久,背过身,他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暗自垂泪,“宜幸,你很聪明,你几乎猜对了所有的一切,除了一点——那是连我也猜不到的真相——我不知道宜驭到底是我还是大哥的亲生儿子,我不知道。”

没有人能告诉他,他猜想连宜驭的娘亲怕也不知道吧!大家族门楣光鲜,可背地里的丑陋却是一般人家想也想不到的。

门被撞得咣当咣当响,伴随着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预示着危险离他们越来越近,梓爷将意栖推向侧门。

“从这里出去,走得越远越好。去江南吧!那里远离战乱,不管你去哪儿,只要有宜幸陪在你身边,我……我也就放心了。”

他转而对着宜幸,“我知道,四个兄弟中,论智谋,你绝不在宜寞之下。也许是性情使然,也许是看得多了,也许你真的太聪明了,平日里才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想真正的乜宜幸绝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还有他最爱的人——意栖,就拜托你了。”

推他们出门,梓爷最后一次凝望他的女儿。

宜幸握紧意栖的手,四目相对间虽是无语,却已立下一生的约定。迈出门,他复又转回头来——“不要告诉宜驭,不管真相为何,也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要告诉宜驭我们今天所说的一切……他受不了的。”

宜驭把门第观念看得比谁都重,若有一天揭开他身世的丑陋面目,他会受不了的。

“小叔,我要你发誓,一生都不会对宜驭说出这个秘密——他是我弟弟,你记着,他永远是我的亲弟弟。”

送走了宜幸和意栖,梓爷再无后顾之忧,抄起门边打狗的棍子,他见到那帮山贼就挥棍上前。忽而有人拍他的肩膀,他直觉挥起棍子,却见到熟悉的脸。

“宜寞?”他怎么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走啊!快点走啊!”

到了这生死关头,小叔还惦着他的安危呢!宜寞心头一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小叔从不在意他的生死,“我原本想将那帮山贼挡在二门以外的,现在看来是我太异想天开了。乜家怕是保不住了,小叔,你带着家里的下人赶紧走吧!”

“还是你赶紧带着他们走吧!这里有小叔顶着,小叔虽然不懂武功,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关键时刻就拿自己当靶子引开那帮人好了。”

“小叔,你说什么呢?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你得活着离开这里,我们乜家人还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再见面呢!”他私自做了决定,“小叔,你不会武功,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赶紧离开吧!从偏门出去,去跟大哥他们会合,这里有我呢!”

梓爷还想说什么,宜寞已将他推出门外,反锁上偏门,他将兮时推到古怪身旁,好在这会儿玲珑总算有些清醒了,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摆地跟在他们身后。

“兮时,我还是那句话,今天乜家的事与你无关,你们先行离开吧!我保证,我会尽快去找你的,到那时候,我的命便是你的了。”

“你的命从现在起就已经是我的了,我有权决定你的一切,包括你是否可以继续留在乜家……”“不要让我现在就跟你离开,你知道,我没办法放着这么多人的生死不管。”是他造的孽,得由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风掀起兮时的牡丹长裙,如一朵朵牡丹盛开在皑皑白雪之上。

“若到了这一刻,你还放不下你那点心结,我会看不起你的。若在这时候,我离你而去,我便不是真的爱你。”虽然他从不相信她的真心。

怔怔地望着她,那一刻,在宜寞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仿佛皆消失无影踪,白雪皑皑之中只剩下他们俩。

啪——

一记熊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在提醒他,除了他们还有一只熊也存在,别以为人家跟雪一样白就可以被当作不存在。

“别浪费工夫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好了。”

兮时开始分配任务:“古怪,用你这张死人脸去吓唬乜家的下人们,护着他们赶紧从偏门逃出去,尽快离开乜家,这里是不能待了。”转而她望向玲珑,握着她的熊掌,她哄它,“玲珑,今天你要乖一点,用你那庞大的身躯帮姐姐抵住这扇门,知不知道?”

接下来就剩下他们俩了,“我们俩就盯着这些妄图从墙头飞进来的山贼,见一个撵一个,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直到古怪把家里的人都疏散出去为止——就这么开始吧!”

兮时说做就做,长袖飞舞,一个试图从墙头攀进乜家这座银山的山贼就被她丢了出去。看得宜寞忍不住模了模鼻子,平日里不觉得她力大如神啊!这以后一不小心开罪了她,会不会就这样被丢出去?

三个人一头熊分头行事,就古怪那张僵硬如鬼魅一般的死人脸,谁看到都吓得半死,他再随便挥挥手臂,家里的下人就依他所说地从后园的几个小门逃去了外头。

原本简单的活儿因为几个人的闯入而凭添了几分复杂。

这几个大概是满人吧!叽里咕噜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古怪也不屑了解他们话里的含义,单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这一个个都是妄想杀掉乜家上下的刽子手。

就目前的形势看来,这些个满人想杀人还得问问他手中那把没有剑鞘的宝剑同不同意。

手握着剑,古怪摆出惯有的死人脸。那几个满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张如鬼魅般恐怖的面孔,动都不敢动。

这样很耽误时间嗳!迸怪索性放任思绪飞向远处——每次跟人打斗前,他都习惯想得比较多——今晚吃什么,是青菜还是荠菜?荠菜好像比较香,可是很难洗。

他握着锋利的宝剑却不出招,满脸凶神恶煞的表情早已吓得几个满人直打哆嗦——他在想什么?在想用怎样残忍的办法杀我们吗?他会不会……会不会一剑剑戳向我的身体,直戳满一百零八个伤口,再用最厉害的内力将我震得肝胆俱裂?

扁是用想的,他们就觉得浑身如剑刺般的疼痛,被伤害的感觉竟是那样的真实。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啊——啊——啊——

剑尖指着的那个满人口吐黄胆,就这样活活被吓死了。

一剑未出,一个人死了,剩下那几个早吓得屁滚尿流,逃命去也——这就是所谓江湖第一鬼无须拔剑,只要他用眼神盯着对方,对手就被杀死的传闻。

宜寞总算是领教到了他的厉害,“古怪,他……”

“他天生面部肌肉僵硬,不能笑也无法哭,只能板着一张死人脸,只是看上去比较可怕而已,其实他好羡慕别人可以笑的。”兮时毫不客气地揭开了古怪的秘密。

说白了,他就是一只纸老虎——当然仅指他不动手的情况下。

要救的都救了,救不了的也无须再做无用功。兮时拉着宜寞欲离开,“咱们也走吧!”

“再等等!”宜寞忽然想起了什么,开了偏门奔向危险的外院,那里正是银车所在,自然也是众多山贼攻击的目标。

“你还真以为这命不是你自己的,所以不心疼啊?”哪里危险往哪儿冲,他这不是不要命吗?“喂!你到底往哪儿去啊?”

飞身上前,她始终跟在他的身后,可怜玲珑带着笨重的身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好累哦!

乜家的人全冲着一个方向散去,在人潮里头有几个逆行的人便异常引人注目。

“宜世!宜世,你不要进去,家里已经很危险了,你快点……快点跟我离开这里!”

不管藉卉怎么喊,宜世充耳不闻,只顾往二门方向跑。宜驭没法子,只好护着大嫂追在大哥身后,“大嫂,你慢点,你还在流血呢!这样跑下去怎么行?要不然我去追大哥,你先出去躲躲好了。”“不行,我不能走,你大哥他是生我的气,所以才会这么不顾惜自己的安危,他就是要我心痛,就是要我后悔。”

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什么可以逼得他这辈子都不原谅她,所以她才会设下毒计想取兮时的命,如此蜿蜒曲折地结束宜寞的性命,让他们之间的秘密永久得以长眠于地底。

她自愿做宜寞的探子是为了嫁给他,她要杀宜寞还是为了永远地留在他身边,她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

这样的爱到底是对是错,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只知道,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照现在这样再做一次。即使知道结局是如此这般,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不求宜世能明白她的心意,但求这辈子能守在他身边。所以,就算流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她也要守护她的宜世。

“宜世,你慢点……慢点……你要去哪儿,我陪着你,我陪着你,好不好?”

宜世谁也不理,直接冲向二门内的鹏举厅,宜驭以为大哥是去拿开银库的钥匙,慌忙提醒他:“大哥,大宗的银子都装了车,估计这会儿已经被那帮天杀的山贼洗劫一空,剩下的那些银子还管它干什么?看这形势,还是保命要紧。”

宜世撇下银库,冲里面跑去,这会子宜驭算是看明白了,“大哥,你是要去取祖宗牌位是不是?”宜世二话不说冲向祠堂,跑到门口脚步忽然刹住了,里头有个人抱着一大堆的牌位正往外赶,他后边还有一个姑娘和一头熊也帮忙抱着他们乜家如此许多的牌位。

“二哥,你也在这儿?倒是跟大哥想到一块了。”在这紧张关口,宜驭倒是挺佩服自己的镇定,居然还有这闲工夫瞎聊天。可大哥和二哥这是怎么了?都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宜驭忽然记起刚才他去神卜兮时房里的时候,大哥、二哥和大嫂神态也不同往常。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正想开口询问,兮时冲着他喊了起来:“乜宜驭,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把你们乜家的这些祖宗抱走!”她瞥了一眼玲珑抱着的那两块牌牌,“这个什么乜门孔氏是谁?还有孟氏……这个什么妾室亚仙又是谁?”

“大哥、二哥的娘,我娘,宜幸的娘——都给我吧!”宜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从玲珑的熊掌里接过三位娘,玲珑两只大掌一抛就把这四兄弟的三个娘都扔给宜驭了。幸好他眼明手快接得稳当,要是让三位娘掉在地上……

瞧他吓得这一身冷汗啊!

“不是让你带着大哥、大嫂先走吗?怎么又回来了?”自始至终宜寞只对着宜驭说话。

“大哥和你心有灵犀,也是回来取这些祖宗牌位的。”宜驭冷眼瞧着,大哥、二哥这是吵架了吗?怎么说话的时候眼神都不对啊?“二哥,家已不成家,咱们还是一起走吧!”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先一步休了那答儿,令她离开这有如战场一般危险的乜家。

宜寞与宜驭想到一块儿去了,捧着祖宗们的牌位这就往外奔去。

“要走你们走,我死也不会离开这里,这是我们的家,没了这里,我们还能去哪儿?”一直沉默的宜世突然开了口。

宜驭知道大哥为这个家付出得最多,也最是放不下,可都到了这步田地,再留下去只是图给自己增添危险。

“大哥,俗话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只要咱们人没事,重新建立起乜家,终有一天我们会再回到这里的。”

也不管大哥愿不愿意,宜驭拖着他就往外走。宜世的牛脾气上来了,拖也拖不走。他甩开宜驭的手,抢过宜寞怀里的那些祖宗牌位,固执地坐在祠堂的地上。

“今天我还就不走了!他们要杀也好,要抢也好——随便!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待着,陪着咱们乜家的这些先祖们。”撸起袖子,他细细地擦拭着那些牌位,将牌位上的每个字都印进自己的心里,他的脑子里再不想装下其他东西。

藉卉捂着伤口蹲到他的身旁,想将他扶起来,他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她却因牵动伤口而不住地流着冷汗,“宜世,我知道你生气,我知道你失望,不管你有什么脾气,咱们离开这里再说,好不好?”

“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儿。”他看也不看她,只是抱着牌位,目光呆滞。

众人因他而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忽听外面一片喧嚣声,向外望去,乜家已是火光冲天。

“他们放火了。”

兮时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却激起乜家人的强烈反应,宜驭头一个红了眼眶,“这帮畜生!抢完了,还一把火把咱们的家彻底烧掉。”

这时候再想其他根本毫无意义,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宜寞拖着宜世往外走,“快走吧!再不走怕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大火顺着屋檐迅速蔓延开来,很快便烧到了祠堂这边。宜世仍挣扎着不肯走,兮时无法再作势不管,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再将他像包袱一般直接丢给玲珑驮着。

在他们踏出祠堂的下一刻,原本放置牌位的案台在火光中付之一炬。

“不——”

宜世大喊一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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