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正棠,我正好到附近买东西,所以顺道过来看看。”
没错,就这么说。
江木兰双手捧着万年青,边走边练习着见到顾正棠之后该说的话。这盆万年青是她在自家附近的花店里挑的,打算送给正棠,给他装饰新住处。
当然,如果一切顺利,他愿意马上与她复合,她会直接把盆栽搬回家。
依着他给的住址,木兰来到一栋五层楼高的公寓建筑前。建筑很普通,似乎也有了相当屋龄,不过看起来很坚固。正棠住二楼。
一名住户正好从公寓里出来,木兰告诉那妇人她是来看朋友的,妇人便好心地让她入内。
二楼有两个单位,木兰确定门牌号码后在门前站定。
可恶!她又紧张起来了。明白自己爱着他,反而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么久没见,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变丑了?
“镇定点!江木兰。”她暗自告诫自己,汗湿的双手轮流在牛仔裤上抹了抹。
她吸气吐气,又吸气又吐气,终于鼓起勇气按下电铃。
万一他不在怎么办?木兰突然想到。她干么那么冲动地一早就跑来了?昨晚打电话找不到人,说不定他出差去了,今天早上她怎么没想到先打个电话?
正当她神经质地自我折磨时,门开了,她的心提了起来,赶紧挂上笑容。
“嗨——”语音中断,木兰的笑僵住,彻底傻眼。
“有什么事?”门内人接着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木兰呆呆地看着似乎刚起床、头发凌乱的陌生美女,一时反应不过来。
“哈啰?”美女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姐,妳找人吗?”
木兰说不出话,这时看清楚了美女的穿着。她穿的是过大的DearDaniel睡衣。那、那、那是她买给正棠的睡衣……
美女径自猜测。“妳是要找顾正棠吗?他在洗澡喔。”
血色从木兰脸上褪去。正棠的习惯是晚上沐浴,通常只有因前夜两人曾欢爱过,他才会在早晨再冲一次澡。
昨夜她联络不上他,是因为他一直跟眼前的女子在一起吗?
“小姐,妳怎么都不说话啊?”
“我……”费尽了全力,木兰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对、对不起!我找错住户了!”
像逃命似的,她咚咚咚地奔下楼梯,头也不敢回。
“找错就找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美女咕哝着关上门。
木兰抵达巷口,喘着气,因为她几乎是用跑的。
一辆出租车经过,她拦下它,跳上车,报了自家的地址。
怀中捧着那盆万年青,她鼻头一酸,眼睛红了。
是报应吧,惩罚她的意志不坚、见异思迁、三心两意。
她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才会天真地以为正棠会等着她,愿意与她复合。
既然她都跟乔风约会了好几个星期,他又何尝不能另结新欢?
鲍司里的佳佳就说过了,正棠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性,显然除了不知好歹的自己,多的是女人会喜欢他,看见他的魅力。
再说,她根本没资格干涉他的交友情形,当初是她主动抛弃那个权利。
可是她就是很难过,想到另一个女人占据了他的怀抱就心如刀割。
两人同居时,她总把他的温暖怀抱视作理所当然,现在失去了,她才明白自己的心能有多痛。
“小姐……”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她,迟疑地问:“妳还好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个小姐一上车就唏哩哗啦地掉眼泪,像自来水一样,怪吓人的!
“不要理我……呜~~”木兰哭出声,眼泪掉得更凶。“让我哭个够……呜呜呜~~”
“噢,好啦。”司机被她的哭声弄得发毛,不过还是说:“啊那个妳后面有面纸,妳可以拿来用。”不然她手里抱的那棵树迟早会被淹死。
“谢谢……呜呜~~”木兰回头抽了面纸,惊天动地地擤鼻涕。
救人啊~~司机毛发直竖,踩下油门,只想速速摆月兑这个只会制造可怕噪音的乘客。
同一时间在公寓里,顾正棠从浴室出来。
昨晚折腾到半夜,他到今早才有机会沐浴。
他在看见沙发上的女子时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已经起床了。
“Goodmorning~~”女子朝他笑,风情万种地抛个飞吻。
“早。”顾正棠僵硬地点个头,道:“我刚刚好像听到门铃声。”
“弄错地址了,花店的人吧。”Julie耸耸肩,想起刚刚那位小姐抱着盆栽。
他没多问,视线却落在她身上的睡衣。那是木兰送他的睡衣……
Julie吐了吐舌。“我昨晚睡得不舒服,自作主张地从衣橱里拿了这套睡衣来换,你不介意吧?”
他顿了顿,才说:“不会。”
然后他也在沙发上坐下,但是神情沉重,满是懊悔。
昨晚的他,太荒唐。
“抱歉……昨晚我失态了。”
“也、也没什么啦……”见他这么低声下气,豪放大胆的Julie反而有些别扭。有必要这么严肃吗?
其实也真的没什么。
昨夜他们一来到他的住处,他就紧紧抱住她,在她颈边磨蹭着。当时她还为他的主动暗爽不已,以为会有个火辣到不行的夜晚,正准备告诉他她的皮包里有十种不同口味的小帽帽,没想到——
他忽地一把推开她,直说:“闻起来不对……味道不对……”
哇咧~~她差点气晕,她哪里闻起来不对?她洒的是Gucci耶,明明就香喷喷的好不好!天大的欲火也绝对被这种侮辱浇到熄透透!
她正想发飙,却见他颓丧地跌坐在床沿,嘴里喃喃道:“木兰身上的味道不是这样……妳不是木兰……”
然后他不断地向她道歉,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她看了都有点心酸,一把怒火一下就消了。
结果就是,他睡沙发,把唯一的卧室留给她。
现在想想,幸好他们什么也没做,看看他,只因为一个拥抱就自责得像犯了滔天大罪,要是他们真的做了,恐怕他今早会切月复谢罪。
不过她很好奇一件事。“那个叫『木兰』的小姐跟我长得很像吗?”
“不,一点都不像。”
“那你为什么把我当成是她?”
为什么?真是个好问题,顾正棠苦笑。
在明亮的日光下,他更看清楚了Julie的模样,木兰比她高些,也没她丰满,两人的五官更是天差地远,唯一的共同处,就是那对酒窝。
罢刚Julie向他道早时也露出了酒窝,却不再让他感到熟悉,他昨夜怎么会把她误认是木兰?
“我喝太多,昏了头。”他告诉她。的确,他昏了头。是思念过度?还是酒精过量?也许两者都是。
思念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只需一点酒精的催化,便足以蒙蔽他的理智、模糊他的视线,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可能铸下大错。
即使他爱的人爱着别人,很可能根本不会在乎,他却无法原谅自己。
又来了,Julie心想。就是这种怅然、失神的模样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没办法,受爱情折磨的帅哥就是特别惹人心疼,可惜他心里的那人不是她。
“我去换衣服,也该走了。”她说。再待不去她恐怕会忍不住把他扑倒,狠狠地“安慰”、“疼爱”一番。
不久后,Julie离开,顾正棠开了计算机准备看邮件,顺手也拿起手机查看。
昨晚出门时忘了带手机……呵,又是一个他平时不会犯的疏忽,不过周五晚间也不太可能有人来电。
但是这次他错了。
心像是被什么猛地撞击了一下,他瞪着手机萤幕。
木兰来过电话?!她昨晚打过电话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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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现在问木兰什么是世上最悲惨的事,她一定会说——
天底不最悲惨的事,莫过于在失恋的周末中午,因哭过的眼睛肿得比核桃还大,不敢出门,只好一个人在家,煮饭给自己一个人吃,然后发现食物难以下咽。
木兰坐在电视机前,拿着汤匙把盘子上的炒饭翻来搅去,食欲全无。
这份简易午餐是她用青葱、火腿丁、蛋和电饭锅里的冷饭炒出来的,看起来也算色香味俱全,可是不知怎么,她感到微微反胃。
是心情的关系吧,平日爱吃的炒饭,今天看起来有点恶心。
她索性丢下汤匙,拿起电视遥控器,打算找个有好看节目的频道。
沙发旁的电话响了,她伸手捞起听筒。
“喂?”有气无力地开口。
电话彼端没有立即出声,过了两秒才传出:“木兰……”
是正棠!木兰几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木兰?”迟迟没听见回应,他又问。“是妳吗?我是正棠。”
冷静点!木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
“噢、嗨。”她说,并祈祷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够平稳。“好久没联络了,你好吗?”
有够假的!木兰唾弃自己。
其实她只想劈头问:你为什么打电话来?是不是要跟我解释你家出现的那个野女人是谁?
“我……”他顿了顿。“我看到妳昨晚打过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强烈的失望席卷而来,木兰的心沈下。
原来这就是他来电的原因,真是……耍白痴也要有限度,他又不知道她去找过他。再说,交女朋友是他的自由,他何必向她交代?
“没什么,只是家里那台PC有点问题,想问你怎么弄。”她信口胡诌。
他都已经有了新欢,总不能坦承她想跟他复合吧?她丢不起这个脸。
只是,鼻头又有些发酸了……
“PC出了什么问题?”
“没什么,我已经找朋友帮我修好了。”她再度撒谎,心里却又苦又涩。
他静默片刻,问:“妳那位学长帮妳修的?”
“嗯。”她咬着唇,有点后悔自己撒了谎。谎言总是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掩饰。
“他……对妳好吗?”
“很好。”像是为了证明似的,她故作轻松地接着道:“他一有机会就会带我出去玩,我们上次还去翡翠湾玩了飞行伞,那种飞起来的感觉真的很棒。”
他半晌没说话,之后才低声说:“那很好。”
木兰沮丧,觉得自己好幼稚,明知他不可能吃醋,她干么要说那么多?
“我想知道……”顾正棠欲言又止,却问:“妳……爱他吗?”
胃蓦地一揪,热意袭上她的眼眶。
太讽刺了,这个绝口不提爱的男人第一次主动说爱,竟是问她爱不爱别人。心,好痛……
“当然喽。”她强颜笑道,视线却已模糊。“怎么会不爱?他还问我要不要跟他去意大利玩三个月,我正在考虑什么时候辞掉工作,反正他已经承诺养我一辈子,你大概不晓得,我一直都很想去意大利。”
经过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他说:“我知道,记得有天旅游频道在介绍意大利的时候,妳连零食都忘了吃。”
他竟然知道……热泪一下子飙了出来,木兰赶紧伸手抹掉颊上的泪水。
别傻了,她告诉自己。正棠的脑子向来跟计算机有得拚,他会记得这种小事也没什么稀奇。
“木兰,我——”
“抱歉,改天再跟你聊,我还有约会!”不等他说话,她连忙挂上电话。
撑不不去了,再多开口,她一定会破功。
把电话抛到一旁,木兰趴在沙发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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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的那一端——
彼正棠下颚紧绷。一动也不动,手中紧紧握着已经断讯的手机。
心口在滴血,他却能维持平稳的语调,真该有人颁个奖牌给他。
木兰刚刚亲口对他承认她爱着别人,每个字都像利刃戳在心版上,他从未想过,言语的杀伤力竟有这么大。
他感觉,身体已被绝望撕裂。
忽地,他扬臂,狂烈地把手机甩了出去,力道猛得让小巧的通讯装置直直落在房间另一端的墙上,粉碎坠地。
像他的心。
他真是傻,傻到家了。
一得知木兰来过电话,他就成了坐立不安、紧张兮兮的呆瓜,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想着该对她说什么,想着该如何表达他的心意。
希望,就像颗邪恶的种子,在他体内萌芽,给了他虚幻不实的期盼。
他以为,也许木兰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他说:他以为,也许他还有机会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呵,他以为啊……
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自以为是地假设事情了?
彼正棠跌坐在椅子上,把脸深深地埋在双手中。
他想大笑,可是眼睛刺痛着,指缝间,是热烫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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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木兰跟乔风约在一家咖啡店里见面。
“妳已经下定决心了?不再多考虑?”
“对。”木兰低着头不敢看乔风,内心十二万分地愧疚,因此没瞧见他眼中流露的失望。
今日她约他出来,为的就是归还那张前往意大利的机票。
“看来我终究是迟了十年,嗯?”乔风神色平和,声音里有着遗憾却无怨意。事实是,他对木兰的决定并不太讶异,心里也早有了准备。
“对不起。”她的头垂得更低。
“没什么好道歉的,爱情这回事原就勉强不来。”乔风温言笑道:“木兰,妳打算让我一直对妳的头顶说话吗?”
她连忙抬头,试着解释道:“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跟你在一起一直都很愉快,只是……只是……”
“只是喜欢跟爱毕竟还有一段距离。”乔风替她说了她无法说出口的话。
她只能沉默以对。
乔风的眸光黯了黯,但很快地恢复神色。
“是因为那个曾跟妳同居的人吗?”
她讶然,紧接着惶恐道:“我从来没有玩弄你的感情的意思,我也是到这两天才明白我对他的感觉。”
乔风失笑。“我不认为妳有本事玩弄任何人的感情。”她太直接、太不擅长掩饰。
双颊一阵赧然,木兰无话可说,她的确没那本事,只是对乔风,她仍是不免歉疚。有好多年,她惦念着他,想着如果他们当时没分开,会是什么样的情景,然而……然而后来她遇上了正棠。
即使正棠并不爱她,她的心却再也装不不别人。
乔风注视了她许久,又说:“我一直以为我们能延续当年的情缘,可是我错了,不过我至少学到一个体认……有些事情,在错过一次之后,便是永远错过了,十年前我没把握住机会,现在变成这样,怪不了别人,所以,妳不需要自责。”
木兰看着他,眼眶不禁微微发热。他是想让她好过些吧……
“妳该不会是感动得要哭了吧?”乔风恢复一贯的开朗,戏谑道:“拜托妳千万别哭,不然人家咖啡店会以为他们的甜点太差劲,难吃到让人掉眼泪。”
木兰忍不住笑了,本能地低头看向桌上只吃了一小口的起司蛋糕。这家店的起司蛋糕很有名,所以她点了一块,但是不知怎么搞的,她就是没什么胃口。
事实上,这两天她一直食欲不振,见到任何食物都觉得有点恶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反胃感袭来,她赶紧对乔风说:“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木兰干呕了一会儿,直到那股不适消失,她才用冷水清理了一下自己。
这时,一名妇人带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走了进来,木兰侧身让出空间,这一剎那,一个骇人的念头击中她。
小孩……她的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记得上次正棠向她求欢,照例用了,可是为什么她的经期迟了?为什么她这两天会有恶心、反胃的现象?
木兰忐忑不已地回到座位上,与乔风只多聊一会儿便向他告别。
回家的路上,她冲进看见的第一家药房,买了验孕棒。
就在这天,她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