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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灰姑娘 第十章

临安城

宋人潮往来中驻足,一袭藏青服装的别格注视着四周面孔。他手中马头琴为异族乐器,加上身上的蒙人服饰,让他在宋人土地上显眼异常。

架起琴,别格缓缓拉着。当年带着妻女来到宋境后,大漠忽然陷入分裂局面。他身处的蒙古部可汗也急召他回大汉商议,共御外敌,怎知烽烟一起,便如火舌般迅速蔓延,无法停止,他更因陷入大汉战局,为守家园无法分身。

多年后回末,人事已非,当时相府已成废墟,妻女皆散,无处可寻。于是乎别格只得一个城走过一个城,在这异域寻找家人的身影。

马头琴音色响着,繁华宋境所无法拥有的高亢旷远于其中表露无遗。沧茫的琴声犹若苍穹鹰唳,孤傲间隔世独立。

突然,一名少女跑到了他眼前,先是盯着马头琴瞧,接着猛往他仔细端看。

“我认得你。”少女瞪大眼睛说道。

他看着少女容貌,看着少女眼底那抹与宋人不同的晶莹神采,骨子里相连的血脉沸腾起了回应,而后,他缓缓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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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剧烈疼痛,令白石磬清醒。他才咳了声,由屋外打水人内的小必听到,立即趋向前来。

“少爷,您伤得很重,千万别乱动。”小必放下水盆,拧了条湿巾递与白石磐。

白石磐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衣衫皆被换过,然本该在他榻上的思守已不见踪影。

“她呢?”白石磐才开口,小必的脸色就化为灰然。

“守儿人呢?”他声音重了。

“小必代少爷把她……葬了……”小必递出的巾子白石磐无意碰触,她难堪地缩回手。“少爷您晕了许多天,小必怕这夏里闷热,您跟具尸首一起……”

“住嘴!”白石磐怒斥。“准让你多事!”

白石磐的怒气让小必震了一下,她脚步不稳地退了好几步。“小必是怕……”

话尚未说完,白石磐头也不回,便往外走去。

“少爷!”小必急忙追上。

“葬在哪?”他问。

“……花坞深处……”

白石磐忘了身上有伤,匆促间牵动气脉,引来一阵猛咳。

“少爷保重。”小必紧紧跟随着白石磐。

白石磐行至花坞深处,一坏黄土前,只见新墓无碑,埋得草率,荒凉孤寂。他握一把墓上沙土,蕴着的怒气逐渐加剧。“没我命令,谁让你把她下葬。”他咳着,目视远方碎落的嫣红花瓣,低沉的声音听来阴森骇人。

小必末及反应,只见白石磬松开沙石,单手猛地伸来,掐住她脆弱的脖子。

“你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阴鸷的眸睨着,冷然不带任何情感。

他向来轻易便可了结一条性命,即便是自己的亲父或是手足。今日他当然也不会有所谓怜悯慈悲,纵容眼前这个跟随他许久却一再犯错的女子。

“少爷……不要……”小必眼前一黑,脖子上桎梏的力道刚强劲猛,她连挣扎也无法挣扎。

白石磐运上内力要断小必性命,然而伤重未愈难以使力,他劲道才发,便又一阵猛烈咳嗽。

花坞里,风吹拂来片片花瓣,满天艳红迷失了他的眼。思守的笑靥,就如这些桃花般,无瑕而娇柔。

你可懂、可懂厮守之意。

风中,谁的声音传来,伴着浅不可闻的断肠曲调,幽幽荡荡。

“守儿……”他晃了神,松开钳于小必颈上的手,茫然双目凝视飞红花。

小必跌坐地上,泪水掉落。“思守已死……为什么她即便是死……少爷仍挂心着她……”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么多年努力侍奉白石磐的下场,竟落得一场空。

“你走,离开瞿罗山庄,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他绝然地道。

“少爷,别赶我走,小必只想留在您身边。”小必惨白着脸,匍匐地爬过去抓住白石磐衣摆。“小必不能离开瞿罗山庄的!”她红肿着眼,泪水不断滑落。

“我不想再见到你。”反常地,他没动手取下小必性命。或许,伤势太重无法运气。或许,杀不杀人对他而言都无意义。

失去思守后,再做什么,皆无意义。

瞿罗山庄里的仆人们围向前来,不理会小必的哭喊挣扎,抓着她的手脚,将她抬出了花坞。

“少爷……少爷别赶我走……”小必哭得凄惨,然而带她离去的仆人却没人停歇下来。

白石磬无视于小必,他的心思,只放在思守坟上。

一堆黄土,一座新坟,他晃着神,注视飞落的桃红花瓣附于坟上,掩盖过沙土痕迹。

他所爱的女子就长眠于底下,再无法展露欢颜,无法为他弹那首曲子。

失去挚爱,他悔恨交加,倘若这生不被仇恨蒙蔽双眼,他与思守是否能淡然度过一生,无伤无痛?

彬落于地,白石磐徒手挖坟。守儿就在这黄土地下,他所爱的女子就在这底下。

“少爷!”小必哭着。她的白石磐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双膝下跪落地挖坟。这不是她所想见,白石磬如此心高气傲之人竟为思守交出了心。那是她怎么执着想望,也得不到的。

底下的仆人们面面相觑着。“庄主……庄主……请让夫人人土为安吧……”

白石磬不予理会,仍是固执地掘深沙土。

掀开棺木霎那,他见着脸色惨白静静沉睡于棺内的思守,忍不住伸手抚过她绝美容颜。

“该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所有无法开口的、所有深深悔恨伤你至深的、所有倾心想望厮守白头的……

他哺念着。然而,人已逝,再无法听闻。

白石磐的眼里,落下了泪。此时,胸口郁闷之气狂涌而上,再度呕出一口鲜血。他无力支撑重伤身躯,天旋地转间只见满山飞花嫣红,而后失去意识,往棺木倒去。

“庄主!”仆人们慌忙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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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地沉睡着,从来、从来未曾如此安稳。

无梦侵扰、安逸沉溺,她连翻身的意愿也无,只想将心放空,不再盛载人世爱恨,如此悠远持续下去,不再为情烦恼伤身。

“守儿……”

谁?是谁唤着她的名?

“守儿……我该怎么才能让你明白……”

谁的声音?为何听起来竟如此哀伤?

谁抚模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似乎伯弄伤了她。

她似醒非醒,思绪游离问如梦似幻。忽尔,有水,温热地滑过她脸庞,落在她耳际。她听见那微乎其微的声音,滴人了她心坎,熨进她心底。

“该怎么……才能让你明白……”

温热的水,是泪。她意识到,那是白石磬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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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罗山庄的仆人们急忙搀扶住白石磬,他们将白石磬扶入了屋里,花坞内闲人尽退,打算安置好了主子,再来处理思守被白石磬挖开来的坟。

日落得快,一炷香后,夕阳西沉。借着朦胧不清的夜色掩蔽,稍早前偷偷溜上瞿罗山庄的别格与思果在桃枝间现身。

“人都走了。”别格往外头查看了番,确定没人后,来到了未盖棺的棺木前。他探头往下,见着了他的大女儿。“就是她吧?”别格问着思果。

思果也不答话,只是摇着棺木内的思守。

见两个女儿一个生犹若死,一个心境残缺、不善言语,别格感慨万千地深深长叹。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带你们回大漠去,蒙古部虽征战连年,但即便是死,也好过受人折磨成这个模样。”别格沙哑异常的声音,在沁凉如水的夜色中,显得格外伤感。

前来瞿罗山庄途中,他无论问思果任何事,思果只会摇头点头,她似乎不多话,甚至是不想说话。

“先离开这处再说。”别格看了棺木中的女儿一眼,思守的模样出落得比生她的娘还美丽,是个柔弱如水的绝子。

别格将思守扛在肩上,感觉她身上微乎其微的热度透过衣裳传来,若不专注感觉,根本察觉不到。果儿说的没错,她的确一息尚存。

“下山。”思果在前头带路,她记得某处峭壁设有悬篮可供起落,只是离开这儿有段时候了,一时间,竟找不着该往哪儿走。

“天已经暗了,循原来的路下去吧!”别格揪着站在原地苦思的思果,连忙走出花坞。

别格方才打量了瞿罗山庄的仆人几眼,知道庄中奴仆难缠,于是心里头暗自起了个主意,拉着思果迅速来到山崖边,抱紧了两个女儿纵身就要往下。

“是谁?”提着红灯笼巡视山庄的灰衣仆人发觉他们三人的身影,举起灯笼借火光探视,惊讶地发觉被个高壮男子扛于肩上的,竟是庄主夫人。

“来人啊,有人盗坟!”仆人大喊,不远处几名灰衣人立即追来。

“走!”别格喝了一声,提气凝神往崖下坠。他双脚提点崖壁,飞奔如雁,轻盈踩着断崖而行。

灰衣人随在别格身后紧追不舍,崖上翟罗山庄灯火通明、锣声大响。

“有人盗坟、有人盗坟!”

别格落了地,豪迈的笑声在山林野壑问爽朗回荡:“果儿,咱们父女三人,就这么直接北上返回大漠吧!”

“好!”思果清脆的嗓音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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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转醒,她头疼欲裂,耳边不时传来妹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着,久久不休。

“思……思果儿……”微启干渴龟裂的唇,思守困难地挣扎起身。她已离开了瞿罗山庄吗?是否延陵冀派人救了她?

“爹,姐姐醒了!”思果大叫了声。

“果儿,爹听见了!”房里,有阵沙哑的男子声响。

她皱着眉,一时间无法会意妹妹语中意思。然而,当一张脸凑近她眼前,她努力地看了个仔细后,却也张大了嘴,大声喊了出来:“爹!”

“我的好守儿,你总算醒了。”别格漾着深深笑意,模了模她的头。

“你醒了就好,我们回大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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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思守觉得自己之前的日子宛若南柯一梦,梦醒了,爹来了,妹妹回到她身边,他们就要踏上返乡路程。

为躲避瞿罗山庄的人,爹告诉她那日离去时,他们故意大喊要回大漠,好让瞿罗山庄奴仆往北追去,其实那天他们逆行南下回到江南,在荒废的相家躲避了好阵子,同时静待她的醒来。

思守牵着妹妹的手,望了望这座童年曾经生活过的宅子,平静的心湖不再起涟漪,只有些许感慨。

“也许不回来,娘就不会死,爹也不会与我们分开那么久了。你说对吗,思果儿?”她问着妹妹。

思果耸了耸肩,一身翠绿衣裳穿在身上,清澈明亮的眼中没有丝毫阴郁,犹如春里方发女敕芽,无邪而纯真。

“你恨过白石磐吗?”思守问着。

思果还是耸肩。恨或不恨,对她而言并无多大分别。

思守笑了,她忘记妹妹心思从来了无挂碍,爱恨心中过,未曾有尘埃。

携着妹妹的手,她们走到后山去寻爹。娘的墓前,爹抚着碑,静静站着。

别格听见声响,回头看见女儿前来,只道了声:“走吧,该回家了。”

他们三人相偕离开相府,寻着幼时那条茫茫大道,往广阔无边的大漠回头。

回程,别格讲着当年如何遇见妻子,思果津津有味地听着,思守则忙着整理妹妹一头乱发。

“那一年啊,你们的娘从瞿罗山庄出来,遇见了我。她看起来娇弱,但脾气可硬了。我整整磨了她半年,她才答应嫁给我,后来隔年生了你姐姐守儿,接着又生了你。”别格拧了一把思果的脸。“我说蒙古部大家孩子都是六七八个这么养,要她再多生几个,她却怎么也不愿。”

他稀松平常的语调没有太多伤痛,是人就得如此,忘了过去伤痛不再缅怀,只留不好的,依持往后日子。

原本整理着妹妹长发的思守,手里的木梳突地掉落了地。她震惊万分,扬眸直视着别格。“我是爹您亲生的?”

“你不是我生,是谁生的?”别格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思守为何问这奇怪问题。

“但瞿罗山庄中人曾提及娘亲离开时身怀六甲,我以为……我以为……”

思守脸色有些白,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那胎儿在她逃离瞿罗山庄途中流掉了,你娘也因那次小产,身子越来越坏。”

思守无血色的容颜,牵起一抹稍嫌苦涩的浅笑。原来她与白石磬并非兄妹,她与那个男人并非血脉相连。她有一种泫然欲泣之感,这些日子,自个儿钻进去的死胡同,到今日才得云开月明。

思守轻微颤抖的菱唇缓缓吁出了一口气。过往一切,早随春风消逝,再无踪迹,她如今也得以真真正正将所受伤痛完全放下,不再萦记于心,暗自伤怀了。

“对了,果子,延陵冀是谁?”别格忽尔想起,突然问道。

“啊!”思果叫了声。那日她听见阿爹的马头琴声,就由行进中的马车上跳下,没向延陵府任何一个人说过,现下恐怕有人开始要发狂找她了。

思守浅浅一笑,而后对父亲道:“爹,这些讲起来太过复杂……回大漠的路上,守儿慢慢说给您听吧!”

爱恨消逝了,她回首过往,想及白石磬的容颜,再无怨怼,再无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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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惊醒,冷汗涔流。侧耳听及屋外锣鼓震天,白石磬顾不得其他,由病杨上强起身,行进间血气逆涌,晕眩不已,他仍撑着走至屋外。

夜色浓厚弥漫,桃花坞内却火光闪闪,仆人见得他来,立即止下了嘈乱,分立两旁。

花坞内,棺木窄荡,白石磐望着空了的棺木,神色苍白。“夫人呢?”

其中一名仆人嗫嚅道:“回……回庄主……有……有人盗墓……”

白石磬脸色刷地惨白。“为何无人向我禀告?”

“庄主您伤重昏迷……”

“是谁盗墓?多久前的事?”他再问。

另一名灰衣仆人向前,答道:“一男一女,男的莫约四十旬,女的约十六七岁。那男子曾说要北上返回大漠。只是,属下一路往北追去,马不停蹄连奔数日,都未能见到他们的行踪。”灰衣仆人神色恭敬。

大病一场、方才转醒的白石磬手握墓上黄土,凝视空荡棺木,冰冷的脸庞看不出任何神情。

他重伤回庄,昏迷数日,而后小必私自葬下思守,思守埋下土里甚久,时节近夏,棺木内却反常干净,半点也没有腐肉恶臭传出。白石磬脑中思绪渐渐成形,没有腐掉的尸首,突如其来闯入挖坟盗尸主人,他早该料到,延陵王府任他带回思守却没反击,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传闻,延陵府中住了四位老叟,四叟中有一人便是数十年前享誉江湖的神医胡不归。胡不归的医术胜过华佗,要制出假死假象,绝非不可能。

犹若震雷击顶,白石磐站不稳脚,险险倒下。

“为何诈死骗我……”任黄土自手中缝隙落下,白石磬发红的眼眶里有着分不清是喜或悲的伤痛。而后他望着满园桃花,说道:“拿火来!”

灰衣仆人听命行事,立即寻来火把,呈予白石磐。

白石磬将火把抛入花坞一堆枯枝间,随后火光缓缓冒出,受热的桃花蒸出浓郁香气,花坞里烟雾弥漫,火越烧越大,迅速蔓延;白石磬背过身去。

步离了桃坞。

瞿罗山庄埋藏了太多血孽,是这个地方困住了他与思守,令他们痛不欲生。

火,往主屋烧去,白石磬没有下令,奴仆只得遥遥望着火光,追随白石磬身后。

“从今以后,再无瞿罗山庄。”他说着,跃下山崖,头电不回。

她曾经让他肝肠寸断,尝尽此生从未受过的苦果。是缘也好,是孽也罢。既然思守未死,他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寻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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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

水草长得最高的时节,是呼伦贝尔盟“那达慕”节庆开始之日。这个时候呼伦贝尔盟的每个部族都会停下手中事务,前往那达慕会场,共同狂欢庆祝。

此时,延陵冀也寻着思果而来了,别格打量着女婿,延陵冀轻笑以对,一派温文儒雅,收敛气势。

“我现在要去和族人喝酒。”别格接着走出帐幕之外。“你最好跟着来,否则以后就算我认同你,蒙人不认同你也没用。”

延陵冀对思守点了个头。“代我照顾思果儿。”随之,跟上别格脚步。

他们二人走后,毡帐间冷清了下来,思守松了口气,回头拿起未完成的冬衣继续缝着。

身旁的思果睡得安稳。她笑了笑,手中的针不慎落错位置,扎进她指头之中,她皱起眉,又想起那年织房里的日子。她的红花,缝得歪歪斜斜。因她这双手伤得太深,细碎伤痕满布,早已无法同常人般将针拿得稳固。

“哎呀!”继续缝着,不小心她又扎了自己一针。这回,她索性停了下来,不再继续。

“冀……”思果睡得迷糊,口中喃喃念着延陵冀的名。

思守莞尔一笑。陷入假死期问,她虽无法动弹,但依稀能感觉外界些微动静。那些日子,白石磬日夜拥着她,从不松开手,总是牢牢贴住她的掌心,不愿承认她已死,源源不绝地灌注内力,她在延陵府误中白石磐一掌所受的伤,也因此痊愈。

白石磐出自真心的话语,那些天里,总旋绕在她耳际。她觉得似乎是自己错了,她并不该怪罪白石磐。白石磬与她不同,瞿罗山庄让他冷血无情。

她知道如何爱人,但他不知,所以她怎能要他与其余人一般,懂得珍惜、懂得体恤。

是呵,她错了!自白石磐因她的死而落泪时,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放下了手中冬衣,她掀开帘帐,望着辽阔的大漠天际,无数星光点点,至此,她觉得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了。

回望睡得连连打鼾的妹妹,思守笑了笑。她收拾几件细软走出毡帐,挑了匹马跃上其背,打算回去找白石磬。她突然间好想好想,再见见他的容颜。

马蹄踏在柔软地上,宁静无声,草原上万籁俱寂,那达慕盛会过后的夜里,众人都累得、醉得醒不过来。

思守趋马前行,她深思熟虑后,决心回去见白石磬,他与她,纠缠多年,仿佛有条看不见的红线将他俩紧紧缠系。此生此世分不开,也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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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守驾马走了几天,这日,天有些阴,片刻后,落起了雨。大漠的雨通常来得急,她连忙往树林内走去,寻找可暂时避雨的地方。

忽然,有人踩断林间残枝,她听见声响,猛然回头。瞥见树林中有双眼,深沉而郁郁地,揪住她的视线。

那眼翻覆着太多情感,是伤痛、是喜悦、是哀然、是激动,她无法得知。

沉静了一段时间,两人凝视着彼此,都无法开口。直至,林外嚏嚏马蹄,伴随着延陵冀与思果的喊声,才将思守由深沉的情绪当中拉了出来。

“马在这里,她肯定在附近。”延陵冀翻身下马,顺势抱下与他共骑的思果。

“姐姐!”思果才落地,站都没站稳就往林里头冲去。

延陵冀则在后头紧紧跟着,只是进到林中,却发现除了思守之外,还有个身着白衣,宛若鬼魅的身影。

“白石庄主,真是凑巧啊!怎么你也跑到这大漠来了?”延陵冀按着腰际青剑,双眼盯着白石磐,而后对着思守说:“幸好思果儿一醒来发现守儿不见,立刻就跑来告诉我。”

白石磬并不理会突然来到的两人,他朝思守走近一步,开口道:“你该明白,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寻到你。”

思守静静听着白石磬的声音,梦里萦绕着的,总是他这低缓的语调,相隔几月,却似几年,她看着白石磬逐渐跨步而来的身形,眼眶逐渐湿润。

她是爱着他的,一直都是!

他正尝试往她步步迈进,吃力地走来。

然而,突地剑光一闪,延陵冀拔出腰际青剑,直往白石磐刺来。

延陵冀喝道:“今日就除了你这魔头,抵偿我娘子及守儿这些年来所受的苦痛折磨。”

“不要!”思守出声欲阻止延陵冀,然而延陵冀并不理会,朝着白石磬便猛攻而去。

白石磐拔剑应对,然而之前几乎夺去他性命的伤,因这几个月来的奔波而未曾好转,他形容憔悴,剑势了无半点劲力。

延陵冀嘴角噙着笑,加重攻势,令白石磐节节败退,而后一剑直指白石磬咽喉,要断了他性命。

“住手!”思守大惊失色,连忙街上前去,以孱弱身躯挡在白石磬身前,要护住白石磐。

延陵冀没料到思守有此举动,凌厉剑势一时收回不了。

白石磐随即将挡在他身前的思守拥入怀里,侧身紧揽住她,延陵冀一剑直直刺人他肩胛之处。

思守凝住了呼吸。“罄……”她望着他的眼,瞧见了白石磐眸中所流露,那一丝丝以前从不肯轻易显露的喜悦之情。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白石磬嘴角挂起一抹淡然浅笑。

延陵冀立即拔出了剑,退了几步。白石磐闷哼了声,白衣上渗出了鲜红血色,看了这等情形,延陵冀摇了摇头,携着思果退了开去。

“姐姐!”思果指着思守。

延陵冀道:“如果连你姐姐也原谅了他,那我杀他也无意义了。思果儿,咱们走吧!”

雨声浙沥的野地林问,思守落泪问道:“为何要挡这剑?”

“剑势无法收回,会要了你的命。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包括我自己。”白石磐紧紧地将思守拥人怀中,感觉她在这冰冷雨中仍有着温暖肤触,感觉她的如兰气息从未停歇,仿佛如此才能确认这个他所爱的女子,仍在人世。

思守无法言语,愣了好久,只能靠在他胸膛,听着他胸口的激烈搏动。

片刻过后,她眼中有泪,笑意轻轻漾开。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就如同当日那片野林的初遇般,谁也未曾见过谁,无爱也无恨,重头来过。”

“你真的可以忘记?”他是伤她最深之人啊!

思守扬起首,仰望他脸庞轮廓。白石磐的面容绝美惑人,杀气收敛后的他,飘逸间带着些许沧桑。

眼底悲伤失去阻拦,肆虐着他。她深深伤了他,令他的心支离破碎。

今日,他再不顾生死为她受了一剑,那一剑抵销了所有血债罪孽,她如今是心甘情愿,要回到他身边。

她笑着,容颜浮现淡淡心疼。“可以、我可以的。”

眼前景物模糊,大雨忽尔滂沱,倏地直落。

白石磐再紧拥住她,什么也不说,因再无言语得以表明他如今的心境。

“从头来过吧……”思守轻声说着,泪水混着雨水,模糊所有视线。

她的宿命从来就已注定,这生,只有这个人的眸能牵动她的心,这生,她想永远守住的,也只有这个人。

往事尽敌烟雨中,此生情仇,尽岸江水流。

长相守啊,终可圆此希冀,了无憾恨……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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