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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比-Baby 第五章

忍耐半会议的时间,已经探到陆青野耐性的底限了。

会议结束后,早已超过下班时间,一声“散会”令下,在场员工立刻作鸟兽散。

他一反常态,没急呼呼地离开公司,反而直接闯入董事长室。

秦佑怀握着企划书,靠在皮椅上翻阅,一双长腿舒适地搁在桌边。

下班时间,他的精神也松懈下来,开了瓶红酒,闲享个人时间。

空气中漂浮着红酒的醇香,听到门被撞开的声响,他随即坐直了身。

“青野?”看见他,他眼中有刻意的惊诧。“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回家吗?爸妈也在念,说你好一阵子没回去陪他们吃饭了。”

“我有事找你『解决』。”陆青野没被他带开话题。“当年你搞了什么鬼?”

“什么当年什么鬼?”他一头雾水的模样很像真的。“对了,我刚刚细看了江明月的履历,就那么巧!她刚好也住在重光大楼,就是你那位隔壁芳邻呢!”

此言一出,更让陆青野相信,他真的在背后耍花样。

想当初,他说要搬家,重光大楼雀屏中选,也是秦佑怀居中牵的线,现在江明月又成了游戏脚本的写手,这两桩巧之又巧的事,肯定是他在背后操弄。

目的是什么?

他大步跨过来,两掌往桌上一拍。

“你现在又在搞什么鬼?”

秦佑怀一脸无辜。

“喂喂!你是我弟弟耶!能不能对我尊重一点?”

“回答我的话。”

秦佑怀的视线转回到企划书上,依然是优哉游哉的模样。

“回答我的话!”陆青野一把抽掉那叠A4纸张。

秦佑怀看了他好半晌,终于低头。

“好好好,你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讨厌!他自认比狐狸还狡猾,比变色龙还精于伪装,但这一切只要碰上他这莽撞的同胞弟弟,直冲冲地撞过来,就很难施展得开。

“我问你,你跟江明月是怎么回事?”

“哪有怎么回事?大家不就是白泉中学,学长与学妹的关系吗?”

“只有这样吗?”

“不然还能哪样?”秦佑怀拿“问题”来回答“问题”。

陆青野瞪着他。

他太清楚,秦佑怀深谙闪躲之道。秦佑怀从不说谎,但会在“不说谎”的最高指导原则下,把“不说实情”与“模棱两可”的艺术发挥到最高点。

如果他不把话挑明,秦佑怀就会一直闪来闪去,他永远得不到正面的回答。

他顿了顿,率先丢出一颗炸弹。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我被江明月强吻了。”

端起红酒,正想怡然啜一口的秦佑怀被呛了一下,丝质衬衫立刻染上酒的红。

“什么?”他好生“震惊”地反问。

是该震惊!他没有想到,陆青野居然会那么爽脆地直接说出这档事。

他不是很别扭吗?不是很ㄍ一ㄙ吗?所有被整的事儿,陆青野都来当面对质过了,唯有这件事,他再不悦,多年来也一直按兵不动,没问过他分毫。

但他现在居然自己开口提起了!莫非他察觉到什么不对?

“别装了,我知道,那一年有很多人对你表达过『慰问之意』。”陆青野讥讽。

来揶揄秦佑怀艳福不浅的死党、来哀泣心上人“贞操不保”的仰慕者、来凑热闹兼讲八卦的好事者,多得不可胜数,他不是瞎子,不可能没看见。

只是,相关的话题,他没听人讲,也没讲给别人听,自个儿封锁了出与入的消息。

因为被吻的人是他,一方面,当时他觉得很干、很孬、很没种,二方面,他真的以为自己是江明月真心想吻的对象,江明月真的喜欢他,所以,即使是兄弟俩,也一直没就这个话题进行过讨论。

现在拼拼凑凑,还原真相,总觉得有些蹊跷。

当年的“真相”就像拼图一样,不管怎么拼,都少了一块。

他直接联想到老哥,除了他,别人没这个闲工夫,也没这个胆摆弄他。

秦佑怀放下红酒杯,身往前倾,双手合握在桌上。

“别傻了,那些人不知道我们是『双胞胎』,看到你被强吻,还以为是我……”

陆青野灵光一现。抓到重点了!

“对,你就是利用这一点去愚弄别人,包括我。”

他们不只是巳弟,还是同卵双生的双胞胎!

出生时,他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然而,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因个性不同而生出歧异,可一直到高中,在校规严厉的约束之下,外型还算相似,但气质已然迥异。

到了大学之后,两人分读不同的校系,各有不同的历练,加上从那之后,谁也限制不了发长发短等无聊规矩,一切都自由了,任君发挥,两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的个性才表现在外在,最后竟连面貌也开始左异。

尤其到了三十岁这一年,各有各的style,除非站在一起,仔仔细细地对照,旁人才会发现两人的五官身材很相像,但顶多猜到他们是兄弟,能一眼认出他们是双胞胎的,可就寥寥无几了。

特别是秦佑怀,他变得不多,从小到大,走的都是“乖宝宝”、“优等生”、“校园王子”、“黄金单身汉”的标准路线,变异不大,维持一贯的白晰俊雅,无怪乎明月一见到他就春风拂面,而天天瞪着他陆青野,却没能悟出些什么。

他这才想起──

“她该不会以为,她吻的人是你吧?”

说罢,他脸色一凝,浓眉紧锁,仿佛这是比世界末日更严重的事。

“如果真是那样,你我也没话好说,谁教我们是双胞胎?”

秦佑怀耸耸肩,好象很同情地望着他。

“是你自己不让外人知道我们是双胞胎;你甚至为了不被指指点点,故意跟我错开,选读白泉中学夜间部。”

一般来说,夜间部与日间部是没有交集的,是以当年两人虽然相像,有眼睛的人都认得出他们是双胞胎,但他们不曾一同出琨,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校园王子”还有一个肖似的弟弟。

但,日、夜间部有一个交集,那就是……毕业典礼。

对!毕业典礼,所有的问题都出现在那一天!

陆青野脑筋转了转,眯起眼睛,陡然迸出一句。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是你通知我夜间部的惜别午餐会,在社团教室后面的凤凰树下召开。”

“哦!”不妙,看样子诡计要被拆穿了!秦佑怀眼角眯出了笑意。

“但是我没见到同班同学,反而被江明月一行人堵住了。”

“噢。”他的眼神转而流露出同情。

“中间传话的人是你,搞鬼的人当然也是你。”

虽然拼图少了的那一小块还是没有找到,但陆青野心里终于确定。

秦佑怀先是板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唇角慢慢勾起,爆出大笑。

“OK、OK!名侦探柯南,你已经还原大部分事实的真相了,其它的部分就让我来补足。”他手一摊。“事情很简单,江明月当时派四大胖妞来找我,我知道她想告白,但我心有所属,不能背叛心里真正喜欢的女孩,所以派你去代打。”

砰!

一记铁拳飞出去,正好击中秦佑怀的鼻梁。

他猝不及防,虽然听到拳风时尽力闪躲,但仍承受了大部分的力道,鼻梁肿胀,他伸手模了模,幸好鼻骨没断,但也够痛上好几天了。

“代打?”陆青野发出狺狺低哮。

秦佑怀忍着痛回答。“我以为你会享受这个飞来艳福。”

能够亲眼见识到对女人不动于心的弟弟为江明月发怒抓狂,这鼻梁上的疼,也不算太不值啊!

“享受?”陆青野咆哮。“既然你认为是享受,为什么不自己上场?”

他忿忿地转身离开。

原来江明月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他的双胞胎哥哥!

他只是“代打”?他只是“代打”!

这个事实的真相,比被架着强吻、男子气概尽失更让人感到受伤。

懊死的秦佑怀,他要就说要,不要就直接拒绝,干么无端端地把他扯进这池春水来?还害他记挂她那么久!

他真的以为,她曾经喜欢他,他真的这样以为啊!

陆青野恨恨地按下电梯钮,还是忍不住一脚踢翻旁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当、当、当地在大理石地板上跳滚,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

可恶──他居然只是“代打”!

这几天艳阳高照,天气好到不行,气象主播天天以无奈的口气昭告大众,台湾上空万里无云,一片晴朗,紫外线动辄达到“危险”的级数。

试问,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替冬天的棉被做日光消毒?

早晨八点许,明月把单人被扛在肩上,嘿咻嘿咻地爬上天台。

“好热!”她挥汗如雨。

天台上,有一个晒衣用的铁支架,是以前住户留下来的。她把棉被挂在上头,拿起藤条直往棉被抽,棉絮与灰尘漫天飞舞。

“今天兴致这么好,一大早就上来做早操?”

嘲讽的嗓音从她后头传来,明月身子一僵,握着藤条的手指绞紧了些。

她绕到棉被的另一面,执意与他“王不见王”,明显闪躲的动作,让陆青野更加不悦。

“连声『早安』都不会说了吗?”他出言讽刺。

又来了!这几天他总是如此。

自从她知道陆青野也是她的“头家”以后,就预料到他们之间会变得怪怪的,但她没有想到,居然会变得那么怪。

陆青野简直把她当作仇人看待!

他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怨气冲天,好象她做了什么滔天大恶之事,活该受到严惩。

问题是──她做了什么?

她只是及时拒绝了一个吻!

在茶水间门口的那个吻,来得突然又莫名其妙,她自问对陆青野日没有遐思、夜不发春梦,当时怎么会兴起那种冲动,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幸好那个吻在成形以前,就被她打住了,要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且不提她对“爱”的恶感,截至目前为止,她还不想为自己招惹关于男人的麻烦,很多年前,亲了秦佑怀一口,已经够她受的了。

明月恼红了脸,手上抽着棉被的藤条挥得更起劲了!

陆青野见她没有响应,执意要跟过来招惹。

“听说你是写言情小说的?”他绕过来,站在她身边。

“嗯!”她已经拟下最高相处原则,不交谈、不回话、不往来互动。

“这真是我想破头也猜不到的谜底,你居然会写小说。”

谢谢,如果这句话有一点恭维意思的话。

她沉默不语,兀自整顿她的棉被。

“我翻过你送给公司的几本样书。”

“哦。”那是之前应征写手时,呈递上去的作品介绍。

“我有几个疑问。”

来了来了,找碴来了!她停止挥动藤条。

“那你就自个儿慢慢想,我要下楼去忙了。”她忙不迭想走开。

本来还想把棉被翻个面再打,不过看他不愿善罢甘休的模样,她还是下午再上来翻吧!

“等等。”他大步踏到她身边,长臂一举,想拦住她。

明月在他差点碰上她的时候,及时踩住步伐。

望着横在胸前的铁臂,她心口一乱。

只差一步,她只差一步就被他碰上了胸前的峰峦起伏。

如果是以前,她绝对会白他一眼,二话不说绕道就走。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横梗着一个朦眬、暧昧、未完成的吻。他心里怎么想,她是不知道啦!但她……她就是无法不去想起那种迷蒙的氛围,无法不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她需要“收心操”!确确实实把心安在左胸口,确保它不会因为陆青野而乱轰、乱撞、随意指挥全身血液狂乱呼啸的“收心操”!

陆青野放下手臂,忿忿地看着她的发旋。

他现在只看得到她的发旋!她不再抬起头来正眼看他,好象他随时都会扑过来咬她一口。她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不看个仔细,就先朝他扑过来咬的!

想到这里,他睑色阴郁,那陈列在脑侮中的十八大罪条,?哩啪啦都出口。

“为什么你写的男主角清一色都是优雅有礼、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的雅痞?”

可恶!这是否意味着,秦佑怀就是她心目中的王子、性幻想的第一对象?

“明明是肉脚的男主角,你为什么可以把他形容成英武神威、无所不能?”

老实告诉你,秦佑怀才没有那么神!他只是比别人奸诈一点、善伪一点,其它什么英武神威、无所不能,统统跟他无关!

“为什么男主角总是神气巴拉,把耍嘴皮子当幽默,还故意揶揄真情至性、直来直往、诚恳可亲的老实头男配角?这简直是践踏人性!”他义愤填膺。

一连射出三个“为什么”,他已经恨恨地笃定,所有书里的雅痞男主角都是秦佑怀的化身。

不消说,老实头男配角,自然是被摆了一道的他。

明月瞄他一眼,他的俊脸胀得红红的,看起来有点可爱。

要不是他批评的是她的作品,她会大笑。他个子那么一大“丛”,百分之百的剽悍男人样,论起她笔下的男主角,居然孩子气得可以,活像在嫉妒。

明月觉得又气又有些好笑,忍不住回了一句。

“你对我的男主角很有意见?你嫉妒他样样比你好,简直是perfect?”

被发现了吗?

陆青野嘴硬。“何止男主角,我对女主角也很有意见!”

明月这下可笑不出来了,再被他批评下去还得了?她还写不写啊?

为了把焦点从男主角身上移开,陆青野不等她抗议,接下去说。

“为什么女主角总是那么蠢?一看到男主角就跌倒?她天生长短脚吗?”

“明明是愚蠢的女主角,你为什么可以把她形容成迷糊可爱天真烂漫?”

“比女主角优秀美丽的女人一大堆,为什么最后男主角还是爱上女主角?”

明月捏起粉拳,被他激得快要发作了!

这个男人,欠扁!

“还有剧情。”他不知死活地辟章讨论。“为什么男主角总是无所不能?永远能在女主角发生危难的前一秒紧急赶到?难道他是天眼通?”

“为什么女主角又呆又蠢,但是到了最后,居然会成全一堆好事,还误打误撞解决一堆麻烦?莫非你事前帮她看过相,论定她是傻人有傻福的命格?”

总结──

“为什么女人喜欢看这种幼稚无聊的爱情故事?”

还有PS──

“为什么你写得出这么厘头的小说?你的脑袋发育不良吗?”

不过幸好,每对男女主角谈情说爱的篇幅都不多,堪堪告慰他醋怒的心。

完毕!

接着,换人上场发飙!

明月的怒气完全被挑起,她将手里的藤条一甩,火力全开。

“你哪来这么多狗屁不通的歪理?”她下巴一扬,“麻辣大姊头”风华再现!“女人看小说,不是为了找碴,而是想要一圆难以成直一的梦想。

“男主角当然英武神威、当然风度翩翩,我再赠你几句,男主角的必要条件:够多金、够争气,英雄气概不缺,拳脚功夫不弱,还得温柔贴心、知情识趣,永远都能解救女主角于危难之中,帮女主角走出命运的桎梏、为她解决一箩筐的问题。”

他张口欲言,却被她凶悍地一眼瞪回去。

“为什么男主角的条件要这么好?因为这种男人在市面上全面缺货,后补货源严重不足,偏偏我们女人哈得要死,所以只能往书里找!”

她双手插腰,跨出三七步,抖啊抖。

“还有,为什么女主角单纯近乎愚蠢?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每个女人的心里,都希望自己是张白纸,是朵被呵护的小花,笨一点没关系、傻一点也无所谓,只要有一双强悍的手臂为自己遮挡一切,就已经是幸福。”

“你……”你会被女权团体轰到死喔!

陆青野万万没想到,她不睬人则已,一睬即炮声轰隆隆。

“闭嘴,听我说!尤其在这个『女权高张』的时代,女性可以独立自主。如果去约会,女人吃东西、喝咖啡、看电影,不跟男人分摊一半的花费,就会显得你跟不上时代,而且迂腐,而且退化,而且没用,而且必须被嘲笑、被指责──不只来

自异性的言酸语,还有同性的交相指责。”

她伸出食指,指住他的鼻子。

“但是,其实每个女人心里,都藏着一个小鲍主,不管时代怎么变迁,都会期待白马王子的降临,对她说:『跟我走就对了!什么事都不要管,我一定会给你幸福!』。很可借的是,这种男人属于珍稀动物,偶尔听说曾在哪里出现,但很快地就被别的幸运女郎带回家驯养了,所以,大多数的女人被保护、被疼爱的期望,只能在小说里找了。”

日头愈来愈炽热,陆青野却愈听愈静。

听她左一句“每个女人都希望……”,右一句“大多数的女人都想……”,他敢打包票,她的心愿正如同她所说的。

她想要一个倚靠──但就不晓得鸭霸的她,自己明不明白了。

想到她也希望有人保护她、有人疼宠她,再想到先前她话中无意间跳出来的“欠钱”、“负债”、“很穷”等字眼,他心里有一种苦涩的情绪,下意识地想带给她满满的幸福感。

不过,这大概是被她削得热血沸腾之后的直觉反应吧!充不得数的。再说,她要的不是一直都是秦佑怀吗?

“至于剧情,”明月略喘一口气,继续瞪他。“男主角奋勇为女主角解决任何问题,是众所期待的戏码,只是个中巧妙随人变。男强女弱、男刚女柔,这是定律,也是言情小说自成一格的逻辑。”

“听起来很狭隘。”陆青野咕哝。

“是很狭隘。”明月同意他的看法。“但是,难道你会去看男主角『不行』、『举不起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跟女主角大声说对不起的吗?”

“什么?”?话题什么时候转到这里来了?

陆青野瞠圆了眼,差点爆凸出来,不敢置信地瞪住她。“女人为感情疯狂,男人为色欲疯狂,这是千年不变的人性。就某种层次来说,言情小说之于女人,对等于之于男人,两者都在满足幻想。

“所以,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欢看女主角半推半就,被霸王硬上弓,然后被上得欲仙欲死、哎哎娇吟,大喊『我不来了』、『我受不了了』的,不也就在幻想自己很猛很行,能把女人玩弄得死去活来?”

好!他现在认了,她的确够麻够辣,这种言论,他真的说不出口。

陆青野板着睑,开始觉得刚刚的找碴只是自讨没趣。

“我不喜欢看。”他闷声说道。

能自己“身体力行”的事,干么要看人表演呢?

明月点点头。

“很好,找个时间你到厕所去,检查你是不是带把的。”

他生气了!她居然敢质疑,他是不是个男人!

“江明月!”他吼。

“绅士风度、绅士风度!像你这样动辄大吼大叫的男人,就是女人的梦魇。”

她顿了顿,露出了微笑。“除非你们男人不停进化,进化到让每个女人都满意,否则,言情小说──你认为无厘头又幼稚无聊的言情小说,一定会永远受欢迎!”

陆青野一掌拍向身旁的石柱。

“妈的,你讲得好象男人都是没经过演化的动物!”

“没错,正是如此。”

说毕,明月扬起下巴,光荣退场,心里有些飘飘然的异样感觉。

她明明是在躲他,他明明是来找她的碴,但,令她意外的是──火气冲天地削了他一顿以后,她竟然有一种好放松的感觉。

这几年来,她敛去所有的倔傲,以冷淡的态度面对生活,不管是谁,都不能戳破她冰冷无痕的面具,让她释放出真实的惰绪。

唯有陆青野,他的挑衅成功地激怒了她。

因为他,她好象又回到“麻辣大姊头”的时代,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毫无顾忌、啥都不伯,发一场脾气,来一场嚣叫,心情痛痛快快,就像有个喷嚏憋在喉口已久,直到今天才打了出来。

但,为什么能令她的情绪失去自制的人,偏偏是陆青野?

是他比较讨人厌,还是对她而言……他比较特别?

看样子,陆青野是铁了心要钉死她了!

几回到“侠义”参加会议,他总是极尽奚落之能事。

秦佑怀是董事长,统领全局,来主持会议只是一次、两次,其它时候,他不需列席,明月甚至听其它同仁说,贵为总经理,率领整支技术团队的陆青野也不必事必躬亲。

毕竟这不是年度总成绩单,只是个小游戏,只要同队人马聚在一起研商即可。

可陆青野每次开会都出现,操得人仰马翻,而且,每回都对她很有意见!

“江小姐,我知道你平时十分辛苦,但请不要在会议中间打瞌睡……”

天哪!她只是眼睛稍稍微眯一下而已,这也犯法了吗?

“江小姐,你在脚本的第七十九页犯了一个逻辑上的BUG……”

什么“逻辑上的BUG”?那充其量是语意没交代清楚而已。

“江小姐,请你与会务必准时,你的迟到,延宕了整个工作的进度……”

笑话!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举足轻重了?她怎么都不知道?

再说,第七研发小组因为有技术部门龙头坐镇,进度早就不知超前多少了!

但,他的抱怨还是绵绵不绝。

“江小姐,你又……”陆青野怒视。

“江小姐,你怎么还……”陆青野质问。

“江小姐,你难道不能……”陆青野脸好臭。

是是是!有有有!好好好!耙问大爷又有什么指教啦?

明月在底下翻了个白眼。小气鬼!爱记恨的男人!在天台吵输她,转而就在会议室当众给她下马威。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两个工程师在下面偷偷咬耳朵。

“陆总以前不是习惯开视讯会议,讨厌到公司跟人多的地方吗?”

“大概是因为那位江小姐的缘故吧!”一个猪油嘴努向江明月的方位。

“他爱人家?”

“我看是他想『害』死人家才对吧!”

交换三言两语后,两个工程师偷偷瞄起江明月。

她容貌秀雅端丽,略嫌清廋,与会几次,也从善如流地学起这些工程师,穿著轻便的服装。洗白的牛仔裤与衬衫,令她别有一番清新的气质。

她虽然不是那种教人拍桌惊艳的大美女,但也耐看得很,颇得人眼缘。

“嗯哼!”

陆青野清了清喉咙,对两个心思飘到江明月身上的工程师杀出可怕的目光。

鸣呜,好可怕!堡程师赶紧把脸埋进企划书里,眼睛再也不敢乱瞟。

等到会议结束后,又超过下班时间了。

没了扬着朗朗笑脸的董事长当缓冲,谁也不敢包包一拎就跳走。大伙儿中规中矩,跟着陆青野一起下楼,看到他铁青的脸色,任谁都很紧张。

“那就这样,我们先告辞了。”众人一鞠躬。

难为了那些整天以计算机语言沟通的研发工程师,还要用如此客套、如此礼貌的标准国语说再见,陆青野真是罪过!

明月在心里咕哝着,圆圆扯了扯她。

“明明明、明月,下次再找你去吃一顿。”

她的小嘴朝陆青野努了努,露出害怕的表情。

也许是最近被陆青野刺破了冷漠的面罩,使她冰封的情绪开始一点一滴流露出来,她不再像以前一样,看到旧友就忙不迭地“谢谢,再联络”。

她与圆圆聊开一切,圆圆也约略知道了明月家的情形。

圆圆是四大胖妞之首,经明月提醒,她才为时已晚地想起,自己当年还是荣任钉住“受害者”秦佑怀的“加害人”之一,一度萌生“引咎辞职”的念头。

直到明月一再保证,秦佑怀真的已经释怀,并希望彼此间都能“公事公办”,这才乖乖地待下来。

明月拍拍她的手臂,心下了然。“好,再见,路上小心。”

她拉着斜背布包,一个人走上返家的路途,想省掉十来块的公车钱。即使身体已经疲惫,脑子也近乎当机,但省钱赚钱还钱的决心仍然不变。

唉!她昨晚实在工作得太晚,硬是勉强自己要把某个章节挤出来。

按照故事的发展,那个章节应该要带出男女主角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意,让他们突破隔阂,谈谈惰、说说爱。

她直觉地想用几句话带过就好,但是海晶的叮咛浮在她心上。

[b]爱!读者想看深深浓浓的爱![/b]

于是,她生平第一次坐在计算机前面发呆。

她一直在想,要怎么表达男女主角间又深又浓的爱意,想想想,想想想想想,想了一整夜,最后还是没有解答,反而落个睡眠不足的下场。

好累!

她眨了眨困倦的眼睛,边打呵欠,边拐进一条车少人也少的道路。

突然间,前头车灯强烈一闪,一瞬间逼盲了她的眼,一辆狂飙中的重型机车突然出现。

她傻在原地,眼睛因为受到强光刺激而看不清,身体根本无法因应。

唯一动得了的是大脑。

她直觉地想起,万一她命丧黄泉,三千万的保险理赔金会交由大妹发落。还掉债务,应该还有几个钱,够一家人过些安稳日子……

然而,她错了!机车骑土要的不是她的命。

是她的钱!

带着全罩式安全帽的机车骑士,以飞快的速度、贴近她的身侧,用力一勾,抓住了布包提带。

明月悚然一惊,全身肌肉顿时紧绷。该死的抢贼!竟想抢走对她而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今天“侠义”才刚发饷呢!

明月死抓着布包不肯放。

“把钱给我!”骑士停下机车,跟她缠夹不清。

“不给!”

她坚定地握住提带,毫不退缩,只因为她知道,她不会比任何人更“不缺钱”!

机车骑士拿她没辙,催了催油门,随时准备放掉煞车,拖她个十几二十公尺,看她还会不会那么顽固,死不放手。

就在重型机车一弹,即将往前飙去的那一瞬间,一股狂猛的力道从后头扑上,揉身将她整个人包卷住,一记手刀狠狠地砍向机车骑士的手腕。

机车骑士手一痛缩,提带松落,又见落单女子来了救兵,油门一催就跑了。

明月与她的救难英雄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重型机车窜开的同时,他们因惯性而往后弹去,滚到地上,翻了好几翻。

“找死啊妳!”

熟悉的破口大骂在她耳边响起。

这嗓音响了一下午,也骂了一下午,明月听得都快烦死了,此时震在耳膜,她竟激动得想哭。

怎么会?陆青野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是抱着她在地上滚的男人?

陆青野将娇小的她塞在身前,用双手、双脚护住她,在弹往地上的一瞬间,虽然他已经用自己的身躯去承受绝大部分的力道,但是翻滚又翻滚,明月的手脚还是无可避免地擦到地面,皮肉辣辣地痛烧着。

翻滚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停止。

然后是一片的沉静,空气中,只剩下急急浅浅的低喘。

陆青野仰躺在路边,在底下充当她的垫背,被撞得浑身疼痛。他一双大掌顾不得礼数,只管揉捏她的娇躯、臂膀,确认她的状况。

“有没有受伤?”他急迫地问。

她蜷在他胸前,摇摇头。“没有,只是点小擦伤。”

“那就好。”他口吻中的如释重负,同时让两个人都感到惊讶。

他干么在乎她的安危,还扑上去舍身救人,刚刚那一战,可不是好玩的啊!陆青野咕哝着,手臂却箍紧了她,感谢她的颤抖,让他确认她是安全无虞的。

明月靠在他的身上,汲取他炙烫的体温,感觉到当她说自己没事的时候,身下那个紧绷的男躯才渐渐放松,狂坪的心跳也才恢复正常,好象他有多要紧她似的。

她一向不喜欢被人拥抱,更不喜欢蜷在某个人身上,尤其是躺在马路边,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但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希望他抱紧一些。

紧一些、再紧一些,让她不能呼吸也没有关系,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陆青野……”她低低喃着,将自己蜷缩在他的怀抱里。

喊他的名字,感觉……很对。

夜晚、清风、危险、疼痛,还有路灯一盏盏,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她身上也有擦伤,她心里也有惊惶。

但是他,总能消弭所有的惊惶。

不对,当年应该是秦佑怀才对……她又皱眉。

但是,陆青野跟这氛围、这感觉,才是百分之百的契合;秦佑怀……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对。

算了,不想了,让她安安静静片刻,重温这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回拥着他。

他的身体好坚实,不是像木板床那种可怕的硬邦邦,而是弹性与硬度比例完美的矫健身躯,款款散发出一种好闻的味道。

也许是方才激烈行动过,他的体肤渗着薄薄的汗,热气氤氲,清爽的汗味缭绕在鼻前,是既陌生又让人打从心底信赖的男人体味。

他救了她!在她很辛苦地度过了十二个又念书又打工又还债的年头之后,她又再度与这种安全感重逢了,不必担心天塌下来,她重新缩回那暖暖的被窝里。

好幸福!

即使只是短暂的幸福,明月的眼角还是泛出了淡淡的水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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