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老大谢奇烽背着行囊直飞香格里拉,继续他六月三十号以前未完的旅程。有了司空博弈接管谢家产业,这下子他可以想玩多久就玩多久。左手拿着《游遍中国》,右手握着GPS,他决定重走茶马古道。
搭上班车,在破大巴上颠了四五个钟头,他总算到达德钦。只歇了一晚,他便重坐上班车往盐井方向前进,谢奇烽打算沿着如诗的澜沧江一路下行好好享受他的旅行生活。
盐井地处云南与西藏交界处西藏一边,是滇藏线的必经之路,也是当年茶马古道上重要的一站。
这里是值得好好停留赏析的地方,谢奇烽在小旅馆里一觉睡到大亮。随便拿冷水糊弄糊弄脸,他趿着鞋坐在旅馆外头的空地上。
阳光灿烂的午后,他一搭在鲜花簇拥的女敕绿枝条下,吃着当地堪称传奇的加加面,喝着从没听过品牌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啤酒,不时的有一队队的马帮从他旁边走过,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就很流行地“穿越”了。
澜沧江两岸的桃花纷飞,女人们刮着桃花盐,天公作美,看样子收成不错,女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红彤彤的笑。
在一片绯红中,她静悄悄地走来,在谢奇烽尚未察觉时已站在了他的身旁,遮去了他前方的阳光,不由他不紧盯着她细瞧。
“老板,他来过吗?”
“没有啊!这么些日子再没见他来过。”
她约莫十几岁的样子,瘦小而黑弱,肤色跟当地日日背卤水刮盐的女人们没有区别,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灵动。
他还想再多看她几眼,眼前忽然一亮,她转身远去,把璀璨的太阳还给他,独自默默地走在来时路上。
见她走远了,旅馆老板这才嘟囔起来:“这小丫也真够傻的,隔三差五就来问一遍,有什么好问的?那样的男人走了哪里还会再回来?”
“不死心呗!”
旅馆内的伙计凑在一块取笑着走远的山妞,反正她也听不到,可以任他们调笑。
这样的嚼头谢奇烽是不感兴趣的,翻开旅游手册,他用红笔将地图里的茨中圈了起来。据手册里介绍,茨中的葡萄是一种叫玫瑰蜜的法国葡萄,颗粒小而饱满,口味甜中带酸,在法国本土已经绝迹,却在澜沧江的大山里安稳地世代生长。茨中的红葡萄酒酿造也始于当年的法国传教士,一直传承至今。
在大山里能喝到葡萄酒的地方,对谢奇烽来说是绝对不可错过的。背上行囊,他再度出发。
手册里介绍得没错,茨中家家都有自己的葡萄园和自己酿造的葡萄酒,不管借宿在谁家,都会被邀请喝上一杯。谢奇烽入乡随俗,酣然大醉一夜。
来日,他和沐浴在晨曦中的山谷一起苏醒,抬眼就能望见远方的雪山,初升的太阳一寸寸将阳光喷洒在白雪覆盖的大山上,他禁不住迎着那缕缕金黄往雪山走去。
进了云南好像雪山就伴着你似的,稍一抬眼就瞥见那庄严肃穆的白色,明明身上披着暖暖的阳光,可雪就在你眼前,时刻不离。
清晨时分的村子里升起袅袅炊烟,炊烟中的麦田里依稀插着几株盛开的桃花,眼前古朴的房屋被晨光勾勒,耳边传来的是孩子们朗朗的晨读。
此情此景此声实在是太美了,美得谢奇烽丝毫未察觉草丛里钻出一个奇怪的东西。直到那东西停在他的脚边,黑乎乎地吓了他一跳,他才猛地向后跳开。与那东西四目相对之下他开始怀疑,“你是什么东西?”
黑漆漆的这么大条……狗?不像!可它似乎长着犬齿……
哦!妈高德!谢奇烽知道自己应该赶紧转身飞奔,可也不知道是昨晚的酒劲未过,还是美景惑人,他竟软着双腿站在原地再动不了。
那条黑漆漆的大东西靠近,再靠近,它张开血淋淋的大口,谢奇烽甚至能看到它的犬齿上沾着的黏答答的口水,然后——
“啊——”
谢奇烽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右腿火辣辣的疼。他中招了,他知道自己中招了。现在该怎么办?
打电话叫救护车?这是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山沟沟。
自己爬去这里的医院?这里有医院吗?能有个乡村诊所就不错了,不知道有没有狂犬疫苗啊!
还是选择直接点的办法吧!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
他的头上出现一张黑灿灿的面容,起初他还以为那条黑漆漆的大家伙爬到他头上来了呢!长吁一口气,终于在那张脸上找到属于人类的五官了,仔细看眉眼还很细致呢!哦,是个山妞,长得还挺眼熟的。
他正寻思着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山妞吗?
红花、马队、阳光——在盐井的旅馆门口,去找人的那个山妞,她怎么会出现在茨中?
算了,还是先别管这些吧!救命要紧。
“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咬到了,你可以扶我去附近的医院……呃,没医院去诊所也行……要不然你随便给我找个医生吧!”
那山妞也不听他的话,以澜沧江的女子常年背卤水练就出的力道一把将他扛在背上,箭步如飞地往前走去。
爬在她纤细的背上,硬邦邦的骨头戳着他的胸口,她是那么瘦弱,可紧挨着那些戳着他难受的骨头,他却前所未有的安心。
穿过木头敲打出的院门,满眼是各色各样的草,有绿意葱葱长在地里的,也有干巴巴晾在院子中央的。
腿上的伤口一跳跳地抽痛着,谢奇烽强打着精神找大夫,“这是诊所?”
“这是我家。”
山妞把他撂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自己则一头扎进宅子里,老半天也不见人影。望着腿上汩汩流出的鲜血,谢奇烽忍不住斑喊:“我得去找大夫,这里有大夫吗?”
宁静致远。
“还是……还是你帮我把大夫叫到这儿来?”
静若处子。
“那个……我身上带着钱,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付费。”
无声无息。
“我需要大夫,要不然我会死的,救命啊——”
谁管你?
现在的谢奇烽只剩出的气了,他躺在摇椅上望着上方的蓝天,远处是白雪皑皑的雪山。他开始想象,要是死在这种地方他的人生也算是种圆满吧!
可是,他还不想死啊!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喊什么喊?雪山上的神灵都被你惊醒了。”
进去许久的山妞终于出来了,她的嘴里不知道包了些什么,把个腮帮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她的嘴不停地咀嚼嚅动,不时地有绿色的汁液从她的嘴角流出来,像一条虫子挂在她的唇边,看着怪恶心的。谢奇烽不自觉地偏过头,尽可能不去注意她。
怕这个山沟里的妞子听不懂,他连比划带动嘴,“我得去打狂犬疫苗,你知道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吗?大一点的诊所也成。”
“知道雪山上的神灵一旦醒来会发生什么事吗?”山妞的两只耳朵就像两个摆设,对他的话全然不觉,将嘴里嚼得烂歪歪的草吐到手上,几根手指捏巴捏巴,她似乎嫌还不够恶心,又将嘴里泛绿的口水吐到那堆屎绿的玩意里头。谢奇烽这回是彻底泛酸水了,别开脸他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呕——
“是雪崩。”
山妞将他作呕的反应全当没看见,继续用口水搅拌那堆从形态学上看跟绿屎完全没有区别的东西。
谢奇烽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还是伤势要紧,“那个山妞……我的伤……”
他话未落音,她已捧着那坨绿屎靠过来,他向后倒,尽可能离她远点再远点,她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他这边靠近点再靠近点。
谢奇烽绷不住了,缩在摇椅里呐喊:“别……别过来。”
如他所愿,她站在原地并没有再靠近,反倒蹲子将那坨绿屎啪地压在了他腿上的伤口处。
——那坨绿屎在他腿上?
“弄走,快把它弄走,恶心死了,脏死了,快搞走它!”要不是腿上抽痛的伤,谢奇烽一定跳到树上,离她和那坨绿屎远远的。他只想找个大夫而已,哪怕是赤脚大夫啊!“我需要医生,你给我找医生来。”
“吵死了。”
山妞咕哝一声,从腰上模出一根草,点燃了释放出一缕缕青烟,谢奇烽嗅了嗅,那味道还不算难闻,他的鼻腔内充斥着全是草的芬芳。
“这是什么草?很好闻。”
她冷不丁丢出三个字:“昏死草。”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昏死草?好奇怪的名……”话未落音,谢奇烽已经昏死过去。
“吵死了。”
挥挥手,挥去空气中昏死草的气味,山妞一把将谢奇烽拉到自己背上,直接背进屋里扔下。拍拍手,她为自己的成果感到高兴。
“总算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