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种感觉,希仁曼宁认他为义子的事,恐怕会带给他更大的烦恼、
冬姨在他卧室等着,仿佛等了很久。
见到他,她急切的用连串手语表示:
“你要小心江心月,千万千万。”
“为甚么?我和她无怨无仇。”
“利益。”冬姨重复了多次,他才明白:
“我虽做顾家义子,重的是精神和感情,决不贪图他们的钱财。”他正色说。
冬姨又摇头又着急,手语也乱了。传宗连猜七八次也弄不懂。
“甚么利益呢?顾家的?江心月的?是,你说江心月的?我完全不懂,她有甚么利益?”
冬姨深深叹息,眼泪又涌上眼眶,再陷入思索状态中。好久好久她才表示:
“很多事我知道你不懂,但很快就会明白,我已经感觉到,这日子近了。”
传宗笑,又安慰似的拍着冬姨背脊。
“放心,我明白自己的立场、位置,我不会超越,只尽我的本分就够。”
冬姨凝视他良久,终于点头安静下来。
这夜,他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服,第二天,传宗回到办公室也精神奕奕的,做事也特别顺利。
家杰没有在公司出现,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警方曾要求他不要外出。父子总是父子,不会永远不原谅他。
快下班的时候接到嘉文的电话,“你快把我忘记了,心里只有顾家的人和事。”他迅速把近日情形讲述一遍,嘉文体谅的笑,
“既然如此,你更加要帮助他们。顾希仁也怪,一个富有的成功商人,竟没有几个心月复。”
嘉文刚收线,又接到一个喜出望外的电话,
“传宗,我回来了。”家仪,充满阳光的可爱女孩顾家仪。
“家仪?你在哪里?真高兴听到你的声音。”他忘形的叫,“甚么?啊——你在公司。”
他看见隔着玻璃拿着电话的家仪,放下电话冲出去,两人极自然的拥在一起,就像一对亲爱的兄妹。
“我来接你,开不开心?”她放开了。
半年不见,她皮肤白了,也长高些。
“现在波士顿还下到二十度,没有阳光又太冷,不能游泳嘛。”她叽叽咕咕解释。
“你就快抱怨香港的酷暑。”他笑。
“家裹发生那么多事,为甚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能有帮助吗?”
“最少精神上有我支持。”她紧握拳头伸出手臂,一副力拔泰山的味道。
“你回来就好了,整整一个暑假有你在这里,家里会完全不同。”
“你会搬走吗?”一她望着他。
“总有一天要搬回家。”他淡淡的,“无论如何,我将有属于嘉文与我的家。”
“暑假之后,我回波上顿时你才搬走,好吗?”
“我考虑一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将成为我大哥或二哥,你和顾家杰谁大些?”
“我跟他同年,不知谁大谁小。”他整理着桌上的文件。“我们走吧。”
“现在我可以开始叫你做传宗哥哥吗?”
“你爱叫甚么都行。”他心情愉快。
家仪有种天生令人快乐的本质。
曼宁很不高兴的坐在小客厅里,她说:
“家杰又醉得像死人。”
“家杰并不嗜酒。”家仪怀疑。
“江心月又来了。”曼宁摇头,“不知道她对家杰讲了些甚么,她专门搬弄是非。”
“下次不许她再来。”家仪很生气。
“总是亲戚,不能让人说我们欺负自己人。”
卢太又轻手轻脚走进来,她总是这么轻灵,永远没有人听到她的脚步声。
“卢太,你练过轻功吗?”家仪天真的问。
卢太含蓄的笑,她慎言,很得人好感。
“厨子问大小姐晚餐想吃甚么?”她说。
“问传宗。”家仪很自然的说,“他喜欢吃甚么就吃甚么。”
传宗在卢太的视线下,突然感到窘逼。
“你为难我,家仪。”
“随便好了。”曼宁打圆场。她心情极好,面对传宗、家仪,她觉得这才是理想中的佳儿佳女。“清淡些。”
卢太退下,家仪扮个鬼笑脸,“卢太最适合当间谍,神出鬼没。”她说,“由小到大,我仿佛从未听过她的脚步声。”
“她有教养。”
早晨起床,传宗正预备早餐,卢太匆匆来报:
“警方派人来。”
传宗不敢怠慢,连忙迎出来。在楼梯口那么巧的,他遇见行色匆匆的江心月正下楼,昨夜她在顾家留宿?
江心月看见他也呆怔一下,低下头一声不响的就溜出大门。
在希仁书房,希仁正陪着警方人员。传宗进来,希仁慎重的吩咐:“关上房门。”传宗回头关门,看见仍站在那儿的卢太。
必上门,内外隔绝,卢太那斯文的笑容消失了。
“我们怀疑这案中有内鬼。”警探说。
“啊——你们指公司里?”希仁意外。
“总之是你们周围的人。”警探说,“因为疑点太多,我们不能不这么想。”
“甚么疑点?”传宗问。
“就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警探笑,“这是不可能的,再慎密,再设计得好的案件都会有蛛丝马迹可寻,这件——全无破绽。”
“这证明有内鬼?”希仁也问。
“一定极熟悉你们周围一切的人。”警探认真的,“由现在开始,你们甚么都不要再说,除了你俩知道我们的进展外,决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包括顾太太。
“她有嫌疑?”希仁忍不住叫。
“当然不。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们有怀疑的对象吗?”
“有。有几个,正在调查。”警探说,“我们不能告诉你们。”
“我不明白。”
“忍耐一阵,真相大白时,你或会大吃一惊。”警探笑,“因为这些调查的日子中,有些事情令我们都觉意外得不能置信。”
说着,他们看传宗一眼。
“我?”传宗下意识的指着自己。
警探只是笑,然后告辞。
希仁、传宗吃着早餐,卢太服侍在不远处。家仪也下楼参加他们的。
“刚回家,时差还没过,不多睡一会?”希仁极体贴地对可爱的小女儿说。
“醒了就起来。”家仪望着传宗,“前半小时我好像听见江心月的声音。”
“是,在楼梯边遇见地。”传宗随口说。
“甚么?”希仁的脸沉下来,“谁允许她留在这儿过夜的?”
卢太太静悄悄的走向前,轻言细语的说:
“她自己留下的,她说陪大少,大少醉得厉害,我就由得她。”
希仁没再出声,虽然心里还是不高兴,但像卢太这么斯文有教养的女人,他也不好意思再深加责备。
“以后别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卢太又退回角落,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变,她实在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不再开你的玩乐派对?”传宗对着家仪,把话题转开。
“有你在—”她小脸儿一红,“那些派对很无聊,玩完了甚么都没有,没意义。”
“我觉得把年轻人的青春活力全聚在这屋子里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他说。
“你喜欢?”家仪惊喜,“星期六就叫他们来,他们求之不得呢。你也要参加哦。”
“是——我带嘉文来。”
“很好,好极了。”家仪绝无芥蒂,“说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见到。”
希仁欣慰的在一边微笑。很奇怪,传宗一直能给他亲切、安全的感觉,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传宗更像他的儿子。
他们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回家,对公司事有商有量,非常合拍。希仁由衷的喜欢这个年轻人,这种喜欢是没法解释的。
反而家杰,从澳门被赎回来后,他有点自暴自弃。警方不让他外出乱跑,他就躲在卧室里,一天到晚把自己灌醉,仿佛在逃避甚么。
好不容易,他才出现在晚餐桌上。
“你起床了。”曼宁还很关心。
“明天我开始工作。”他模模未清理的胡子。
“甚么意思?”希仁问。
“我回公司。”他皱着眉,很不情愿的说。
“回公司做甚么?公司没有位置留给你,你是正式辞职的。”希仁不给情面。
家杰睑上红一阵又白一阵。
“或者——以前是我错。”他挣扎很久才说。
“或者?你心里在想根本我没错,是不是?我不勉强你认错,你也不必回公司。”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大家都不知道该说甚么。
“认错也不行,你到底要逼我怎样?别忘记我仍然是你的儿子。”他像忍无可忍。
“那又怎样?我应该把公司让你胡作非为,冒险投机的把公司败掉吗?”希仁很生气。
“我并没有输。”他涨红了脸,“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我做生意不讲运气,而是脚踏实地,真金白银的做,付出最大诚意。”
“诚意?多少钱一斤?老实说,你今天依然站得住脚是你运气好。现在做生意,谁不是投机冒险,否则怎赚得世间财?”
“你我想法不同,多说无益。”
“把我的基金发放给我。”家杰突然说。
希仁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愕的望着他,好像听不懂他的话。
“我说——你从小替我设立的基金现在是用的时候,我——创业。”
希仁一口气回不过来,双眼直翻,甚么话都说不出来的直喘气。
“希仁。”曼宁叫。
“爸爸——”家仪跳起来奔到希仁旁边,情急的替他抚弄胸口。“别生气。”
传宗下意识的想做甚么,却被自己制止。他知道分寸,这种场面他甚么也不能做。
“气死我了。”希仁终于叫,“你欠公司的钱还没有还,还要动用基金?你想败家?”
“我不相信我不能成功。”家杰悻悻然,“以前——只是输运气,我不服。”
“有本事自己创业,不要用家里一毛钱。”希仁骂,“你这几年败的钱早已超过基金。我没问你那些钱去了哪里是给你面子,基金的事再也休提。”
“你——”家杰也涨红了脸。
“你要做甚么总要有个计划,平白无故要那么多钱,爸爸当然不放心。”曼宁插口。
“你们——你们从来没真正相信过我,我知道,我连一个外人殷传宗也不如。”
“住口。”希仁大叫,“不要扯到别处。”
“这是事实。他在公司出现之后,你们眼中早已没有我这儿子,他对你们到底落了甚么迷药,种了甚么蛊?”传宗的心直往下沉,终于箭头指向他。
“传宗甚么都没做。”家仪仗义直言,“只因他的正直忠诚显出你的——邪门外道。”
“这儿轮到你说话吗?”家杰发怒。
“她为甚么不能说话?她和你有甚么不同?从今天起,那个基金改成你们兄妹俩的名字,一人一半,任何事家仪都有一半发言权。”
“你们一起来对付我?”家杰跳起来。
“昨夜江心月对你说了甚么是非坏话?”家仪冷冷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家杰?”
家杰呆住了,他想不到家仪会说出江心月的名字。毕竟内心有愧,他顿顿脚,大步冲上楼。
“我不得不吩咐,卢太。”希仁严肃的,“告诉所有的人,尤其是门房,不许江心月再踏入我们顾家一步。她竟来挑拨我们和家杰的感情,这太不像样。”
“是。我立刻吩咐。”卢太退下。
“家杰——怎么变成这样?”曼宁流下眼泪。
传宗心绪不宁,在卧室里发呆,多次无法入睡。冬姨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已能拿着手杖走路,顾家是再也留不得,尤其今夜家杰讲了那些误会的话。
他吁了一口气,舒服多了。不知道为甚么,他对顾家有一份莫名的依恋,一直以来,他有太多搬回家的借口,但他都没有提出,他是贪恋那一丝家的感觉和父母兄妹情。但——
那毕竟不是真正属于他的。
第二天,他极早起床,在大家都还没醒过来时,他已带着简单的行李回到他小小的家,这才安心上班。上班工作——目前他并未有辞退的真正理由,他付出体力心力以赚取酬劳,这一切是正大光明的。
没有人发现他搬走,除了冬姨。他在电话里对冬姨说:
“我已搬回家,我会来看你。”
冬姨沉默,即使想说甚么也说不出。无论如何,他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下班后,他约嘉文吃晚餐。
“想不想当六月新娘?”他问。
“为甚么不?”嘉文欣慰的笑,“你决定了?”
“从来没改变过与你相伴一生的决定。”
“有一段时期,我怀疑过,也担心过,”嘉文笑得很甜,“我怕顾家把你吞噬去。现在你自动搬回来,我很开心。”
“你不喜欢顾家?”
“完全非亲非故的一家陌生人,他们再好,也不属于你,对不对?”
“对,就是这句话。他们再好也不属于我,我不能天真的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亲情。”
“明天开始我就预备结婚的一切,我会做最称职的六月新娘。”
“太好了。”他紧握着她的手,心中涌上一阵温暖——这与顾家的人给他的不同:
他正走回自己的正道,是不?
再回到公司,希仁召见他。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家杰的话不应该影响你。”希仁的话真诚又遗憾。
“我有种感觉,”传宗忽然福至心灵,“是因为我的介入,才发生那么一连串的事。”
希仁愕然,完全不能明白。
“我依然在公司工作,并没有辞职,只是想——公私分明一点。”
希仁深思,眉头皱得很紧。突然间,传宗看见他已像个疲累的老人,与一年前刚认识他时有极显著的不同。
“我有考虑过的。”他加上一句。
“暂时只能如此。”希仁缓缓摇头,“曼宁说屋子里没有你,感觉不同。”
“谢谢你——太太。”
“收你做义子的决定不会变,你该叫她义母。”
“是!”传宗垂下头,心中感受激荡汹涌,泪意直往上冲。
“家仪让我问你,周末的派对你还参不参加?”希仁回复笑容。
“一切不变。”传宗哽咽着说。
回到办公室,立刻接到家仪的电话。
“我很了解你的感受,我若是你也会这样做,”她竟是这样说,“我会为你照顾冬姨,保证不会再有意外。”
“真的——谢谢。”再一次感情动荡。
“晚上你和嘉文一起来吃晚餐好吗?家里的气氛不大好。”
“陪——顾太太!”他就是叫不出“义母”两个字,每次都很难对她找到一个适当的称呼,应该有的,是不是?“不要令她难受。”
家仪仿佛呆怔一下,立刻答应。
“好,我陪妈妈。”她很乖巧,“星期六你一定会来的,是不是?”
“是,一定。下班后我仍然可以陪你看电影、吃饭、逛街,但要迟些,过了这段敏感日子。”
“我听话,你说的一定对。”
传宗不再为自己不辞而别而感到内疚,以希仁和家仪的态度来看,他做得正确。
心安理得的上班下班,周末到了。
他心安理得,正大光明的走进顾家,他是来参加派对的。家仪迎在花园里,神神秘秘地对他说:
“江心月早上来过,门房不准她进来,她就大吵大闹,没有人理她,她然后知难而退。”
“家杰呢?他不理?”
“他还没起床,没有人敢通知他。大家都知道爸爸的脾气,他说的话不能违抗。”
“其实,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
“你还帮她?她的事你不明白,她——太多琐琐碎碎的事——从小到大都是,她——唉——不说她,真扫兴。”
“同学都来了吗?”
“你最早到,我知道你会最早到,”她甜甜的笑,“冬姨也在等你呢!”
“看过冬姨后,我再出来陪你。”他拍拍她肩。
冬姨几乎完全好了,不用手杖也能走路,脸色也红润很多。
一见到他,冬姨就紧握他的手,十分激动。
“甚么事?慢慢告诉我,慢慢来。”
冬姨迅速地做了几个他不懂的手势,他摇头,冬姨轻轻摇头,放弃了。
“不用急,”他用手臂围着她的肩。“慢慢地,我一定会懂。”
“江心月?是,她不准再进顾家大门。甚么?她会报复?与我们无关,是不是?我们不该深入顾家太多事。
她又做了一连串手语。
“不应该搬回去?不,你不明白,我知道自己做得对,我要站稳立场。义子——是,他们会这么做,但不表示甚么,我不会回这儿住。不会。”
冬姨急起来,拉着他的手不停摇幌,又咬牙切齿的。
传宗令她安静下来。
“我甚至想好了,我要接你回家。我们打算六月结婚,还有两个月,你帮我们筹备,做主持,好下好?”
冬姨真的安静下来,眼中却还有一些疑惑又犹豫灼神色。
“顾家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以后我们三个,你、嘉文和我可组织一个更适合我们的家,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
她咬着唇,犹豫着终是没有点头。
她对顾家有甚么依恋?她绝对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这种态度实在令人疑惑。
离开冬姨房间,迎面碰到曼宁。
“以后你要多回来看我们。”她忘情的捉住传宗的手。她用“回来”,心目中早当他是自己人。
“我会。”他喜悦的,“有件事——我预备六月结婚,希望你能参加。”
“结婚啊!”她大喜,“何止参加呢?我们——希仁、我和家仪都会帮忙,太好了。明天带准新娘来吃餐饭,我们商量一下。”
“还有——我想冬姨搬回去,很多事要她帮忙,希望你同意。”
“这——我是希望冬姨留下,我觉得自己欠了她一些东西,令她两次受伤。但是——结婚是大事,你想怎么就怎么吧。”
“谢谢,谢谢。”
家仪走过来,从母亲手中抢过传宗。
“把传宗还给我们,同学都来了。”
此刻,他被大群年轻的笑脸包围。其中有他去年认识的,有些新的,全无隔膜的笑闹着。他们是因家仪而接受他,他,是家仪口中亲爱的大哥哥。
他们围着泳池玩乐,天气还算不太热,泳池今年第一次开放,两个菲籍女佣在服侍他们,一个男工人负责烧烤。
传宗偶然抬头,看见在二楼窗口站着的家杰,他对家杰并无芥蒂,自然的举手招呼。家杰很勉强的点头,随即隐去。
“家杰起床了。”家仪在一旁也看到。
“要不要邀他一起玩?”
“他不会感兴趣,从小就是这样。”
“他对江心月特别好只因她带大他?”
“应该说江心月对他特别好,因为当年她有个儿子比哥哥晚几天出生却夭折了,她把对儿子的爱全投射到哥哥身上。”
“那就难怪她紧张家杰。”
“也是奇怪,或者就是我们中国人说的缘分,哥哥能忍受得她的一切,说她可怜。”
“感情——是微妙的。”传宗感慨。他对顾家各人的依恋不也很微妙吗?
卢太太以罕有的速度从屋子里冲出来,这么沉得住气的她脸色也发白。
“传宗少爷,快跟我来,他们要带走大少爷,老爷希望你帮忙。”她急切。
“甚么事?他们是谁?”传宗边走边问。
“CID,来了四个。”
传宗的心往下沉,莫名的不安涌上来。
“为甚么?”
“不知道。”卢太看他一眼,“他们为甚么要带少爷走?”
这也是传宗的问题。警方人员神色慎重,甚么话都不说,要带家杰走是上级命令。家杰的头发、胡须都没有整理,一副憔悴又狼狈的样子。
“你们没理由带我走。”他红着脸叫。
“我们只请你回去问一问话,并请你证实一些事。”
“关我甚么事呢?”他不肯走。
“一定要去,”其中一位CID说,“只是去一趟,你担心甚么?”
“我才不担心,但没有理由——”家杰把视线投向希仁,显然瞻怯。
“我——陪你去一趟。”传宗挺身而出。他只是不想希仁为难。
家杰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神情,低头不语。
警察局里,CID们重复不断的一再追问那件讲了无数次的绑架事件,问得家杰不耐烦了。
“问这么多次做甚么,烦下烦?”他叫。
CID们不理会他。
“如果让你看见绑架你的人,你会不会认得?”有人问。
“可能,不知道。”他说,“上车之后我立刻就下省人事了。”
“你能确定人数?”
“三个,一定是三个。”他肯定。
“好。”有人扔出张照片。“认得他吗?”
家杰看了看,立刻露出疑惑不安状。
“这是甚么意思?”
“看清楚,他是谁?”
“他不是——魏孝全吗?”他怀疑的问。
几个C1D互看一眼,拿出另一张照片。
“这个——我不认识,”家杰摇头,“魏孝全的照片怎么在你们这儿?”
“对不起,今夜请你留在这儿,”其中一个彷佛是上司的人说,“有些事需要证实。”
“必须这么做?”传宗插口。
“放心,我们只为破案,不会难为他。”CID笑。
“家杰,需要我请律师来吗?”传宗认真的。
“你看着办。”家杰有点六神无主,“回去跟爸爸商量,最重要的,我需要立刻保释。”
“我会这么做,我们保持连络。”传宗问:“他能向外打电话吗?”
“他暂时不是嫌疑犯,他可以打电话。”
“尽快保释我。”家杰叫。
他的神情有点失控,不知道为甚么会这么激动。传宗离开时听见他问:
“你们怎么有魏孝全的照片?”
魏孝全是谁?他记下了这名字。
回到顾家,传宗立刻报告了一切,希仁带着他立刻在书房和公司律师商量。律师答应尽快去警察局把家杰保释出来。
“魏孝全是谁?”传宗问。
希仁呆怔一下,反问:
“甚么?魏孝全?你怎么知道这名字?”
“CID字照片给家杰看,家杰说的。”
“甚么?”希仁拍案而起,脸色变得很难看,“竟然会是他?”
“犯案不一定是他。照片上的人却是他。”
“有——这样的事。”希仁重重的拍桌子。“魏孝全是江心月的同居男人。”
“啊——”传宗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
他想起警探说的“可能有内鬼”,这内鬼竟然这么近,他简直不能相信。
“江心月。哼。”希仁恨恨的,“我早就应该不准她踏入顾家半步,这女人——这女人——”
“事情也许不是这样,我们等消息。”
“你快回警察局,随时与我保持联络。”
在警察局裹,家杰被隔离问话,传宗见不到他,却见到江心月和一个男人。
这男人比江心月年轻,大概三十多四十岁,很白净却嫌油滑,眼中带着邪气。传宗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像姑爷仔。”
他是魏孝全吗?人和名字格格不入。
只见江心月突然跳起来,疯妇一般扑向传宗,一边尖叫:
“都是你,都是你搞出来的好事,我跟你拼命。
传宗大惊,欲避不能,被她又抓又打又咬,脸上手上都见血痕。旁边的CID急奔过来解围,活生生的把江心月扯开。
“你疯了,这儿是警察局,乖乖的坐着。”其中一个ClD看下过眼,狠狠骂她。
“都是他,都是他,他害死家杰——”江心月还是不顾一切的大叫。
“他怎么害死顾家杰?”CID问。
“他——”她指着传宗,眼珠快月兑出来。
“坐下,阿月。”冰冷而低沉的声音出自那个男人,“不许胡闹。”
江心月仿佛听到魔咒般,立刻安静下来,依顺地坐回他旁边。
他必然是魏孝全了。
传宗狠狠的用纸巾抹去脸上和手上的血丝。他完全不明白,江心月和他仇深似海吗?刚才她几乎想杀死他。
“要红药水和纱布吗?”CID问。
“不。请问我能见顾家杰吗?”他忍着痛。
“暂时不能。请放心,律师陪着他。”
“为甚么也让他们来?”传宗偷偷地指着江心月。
“你将会知道。”CID笑,“你和她有仇?”
“完全没有,我甚至不认识那男人。”
“魏孝全。”CID笑得神秘,“你坐着等等,律师或许有话跟你说。”
这一等就是三小时,律师和家杰都没有出现。有人出来把魏孝全和江心月分别带走,很久也没有影子。
传宗只能耐心地等着,其间与希仁通了多次电话。
“务必等到律师,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希仁又惊又怒。
到了深夜,才见到律师独自出来,他看来十分疲乏。
“家杰呢?”传宗立刻问。
“不能保释。我跟你先回顾家。”
律师很谨慎,甚么话也没有告诉传宗,在他眼中,传宗只不过是顾家的职员。
希仁在书房里接待他们。律师欲言又止,慎重的看传宗一眼。
“传宗留下,他全权代表我。”希仁说。
律师十分意外,推推眼镜。希仁一向认真、慎密,怎么对这个年轻人特别不同?
“案情颇为复杂。”律师下意识的又看看传宗,“而且——也出乎我意料之外,警方有理由相信,家杰本身也牵涉在内。”
真令人震惊、意外兼且不能置信。
“他自己牵涉在绑架案中?”希仁半个身子站起来,“甚么意思?”
律师的神情也怪异莫名。
“在警察局,我见到魏孝全和江心月,他们说是你们的近亲。”
“女的是弟妇。男的不是。”希仁皱眉。
“做案的人虽然没抓到,但那男女却极有关连,警方已拘留他们。”
“家杰呢?为甚么不能保释?”
律师模模头,很难找到合适的字眼去解释。
“他好像与另一宗案件有关。”律师有点吞吐,“目前还在个别问话,我帮不上忙。明天一早我会再去。”
“另一宗案?是甚么?”希仁也惊呆了,“怎么可能?”
“警方不肯透露,我也没法打听。”律师深深的皱着眉心,“案件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江心月他们呢?”希仁很不愿提这名字。
“已落案拘留。”律师摇头,“肯定的,他们与绑架案有关。”
“这——不可能。”希仁喃喃自语。
传宗也不相信,江心月只不过是个溺爱家杰的女人,也许泼辣凶狠些,却也不似心术不正的坏人。
“所有的事都出人意表。”律师告辞,“明天我再与你们联络。”
“尽量想办法保释他。”希仁眼中有泪光。
无论做错了甚么事,始终是父子。
镑自回房休息。
传宗怎么也睡不着,怎么努力地数羊,自我催眠,连祈祷都没有用。顾家怎么突然面临这样的事故呢?希仁和曼宁应付得到吗?尤其是曼宁身体不好,他真的担心。
想想自己刚搬回家住,今夜又留宿此地,人算不如天算,他实在不忍心不理这事。
看来,他涉入顾家的事已太深,深得他再怎么逃也逃不丢。
蒙胧中有点睡意,仿佛是刚睡着,又仿佛是睡了很久,才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这不是声音,好像是——是有人在床边,俯着头正凝视着他。
他突然睁开眼睛,看见床边有一个全身里在黑袍中的人,连脸也遮着黑纱,只剩下一对又深又冷又黑的眼睛盯着他,似熟悉又陌生,心中大惊便翻身欲起,就在这一刹那,那黑衣人飘然隐去,隐入对着床的那幅墙里。
他立刻亮了灯,低暍着。
“谁?是谁?”
当然没有回答。他跳下床,下意识的扑向对面的墙,墙只是墙,那儿有甚么黑衣人呢?他又打开房门,走廊上也寂然无声。灵机一触,快步走向隔邻冬姨的卧室,但房门反锁了。
他莫名的担心着,急忙叩门叫:
“冬姨,冬姨,是我,请开门。”
房里传来脚步声,冬姨睡眼惺忪的出现门边,莫名所以的望着他。见冬姨没事,立刻又安抚她上床,替她反锁房门后,他才回房。
罢才是梦?还是眼花?或——真有人?
他记得很清楚,那黑眸仿似也受惊,睁得很大,那又浓又密的睫毛——他见过这样的睫毛吗?见过吗?
这一闹,根本别想再入睡,他就眼睁睁的望着窗外,直到晨光初现。
这大屋真,每一个人都没睡好似的,个个没精打采,忧心仲仲的。传宗很想说几句甚么令大家开心些,苦思不得,只有紧闭着嘴。
“我们去上班,让律师在公司跟我们联络,”希仁说,“家仪,陪着妈妈。
传宗心中有种渴望,他想留下来陪曼宁这个忧伤的妈妈。当然他不能,他必须工作,而且身分也不对。
传宗强打精神工作,而今天的公事特别多,一堆堆要看,要签字的,令他透不过气来。要见他的人也在排队,他觉得自己将快承受不了。
中午,希仁在内线电话召他一起吃午餐,就在希仁办公室后面的小休息室内。
“律师打过电话来,没有进一步消息。”希仁说,“那三个动手捉家杰的人已自动投案。”
“案情明朗化了?”
警方应该已知得一清二楚,只是还没有告诉我们。
“律师说颇有牵连,但是还未查清楚。”
“我不明白,只不过是简单的绑架勒索案。”
“对这件事,你心中有没有概念?”希仁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这——我不敢猜测,毕竟我是个局外人。”
“试着说说。”希仁鼓励他。
“江心月和家杰之间——仿佛另有牵连,我的意思是指亲戚的感情之外。”
“嗯。”希仁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只是不明白家杰又不是笨人,怎可能相信魏孝全?”
“我不了解这个人。”
“不学无术,靠张脸骗女人钱的,我从不允许他进大门。”
“他既被拘留,表示他与案有关,他和江心月可是——恨你们?”
“恨?我养了他们二十年。一希仁摇头叹息,“始终看在我早过世的弟弟分上,怎知他们——唉!家杰太蠢了。”
“我未进公司之前,你和家杰比较合拍。”
说话闻,几位警探踏入公司,希仁忙把他们带进办公室,关上门后,便急急向他们打听案情的进展。
警探面色凝重地说:
“经过深入的调查后,总算有了突破性发展。”
“勒索主谋是谁?”希仁和传宗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目前还不能遽下结论。”警探岔开话题,“你们听过一间公司的名字吗?”
接着,警探说出一间公司的名字——“跃马”。
“听过,”传宗吸一口气,“曾经是我们在商场上竞争的对手,中途抢过我们的生意。”
“你们跟这间公司的人有过节吗?”
“不,从来不认识。”希仁说,“为甚么要提起他们?”
警方人员把一份文件交给希仁,他只看一眼就脸色大变,拍案而起。
“这衰仔—”
传宗接过文件,看见那间公司的注册商业登记的影印本,董事中有顾家杰的名字。
家杰——电光火石的想起那天在纽约酒店电梯口遇见家杰的情形,他彻夜不归,宿醉未醒,交给他的传真急件看也不看就上楼休息,约传宗中午进餐——就在这段时候,生意被抢过去。难道——这是一个局?一个预早安排的局?
“非常抱歉,这间公司有商业行骗之嫌。”
希仁十分激动,声音也颤抖地说:
“他还做过甚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们正在调查。顾先生,关于绑架的事差不多可以破案,赎金的下落已有了,只是有很多细节尚未明朗。”
“是他们几个串谋,是不是?”希仁竟然流下眼泪。“我这儿子——真想气死我。”
“不是串谋这么简单,其中很复杂。”高级警官看传宗一眼,“你是殷传宗?”
“是。有甚么问题?”
“请你跟我们回去,有疑点想请你证实。”
“我?”传宗万分意外,“我能帮你们甚么?”
“也许很大的忙。”
希仁望望警探,又望望传宗。
“我可以担保,他与案件没有任何关系,”他肯定的说,“他不是那种人,不会做那种事。”
“我们只想证实一些疑点。”警探站起来。“可能他很快就会回来。”
“传宗——”希仁神情复杂的叫,“你快回来,我等你。”
传宗心中一动,希仁是绝对信任他的,他听得出来,也十分感动。
他默默的跟警探回到警局,有人单独跟他谈。
“你和顾氏家族有甚么关系?”
“老板与员工。”
“你一直住在他们的家?”
“不。只因冬姨一再出意外,而且发生了家杰的事。”
“以前认识吗?”
“不。只向顾氏申请工作。”
“他们对你好得令自己的儿子妒忌?”
“哪有这样的事?”传宗蓦然脸红。他从未刻意讨好过任何人,所有的事都是缘分,但——他该怎样解释?
“顾希仁让你代替儿子在公司的地位。”
“这—一传宗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到底怀疑我甚么?”
“你本身实在没有怀疑之处,只是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向你问一问。”
“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甚么?”
“你曾是顾家杰的私人助理,他私下给你津贴,做些额外工作。”
“是。顾老先生也知道。我替他做账,做数簿,都一清二楚。”
“我们看过了。”警探笑起来,“你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江心月为甚么要针对你?”
他们实在甚么都知道了。
“不知道。可能误会我的出现对家杰不利。”
“是否不利?”
“应该说——我的出现令他们父母儿子不和,家庭分裂。”
“你明知身处这情形,你是聪明人,为甚么不走?”
“我曾离开顾氏,顾老先生找我回来。”
警探翻看资料,频频点头。
“你对江心月有甚么看法?”
“她?我不熟悉,但她对我很有敌意,言辞很尖锐,很针对。”
“有理由吗?”
“也许她有,我不知道。”
“以前你们不认识?”
“素未谋面。”
“你知道——我们曾查过你保良局的一切资料,也知道江心月也去查过。”
“为甚么?”传宗愕然。
“素未谋面的人去查你的身世,这令我们好奇。刚巧这时顾家发生冬姨的意外,这——你有甚么联想?”
传宗呆在那儿,联想?这么事件怎可以联想到一起?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我不明白。”
“好。另一件事:江心月说你有份参与计划绑架顾家杰。”
传宗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从来没这么激动过,全身颤抖,脸孔通红。
“甚么,我有份?”他叫。
警探望着他微笑不语,彷佛在看戏。
“请你——再说清楚一点。”他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她说你曾参与绑架。”
“你信她?”传宗不怒反笑。
“我们的意思是,她为何这么恨你,非置你于死地不可?”警采笑起来。
“我的确从来不认识这个女人。”
“实际上,你取代了顾家杰的地位。”
“也许在职位上如此,但他们始终是父子,这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顾氏夫妇收你做义子。”
“这是罪状之一?”
“不。我们只想请你帮忙!”警探拿出另一叠文件。“保良局的资料显示你尚未满月就进去,因为当时你脐带刚掉。身上没有任何显示身分的文件。
“为何要查我的身世?”
“这是很有趣的事。陈冬妹助养你,你可知他和顾家有甚么关系?
“冬姨曾替他们——或江心月打过工?”
“不。陈冬妹有个姐姐陈菊妹曾是江心月的女仆。”
“啊!”传宗不能置信的叫。怎样复杂的关系?冬姨怎么从未提起?只是她似有很多难言之隐。
传宗想起许多有关冬姨的怪异之处,妤像一提起顾家杰,她就有奇异的沉思、奇异的眼神,还有许多难以解释的神色。难道——有关?
我们谈谈另一件案,“跃马”国际投资公司——就是中途抢你们纽约的生意,也是顾家杰当董事的公司,他们牵涉不道德的买卖股份,还有许多不尽不实的
账目,商业调查科已深入调查,你——替他们做过账吗?”
“没有。应该没有。我做的只是顾家杰的私人数簿。”
“美国ClA也在调查,因为“跃马”国际也牵涉贩卖军火。”
传宗呆在那儿,张大了口说不出话。
他心目中,甚至希仁心目中的家杰只是个野心大、好高骛远、不切实际、想一步登天、隔夜发大财的人,但贩卖军火——
“这是一个国际犯罪组织,从大陆边界和越南偷运军火到美国、中南美,和每一处有战争的地方去。”警探的神色越沉重,“国际刑警已邀请我们协助。”
“家杰——不可能是主使,他不够魄力。”
“是。他不是主脑,我们正调查他的角色。但他的确是“跃马”的董事。”
“我应该对顾老先生怎么说?”
“与“跃马”有关的暂且不提,关于你和江心月,和顾家,和陈冬妹的一切,希望你问问看,也许——很耐人寻味。”
“耐人寻味?”传宗不明。
“警方只处理绑架案,其中的私人恩怨我们没权去处理,相信你会有兴趣。”
“你们不会扣留我?”
“你没有任何嫌疑。我们请你来——或许你能帮顾家解决一些事情。”
“顾家杰——”
“不能保释。魏孝全是绑架案的主谋。很可笑,他坚称江心月并不知情,也许我们会让她保释。我们还在调查中,事情尚未结束。”
传宗这么快就能回顾家,希仁、曼宁、家仪皆喜出望外。传宗把警察的一切相告,他没提及冬姨和自己身世的事。
晚餐后,他到冬姨卧室。
冬姨正怔怔的发着呆,不知在想甚么。
“冬姨,你有个姐姐叫陈菊妹?”
冬姨全身巨震,眼中露出不安之色,她那表情分明是问“你怎么知道?”
“警察告诉我,你姐姐是江心月的女仆,那人呢?现在在哪里?”
冬姨的身子微微发起抖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她抓紧了传宗的双手,眼泪簌簌而下。
“还有,保良局那么多人,为甚么你只助养我?”他忽然福至心灵。
冬姨的手僵住了,睁大眼睛呆怔的望着他,好半天才用手势比划。
“你还知道甚么?”她表示。
“我进保良局时尚未满月,脐带刚掉,他们推算出我的出生日期。”他说,“我是一九六七年十二月中出生的。”
冬姨一再的用手语问:“还有呢?还有呢?”
“只有这些,”传宗用十分诚恳的语气对她说,“冬姨,你是否知道一些事而没告诉我?”
冬姨眼中不安之色更甚,他四周望望,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响起来。
“殷少爷,可否请你出来一会?”卢太的声音,依然斯文有敦养。
“甚么事,卢太?”
她看房里的冬姨一眼,打个招呼。
“能借你几分钟吗?”
传宗掩上房门,倚在墙角。
“我很担心,大少和心月婶他们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卢太问。
传宗心中浮起一阵疑问,她为甚么这样关心呢?
“我也不是太清楚,警方仍在调查,当日捉家杰上车的三个人已自动投案。”
“那——已知主谋是谁?”
“仍在调查中。”传宗笑,“如有进一步消息,我可以告诉你,”
“谢谢,谢谢。我相信大少是无辜的。”
正预备再回冬姨房,家仪跑过来。
“传宗,陪我聊聊。”她挽着他的手。
“不陪妈妈?
“她睡了。这几天屋子里气氛不好,真闷死人。家杰还下能保释?”
传宗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
“你吸气是甚么意思?心中有话没说?”
“很多事都是我惹来的麻烦。”
“你说江心月、魏孝全他们?真不明白他们会做出那样的事,关你甚么事呢?”
“不关我事?警方都问为何他们针对我。”
“奇怪,他们为甚么针对你?”
“江心月以前有女仆叫陈菊妹?是冬姨的姐姐,你可知道?”
“这么巧的事,我不知道,我还未出世。”家仪说,“为甚么提起?”
“不——家仪,说说江心月的事。”
“我知道的并不多,她带大家杰的,很宠哥哥,不怎么理我。还有,此人。”她压低声音。
“?”传宗忍不住笑。
“她嫁我二叔只为钱,其实二叔并没有钱,爸爸是白手兴家的人,二叔只在爸爸公司当经理。她不爱二叔,在外面养小白脸。”
传宗心中浮现魏孝全的模样,青靓白净而且年纪看来比江心月年轻得多。
“我也不知道为甚么有她那样的女人,替我们妇女界丢脸。”家仪非常不满。
“二叔虽然病逝,我看一半也是被她气死。后来甚至公开同姓魏的同居。”
“你们对她极好。”
“都是看在二叔的分上。二叔很爱她,临死前还请爸爸照顾她。但她那人很——哎!自甘堕落,爸爸和妈妈很生气又无可奈何,对她没办法,何况她真的对家杰极好。”
“她——或可以保释,魏孝全的口供对她有利。
“如果魏孝全是主谋,我不相信她不知情,我常常觉得他俩狼狈为奸。”
“别武断,看事实。”
很平静的一夜,睡得极酣畅,没有遁入墙里的黑衣人,也没有梦。
早餐桌上,希仁已等在那儿。
“我已让律师去保释江心月。”希仁说,“他们说她没有牵连。”
传宗不便说甚么,一个针对他的女人。
“我让律师带她来,我要问问她到底在弄甚么。”
“我先回公司。”传宗说。
“不。”一起看看她说甚么,迟些我们再回公司,我已通知秘书。”希仁说。
曼宁居然这么早就起床,她看来脸色和精神都不好。
“为甚么不多睡一会?”希仁关心。
“睡不着。总觉得还有甚么大事会发生,心惊肉跳似的。”
“敏感。大事已经发生,还能有甚么?”
“我说不出甚么,但我很担心,很害怕。”
“让家仪整天陪你。”
“不是这种害怕——希仁,能不能我们出去旅行一次?我不喜欢目前的气氛。”
“可以,当然可以,等警方的事告一段落,我们便去欧洲,或者去地中海,随你喜欢。”
曼宁把视线放在传宗脸上。
“你也去,好不好?”她柔声问。
传宗呆怔一下,他绝对没有把自己算在顾家的人和事上,他意外。看见曼宁企盼的目光,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他永远无法拒绝曼宁,无论任何事。
“好。如果你要我去的话。”他恭敬的。
“你一起去,曼宁一定开心得多。”希仁说,“家真发生那么多事,幸好有你在这里。”
“我只担心,麻烦因我而起。”
“甚么话——”希仁立刻住口,怔怔的望着传宗,麻烦因他而起?好像是又好像没甚么理由。“谁说的?”
“警方的人,他们还提醒我另一些事。
“甚么事?”曼宁沉不住气。
“譬如——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有甚么问题?”曼宁睁大眼睛,非常关心。
传宗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呢?
“警方说,江心月去保良局查过我的资料,更巧合的是,冬姨的姐姐以前是江心月的工人,这些事,我全不知道。”
曼宁疑惑的眼神望向希仁又望向传宗。
“真的?”她说,“怎么不问问冬姨?”
“我问过,她只是摇头。”
“让我去问她——”曼宁比谁都着急。
“别急,别吓着她,”希仁按着她的手。“你想问她甚么?”
曼宁张口结舌,讲不出话。
“当年——你们之间是否有甚么事发生?”传宗提醒,“我是说特别的事?”
“没有。”曼宁肯定的摇头。“怎么会有。”
“你认得江心月当年的工人吗?”传宗再问。
“见过。她时时跟江心月来我们家,我没怎么注意,印象不深。”
“恐怕——我只是好奇,为甚么警方要我问问大家,他们说可能是一些耐人寻味的事。”传宗笑。
卢太太带着律师和江心月匆匆进来,把他们的对话打断了。
“大哥大嫂,冤枉呀!”江心月扑过来,一下子跪在希仁和曼宁的面前。“整件事是冤枉的,警方诬赖我们!”
希仁看律师一眼,两人都皱起眉头。
“陈律师,怎样?”希仁问。
律师在希仁耳边说了一些话,希仁又摇头又点头,然后律师告辞而去。
“大哥大嫂,这次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不是这么没良心的,你们对我这么好,这么多年我报恩还来不及,怎会——怎会打坏主意?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告诉我实情,到底你们对家杰做了些甚么?”希仁黑着脸。
“没有,真的没有。那三个绑匪串通说阿全有份,真是天大冤枉。其实主谋另有其人,警方不相信我的话而已。”
“你说是谁?”希仁眉尖皱得更紧。
“他。殷传宗。”江心月咬牙切齿,额头上冒出青筋,她的恨是真的,“就是他,所有的事都由他而来,因他而起,我可以发誓。
“他让人绑架家杰?”希仁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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