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戏红颜 第一章

周府

花弄影,云覆月,晚风拂枝头,叶梢风中颤。

寂静的深夜里,即使乌云遮覆了月光,知县府的庭院廊道里仍是随处可见明亮的光源,那是侍卫手中所执的火炬。

所有府里的侍卫全彻夜不眠的巡逻整个知县府,森严的戒备中迷漫著谨慎的气息, 一股紧窒的压力更是笼罩著整个府第。

这已经是知县府在得到难能可贵的夜明珠后,第六天严阵以待的戒备动作,所有侍卫人员不敢稍有懈怠,即使大伙已经度过第六个平安无事的夜晚,尤其是知县老爷,更是花大把银子聘请侍卫来保护夜明珠,以求平安度过这段敏感时刻。

整个知县府第内外到处都是五人为一伍的巡逻队,只见他们个个仔细巡过庭院里的每个角落,就连树丛、阴暗的角落都不愿放过。

与知县府总护卫同一队伍的人马,正从偏院那儿朝知县老爷的院子方向前去。

“留心点儿,每根草都给我巡仔细。”总护卫王凯严厉的命今,不时的唤醒身后侍卫的警戒心,以防百密一疏。

只见昏暗的庭院在火炬的照耀下,逼退了黑暗,形成短暂的明亮,侍卫手中的火把在微风中摇摆不定,映在廊道上的人影忽暗忽明,诡谲的现象隐隐浮动。

突然间,吹来一阵莫名的强风,霎时灭了侍卫手头上的火,众人在熄火同时骚动了起来。

“该死!”王凯低咒著,赶紧回头向身旁的手下命令道:“快去取火苗来!”其中一名侍卫不敢怠慢的跑向最近的巡逻队伍要求支援,然而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关键时刻,一个黑色影子翻过了夜空,跃入草丛里头。

“谁?”王凯敏锐的察觉到异状,立刻回头瞪向晃动不停的草丛,“是谁在那里?”他粗声咆哮,吓住了草丛里的人。

只见阴暗的草丛里传来窸窣的声音,一旁的侍卫立刻亮出刀刃,以示戒备。

王凯警觉的迷起利眼,踩著无声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走向草丛,准备在敌暗我明的状态下采取以守为攻的战略。

就在众人屏息的这一刻,草丛里缓缓的冒出一颗头颅,一个瘦小的身影慢慢站出来,双手高举做投降状,微颤著声音嗫嚅地说:“别……别动手。”

众人在看见这位穿著侍卫制服的男子怯怯的走出后,立刻皱起眉头互看彼此。王凯最先打破沉默,厉声质问:“你是哪个部门?是谁准许你离开工作岗位的?”

失职的侍卫因为总护卫的威吓而吓得双腿打颤,一脸苍白的咽了口口水后,害怕的说道:“小……小的是看守偏院的站岗侍卫,因为尿急,本想就地解手,不料刚好遇到总护卫巡经此处,为了不惊扰总护卫巡逻,小的以为只要不出声就可小事化无;孰料总护卫洞察力细腻,仍是瞒不过您的利眼,还请总护卫原谅小的失职。”

王凯听了之后,浓眉更是拧紧,最近为了保护夜明珠一事已经够让他疲于奔命了;想不到府里的侍卫纪律又是如此散漫,让他真不知该怎么管理这群天兵才好。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拳头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额上的青筋隐隐浮动,显现出他的无奈与愤怒。

他抿著薄唇睁开好些天没阖上的眼皮,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直直瞪向眼前直打颤的侍卫,琢磨了一番后,才声音冷硬地警告道:“算了,这次我就以口头警告,下次要是再胆敢擅自离开岗位,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是,小的不敢了。”侍卫像是得到赦免令一样,脸上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

王凯见侍卫仍像个木头一样立在眼前,眸中更是迸射出凌厉的光芒,“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点回到自己的岗位去?”

“是是,小的这就立刻归位。”失职的侍卫二话不说,一溜烟的离开庭院,没一会儿工夫人影就消失在廊道上。

尾随在王凯身侧的侍卫个个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就连呼吸也不敢大力,深怕触怒到脾气不好的总护卫。

这时取火苗的侍卫正好从廊道那头跑了过来,急促的脚步声显见大伙不敢怠忽的谨慎。“来了来了,火苗取来了。”负责执火把的侍卫赶紧趋前点火,原本阒黑一片的庭院在火把重新点燃之后,骤然恢复了明亮。

王凯在等待大伙点燃火把的同时,回头继续瞪著草丛的方向,如鹰锐利的眼神注视著草丛好一段时间,仿佛可以看透里头的一切。

他先以长剑挥扫前方的草丛,想探看里头到底有没有藏匿盗贼,然而任凭他怎么翻动,都没有任何收获。

奇怪,方才他明明看见一抹黑影从他头上翻进草堆里头,怎么一转眼影子就不见 了?难道那真的只是他的错觉?王凯蹙眉暗忖著。

见一旁的侍卫们准备就绪后,王凯也没再做出任何动作,只是默不作声的转过身去,放弃对草丛的搜索。他回头对其他侍卫们招了招手,继续带领侍卫往廊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身后的侍卫没人敢多作猜想,很快的跟上总护卫的步伐,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巡逻整个周府。

短暂的嘈杂声连同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后,庭院再度陷入寂静无声的状态,周遭的冷空气也慢慢沉淀下来,天地再度化为一片平静。

天上的云层缓缓移动,月娘也渐渐露出脸儿。

银白色的月光宛如薄雾一般的洒落整个庭院,树木在氤氲的雾气中迤逦成长长的黑影,覆在蜿蜓曲折的走廊上头。

月色下,一道黑影在另一处草丛中轻缓移动,趁著站岗的卫兵转身之际,迅捷地跃上了屋檐,动作快得让人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手脚轻如飞燕、快如花豹。

黑衣人站在屋檐确定没被人发现后,一个点足、完美的翻身,干净俐落的进入了知县府当家老爷的主院里,再连续几个翻身,在卫兵还没回头之前,很快的伏在圆柱后方,屏息准备伺机而动。

黑衣人在面罩的遮盖下,露出一双觊觎的双瞳,直直地盯著眼前雕花木门,明眸底下有著嘲讽的笑意。

易如反掌的任务对华筝来说根本是种侮辱,偏偏她几次行窃所遇到的刚好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庸俗角色,让她实在无用武之处,心中颇为感叹。

看著侍卫的一举一动,华筝明眸微眯,准备在侍卫下一个转身之际,迅速闯入房内偷走夜明珠,然后快快离开这个无聊的鬼地方,赶紧把这简单的任务解决,好回去领赏金;省得在这里浪费时间与精神,与一群驽钝之材玩无聊的捉迷藏游戏。

孰料在她屏息以待之时,蓦地闯入一抹影子,令她睁圆了杏眼,为之一愣。

她将原本欲入侵的气势收了回来,压低身子,不动声色的看著那影子移动的方向,然而那抹影子却是慢慢的朝她逼近。

她真不敢相信对方竟是朝知县老爷的卧房而来,难不成对方也是为了盗取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华筝秀眉蹙紧,想要警告对方,却又无法做出任何警告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对方朝著她的猎物逐渐逼近。

另一名黑衣人关震与她同样的路线与手法,在轻松跃上屋檐后,连续几个漂亮的翻身,很快的进入主院里头,并且找到掩饰的障碍物。

必震在就定位之后,自满的以手背拭了拭嘴角,唇畔还噙著骄傲的笑容;想不到知县府这么容易就混了进来,实在太轻松了。

就在他洋洋得意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腾腾的目光正毫不客气地对他袭击而来,让他的笑容僵在嘴角。

敝怪,难道他才一进入府中就已经形迹败露了不成?他抬眸望向目光的主人,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厉害角色可以如此轻易发现他的存在。

怎料在抬眸之际,很快的便与另一名黑衣人的眼睛对上。

必震愕愣了一下,虽然对方脸上覆著面罩,不过那一双秋水明眸却是透露出她的性别。

原来对方也是一名贼子,而且还是与他抢同一桩生意的对手,既然对方是个女人,那么正好可以证明他风流潇洒的美誉不是浪得虚名。

他黑眸溜转了一圈,随后摘下了面罩,率先露出礼貌性的笑容向她打招呼,然后指指屋子的方向,再指指自己,表示这次的任务由他接手了。

华筝看了,瞠圆了眼。

懊死,竟然有人来跟她抢同一桩生意,而且还要求她退让?

她立刻不容商量的摇摇头,同时也将腰际的长剑亮出,以示警告。

必震因为她的动作扬了扬剑眉,显然这名女贼不太好惹。

他扁嘴的搔了搔头,念头一转,索性压低姿态改为央求的手势,并且拿出怀里的一串铜币,请求她退出这次的任务。

华筝不屑的别开目光,不想理会这个莽汉,决定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侍卫身上,以速 战速决的方式完成这次的任务。

必震看出她不受贿赂的刚烈个性,唇角轻扬,既然这样,是否能够抢到这桩生意只有各凭本事了。

他趁著女贼在注意侍卫时,动作比她快地闯入知县老爷的卧房里头,轻盈俐落的身手毫不拖泥带水,矫捷得让华筝完全来不及反应。

华筝头一回,瞧见他的举动后,也是刻不容缓的跟在他身后闯入卧房。她一瞧见对方朝知县老爷接近,立刻拔剑出鞘,剑锋对准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名胆敢抢她生意的鲁莽男子。

必震的手才刚碰到知县老爷床榻上的一个锦盒而已,一股芒刺在背的警讯立刻让他闪过身子,并且拔出剑锋往后一挡,瞬间挡掉了女子致命的一击。

华筝收回剑后,没让他有喘息的余地,立刻朝他剌出第二剑,招招皆足以致命,让他招架不住的连连退步。

必震讶异的瞪圆了眼;想不到这名女贼对他是来真的?!

他咬牙的狼狈挡掉对方的几个招式之后,立刻改守为攻的朝女子出招,因为他也不想让她完成这次的任务,所以两人便在僵持不下的过招中来回较劲。

细微的铿锵声夹杂知县老爷熟睡的打呼声,让外头的侍卫几乎察觉不出任何异常,直到一名在知县老爷门外百尺距离站岗的侍卫依照时刻前去探视老爷的安全。他一进院子,马上因为房间的雕花木门被推开而当场瞠目结舌。

侍卫错愕的呆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之后,随即扯开喉咙大声疾呼:“快来人啊,有窃贼啊!”屋里的人听见外头的骚动后,相视一愣,完全来不及反应,更别说想要全身而退了。很快的,外头已经驻防许多守卫,个个拿著兵器,将矛头对准知县老爷的房间方向,严阵以待。

华筝咬牙切齿的看向门外的侍卫,再看向床榻上的锦盒;想不到夜明珠就在眼前,她却不得不放弃,功亏一篑,此番羞辱令她更是忿忿不平的瞪向扰事者,“都是你,坏了我的事!” 关震也是皱著眉,一把剑不知该对向身旁的女贼,还是眼前的侍卫?“要是你肯早早退让,岂会让夜明珠逃过此劫?”华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愤慨之余,索性拿起剑,一个旋身朝知县老爷的屏风前进,想要一剑挑起床头上方的锦盒,顺势取走夜明珠。

必震黑眸一眯,手脚俐落的拿出怀里的短刀,射向床榻。

华筝因为见到对方的短刀比她更快,赌气的执剑挡掉短刀。

必震在看见对方的行动之后瞪大了眼,立刻点足翻身阻挠她的行窃动作。

两名小偷又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互斗起来。

他们既是想要行窃,又不想让对方得逞,对夜明珠又攻又守的行为在侍卫们的眼里看来,不知他们是敌是友,感到十分茫然。

随后赶到的王凯因为看见两名盗贼大打出手而感到讶异;想不到对方竟然能够在他森严的防御下顺利闯入,而且还当著堂堂一名总护卫的面视若无睹的打起架来,实在令他羞愤不已,不禁目眦欲裂的咬牙命令道:“给我全部拿下!”看得目瞪口呆的侍卫在接到总护卫的命令后,全部回过神来,齐声吆喝的朝两名窃贼前进。

必震和华筝听见侍卫涌进的声势后,互看了一眼,随即默契一致的改为合作防御的攻势,彼此关系化敌为友,一起对抗知县府侍卫的包夹。

华筝先是以手中的芙蓉剑冲破重围,在众多侍卫中过关斩将,这群没经过严厉训练的侍卫对她而言,就像是无害的臭虫一样,只有碍眼的份儿,并没有任何杀伤力。

必震则是徒手过招,放在腰际的长剑始终没有出鞘,轻松比画的姿态表示他对知县府里的侍卫完全不放在眼里。

王凯看出自己的侍卫资质太弱,两位窃贼又武艺非凡,自个儿索性也拔剑加入战局。他首先瞄瞄两名黑衣人,打算先拿下个子较为娇小的女贼,然后再以女贼胁迫个头大的黑衣人,通他就范。

华筝眼明手快的发现总护卫朝她逼进,很快的摆月兑掉一旁无用的啰喽,专心应付这位功夫称得上有看头的总护卫。

王凯故意以拳探采她的功夫底子,打算等模透她的武功招式之后,再转而以剑朝她的弱点进攻。

必震应付的角色虽然简单许多,不过他也没闲著,反而乘著这个机会观察这名女贼的功夫到底有多了得。

在她连续使了几个招式之后,关震发现这女贼的功夫不同凡响,可算是拥有一套独门绝学,尤其是她类似莲花指的手势,让他一度以为她所使用的功夫即是江湖上失传的“玉手芙蓉”,不过当她又以几招混杂其中之后,他很快的便打消这个猜测。毕竟“玉手芙蓉”的功夫早就消失在江湖上,就算后继有人,又怎么可能将此功夫传授给一名窃贼呢?

必震的双瞳由原本前所未有的欣喜逐渐转为黯淡,因为他要找的人就是拥有这套“玉手芙蓉”真功夫的前辈。

这名销声匿迹的前辈不单单悟出一套既可防身又可御敌的功夫,还拥有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无论中了多难缠的蛊毒或邪术,只要找到神医前辈,必定能起死回生,无疑就是华佗再世。

可惜此神医前辈不易见到,而且对方早已退隐江湖,想要见到此人,非得寻求特殊管道才行。两年前他还听说前辈偏爱雪山灵芝,然而此物属于宫中极品,想要得到,白花花的银两是绝对少不了,于是他便开始四处挣钱,只要有钱赚的地方,绝对少不了他关震的影子。

所以关震这名儿可说是从镖局到驿站、从贴身保镖到索命刺客,没有任何赚取厚利的地方没出现过。

如今他发现当小偷的工作最是好赚,所以也开始觅寻管道,靠朋友的介绍接手危险任务。好不容易在得知夜明珠的价值不菲时,这女贼却怎么也不愿放弃,迫使他又错过了一次捞大钱的好机会。

必震以简单的几个招式化解侍卫的攻击后,趁著短暂的空档时候,欣赏另一名同行的身手。见她招式混杂,可想而知她的功夫全是无师自通,虽然她只耍过一小段“玉手芙蓉”的功夫,却足以勾起他前所未有的兴趣。

可惜他看不见她真实的面目,他想知道她除了拥有一双撼人心弦的瞳眸外,是不是也同样拥有一张出水芙容般的绝美容颜呢?

这疑问才刚闪过,不晓得是总护卫一时幸运,还是她一时疏忽,只见总护卫大手一伸,正好揪住她的面罩,一个使劲扯拉,一张清丽月兑俗的面容瞬间映入所有人的眼帘,令人无不倒抽一口冷空气。

“哇,美人……”一旁观战的侍卫异口同声的赞叹著。

华筝因为自己的面罩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下,满脸错愕的扫视过所有人,第一个反应即是以手遮面,纵然这个方式已经无法改变被看到真面目的事实。

王凯原本想要乘机拿下这名女贼,孰料却被她惊为天人的容颜惊楞住,双眼无法移开,就连面罩都还浑然不觉的紧握在手中,舍不得丢弃。

必震是一群人之中率先回过神来的人,他带著玩味的微笑抚模下颚,随即将一群无名小卒远远抛在庭院中,独自跃上屋檐,居高临下的看著好戏。

想不到这女人真如他所想的一样生得玉面朱唇,翦水般的秋眸镶在完美的容颜上,美丽得教人无法呼吸,这下子可好玩了。

这时远方嘈杂的声音及火光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关震抬眸远眺,原来是衙府的官兵到了。

华筝也注意到了。

她秀眉一拧,脑子里开始了金钱与安全的拉锯战;想不到就快到手的夜明珠就要这么拱手奉回,心里实在万般不服。

不过眼见对方的人手愈来愈多,她显然也只能放弃夜明珠,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华筝从怀中取出一枚雾弹,用力往地上一掷,庭院里瞬间被白雾笼罩,待烟雾消散后,她的人也已经上了屋薝,与另一名窃贼齐肩而立。

必震讶异这女子竟有这么多暗器,看来她将是小偷行列中不容小觑的对手。虽然初次见面便与她对立,不过他相信他日若再相遇,一定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姑娘,咱们后会有期了。”关震露出一张俊美的笑容拱手作揖,随即快如闪电的 跃离屋檐,消失在黑夜之中。

华筝愕然的看著坏事者离开是非之地,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见他一溜烟的就消失无踪,令她又恼又怒。

她回头看了眼底下聚集的官兵,因为无法完成这次的任务而懊恼不已,无奈官兵人数众多,她没给自己太多犹豫的时间,很快的也跟著跃离了屋檐,消失在知县府。

王凯看著那美丽的女贼消失在屋顶后,自然地上前几步想要追上,不过他却没有逮捕的打算,只是一脸失望的看向夜空,双眼迸射出爱慕之意。

须臾间,所有拿枪带棍的衙役已经挤满了整个庭院,就连县太爷在据报之后,也飞快的赶出来一探究竟。

“小偷在哪里?”县太爷茫茫然的看著凌乱的院子,转头问向总护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人在哪儿呢?”

王凯在县太爷的疑问声中恍然清醒,他低头看著手中的面罩,心里也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感到汗颜,“小偷……跑了。”

“跑了?!”县太爷瞪著一双牛眼,错愕的叨念:“你堂堂一府的总护卫,怎么可以让人给跑了呢?”

王凯忍著羞辱,拳头紧握,他确实是不该让小偷给跑掉,一切只怪……

唉!这该是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吧!他很清楚明白就算她再来行窃,他仍无法对她下手,因为她的美实在令人屏息,何况她还透著英气逼人的气势,这教他该如何招架啊?!

王凯抬头望著早已空无一物的屋顶,声声叹息在心中回荡。

◆◆◆

翌日早晨,市集里挤满了交易的商人,琳琅满目的玩意儿这个时候也纷纷摆上街坊,供人选焙。

昨夜知县府闹贼一事仿佛一场梦境,只引来些微的讨论,随后百姓们又恢复正常作息,丝毫不被这事扰乱平静的生活。

熙来攘往的人潮里,一抹颀长的身影特别引人注意。

必震手里拿著啃掉半边的李子,逍遥的在街道上闲逛,昨夜小偷的身分就像是梦境一般,完全不影响他白天闲适的心情。

夜晚,他或许可以是贪官污吏闻声色变的金牌神偷,或是衙门捕快穷追不舍的通缉要犯,不过只要到了白天,他使摇身一变成了街坊间最巧言谄媚的布衣百姓了。

或许他在夜晚与白日的身分差异太大,所以从来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仍旧可以悠然的生活在这个圈子之中。

必震嘴边带著轻讽的微笑,行经一处客栈时,注意到今日街坊邻居的神情特别兴奋,好像有什么新鲜事儿他未及发现似的。

他好奇的引颈眺望,因为一群人遮挡住他的目光,索性将手上的李子丢到一旁,直直的走向围观的人群,想看看大伙究竟在讨论些什么话题?

他脖子一伸,发现城墙上头的公布栏贴著最近通缉罪犯的画像,其中一副画像下所载的犯罪事实令他颇为熟悉,不禁更加好奇了。

“借过,借过,麻烦让我过一下。”关震慢慢的钻入人群,直接来到公布栏前方。

他盯著眼前画像左看右看、捉脸抚腮,一副认真十足的模样,直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发现,原来公告上头所贴的画像就是自己。

他看了一旁的悬赏金额,双瞳霎时睁圆。

痹乖,他的身价何时贬到一百两银票了?记得上次他行窃王爷府里的一个“翡翠驹”时,叫价还高达三百两黄金,怎么才事隔没几个月,立刻就贬值了?

必震不由得为近来的物价上涨、国库短绌而悲叹;想不到连缉捕一名窃贼也拿不出像样的悬赏金,真是可怜。

他再抬头看著满墙的画像,更是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他太过嚣张或是目无法纪,而是……他实在不得不批评,衙门请来的画师素质真的太差,不但没把他的特征画出来,还把他的轮廓画偏了。

瞧瞧眼前这幅画,简直就是所有轮廓的综合体,完全看不出哪一点像他自己,尤其是那一双眉目,他应该是生得眉清目秀、斯文儒雅才是,哪有画面上那样横眉竖眼、眦目咧齿的凶恶模样嘛!

就算是他拿著画像自己去投案,恐怕也没人会相信,说不定还认为他是个疯子。

必震讽刺的笑著,目光再稍稍往旁移,看向昨夜女贼的画像,又是摇头叹气。

画师把他的外形画模糊了也就算了,竟然连美女都画不出味道,这画师根本就可以退休了。

记忆中,那名同行的女贼拥有一双秋水般的双眸,盈盈顾盼、楚楚动人,还有她无时无刻投射出的冷冽气势,耐人寻味、惹人靓觎,甚至更有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她周遭,让人难以亲近。

她那一张让人看了就无法忘记的容颜就像昙花一样,教人渴望再多看一眼,偏偏她就是消失得这么快,使人只能抱著残存的记忆留恋不已。

可惜画师没有将他们俩的特征画出来,难怪近日来衙门里的案子全都成了悬案,无法侦破,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冷笑的将这一切抛诸脑后,反正画得愈不像,对他愈有利,所以他根本没什么好抱怨的,说不定他还应该送点澧品去感谢这位画师才对呢!

必震一副事不关己的准备离开,就在他回身之际,一抹青色的影子忽然闪过他的眼角,令他瞬间楞住,整个人呆在原地。

他立刻循著直觉回头看去,很快的在对方转身离去之前,看清那令他楞住的背影,同时也猜出对方的身分。

想不到老天爷还真是顺他的心意,他才刚想要见昨夜那名女贼而已,她就出现在自个儿眼前,这么大好的机会,他怎么能让它从手中溜走呢?

必震黑眸一转,再一次钻出人群,赶紧追上青衣女子的步伐。

华筝原本平静的眸子因为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而露出谨慎的目光,她不形于色的秋波流转,随即迅速的在下一个转角闪入巷子里。

原本一脸得意的关震在发现她消失后,讶异的追赶上去。

他愕愣的站在她消失的地点环视一圈,完全不见任何踪迹,就像空气一样,徒然蒸 发掉了,让他不由得感到一丝失望。

必震无奈的撇了撇嘴,好不容易遇到朝思暮想的美人;想不到就这么平空消失,实在可惜,索性打道回府吧!

他自觉无趣的搔了搔头,才想要回头,突然一把利剑瞄准了他的颈动脉而来,搁在他的脖颈之间,迫使他动弹不得。

他又愕愣了一下,顺著剑锋看向利剑的主人,随即绽开稚气的笑容,“姑娘打招呼的方式真是别树一格,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华筝冷眼以对,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为何跟踪我?”

“别紧张,我没有敌意,只是昨夜一事令关某对姑娘念念不忘,辗转难眠了一整夜,一心渴望能够再见到姑娘一面。老天爷大概是不舍关某得相思病,所以制造机会教关某把握住,于是关某便一路尾随而来。”

华筝讶异眼前看似平凡的男人竟然就是昨夜的仇人?!虽然昨晚已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她还是很难将他与眼前的男人联想在一起。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原来是你!”她二话不说,刀锋立刻又刺了过去。“该死的人。”

必震眼明手快的一个闪身,避掉了她无情的攻击,“哇,不会吧,咱们才第二次见面,你又要砍我?”

“哼,因为你找死!”她毫不留情的往他胸口刺去,在他灵活的闪开后,马上又出招追击。

必震迅速的拿起一旁的竹枝代剑,挡掉她的攻势,幸好他对她的刀法已经完全模透,不然今日一定让他措手不及。这该感谢昨夜那名总护卫替他试了剑法,所以她会使出什么剑术他都看出一二,至于要攻要守,就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只是……嘿嘿,他可不想与她打架,尤其是在人多的街头上。

他以竹剑画圆化掉她的攻击,趁著她再度出剑之际,捉住她的皓腕,并且将她拉过来附耳劝告,“姑娘,你确定要继续跟我在街头上打吗?”

华筝原本挣扎的双手在他眼神的暗示下停顿下来,她注意到一旁围观的路人,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行为。她清楚他想表达什么,若是她执意继续与他打下去,只怕她还没报到仇,已经惹来官兵的怀疑,所以她不得不搁下剑,抑下怒气。

“哼!”华筝愤懑的挣月兑他的手,像是沾惹了秽气一样,在他触模过的地方全都用力拍拭过一次才甘心。

必震在她放弃武攻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姑娘真是明理之人,一点就通。”

华筝厌恶的睇视他,“油腔滑调。”

他被她没由来的评语惹得哭笑不得,“姑娘,关某的每一句话全都是出于真心,绝无虚言啊!”

华筝不屑的赏他一记冷眼,“别再让我发现你跟踪我,否则别怪我的“芙蓉”不长眼睛,误伤了你一张俊逸的脸蛋。”

他剑眉微蹙,余光不经意的看到锋利的剑柄上刻著“芙蓉剑”三个字,这才知道原来她口中的“芙蓉”意指她手中的那把剑,这也不禁让他想起昨夜她所使出的一招“玉手芙蓉”剑法。

他将目光从剑柄上收回,转移到她美丽的脸庞上,露出面颊上浅浅的酒窝,表情有些稚气地说:“芙蓉剑,好美的名字,就像这把剑的主人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多回味几番;尤其是姑娘昨夜搭配了“玉手芙蓉”的招式,更是让关某啧啧称奇,不知姑娘的功夫是向谁学的?”

华筝在他灼热的目光凝视下,浑身感到相当不适,她连忙别开眼眸,以收剑入鞘的动作掩饰失措。她不喜欢他那双足以洞察人心的双眼,那会令她因为无法遁形而感到恐惧。

“你问太多了。”她以最淡漠的态度回应他的热情,不想再与这名登徒子有任何牵扯,准备拂袖而去。

必震在她转身时,心底蓦地涌上一阵落寞,“姑娘请留步。”

华筝没有回头,只是侧目地问:“还有什么事?”

必震知道想要从她口中问到有关“玉手芙蓉”的事根本是不可能的,索性不提敏感话题,他必须先给对方一个好印象才行。

他笑眸深深的拟视她不为所动的背影,“我叫关震,不知姑娘能否也留下芳名?”

华筝纤睫颤了颤,仍是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腔,只是踩出更坚定的步伐,不再留恋的往前走去。

必震失望的追上几步,“姑娘?”只见她无情地持续远离,直到倩影被人群给淹没,他也不再坚持锲而不舍的追问。

轻叹口气,关震耸了耸肩。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又能奈她何?识趣点吧,美人通常都是很难应付的。他暗忖。

不过……嘿嘿,他相信他们一定还会再相遇的。他有预感。

所以,等著吧,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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