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惊呼,癸铮猛然睁开双眸。
身子,出了一身的冷汗,而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映入眼帘的不是那滚滚的黄沙,也不是那挥舞的巨剑,而是灰白色的墙壁,还有那粉色的床帘子。
“你醒了吗?”轻柔的语音,响起在了癸铮的耳边。
“你是……”直起身子,癸铮侧头望着站在床边的女子。一身蓝色纱裙,衬着白皙的肌肤,愈加显得娇媚。若是她没有记错,眼前的这个女子,该是在她昏迷之前,前来救朔琊的两个人之中的一个。
“我叫水媚,你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可。”水媚说着,从一旁的桌上端了杯水道,“渴了吧,你已经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
她昏迷了那么久了吗?癸铮抬起右手,想要接过杯子,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上缠了厚厚的一层纱布,于是换成了左手,“是你帮我包扎的?”喝下一口水,她问道。
“是啊,你的右手伤得很厉害,若是再迟上片刻的话,你的手恐怕就废了。”水媚答道。很难想象,一个人类居然敢把自己的手贴在主君的脸上。更何况那会儿,主君还正处于孽障期。
“那朔琊……不,主子他呢?”抿了抿刚得到水滋润的双唇,癸铮问道。
一想到他,便不由自主地回想到了刚才的梦。朔琊……便是剑神吗?那个曾经引起逆天之战的神祗,杀人如麻,残忍嗜血的神祗?
梦中,那张脸是如此的清晰,隽秀的脸庞,有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嗜血的眸子,闪过对生命的漠然。
剑神,这个在亚克沙斯流传中的名字,会是这些日子与她相处的他吗?
但是梦中的人,却明白地说着,他是朔琊,也是剑神!
“你问的是主君吗?主君在另一间房里休息着。”水媚说道,拿起手绢,拭了拭癸铮冒着冷汗的额头,“你刚才做噩梦了吗?”
“噩梦?我……不知道。”癸铮摆了摆手,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那个梦。她……怎么会去做这些个明明该是两百年前的事情的梦。
“那——你怎么会和主君在一起?”水媚打量着癸铮道。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主君该是最讨厌人类的,因为人类在主君的眼里,几乎是贪婪,胆小,愚昧的化身。
“因为……因为我不小心拔出了插在他身上的剑,解开了封印,所以他才会让我和他一起回无波宫。”癸铮舌忝了舌忝唇道。怪不得她曾经觉得无波宫这名字熟悉。在那些老人家的口中,无波宫不正是剑神所居住的宫殿吗?
水媚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是人类的女子,“你说你解开了主君的封印?”怎么可能?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啊。
“是、是的。”脑袋小小地点了一下。
“你真是人类?”她怀疑。水艳一定是明白这其中的古怪,所以之前才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水艳,想要隐瞒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是……人类。”在水媚震惊的目光中,癸铮再小小地点了一下头。她是人类,在他们看来,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那么你……”水媚喃喃着,却没有再说下去。直觉地,她心里涌上一股她所不明白的不安感。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水媚没有出声,而癸铮只是小口小口轻啜着杯中的清水。
良久,癸铮放下了举着水杯的左手,琥珀色的眸子瞥了眼那缠着层层纱布的右手。
“主子他……是朔琊,也是剑神吗?”既然眼前的女子是他的手下,那么自然该知道他是谁。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她已经快分不清楚了。
水媚轻轻颔首,回答了一个字:“是。”
现在,她最想弄清楚的是,这个人类女人与主君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黑暗笼罩着房间,只有从窗子中透过的光线,才使得男子的脸隐隐而现。
“水艳。”右手手背轻轻撑着下颌,朔琊冷冷地瞥了眼一直跪在地上的手下。艳美的容貌,妖娆的身段,还有那如雪似霜的肌肤,她——一如两百年前那般,时光仿佛没有在她的身上烙下印子,他的沉睡,也仿佛不是两百年,而只是短短的两百天。
“为什么要跪着?”抬起手指,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那如云般的乌丝。
“水艳以为主君该知道。”没有抬头,水艳淡淡地道。
“知道?我又该知道什么呢?”朔琊的口中溢出一声轻轻的笑声,像是在嘲弄着什么。
水艳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眸。
修长的十指,自她的青丝游移到了她的下颌,轻柔的动作,却透露着危险的信息,“我该知道什么?是为什么在我被封印的两百年间,竟然会多加了一道冰的封印吗?抑或是为什么我会对癸铮的灵魂没有记忆吗?”手指一收,他捏紧了她的下巴问道。
他所记得的封印,只有剑的封印,而无冰的封印。既然癸铮说他的身子是被封在了冰里,那么可想而知,必然是有人下了冰的封印。
而在他身边,能够下这道封印的唯有水艳而已。
痛!柳眉轻蹙,水艳咬了咬牙道:“水艳只是不希望主君的身体遭到人类双手的碰触而已。因为我知道,主君对人类有的是厌恶之情。”
“那么记忆呢?又是谁允许你消去我的记忆?”他的记忆之中,有着一段空白,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战争最开始的那几天,以及他的剑插入了自己的身子的记忆,而之间的那一大片,却全然想不起来。
“水艳没有!”睁开双眸,她望着这张让她思念了整整两百年的脸庞。原来,这便是第二道封印吗?原来当年……
“你没有?”朔琊眯起了眸子,手中的力道加剧。
眉头蹙得更紧了,“况且以水艳的能力,根本无法消去主君的记忆。主君是神,而水艳,只是一介魔而已。”
他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审视着她话中的真实程度。
“你说的可是真的?”
“在主君面前,水艳又怎么可能说谎言。”
她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在说谎话,更何况,她也没有这个胆子!“那么你知道是谁消去了我的记忆?”只有知道那人是谁,才有可能让对方解去封印。
“水艳不知。”她所知的,只是有这第二道封印的存在。
“是吗?”手指松开,朔琊不再看着水艳,而把目光瞥向了那透着些微光线的窗子,
记忆,该如何取回呢?又是谁,有能力下这道封印呢?
在两百年前,在那场他所发动的战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他的剑,又怎么会刺穿自己的身子呢?
太多太多的疑问,充斥在朔琊的脑海中。
他与癸铮的灵魂,必然认识,而癸铮那能够解开剑封印的能力,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目前所住的地方,像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府邸。在住了三天之后,她得出了心得。
憋铮活动了一下依旧裹着纱布的右手,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陌生的地方,她已经待了好几天了,却始终不见除了水媚之外的人。
无论是她换药,吃饭,还是休息,都是水媚一手包办。朔琊呢?他究竟怎么样了,还是会那样突如其来的不舒服吗?记得在她昏迷之前,他似乎也非常的虚弱。
或许现在,她该称朔琊这个主子为剑神吧。他是被无数人类所惧怕的剑神,而她却偏偏解开了他的封印。那么接下来,会有第二场的逆天之战吗?而这次,又会有多少人类为此而丧生?
“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在癸铮的耳畔响起。
“没什么,只是在想……主子?!”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的人。
紫色的华服,银色的长发,即使清丽,却依然有着君临天下的霸气。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在想什么?”朔琊坐在了床榻上,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真的没什么。”癸铮连连摇头,淡薄的身子,忍不住发着抖,“主子……不,剑神大人……”天,她都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了。
他定定地盯着她,颤抖的身子,如同秋风落叶一般。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扬,他音量不大地道:“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
“……是。”她垂着头,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
“谁告诉你的,水媚?还是水艳?”
这……是她自己梦到的。癸铮咬了咬唇,没有答话。如果她对他说,这是梦里的他告诉她,他就是剑神,恐怕他也不会相信。
毕竟,连她自己到现在都很难相信。
她做的梦究竟该算什么,隔了两百年的梦,而且很可能还是以前所发生过的真实的事。
“不说吗?算了,你还是唤我主子吧。”朔琊手一挥,懒懒地道,“过来。”
“我……”癸铮站在原地。
“过来!”他的音量微微提高,有着些许的不耐烦。
“是。”她深吸一口气,跨了几步,走到他面前。每当他用着稍重的语气说话,她便无法不去害怕。也许她天生的本质就是贪生怕死吧,所以才会这般的没骨气。
“伤还没好吗?”他的手覆在了她的右手上,打量着层层的白纱。
“快、快好了,再换几次药应该就可以痊愈了。”癸铮支吾道。他突兀的动作,使得她更加紧张。
抬起她的手,他状似玩弄地解着她纱布的结头,“你在怕什么?”朔琊问道。
“没……没有啊。”她一怔,矢口否认道。
“我那么让你害怕吗?”他继续问道,拆解着纱布。
“我……我没有怕主子……真的、没有。”她结结巴巴道,几乎不能把话说完整。
“口是心非。”他的视线,依然盯着那只受伤的右手,纱布一层层地解开,到了最后,已完全露出了里面的皮肉。
满是伤口的右手,自手心到手背,都是刚刚结疤。粉女敕色的合口,看上去甚是脆弱。
“为什么要救我?”他把她的手递至了自己的唇边。
“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主子还没有……没有给我两个银币的月薪。”她记得之前他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了。
“只是这样?”他的唇贴在了她的手背之上,轻轻地吮吸着她的伤口。
她微一皱眉,连忙道:“还有……还有就是奴婢答应过主子,永远效忠于主子,永不违逆,永不背弃。”这样说应该可以了吧。
“原来你如此忠心啊!”他嗤笑一声,牙齿轻轻地咬着她刚结疤的伤口。
粉女敕色的伤口裂开,少许的血丝又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痛!”癸铮忍不住低呼一声。
“是很痛,可是我却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份痛。”朔琊说着,吮吸着那丝丝殷红的血。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救他了!憋铮瘪瘪嘴。他该不是打算一直吸着她的血吧。她的伤口才刚刚有些好转啊,若是让他这么咬下去的话,只怕不消片刻,她的伤势又会回复到前几天的情形。
“其实就算你当时撇下我独自逃跑,我也不会怪你。”朔琊继续道,“因为我已经决心放你走,让你去保全性命,让你可以反悔誓约。可是你却偏偏打算忠心到底。”
“我……”她啜嗫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话。
“所以现在,就不容许你再有任何更改的机会了。”抬起头,他的视线自她的手移到了她的脸上,“既然你救了我,那么从此以后,你便只能救我,不能再去救别人了。”
轻柔的嗓音,在轻轻地述说着。鲜红的血在一滴滴地流着,与她那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笑着,对她说着。
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从此以后,她只能救他,不能再救别人吗?
憋铮怔怔地望着一脸浅笑的朔琊,猜测着他话中的真正含义。
手背之上,血丝在不断地涌出,“痛!”她忍不住地又唤了一声。
朔琊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舌尖,轻舌忝着癸铮手背上那裂开的伤口。
麻麻痒痒的感觉,和疼痛混杂在了一起,癸铮那没有受伤的左手握了握拳,壮起胆子道:“主子,你可不可以放开我的手?”若是再这样让他吸吮下去的话,她只怕会流血而亡。
“为什么呢?”他懒懒地问道。
“因为……因为主子不是很讨厌血腥的味道吗?”她记得他向来厌恶自己的身上沾染上血渍。犹记得之前他在杀光了一群魔人之后,要马上清洗身体。因为他受不了血的腥臭之味。
“好像的确是如此呢。”朔琊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你的血没有那腥臭的味道,反而有一股馨香之气。”有种让人入迷的感觉,仿佛他永远都闻不够一般。
嗄?血还有馨香的气息?癸铮眨眨眼,“可是我……”他究竟要吸她多少的血才够啊。
脸颊更显苍白,她已经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终于,像是吸够了,他的唇离开了她的手背,拿起了一旁的白色纱布,他重新包扎着她的伤口。他对她似乎越来越眷恋了。
一个人类的女子,身上却有着太多的谜团。而他,又是从何时开始,对她有了眷恋的感觉的呢?
当她用尽生命保护着他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所扬起的竟然是无比的喜悦。这种喜悦,无法去描述,无法去比喻,但却是真真实实地存在。他——有多久不曾有这种喜悦了。
即使他的手下,即使那些魔人也同样用尽生命来保护他,他都不曾有过这份喜悦。
人类……呵!正如风冥所说的,他不是最讨厌人类的吗?居然还会把一个人类女子留在身边。就算她能够解开他的封印,他也只需把她杀了便能了事,而没必要一定要把她带去无波宫。
“这些日子,是谁在照顾着你?”朔琊问道。
“是水媚姑娘。”癸铮小小地吁了一口气,看来她今天的磨难是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