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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比-Baby 第四章

换门,这种繁琐啰唆,又必须赶在入夜前办妥的事,全由暴躁邻居定夺。

只见他拿出一卷铁尺,仔细丈量门框的长宽高,然后回到自己家里,敲了敲键盘,又打出几通电话,工人立刻来到。

明月引以为傲的能力,就是能够一心二用,她手里打着稿子,思绪飞到门外。

他们在走廊上讨论施工的细节。

“我们装这种门,通常会附上一套喇叭锁……”

“喇叭锁一敲就开,不够安全……”听起来很不满意。

“那你要另外找锁匠啦!我们是卖门,不是卖锁,再说这种门框也只能配这种门,要那种墨绿铜门,别说没这款Size,就是门框原有的支撑力也不够……”

在说什么呀?净是一些她听不太懂的东西。

由得他去!她要专心来写稿了。

不过,有个男人在身边,还真是方便,他会知道怎么维修房子,他会跟工匠师傅沟通,他甚至有成套的手工具,还有铁卷尺一把,应付不时之需。

就像今天。

无怪乎二十一世纪的大都会,女人们巾帼不让须眉,几乎人人都有工作,也能财务独立,却还是会在三十岁时想“婚”头;明明几年前说得很潇洒,三十岁却还是照常拉警报,大概是因为生活中有个人可以互相照料,那感觉不赖吧!

虽然暴躁邻居“晾内裤”的功力令人不敢恭维,但他至少还有可取之处。

明月打着字,心情慢慢宁定下来。

虽然施工过程有点吵,而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噪音,但是、但是……

暴躁邻居在工人旁边,跟他们说话,指点这边要这样、指点那边要那样。

他低沉的声音竟有一种安定她的力量,像是催眠,让她宛如置身在又温暖又安全又舒适的环境,她对噪音渐渐充耳不闻,反而沉浸在她编织的故事之中。

等工人离开后,明月伸个懒腰,喘口气,才转过头去看成果。

一扇看起来坚硬无比的实木门板镶在门框上,上头的门把锁金光闪闪,还搭配了一副堪称“瑞气千条”的炼条锁。

一看就知道,换上这道门,钞票是“成群结队”地飞掉!

“我家的门不是这一种的。”她淡淡地说。

“我知道。”

“那你干么换这种?浪费钱!”

重光大楼的业主,也不晓得哪天会突然凑到钱,等那一天到了,他们都得卷铺盖走路,而这扇崭新坚固的大门也只好躺在瓦砾堆中,被当成垃圾丢掉。

他没好气。“你管我,我就是喜欢踢这种门,声音听起来够爽。”

爽就爽,反正付钱的人又不是她!

“你要是踢到脚肿,不要怪到我头上。”

“是啊!我会说,是我自作孽,不可活!”陆青野没好气地甩上门,回家。

去她的!

他只是看到那扇旧门板是烂便宜货,里头都被白蚁蚀光了,就算不是被他踹坏,也会轻易地毁在某个心存不善的坏蛋手中。她一个女人家,体格瘦瘦弱弱,气色青青白白的,要是坏蛋登门,有心欺侮,她也只能束手就擒。

他一时心软,撇弃对她的成见,以安全为优先考量叫人安了坚固的门与锁,不让她有危险,可是瞧瞧她的表情,还嫌他多事呢!

他干么替她设想那么多?她是好是歹又不关他的事!真是气死他也!

他们果真恢复了互不往来的邻居关系。

所谓“互不往来”,就是不打招呼、不说话、各过各的日子。

但是,不爽的话,可以尽情踹门。

如果他那边突然闹来一阵电子乐,滴滴答答地乱响,她就去留下“五趾印”。

如果她心血来潮,突然想听狗血到了极点的芭乐情歌,他就过来……按门铃。

她的门铃是小鸟儿叫的“啾啾啾”,在他一次、两次、三次紧按着不放的抗议之下,小鸟儿的叫声开始“骚声”,变成恐布的乌鸦叫。

奇怪,换门的时候,他不是说过他喜欢踢这种门吗?现在干么不踢了?

莫非是换一次门板,付出去的钞票让他皮痛肉也痛,所以收敛多了?

明月走出大门,边暗忖。

可他对她的不顺眼,不怛没有收敛,反而暴增许多。

就说某天下午,一点半,自助餐店即将打烊,用三十块钱可以买到五十块钱的分量,俗搁大碗,只是能选择的菜色很少,她贪这个便宜,赶着去包便当。

“我要那块排骨肉!”她说。

“我要那块排骨肉!”她身后一个男人也说。

明月回过头,看到她的暴躁邻居。怎么又是他?

陆青野没看她,手里拿着环保便当盒,摆明也是来买吃的。

欧巴桑陪着笑。

“先生、小姐,排骨肉只剩下一块,你们其中一个换成吃炸鱼好不好?”

“炸鱼给他,我只要排骨肉。”吃鱼好麻烦,还要剔刺,多浪费时间!

“炸鱼给她,我要吃排骨肉。”他眉不掀、眼不眨,也很有坚持。

“喂,我先来的!”她本来想保持低调,却忍不住呛声了。

“你还没付钱,不是吗?”他摆明了要跟她作对。

明月瞪着他,他也一眼瞪回去,铿!双方的眼神在半空中交击出火花。

欧巴桑看他们这样,有点紧张。“不然我把肉切成两块,你们一人分一半。”

“谁要跟他分一半?”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给我炸鱼好了!”

“要就让给她!反正都是吃到肚子里,也没什么差别。”就在两个女人都以为他要让步的时候,陆青野说了。“给我炸鱼!”

啊现在是怎样?变成要抢炸鱼了吗?欧巴桑眨眨眼。

吼,他又来乱!“那我也要炸……”

为了赌一口气,明月差点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

幸好话还没出口,她就发现不对,干脆闭上嘴,抓来一个铁夹把排骨放进自己的便当盒里,再迅速夹两样青菜,页奔收银台结帐,才没被他耍得团团转。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便利商店、水果摊、超级市场……等地。

她要买啤酒,他也要买啤酒。

她要啃白吐司,他也要啃白吐司。

她要买“这一颗芒果”,他也要买“这一颗芒果”。

她赶着传真稿件到某家公司,说也奇怪,他也急着要传真!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把她惹得很毛,不翻脸都不行,搞得附近的商家一看到他们两个,脸就拉下来。

明月也觉得怪。现在的她,已经很少动怒,很少争些什么,但只要他一出现,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输。

既然他要抢,她就奉陪,而且一定要抢赢!

这种无聊的赌气,意外地为她找到了趣味。

有了他的搅和,“工作→吃饭→睡觉”、“开稿→赶稿→完稿”的单调生活,好象多了点新意。他那张怒沉沉的脸,也不那么骇人了。

但……为什么他会来杠她?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名字?

艳阳下,明月边走边想。

他的模样是有点眼熟,但,她不记得她认识这样的男人,下巴有胡碴,又是个“大声公”,穿著随性,往往是黑背心加黑长裤,他手臂上偾起的肌肉曲线优美,泛着古铜光泽,绝对构得上猛男的水准。

如果她以前认识这么抢眼好看的男人,她一定不会忘记呀!

对了,那轮廓,她好象记得那轮廓……

叮咚!便利商店的开门铃,中断了她的思绪。

她走到她要的货架前面,“叮咚!”奇也怪哉,他随后也到了!

看到两大冤家聚头,工读生苦着脸,恨不得就地消失。

他瞪着她看,她也瞪着他。

“你要买什么?”

“随便看看。”然后再伺机而动。

陆青野也知道,这种抢来抢去的游戏幼稚兼无聊,摆明是在赌气,但他就是这样,江明月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非常不服气!

若说要“报复”她,把她修理得惨兮兮,又未免太小题大作。最适合她的惩罚之道,莫过于把她按在大腿上,给她的来一顿好打。

可眼前使不得!

基于男人的面子问题,他不想自己开日坦承,多年前自己曾被她强吻。

但是,如果让整件事就这样平了过去,他又不甘心。

所以,就处处找她的碴,一天不闹她,心头就一天不舒坦。

明月哪会知道他的心思?她只晓得,自己不能一直处于挨打地住,所以想出一个点子,定要教他当场傻住。

她甜甜一笑,清丽的小脸亮了起来。

陆青野心中一震,看得目不转睛。

原来,她笑开是这么好看……为什么她平时不多笑一些,非要揪着眉不可?

“我今天是来买卫生棉的。”她得意洋洋地将了他一军。“这一次,你应该不会想再跟我抢了吧?”

他一愕,悻悻然的走开,到柜抬去四贝烟。

快点快点,两点半快要到了!

明月下午有事出门,为了节省时间,她坚持写稿到不出门就迟到的最后一刻,才七手八脚地换上唯一一套套装,洗把脸,擦上护唇膏,赶紧出门。

幸好公车肯帮忙,来得迅速,让她及时踏进“鸿观商业大楼”。

搭电梯上了七楼,电梯门一敞开,宽广明亮的接待处就在眼前。

她上前去,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凝住了毛细孔,把热出来的汗水全都封住了。

“小姐,你好,请问第三会议室往那边走?”

“请问您是哪位?”

“江明月。”她从随身包包抽出一封信笺。“贵公司通知我下午过来开会。”

接待处小姐灵巧地敲了敲计算机,看了下屏幕资料,露出微笑。

“江小姐您好,请您往这边走,左手边第三间就是第三会议室。”

她照着指示,来到门前,忍不住顿了一顿。

虽然她打过无数零工,也在办公室当过小妹,但正式参加会议,成为可以发言的一角,这可是生平第一次。

如果出击顺利,也许以后会有更多接案工作落在她头上。

很多工作,代表很多钱!

她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外表。

模模发髻──OK!今天不用竹筷,改用紫檀木簪,唯一上得了抬面的行头。

润润嘴唇──OK!出门前擦过护唇膏,润色的那一种,可以增添一点血色。

拉拉裙襬──OK!米色套装不算太犀利,也不至于太柔媚,算是恰到好处。

还有,记得微笑,绐个好印象!

“总经理您来了!”身后传来接待处小姐甜媚的嗓音。“总经理好!”

总经理没说话。

她没理会后头的“大人物”,深吸了口气,举起手,准备敲门。

手腕突然被扣住!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青野竖起眉,上下打量她一圈。

明显地看得出来,她认真的打点过自己!

平常在住处上下活动,穿著随便的她,今天竟然穿起套装,蹬着细跟鞋,露出玲珑姣好的曲线,多了好几分诱人的女人味。

“你才来这里做什么?”明月甩开他的手,看到他,她也瞪大了眼睛。

她几乎是立刻地想起,他曾经抢过她的排骨肉、啤酒、便当、面包……虽然这家伙从来没抢嬴过,但也着实让她头痛不已。

“我警告你,我是来办正事的,你要是害我搞砸,你就给我试试看。”

她紧张地润了润唇,芳唇上莹亮的红泽,让他的视线忍不住多逗留一会。

“你能来这里办什么正事?”陆青野隐隐觉得不对劲。

第一个让他联想到的人,就是他那看似风度翩翩的兄长。她的女人味,该不会是为了争取那家伙的好感,才款款散发的吧?

明月轻哼。“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这里是……”

他还没说完,第三会议室的门突然唰一声打开。

一个体型丰腴的小女人穿著牛仔吊带裙,探出头来,与他们打了照面。

她歪着头看了看明月,明月也回她几眼,彼此沉吟一会,都觉得对方很眼熟。

对方抢先跳起来。“……明月,妳真的是明月!”

那娇娇细细的嗓音勾起了明月的回忆。

“……圆圆?”她初中时代最要好的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也没有预期会在这里看到老友,先是慌了几秒,下意识地想逃。

但是,看到圆圆露出纯善的笑容,她的心不由得安定下来。

圆圆乐呵呵地拉住她的手,带她进会议室。

“我一看到写游戏脚本的人名叫『江明月』,就在猜想会不会是你。”

江明月替“侠义”写游戏脚本?他怎么不知道?

陆青野拉下脸,跟进去,除了那两个顾着讲话的小女人以外,会议室里的其它人都忙着想站起来打招呼。

他右手一竖,要他们不必多礼。

“喂──”他正要问个清楚,却发现自己插不进话里。

“大姊头,好久不见,你变好多!”

“你也变了,变瘦了,而且瘦好多!”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肥肥,现在只是略显丰腴,看起来圆润可爱。

“喂──”他试着发话,立刻又被阻断。

圆圆得意地笑着。

“那当然,我还在节食,一定要瘦到标准体重以下,我才甘心。”圆圆顶了一下她的肩膀。“对了,你知不知道『侠义』的董事长是谁?”

“不知道。”看她的表情有些暧昧,明月心里有股异样的感觉。“谁啊?”

“等他一来,你就知道了。”圆圆眨了眨眼,好象有什么好康A在后面。

一阵脚步声在会议室外的走廊响起,喀哒喀哒,十分清晰。

明月只顾着听圆圆的近况,还不知道有个更大的“惊喜”在外面等她。

门把轻轻一旋,明月恰好望过去,一切就像慢速镜头一样,门被推开,外头站着一个高大俊秀的身影。

她瞇起眼睛,想要看清楚。

那个人影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顾盼自得的模样,好眼熟。

时间仿佛在倒流,他又回到她的眼前。他变得不多,似乎只是将几年前那身高中制服,换成了铁灰色西装,如此而已。

明月楞楞地瞧着,圆圆吃吃地笑着,陆青野狠狠地瞪着。

是他!居然是他!

初中毕业典礼,被她强吻的“校园王子”──秦佑怀!

轰、轰、轰、轰、轰!

就像一台巨大的抽风机在脑子里骤然激活,拚命地把氧气往外抽,明月一时后脑乍响,所有的神志都变得昏昏沉沉。

作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她居然会跟当年被她强吻的学长见面,而且──

他还是雇用她的大老板!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是在预警她就快踩到狗屎了,还是在预告她,买张彩券就准备发了?

所有的人都入座,陆青野坐在最远的一个角落,观察她的神情。

只见她痴痴地看着秦佑怀,一副为他神魂颠倒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心里很不痛快,如果可以,他真想把秦佑怀一脚踹出去。

“与会的人都来了?”秦佑怀坐在前座,眼神环顾众人一圈。“今天起,我们有两位新伙伴──江明月小姐,负责为『恋爱游戏』设计脚本。”

所有的人眼光都投向她,她还呆呆的,不知道在干么。

圆圆打PASS,踢她。“大姊头、大姊头!”

她脚尖一痛,恍然回神,见那么多道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不禁脸一红。

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一鞠躬。“请多多指教。”

才正要一坐回去,计算机椅便滴溜溜地往后滑走了。她一个重心不稳,等到察觉时,已经收不住往后栽倒的势子。

“大姊头!”圆圆惊喊,伸手要去扶她。

一双铁臂来得更快,直接从后头握住她的腰,将她撑住。

热烫的掌温烙印在她的腰间,猛然将她的神志扯回现实。

“……谢谢。”她笨手笨脚地坐上圆圆拉回来的计算机椅,满脸通红。

一回头,才发现拯救她的是她的暴躁邻居。

他怎么还在这里?他可以这样,随便闯进任何公司行号的会议室,不怕被警卫遣走吗?

明月瞅了他两眼。赫!有免费的冷气吹,他的表情还阴沉沉的,想吓谁呀?

“坐有坐相一点,你这种跌法是会摔断尾椎的!”他凶了她一句,还好大声,其中大半的怒气,源自于她方才一直贪看秦佑怀的眼神。

本小姐摔断尾椎,漏气扁掉,也不关你的事!

明月气他没给她留面子,忿忿然地扭回头,抓起铅笔,既然口不能骂,那她就把对他的气愤统统都写在纸上好了。

秦佑怀好听的嗓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好了,你不要对公司新合作的对象太凶,免得吓跑人家。江小姐,这位英雄救美的男士是我弟弟,陆青野,『侠义』的总经理,主掌技术部门。”

明月啪一声,手里的铅笔立时断成两截。

他……他叫陆青野?是学长的弟弟?

她看着秦佑怀,在脑海中比照陆青野的脸庞。

先把陆青野的胡碴刮一刮,再把他性格的短发蓄到秦佑怀的发长,设法拉整那两道始终紧皱的眉头,再命令他温柔地笑一下……

赫,他们的相似度还真的高达八九成!

“至于陈圆圆,是上个星期新进的美术设计助理。”

圆圆起身,拉着裙襬行个礼,圆润润的模样很是讨喜。

介绍完毕,会议正式开始了。

一个个工程师站起来踊跃发言,甚至陷入热烈的讨论之中,明月却魂飞九霄外,只留下一个耳朵听他们充满术语的外星语言。

她低垂着头,握着笔在纸上涂鸦,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下午会有这么多“惊”喜。

天哪!她要以什么面目存在这里?

学长是这么温文尔雅,她怎么也想不透,当年她是吃了什么番药,才派人把他架去强吻。

会议中场休息时间,明月精神不济,径自到化妆室去洗把脸。

振作振作!不管再怎么糗、再怎么窘,也得等会议结束了再说。

她拍拍两颊,命令自己提起精神,重整步伐,走了出去。

“要喝杯咖啡吗?”

经过茶水间时,秦佑怀勾着咖啡杯,笑着从里头走出来。

明月踌躇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得“面对现实”。

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愈快“伏法”,心里的罪恶感就愈早释放。

“……好。”她踏进明亮宽敞的茶水间。

秦佑怀取下一个纸杯,斟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递给她。

想到自己曾经仗着年少轻狂,嚣张地亲人家一口,她就羞得无地自容。

“学……”差点喊错。“董事长。”

“还是叫我学长,这样亲切一点。”秦佑坏露出文质彬彬的微笑。

笑里藏着暗不隆咚的诡诈心思,谁也瞧不出来。

明月低下头,小脸羞透透,这辈子还没有这么忸怩不安过。

耳根子热辣辣地烧着,早知长大之后会有恼悔的一天,当年她就不会那么撒狂了。

“以、以前那件事……我、我很抱歉。”她吞吞吐吐地说着。

秦佑怀眉一挑。“以前那件事?”

他的口气好象知道她提的是哪桩,又好象不知道。

“就是……社团教室后面发生的……那件事。”天哪!别要她再提示更多,她怕自己会糗得烧起来,引动防火洒水系统。

“哦──”秦佑怀点点头。“那件事,我记得。”

“抱歉。”明月低着头,因而没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

秦佑怀觉得很好玩。

严格说起来,这件事,应该是他向江明月说声“对不起”才对,毕竟他当时小小地“玩”了一手。

不过,既然她都没发现自己被耍了,那他也别急巴巴地凑上前去道歉。

“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了,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侠义』既然录用了你写的脚本,就代表你有才华。”秦佑怀微微一笑,模棱两可地说道。“日后,希望我们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那就是“既往不咎”了!

听出弦外之音,她飞红了脸颊,实在感谢他的宽宏大量;承他一言,从今以后,她心里的大石头也可以落地了。

“一定。”她握拳说着,为自己的好运松了口气。

“那就这样,你慢慢喝,我先回会议室。”

明月目送着他离去,才旋过身去加点女乃精与冰糖,抿着笑的空档,一道剽悍的黑影立刻闯了进来。

“你跟他有什么过节?”陆青野挡在门框,盘着双臂问她。

“吓死人啊你。”她白了他一眼。“你害我差点把咖啡洒出来!”

“他倒的咖啡有这么好喝吗?”他不知道自己出口的话有多冲、有多酸。

明月也没有意识到。她只是担心一杯咖啡会把她唯一的套装给毁了!

她的沉默不答,让陆青野更加不悦。

他才刚在走廊外,与秦佑怀擦身而过,他那恶质没人知的老哥还朝他吹了一声又响又亮又具挑衅意味的口哨。

他其实也没听到他们在聊什么,但进到茶水间,就看见她脸儿绯红,嘴角含笑,那羞怯娇巧的模样是他没见过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别的女人如何为他老哥的风采倾倒,都随人家去,唯独江明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总之,他就是很不爽。

她对他就恰北北,完全不顾多年前的“情分”,随口就撂下一句“互不往来”,看到他不是瞪着眼,就是没表惰,两者之间,根本就是差别待遇!

他固执地追问道:“你们以前就认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们都念过白泉中学。

她执意不答,让他更不痛快。

明月搅着咖啡。教她怎么说呢?她怎么可能把干过的蠢事说给他听?依他那不饶人的性子,不笑掉大牙、兼而每天把她揶揄到跳脚才怪!

“我的事,不要你管。”她大口大口地吞掉咖啡,丢掉纸杯,径自想往外走。

陆青野堵住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心奇异地灼热。

她也不甘示弱地往上瞪,瞪着瞪着,突然觉得这个角度好熟悉。

她当年好象就是这样看呀看的,然后脚尖一踮,就把嘴唇送上去。

那双不驯的眼神,也跟眼前这双一样,写满了怒与傲。

她瞠住了。

一时之间,那天与这天,那时与这时,那人与这人,忽忽区分不开。

陆青野也分不清,只觉得眼前的芳唇姣美诱人,他心念一动,想要重温旧梦。

眼神变得蒙眬而温存,他缓缓地俯下头去,就要含住那甜美的诱惑……

明月眼一眨,几乎要闭上眼接受,然而,灼烫的体热趋过来,那种陌生又亲昵的感觉令她颤抖,忍不住又是一眨眼。

这一眨,他就近在眼前,逃家的神志霎时全回笼了。

等等,他……他们在做什么?

明月心一慌,双手撑住他的胸膛,用力一推。

他不动如山,倒是她踉跄了好几下,陆青野伸手去扶,眼中的迷蒙也散了去。

“江明月──”他开日,想说些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走开啦!”她甩掉他的搀扶,看起来有些恼、有些怒。“我要出去!”

她头垂得低低,一副看都不想看他的样子,陆青野眼色一黯,由得她去。

明月往会议室跑,思绪乱纷纷。

她才解决一个“亲亲”惹来的懊恼,旋即又险些卷入另一个“亲亲”的狂潮。

她不是不相信爱的存在吗?

她不是写了几十本言情小说,还对男女间的亲昵很排斥又很讨厌吗?

今天的她,到底怎么回事?被“惊”喜冲昏头了?

明月咬咬唇,勒令自己今晚必须延长工时,多写半章,以示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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