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孟义鹏这才回到孟府,一回到房里,简单的梳洗后,便移往书房里处理一天未完的事情。
叩叩。房门外传来叩门声,令埋首于钱庄各分行报告的他,眉头紧拧。
“进来。”
书房门一开,就见乔若霏双手端着一碗陶盅,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二表哥,方才我问了石禄,他说你已用过晚膳,我准备了一盅鸡汤让你补补身子,你快趁热喝吧。”
这鸡汤可是她亲手熬煮的,就不知这回挑嘴的他愿不愿意赏脸喝完。之前也曾帮二表哥准备几道夜宵,可他都只吃了几口便不肯再吃。虽然他并未说难吃,但她知道一定是她的厨艺未达到他的标准。
“若霏,你不用做这些事的。”孟义鹏叹了口气。原以为已经跟她说得够清楚了,哪知她却在参加完大哥的婚礼后便一直留在府里,不肯离去,令他十分为难。
“二表哥,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乔若霏将鸡汤放在桌案上,掀开陶盖,顿时一阵香味四溢。
孟义鹏瞥了眼鸡汤,一点胃口也没有。“先搁着吧,我还有事要忙,你先出去吧。”毕竟是从小疼爱的表妹,他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乔若霏神色有些受伤地望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豁出去地开口:
“二表哥,静儿都失踪半年了,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你就对她那么执着吗?”到现在还在搜寻她的下落。
闻言,孟义鹏俊脸微变,黑眸阴沉地瞪着她,看得乔若霏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后悔自己太过冲动。
“静儿绝不会有事的,不准你在这胡言乱语,还不快出去。”冰冷的口吻犹如利刀般狠狠刺向她。
乔若霏被他从未有过的冰冷口气给刺伤,眼眶含泪,不死心地低嚷:
“公孙静到底有哪一点好?!我就那么不如她吗?纵使有些才能又如何?不过是个下人罢了!论姿色、身分,她样样不如我——”
“够了!”孟义鹏拍桌低吼,神色冷厉地直视着她,手指向门外,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马上出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乔若霏彻底被吓坏了,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对她温和的二表哥会突然翻脸变了个人似的,吓得她脸色发白,双手掩面,哭着离开。
孟义鹏被乔若霏这一闹,已无法静下心来看案桌上的报告,沉着脸起身,走到窗下。望着窗外月儿高挂,呼吸着冷冽的空气,胸口的怒气平缓了不少。
叩、叩。
书房门再次响起叩门声,令他眉头皱起,不悦地低喝:“是谁?”
“二哥,是我。”孟妤嬿被这声带着火气的低喝给楞住,随即想起自己所为何来,急切地出声。
“进来。”
“二哥,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孟妤嬿一推开书房门,甫踏入书房内,虽然注意到他脸色有异,但仍急着要告诉他一件重大的事情。
“什么事?”孟义鹏讶异于大妹少见的焦急模样,挑眉问。
“今早有个姑娘来彩云坊,指定要裁制一袭鹅黄衫裙,但她所要求裁制衣裳的款式,普天之下应该只有一个人才会知道。”
“你指的是谁?”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
“静儿。”
孟义鹏身形一震,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激动地说:
“把话说清楚。”
“那位姑娘指定要订做一袭用织锦裁制的鹅黄衫裙,款式是交领衣襟,袖摆必须绣上五朵花瓣,花瓣边缘用金线,花朵用白色绣线,花蕊用紫色绣线,裙摆也是一样。外罩水纹薄纱,水纹薄纱的袖摆裁制同样要有五朵花瓣,但花瓣必须是镂空。这衣裳的款式设计是静儿在她祭拜娘亲回来后,打算送给我的生辰贺礼。被我发现后,要求她款式分别用鹅黄和湖水绿各做一套,一人一件。静儿一向喜爱黄色,所以又能够说得丝毫不差,除了静儿还会有谁?”
孟妤嬿重述梅香的话,一字不漏,一口气说完,难掩心中的激动。如果不是静儿,又有谁能如此清楚?
“那位姑娘如今何在?”孟义鹏握住她双肩的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
“二哥,你弄痛我了。”孟妤嬿低呼。
“抱歉。”孟义鹏连忙松手,黑眸急切地望着她。
“二哥,你先别着急,慢慢听我说。”孟妤嬿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她今早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我问过那位姑娘衣裳是谁要穿的,她回答是她家小姐,说是复姓幕容。她一离开,我马上命阿成暗中跟着她。阿成见她走入城西湖畔一座宅邸,经过他询问了附近的居民,才知道她们是半个月前买下这座宅邸,搬了进去。不过只看过那位姑娘和几位仆人进出,并未见着他们口中的小姐。但那位姑娘每天一定会去买张大娘的肉粥,有时也会去买苏老爹的糖炒栗子和栗子糕。”孟妤嬿将阿成探听回采的消息巨细靡遗地告知。
听完她的话,孟义鹏陡然想起今早在苏老爹摊前遇上的冷脸姑娘。想到她和苏老爹的对话,还有她到药铺抓药,老五所说的话。这一细想,的确令人无法不怀疑,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静儿?会是她吗?
“二哥,你打算怎么做?可若是静儿,为何她又会变成是慕容小姐?这说不通。而这位慕容小姐刚好与二哥退婚的灵山岛慕容小姐同姓,这二人该不会是同一人吧?毕竟复姓慕容的人并不多。”
孟妤嬿愈说愈没有把握了。静儿不可能是慕容小姐的,但那个慕容小姐又怎会知道唯有静儿才会知道的事呢?她愈想愈糊涂了。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暂时别告诉任何人。时辰不早了,你先回房去睡吧。”
孟义鹏黑眸微敛,心下已有了主意。
“二哥,如果有任何消息,一定要尽快告知我。”她这半年来也是十分悬挂静儿的事,才会在发现蛛丝马迹后,马上通知二哥。
“你放心。”
孟义鹏推着她走出书房,在关上书房门的同时,伸手取出怀里用布巾包裹住的沾血碎玉。
这件事情他会尽快查清楚!死灰已久的心,因这消息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来。
“咳咳……咳……咳咳……”
一阵阵轻咳声从绣榻上不时传来,听得正端药进房的梅香一脸忧心。
“小姐,药煎好了,我扶你起来喝药。”
梅香先将汤药放在床畔,小心地扶起瘦弱的小姐,让她坐卧好,这才重新端起药,打算要喂她。
“梅香,我自个儿来就好。”慕容莹接过汤药,用调羹一匙一匙地喝下,秀眉忍不住轻拧,这药可真苦!
“小姐,好在你今早退烧了,否则要是让少主知道我没有把你照顾好,害得小姐染上风寒,少主一定会剥去我一层皮的。”梅香苦着脸,看着一直不长肉的小姐,三餐都得喝药,身子存弱得吹不得风,看得她十分心疼。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个儿吵看要去小院走走,才会染上风寒。这副身子这么不济,着实连累了你。”将喝完汤药的空碗递给她;梅香照顾她十分用心,她知道她是真心关心自己,都怪自己老是连累了她。
“但少主若是知道小姐染上风寒,只怕不会放过我的。”梅香一脸害怕,她每日都得回报小姐的状况给少主知道的。
“那就别……告诉他,也交代下去,我染上风寒的事谁……都不准泄漏,就说是我的命令,这样……不就没事了。”慕容莹中气不足,话说得断断续续,让原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谢谢小姐。”梅香感激得眼眶泛红。
“彩云坊有说……何时可以拿衣裳吗?”不适地闭上双眸。
“再过五天就可以去拿了。小姐,你要不要再躺着比较舒服?”梅香担心地要扶她躺下。
“咳咳!不了,我想就这么坐一会,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慕容莹阻止了她,强扯出一抹笑来。
“那……我去灶房煮碗鱼汤给小姐喝。”梅香放下纱幔,虽不放心,也只好先行离开。
慕容莹小手抚着胸口,闭上双眸,为这孱弱的身子感到无力,打算坐一会就躺回绣榻上。
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轻悄的脚步声传来,她叹了口气,抬眸正欲出声——
纱幔在此时被掀开来——
一张俊朗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黑眸在见着她的瞬间有着狂喜,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慕容莹原以为是梅香去而复返,没想到竟会见着他,双眸激动地泛起水雾,含泪注视着他。
孟义鹏微颤的大掌轻抚上她削瘦无血色的小脸,眸底复杂地望着不发一语的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会变成慕容莹?静儿。”他温柔地轻唤她的名字,也同时逼出了她的眼泪。
他方才躲在门外,听到里头的声音十分耳熟,他极力压抑住自己激狂的情绪,听着两人的对话,直到梅香离开,这才踏入房内。
在见着她后,为着眼前瘦弱的人儿心惊,更为她竟是慕容莹而感到惊愕。
“二少爷。”
慕容莹,也就是公孙静,听着他温柔的低唤,忍不住落泪,他比她所预期的还要早出现;再次相见,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又为什么会病成这样?”
孟义鹏眼看她瘦得不成人形,还有那苍白的模样,心下一痛!她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不……咳咳……”喉咙一痒,她忍不住又轻咳了起来。
孟义鹏俊脸一变,连忙将她搂入怀里,轻拍她背脊,这一抱住她的身子,那瘦弱见骨的身子令他黑眸不禁泛红。
“二少爷……我很想念你。”
鲍孙静偎靠在他厚实的怀里,眼泪不停地落下,唇角却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原以为再也见不看他了,能够这样被他抱在怀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的气色很差,先躺下来。”
孟义鹏即使有满肚子的问题等着要问她,但在见着她的模样后也不忍逼她,扶着她躺上绣榻,大掌始终握住她的小手。
“二少爷……”
“小姐,我把鱼汤端来了,你多少喝一点吧。”房门外去而复返的梅香不放心独留小姐一人,用最快的速度煮好鱼汤,赶了回来。
孟义鹏动作迅速地翻身躺上绣榻,用锦被盖住身子往内侧缩去;公孙静连忙放下纱幔,闭上双眸假寐。
梅香推开房口踏了进来,_先将鱼汤放在圆桌上,这才走进内房掀开纱幔,望着似是睡着的小姐,不敢惊扰她,退了出来,守在小厅一会,想起另有要事,这才端起已冷的鱼汤悄步离开。
梅香离开已是两刻钟后的事了,孟义鹏确定房内无人,这才掀开锦被,转头望向身旁的人儿,发现她已睡着。
注意到她的呼息十分轻浅,似有若无,加上她过于瘦弱苍白的模样,仿若下一刻就会在他眼前断气。他心下一惊,长臂一伸,将她搂入怀里,确定她身子仍有温度,胸口仍有心跳,这才松了口气,也为方才的反应惊出一身冷汗。
黑眸心疼地望着怀中的人儿。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原本健康红润好动的她,如今却变成这副瘦弱病恹恹的模样?不管如何,他仍感谢老天让她活了下来。
将怀里的人儿紧搂抱住,为了她悬挂半年的心,总算在这一刻可以放下了,温柔的眸光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不舍得移开。
翌日,入夜后,孟义鹏在确定梅香离开后,这才悄声走入房内。
鲍孙静似是知道他会来,在他坐上床畔时就醒了。
“我吵到你了吗?”大掌不舍地轻抚她苍白的小脸。
“没有。我知道你会来,所以在等你。”
鲍孙静吃力地想坐起,孟义鹏连忙扶起她,将瘦弱的她搂入怀中。再次重逢,除了感激老天之外,对她的过于苍白瘦弱,心底总有股不安。
“先把这片人参含在嘴里,有话慢慢说。”将参片放进她嘴里,大掌轻抚她苍白的小脸,黑眸底尽是不舍。
“对不起,二少爷,一开始我就骗了你。”
鲍孙静娓妮道出自己的身世,不时停下来喘口气;孟义鹏也不逼她,轻抚她背脊,让她缓慢地述说。
鲍孙静在五岁以前的确是叫慕容莹,出生在灵山岛的慕容世家。她娘亲是慕容老爷的二房,始终和正房不合,但大人不合并未影响到小孩之间的感情。正房所生下的儿子慕容彻,年长慕容莹十岁,对这个小妹十分疼爱,几乎已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慕容老爷对这个爱笑又伶俐的小女儿也是视若珍宝。
但在慕容莹过完五岁生辰后,她的娘亲再也不愿容忍了,私下带着女儿离开;而这一离开就是十多年。这期间,慕容世家出动大批人马找寻两人的下落,因此她娘亲索性改了她的姓氏,连名字也一并改了,以躲避慕容家的追查。
直到她娘亲过世前,不放心她一个人,便要她回去灵山岛,并在死前告知她,她爹曾替她订下一门亲事,是与白虎城孟府二少爷的婚约,若是她不满意,大可不必理会这门亲事。
因此她原打算在回灵山岛之前,先去看看她的未婚夫是怎么样的人,若是不满意,再请爹作主取消这门亲事。
没想到在进入白虎城时适巧被孟义鹏所救,为了想多了解他这个人,也因为十多年未回慕容家,心底态忑不安,没想到这一留竟留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