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单纯的孺慕之情,随同身心的成长一同变质。
情芽初萌,悄然滋长,情根已然深种。
对端云来说,她最敬爱的大师兄已不再只是“大师兄”……
扁阴不待人,一转眼,当年脏兮兮、瘦弱矮小的小云儿,如今已芳龄十八,娇俏可人的标致姑娘了。
二一师兄、三师兄、四师兄,点心在炉子上,你们自己拿。”傅端云捧起热腾腾的红豆汤圆,脚步轻盈俐落,朝外走去。
“『你们自己拿』?待遇差这么多,端云这朵小辣椒未免也偏心得太过了!”唐三忍不住抱怨,不过念归念,人还是照样走到炉子前,自己取碗动手。
小师妹煮豆沙的手艺堪称一绝,把他的嘴跟胃都养刁了,一天下吃她的豆沙点心,就浑身不对劲。
“小三,你计较什么?谁教你不是大师兄?别再抱怨了,小心被端云听见,到时候害大家没东西吃。”朱四好心提醒。
“说的也是。端云虽然是最小的,可是她太聪明,咱们两个都归她管。老二,你要不要来一碗?”
“我自己来。”耿默言走近,盛好点心,坐在一旁,看着汤碗里的热气氤氲飘散,脑海里同时浮现端云每每熬煮豆沙的专心神情,她眉宇间的那抹温柔啊!
“端云……对大师兄有情。”耿默言语出惊人。
“噗!咳……咳……”唐三闻言大惊,差点没被嘴里的汤圆噎着。
“啊!烫、烫、烫啊!老二,你汤圆下吃,说这什么浑话?怎么可能?”朱四也吓着了,手一抖,热热的甜汤烫着嘴唇,赶忙放下调羹,开口训人。
“为什么不可能?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我看这是笑话。”朱四放声大笑。
他身后的唐三呛咳得满脸通红,表情看来也想笑,但是无能为力。
“哼。”耿默言轻嗤一声,冷冷看了朱四一眼,这两个粗枝大叶的活宝,要是他们看得出来,全天下就没有人不知道端云对大师兄的情意了。
“咦,老二,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明明知道大师兄和师姐早有婚约,两人情投意合,大师兄这辈子唯一爱的姑娘就是师姐。咱们三个,谁不晓得大师兄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治好师姐的病,等她恢复健康之后,欢喜成亲,白头到老。”
气息稍顺,呛咳总算停止,唐三认同朱四,点头表支持。
“迟钝的家伙。”耿默言的表情从冷淡换成不屑,低头专心吃汤圆,不再搭理这两个后知后觉的师弟。
“老三,你说,老二说的可能吗?”始作俑者又变回闷葫芦,被勾起的好奇心平息不了,朱四转头继续跟好兄弟商量。
“怎么可能?我看老二根本就是乱讲的!端云跟大师兄的相处,跟你、跟我还不都一样?什么端云喜欢大师兄?这绝对不可能的啦!”
“说的也是!大师兄跟师姐从小就订了亲,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全云影上下都知道,端云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对,老三,你说的对。”
门边一道伫立许久的身影,听完屋内三人所言,整个人如遭雷殛,神智俱散。
双眼空洞茫然,思考剎那间中止,她提气轻跃,往另一头无人的庭园奔去。
身影落定,泪水跟着滚落……
大师兄跟莹秋师姐是从小就订了亲的未婚夫妻?
全云影上下都知道这件事?独独她不晓得?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呀!
为什么她会直到今天才晓得这件事情?
下,她下相信!
大师兄看莹秋师姐的眼神,明明和看她的一样。
都是一样的和善、一样的亲切、一样的温柔,她和师姐在大师兄心中都是他的好师妹,对,比手足还亲的师兄妹……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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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峰,夕落昏黄时,最美。
暗端云呆坐在平日惯坐的老树下,手中的环形玉在夕照下,闪烁着莹莹柔光。
螓首低垂:心思紊乱,她和环形玉相对无语。
不意会得知如此令人错愕的事实:心中的痛和矛盾实非言语能形容。
剎那间,突生一股冲动,想找江湜波,把事情问清楚。可是,她怕,怕从他口里听见和事实一模一样的答案……
“端云,总算找到妳了,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妳今天偷懒喔,习武必须持之以恒,不能怠惰的。下次不许这样。”江湜波站在傅端云跟前,依旧满面笑意。
暗端云不语,抬头回望,眼神复杂,秀眉深锁。
“端云,怎么了?”见她面有愁思,江湜波走近,坐在她身旁,关心探问。
想人人就到,踌躇半晌,傅端云心一横,决定选择面对。
“大师兄,你喜欢端云吗?”语气小心翼翼,神情认真无比。
“当然喜欢。”江湜波毫不考虑就回答,并未去细想这句“喜欢”的含意。
“那你也喜欢莹秋师姐喽?和对端云的喜欢一样?”
她满心期盼能见到大师兄点头。
“呃……端云,妳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这问题很尴尬,等于是挖他的心事,挖他对莹秋的感情,让他犹豫,难以启齿。
“告诉我嘛!”语气一软,得寸进尺央求,同门师兄,她只对他撒娇。
“好吧、好吧,就是拗不过妳。端云是我最疼爱的小师妹,师兄当然喜欢妳,但这种喜欢和我对莹秋的喜欢是不一样的。端云也长大了,以后会遇到妳倾心的对象,早一点让妳明白也好。这么说吧,端云和我之间的感情是兄妹之情,而我和莹秋之间则是男女之情。兄妹是手足,一辈子友爱;男女之情最后会成为夫妻,一生恩爱相守,白头到老。”
她和大师兄,是师兄妹,一辈子都是……
而大师兄和莹秋师姐,以后会是夫妻,恩爱相守一生……
胸口倏地一阵揪紧,疼得她几要喘不过气,心……好痛,好痛!
勉强找回理智,傅端云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颤声试探询问:
“大师兄,如果说……端云也喜欢你呢?”
“傻端云,怎么又把话题绕回来了呢?师兄当然知道端云喜欢我,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可是却是比亲手足还要亲的师兄妹啊!”
兄妹?去它见鬼的手足关系!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对大师兄,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兄妹情份……
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的相知相守。
她期盼的,是共度晨昏的朝夕相处。
她许愿的,是不离不弃的白首偕老。
可是,老天爷却明明白白推了她一把,告诉她,原来一切都是她的奢想。
“兄妹,对,兄妹,我们一辈子都只是兄妹。”
好一句“比亲手足还要亲的师兄妹”!
情绪乍然失控,傅端云仰头,放声大笑,笑容里有凄楚、有伤心、有无奈,还有更多更多的不甘愿。
“端云,妳怎么了?”江湜波发现她的异状,着急询问。
好半晌,笑声止了,傅端云回头望他,眼神含嗔带怨,一语不发。
她要说什么?她又该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
是她自不量力,自作多情,明明已经知道事实,偏偏不死心,痴心妄想或许还有希望,结果……
江湜波爱唐莹秋!
这个事实比狂风暴雨还要可怕,彻底摧毁了她的世界。
大师兄,她最渴盼的天,再也盼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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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秋师姐,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为妳煮红豆水、熬豆沙,从明天起,妳自己的病,自己照顾。”
“端云,发生了什么事?”傅端云的话,让唐莹秋吓了好大一跳。
端云为她煮了九年的豆沙和红豆水,她体内的余毒能够顺利一点一滴逐渐减少,端云功不可没!
自己的病,自己照顾,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只是,端云突出此言,实不寻常,她眼底的冷漠疏离,让唐莹秋惊讶又担忧。
“没事。”傅端云只是冷冷看她一眼,什么也不肯说。
之后,厨房里陷入一片沉闷的静寂,除了锅瓢声响,傅端云都未曾再开口说过一句话。这是她为大师兄最心爱的女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师姐疼她,但她不是圣人,不可能完全心无芥蒂,让自己笑着去面对师姐--她的情敌。
她真的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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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秋渐入尾声,天际峰的冬天早了一步。
暗端云无法面对自己,不甘愿失去,最后选择用最激烈的方式反击。
她真正的心思和莫名的改变,其中原因为何,整个云影,只有始终“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耿默言看得透。
云影忽然失去了欢笑。
唐三说,朱四劝,莹秋担忧,江湜波再也忍不住,找上傅端云询问。
“端云,妳到底怎么了?莫名其妙就变了个人,妳知不知道妳变成这样,大家都很担心?”
“走开!”现在,还有从今以后,他是她最不想见的人!
“端云,收起妳的脾气。告诉大师兄,妳到底怎么了?有心事,有困难,统统说出来,大师兄可以帮妳分担。”
分担?害她变成这样的凶手就是他,他还要她说什么?他还能分担什么?
暗端云不想也没耐性逼自己平心静气去回答,她只想逃,只想躲,躲得远远的。而能让自己逃离的最快方法就是……
“我说走开,否则休怪手中的剑不长眼!”
“端云,妳……妳对我持剑相向?”江湜波简直不敢相信,过去那个成天腻在他身边,和他和睦相处,时时都是笑逐颜开的小师妹,竟然……
“是又如何?过去承蒙大师兄指导教诲,习剑的目的之一不就是防身自保?”
她的语气尖锐,神情净是嘲讽和冷漠。
“端云,在妳心中,妳拿我跟江湖上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相比吗?”
“哼!”冷嗤一声,不理会江湜波的错愕,傅端云持剑转身离去。
“端云……”江湜波无语,见傅端云拂袖而去的身影,心如大石被人从山崖推下,直直掉落,一股莫名的疼痛无法控制在心口泛开……
未久,一名躲在远处,将两人争执全看在眼底的人影转身,朝傅端云离去的方向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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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命运如此捉弄人,宁可当初不相见。
为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长大,什么都还来不及说,一切就都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是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纵使有缘又如何?
这份来不及出口的情,注定,夭折。
暗端云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远,直到眼前出现一片熟悉的景象,她才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前头的林子,许多回忆剎那间又涌现心头……
她的轻功,就是在这林子里练起来的。
大师兄说到做到,每日清晨的练功时分,他总会聚精会神,站在树下,守在旁边,仔仔细细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从没让她摔疼过……
他的怀抱是她最熟悉的温柔,是她最眷恋、最喜爱待的地方。
可是,如今……
“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心碎,心痛,泪水又逼红了眼,她倔强和眼泪对抗,不想让它落下,嘲笑自己的脆弱和不争气。
大师兄……
“端云……”
怔忡间,一道熟悉的嗓音唤了她的名字,一样的温和,只是低沉了点。
不是她喜爱的大师兄,是……
“师父……”意志力剎那间消失,眼泪夺眶而出。
“端云,不要再躲了,也不要再逼自己了。看妳这样,师父比任何人都心疼、都担心妳,妳知道吗?”唐昊走近,愁容满面,眉宇间的担忧是再明白不过。
连日来故作的冷漠无情,在面对亲如生父的师父,再也无法伪装。
“师父,师父……”傅端云情绪崩溃,跪倒在唐昊跟前,泪水决堤。
“好孩子,哭吧,师父在这儿陪妳,妳心里有什么委屈,尽避哭出来!”
“呜……呜……”
唐昊慈祥的安慰,让傅端云彻底卸下倔强的伪装,她放肆掉泪,嚎啕大哭,把几日来强迫自己压下的感情和伤心全数寄托泪水宣泄。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球干涩,喉咙嘶哑,感受到一股烧灼的热痛,傅端云才停止哭泣。泪眼未干,视线犹是迷蒙,抬头看见的是师父慈蔼的笑颜。
“来,把眼泪擦干,看妳双眼都哭肿了。”
“师父,我心里好苦,如果不这么放肆大哭一场,我早晚会发疯的。”
“心里为什么苦?说给师父听。”
“我……”傅端云静静看着唐昊,挣扎半晌,终究屈服于唐昊关怀的眼神里。
“我喜欢大师兄,不只是单纯的喜欢,可是大师兄和师姐是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妻,却从没人告诉我这件事,我一直到前几天才知道,而我不死心,试探问了大师兄,结果……”让人心痛又心碎的结果,不想也不值得再提起。
没想到……
知道让端云性子剧变的原因,唐昊心疼又自责。是他的疏忽,他若早些发现,对端云提起湜波和莹秋的婚约,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端云,师父知道妳心里的苦,对不起,师父也有错,我如果早点告诉妳……”
“师父,您别这么说,这事跟您没有关系!就算您早说,我还是会痛苦,只是或许痛苦不会这么深罢了!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爱上大师兄,是我太后知后觉,认不清大师兄从头到尾就只把我当作妹妹看待……”
此刻,她心底有多矛盾,多挣扎,没有人能体会。
“端云,知道事情的原因就好办了。妳听师父说,世事万千,就数感情是最不能勉强的,妳长大了,人生的历练和打击在所难免,从伤心当中去学习释怀,让时间慢慢冲淡一切。爱情虽不可得,但是妳还有亲情跟手足之情,可以弥补心底的伤痛。”
“不对,师父,你这么说一点都不对!你说的,我做不到,永远都做不到!”
暗端云失去理智大吼,满脸泪痕,神色有抗拒,更有不解。
一个是师父的大弟子,另一个是亲生女儿,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两人相爱,师父当然乐观其成。
而她呢,不过是后来的,一个小小的孤儿,没爹没娘,永远是多余的!
是她不长眼,活该爱上大师兄,所以理所当然要独自承受这个心碎的苦痛。
“端云,妳冷静,师父知道妳现在很难过……”
“不要,我不想听,也听不下去。我不想听!”傅端云推开唐昊的手,提气一跃,转眼已消失无踪。
“端云……”心头的担忧凝聚成泪,潸然滑落,唐昊喃喃低唤傅端云之名,她转头离去的那一剎那,他才知道端云对湜波放的感情,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缘份有深厚浅薄,感情也有先来后到,情缘本是注定,哪有对错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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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天气骤然转寒,霜露陡降。
白日,傅端云满脸愠色,持剑相向,大大剌痛了江湜波的心。
他怎么也无法接受疼爱的小师妹如此剧烈的转变,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傍晚练完功,傅端云将披风忘在后园的树下,江湜波见了,先行收起。入夜风起之后,他特地将披风送过去给傅端云。
“端云,妳睡了吗?”
站在寒风中,江湜波喊了好几声,才听见屋内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淡漠无表情的脸庞。
“这是妳忘记的,我拿来给妳。”
暗端云板着脸,闷声不吭接过披风,连声道谢也没说,就要关上房门。
“等等。”江湜波动作比她更快,颓长的身子挡住门。
暗端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进去。
“放开我!”手被那双熟悉的厚实大掌牢牢嵌制。
“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不放手。”温和的嗓音难得渗入几丝不悦。
“好啊,你问啊!”她回首,毫不客气继续瞪他。
“为什么变成这样?端云,妳心里究竟藏了什么事情,现在变得这么偏激、这么难以相处?妳对每个人都恶言相向,拒绝大家的关心,妳到底怎么了?”
“我很好,根本没怎样。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孤僻、偏激、倔强、难以相处,不懂得什么叫作体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你不可能没听过吧?”
“端云,不对,妳心里一定有事。九年的相处,我懂妳的个性,偏激倔强只是妳用来掩饰的伪装,其实妳的内心再脆弱敏感不过了!有什么事,告诉大师兄,让大师兄帮妳分担解决,好吗?”
他说得头头是道,他是说对了,可那又怎样?既然知道她脆弱敏感,就是禁不起打击,她不说就是不说,为什么一定要逼她?
“我变成怎么样是我的事,都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妳是我最疼爱的小师妹,看妳变成这样,大师兄比任何人都担心妳啊!”
最疼爱的小师妹?过去这是她最爱听的话,如今听来竟是如此刺耳椎心……
“我说跟你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把你的多管闲事收起来,我不需要你关心!天气这么冷,你还是回去好好照顾你心爱的唐莹秋吧!免得万一她又犯病,到时候没人煮红豆水给她喝,闹出人命,那可就是你一辈子的遗憾了!”
江湜波愈表关心,傅端云就愈恼火,死命往死胡同里钻。
“端云,妳,简直不可理喻!”江湜波真的被激怒了。
“既然知道我不可理喻,你就快请走,省得在这边跟我啰嗦,徒费唇舌。”
“哼,这句话是妳说的。很好,我明白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过问妳的事,我就当我认识的那位体贴可爱的小师妹已经死了!”江湜波大怒,拂袖而去。
当过去那个端云死了?
乍闻这句话,傅端云的心彷佛在一瞬间被利箭射穿,揪心的疼逼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心好痛好痛,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这么使性子,说着违心的话语去伤害大师兄、师父和其它人,可是她真的管不住自己!
只要一想到大师兄和莹秋师姐是未婚夫妻,往后会成亲,恩爱到老,还有大师兄每每提及莹秋师姐时的眉飞色舞,她就无法承受,她的心跟理智早被嫉妒的熊熊烈火给吞噬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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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江湜波彻夜难眠,一闭上眼,就想到端云绝情的话语和忿怒的容颜。
他真的不懂,更想不透,端云究竟怎么了?
是什么事情逼得她性子大变,连带也逼走过去那个活泼可人的端云?
心头沉甸甸的,五味杂陈,说不上那股紊乱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知道他很难过,很生气,很遗憾!
时光果然会改变一切,他所熟悉、所疼爱的那个小师妹,怕是再也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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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初冬正式降临,天际峰的夜晚寒冷更甚,寒霜陡降,砭人肌鼻。
这日清晨,染了轻微风寒的唐莹秋,忽然陷入昏迷,身子泛着高热,脸色不停转变,时而泛红,时而苍白,时又铁青。
久病成良医,为医治女儿,多年下来,唐昊略懂医术,仔细为唐莹秋把脉过后,脸上先是浮现淡淡的微笑,随后转为更深的忧愁,他深深叹了口气,不语。
“师父,莹秋的情况如何?”江湜波一脸纳闷。照顾唐莹秋一夜未眠,天未破晓,发现她的情况不对,赶忙唤来师父,没想到师父的反应却让他模不着头绪。
“湜波,你还记得师父曾对你提过,那位御医为莹秋诊断,在余毒清到剩下最后一成时,莹秋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吗?”
“人会昏迷,不省人事,身子泛起高热,脸色也会跟着……师父,难道……你是说莹秋现在的情况就是……”
“没错,莹秋现在体内的余毒只剩一成,正面临能否存活的紧要关头。只要有紫龙胆之助,将其熬成药汁,让莹秋服下,你我师徒二人再以内力辅助,循环数个时辰,将毒逼出,莹秋就可以彻底摆月兑余毒,从此过正常人的生活。”
“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师父,紫龙胆哪里有,徒儿马上去找来。”
“紫龙胆,唉,不知该说是天意,还是命中注定,紫龙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天际峰南边的开阳峰就是它唯一的生长地,可是开阳峰是明霞仙子的居所……”
“明霞仙子?这……怎么会这么凑巧?”江湜波闻言,脸色立变,谁不住在开阳峰,偏偏是这个明霞仙子?
“唉,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我一直没办法摘紫龙胆回来种植。”
“师父,不管如何,就算可能会触怒前辈,我还是宁愿冒险一试。莹秋的生机全靠这紫龙胆,等了十几年,盼的就是这一天,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湜波,可是明霞仙子她……恨我入骨,你是我的徒儿,她一定会连你一并恨进去的!”
“救人一命,是何等功德!明霞仙子是江湖前辈,一定识大体、明是非,我好言向她恳求,她应该会听的。师父,您就让徒儿去试试吧!”
“师父,不只大师兄,还有我们!”
门被推开,耿默言和唐三一起进入,后面跟着朱四,大手还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傅端云。
“只要拖过这关,莹秋师姐就能恢复健康,师父,您就让我们大家一起去,为师姐尽一份心吧!”耿默言双手一揖,俯首恳求。
“这……好吧!但是你们一定要答应师父,如果明霞仙子不肯给紫龙胆,切莫强求。她的脾气古怪,功夫又高,就算你们几个师兄弟联手,可能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平手事小,激怒她的话,以她的个性,只怕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场面。师父不希望见到这样的状况,毕竟当年是师父有愧于她!”
“师父,徒儿明白了!莹秋就暂托师父照料,事不宜迟,我即刻带领师弟师妹们一同往开阳峰求紫龙胆去。”
江湜波说完,众人转身欲离,但一句清脆的拒绝宛若平地一声雷,登时阻挡所有人欲行的脚步。
“我不去!”傅端云闹脾气,使力挣开朱四的手。
“端云,妳不去?为什么?”朱四一脸错愕。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去,就是不去。”看到江湜波满心满眼就只有唐莹秋,傅端云整颗心像被丢进大醋缸里,酸味呛得五脏六腑都会打结,熊熊的护火烧痛了她的心,连理智也跟着消失无踪。
“不去就算了!反正她早把自己跟云影划清界线了!莹秋的生死,我自己救!走吧!”江湜波冷冷回讽,语落,脚步一迈,早已走得不见人影。
“这……大师兄……瑞云,妳,唉!”朱四无奈一叹,尾随江湜波等人而去。
“唉……端云,妳这是何苦呢?”唐昊叹息道。
暗端云并未回话,只见她仰头望天,隐约听得几声哽咽。好些会儿,才见她强颜欢笑回过头,眼眶有掩饰不住的残泪。
“师父,您能告诉我,您和明霞仙子过往的恩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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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阳峰,寒风刺骨,日升日落,江湜波等人诚心诚意在明霞仙子的居所前守候一天一夜,到最后甚至长跪以求,但明霞仙子始终没有露面。
“前辈,求求您现身一见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师妹唐莹秋的生机,全在您的一念。晚辈恳请您大发慈悲,暂且拋开和师父的恩怨,恩赐紫龙胆,挽救我师妹一命。”江湜波第十九次出声请求。
“前辈,晚辈等一同恳求您!”耿默言,唐三和朱四也异口同声。
山风飒飒,从耳畔张狂呼啸而过,静寂一日夜的明霞居所,在江湜波等人几近灰心之时,终于听见一道以浑厚内力传送的声音。
“现世报,真是现世报啊!没想到唐昊总算也有这一天,真是老天有眼!哼,唐莹秋是那女人所生,她的死活与我何干?你们这几个小子,快快滚出明霞居!我宁可毁了紫龙胆,也断不可能送你们去救唐莹秋!”
“前辈,前辈,求求您,不要这么狠心啊,前辈!”江湜波放声大喊。
“前辈,我师姐的性命全在您一念之间,求您现身一见,我们坐下来,面对面,开诚布公好好地谈。只要您肯恩赐紫龙胆,就算要赔上我的性命,我也心甘情愿,绝无二话。”耿默言铁了心,试图以性命作为条件交换,打动明霞仙子。
“滚!统统给我滚出去!”声音宏亮,饱含怒气。
“没拿到紫龙胆,我等绝不走!”朱四也动了气,摆明跟明霞仙子杠上了。
“无知小辈,不知进退,找死!”
一句威喝声落,一股强劲的掌风以迅雷之速扫来,待朱四察觉之时,已教掌风击飞数十步远。
其余三人见状,大为惊讶,隐匿在暗处的明霞仙子,一道掌风就有如此惊人之力,莫怪师父会说,即便四人联手,恐怕也只能勉强和她打成平手。
警戒心方起,身后便听见一阵细微声响,江湜波三人回头,惊见十数支飞镖迎面齐射而来,镖锋泛带黑光,知是毒镖,一声令下,师兄弟三人迅速闪躲。
躲过暗器,回头见镖落的树干,树身已染黑,心中更是震惊。
“再不走,下一次出手,我就要留一个人死在开阳峰帮紫龙胆施肥。”
“前辈,请息怒!晚辈等……马上离开就是。”
“大师兄,紫龙胆还未到手,怎么可以……”耿默言出声反对。
“敌暗我明,胜算不大,莫忘师父的交代,小心沉稳才能成事。先退,咱们再另想办法。”
同门多年,耿默言即刻意会江湜波的“另想办法”是意有所指,遂暂且压下冲动,顺从江湜波之意,师兄弟四人相偕离开开阳峰。
四人离去后,不远处的林子里,一道栖身于树梢的大红身影,施展轻功,一跃而下。她静静观望大半日,来龙去脉早已瞧个清楚。
心急想救人,偏偏脑袋像木头,只会循所谓的名门正派、正人君子的八股方法,活该不能如愿!
奇人,就该反其道而行。
绝美的小脸漾起嘲讽的浅笑,大红身影朝另一方向转身,转眼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