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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追爱情逃兵 第3章(1)

十五岁的江水心坐在门前的楼梯上,双手托腮,思绪神游四方,她正在等人,说好三点钟要来,害她苦等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人影,真是气人!

她无聊地打个呵欠,看到熟悉的车身驶入眼帘,又叫又跳地冲过去。

“哎呀!亚力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迟到了,我等了好久,快无聊死了!”她一口气喳呼完。

“抱歉!小东西。公司有事耽搁了。”柯亚力爱怜地看著她,他有两个月没见到江水心了吧。

“不要叫我小东西!”江水心不高兴地噘著嘴。“你看,我又长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矮冬瓜。”

从江水心七岁生日过后,柯亚力便私下昵称江水心为小东西,谁叫她像小不点一样嘛!以前江水心不在乎柯亚力这样喊她,可是现在她是个淑女耶,还叫她“小东西”太过分了吧!

“你啊,在我眼里永远都像七岁时的模样,梳著两条小辫子,圆胖的小脸蛋,真是可爱。所以不管你外表变化多大,在亚力哥哥心目中,你永远是那名调皮的小东西。”柯亚力回想起往事。

江水心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她希望柯亚力注意到她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圆胖的小女孩。不过没关系,江水心安慰自己,来日方长,相信有一天亚力哥哥会看到身旁的丑小鸭已蜕变成天鹅了。哦!等一下,是正在蜕变中啦!

“爹地和妈咪还没有回来,姊姊去同学家了。”她边说边走进家门。

柯亚力和江水心在一起的时光,他非常快乐,她经常逗他,让柯亚力觉得人生也可以是这般美好,虽然他们相聚的时光短暂,但他特别珍惜。

有一次不小心给江水心发现了他喜爱摄影,这个小妮子像侦探一样,探知他在父亲的压力下放弃;他父亲相当专制,凡是事业心以外的兴趣,均教那老暴君给扼杀了。柯亚力很奇怪柯石隆竟然没有制止他跟江水心之间的友谊,因为很明显地,父亲不喜欢她,他苦涩地猜测,也许是看在谢秋莲的面子上。

走在前头的江水心回头看柯亚力,柯亚力才发觉江水心在问他话。

“对不起,小东西,我刚才在想事情。”

于是,江水心只好重复一遍。“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小鲍园踏青,你顺便帮我拍照,好不好?”

柯亚力对于江水心用尽心思,想出的千奇百怪理由要他重拾相机,真有点哭笑不得。江水心对来自于柯石隆的阻力并不以为意,反正不要给那暴君知道就好了,可是柯亚力却有自己的理由不愿再碰摄影。

而江水心当然不接受,胡诌著一些理由,像是——年轻不要留白,所以青春的倩影当然要拍照纪录下来,柯亚力提议她找别人拍,她又不肯,说是会不自在啦,万一拍出来的相片是个丑八怪,怎么办?反正,江水心就是指定他是她的专属摄影师;也亏这小妮子有心,还跑去买了一套摄影器材,他的照相机早被父亲丢了。

“好!好!我答应你。”不同意只怕等会她又使出什么绝活出来。

“耶!”江水心欢呼一声,冲上楼拿器材。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冲下楼,江水心怕柯亚力反悔,拿出跑百米的精神,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

“你看你!跑得那么急干嘛!”柯亚力掏出手帕帮她擦汗。

“没有哇!”江水心脸色红润地说:“走,我们快点去公园,那里现在枫叶红的好漂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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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公园,虽然树叶陆续飘零,但一点也没减损它的美,在金色艳阳的照耀下,铺在草地上的落叶与绯红的枫树,自成一格,大自然就是这般的神奇。

柯亚力选好背景,指示江水心随兴发挥,透过镜头,柯亚力发现江水心今天穿著一件式及膝粉色连身裙,衬得她的肤色白里透红,在天然的光景下,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工矫饰。他怀疑江水心的樱桃小嘴是否擦了口红,随即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可耻。

在这座公园里的男女老少,目光均集中在这一对男女身上,女的娇美可爱,是位妙龄少女;男的英俊潇洒,俨然一副事业有成的模样,这可从他身上昂贵的服饰印证出来。真是一双好兄妹啊!

鲍围外的大道上,一辆疾驶而过的车子突地煞车,驾驶是名漂亮的女子,她正凝视著吸引她的一角。不可能!柯亚力不可能出现在这座公园内,他总是忙著公事。女郎不确定地再看一眼,对,绝不可能是柯亚力,他怎么可能丢下公事,跑来跟个小女孩玩耍?虽然那人的背影挺像柯亚力,但绝不会是他。女子放心地继续开车,思索著该如何诱惑柯亚力,让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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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亚力每回来江家作客,江氏夫妇对他招呼的无微不至,但柯亚力就是无法抛却心中那分疙瘩。

他对江子奕有殴孺慕之情,做父亲的对自己的小孩,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开怀,是那样自然、毫不做作,他真的很羡慕江水心有这样一个好父亲;而他从小就被教导喜怒不形于色,柯石隆说这在日后的商场上是很重要的一项利器。虽然柯亚力总是表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江父并不以为忤,反而爱屋及乌,因为他是江父好朋友的儿子,同时也是小女儿口中的亚力哥哥。

午夜时分,今晚看不到月亮,天空中的乌云太多了。柯亚力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似乎即将发生什么事,而他无力阻止。

他烦躁地下床,这个房间是从他第一次在江家过夜以来,就被当成是他专用的房间,虽然近几年他已鲜少有私人时间,但江家依然保留了这个房间的使用权,方便他临时起意,柯亚力知道这一定是谢秋莲的主意。

他对谢秋莲的想法比对江子奕就矛盾多了。她善体人意,知道柯亚力从小丧母,缺乏母爱,就更加疼惜他,对他无理的态度视若无睹,他明白他对谢秋莲筑起的一道心墙,正逐渐崩塌中。

柯亚力第一次听到谢秋莲的名字,是在一个突发的情况下,那年他才九岁,柯石隆来查看儿子的学习进度;在这一方面,他父亲是绝不懈怠。那天柯石隆破天荒的留宿下来,不急著回去,很高兴儿子进步神速,三名老师几乎快要不能满足他的求知憋。

夜深人静,柯亚力因为口渴下楼找水喝,经过父亲房门口,听见细碎的人声,他以为父亲在与人谈话,不想偷听,转身欲下楼,却听见父亲大喊:

“秋莲,为什么你要嫁给我最好的朋友!”

闻言,柯亚力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他从未听过父亲这般悲怆的嗓音,柯石隆一向以超人的自制力自豪,甚至连半年前在华狄娜的丧礼上,也不见柯石隆用这恸人心弦的声音,只是虚假地掉几滴泪做戏而已。

室内传出一声“匡当”便安静无声,柯亚力在门外默数到一百,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满室的酒味迎面而来,柯石隆已醉倒在床上不省人事,酒杯摔破在地上,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闪烁著银光。

柯亚力蹑手蹑脚地走至床沿,屏息盯著酩酊大醉的父亲,没有动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是这房间内唯一的噪音,有好一响,柯亚力以为父亲会被他扑通的心跳声吵醒。

他看到床头柜上有张红色的纸样,上面印著中文,他的三位老师其中一位便是负责教他中文,所以这几个字难不倒柯亚力,上头大意是:江子奕与谢秋莲在十月十日完成人生大事,共结连理。看来这就是让父亲失常的原因。

在这张喜帖旁边有张泛黄的相片,相片中是名年轻的女子,照片虽有点老旧,但看得出有人小心地呵护它,柯亚力好奇地拿起这张相片,背后书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中文字“一生的至爱——谢秋莲”他认出这是父亲的字,早熟的心让柯亚力明白了一切。

九年来他一直不明白,为何父亲吝于施舍些许父爱,只把他当成棋子、附属品?原来柯石隆的爱早给了另外一个人,一点也不剩,无法再分给旁人;而那个人,现在成了别人的太太。柯亚力不知道他该哭、还是该笑?想起他懦弱胆小的母亲,他就为她不值、抱不平!其实他柯亚力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全是因为照片中那位笑容明亮的女子所害,这一刻,他下定决心要痛恨谢秋莲。

但现在他已是成人了,儿童时期幼稚的誓约看来有点可笑,谢秋莲并不是他想像中的坏女人,相反地,她较接近他幻想中的慈母形象。

今夜,似乎又是个无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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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亚力近来常常心神不宁,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从上回在江家作客回来后,那股不安一直没有消退,可是他却理不出头绪。

甩掉恼人的思绪,他专心在公事上。之前柯亚力一直跟在父亲身旁,当柯石隆的左右手,但在好几个月前,父亲把手下几间营运不佳的关系企业拨给他管理,企图测试他的能力,所幸他力挽狂澜,拯救这几家公司免于宣布倒闭的情况,柯石隆对此非常满意,这些年来的栽培没有白费。

柯亚力忙碌了好几个月,日夜颠倒作息,时间全乱了,跟江水心的联系就靠电话,难得这次小妮子竟没有抱怨、哇哇大叫。

他看下手表,晚上七点,还好,不是三更半夜。拿起话筒,拨了熟悉的电话号码,他放松心情扯开领带。奇怪!没有人接听,柯亚力原本不安的想法像魔鬼般的又回来了。

拿下金框眼镜,他揉著鼻梁,思索亲自探访的可能性,快速地翻阅行事历。不行啊!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有重要的会议,公司好不容易起死回生,这会儿丢下公事只怕会坏了大事。

没办法!行程不能变更,说不定晚点江家的人就回来了,他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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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柯亚力终于挪出时间,飞车赶至江宅。这一星期以来,他一直联络不到江水心。

江家大门深锁,柯亚力正在纳闷,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走了过来,他认出那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名叫强恩。柯亚力正想开口询问,那老先生便自己开口。

“可怜哪!那江先生人真的不错,还有江太太真是少见的美女,又温柔又热心肋人。唉!发生这种事,可怜哪!最可怜的是两个女孩,无依无靠的怎么办?可怜哪!”老先生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

柯亚力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位老先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大堆,可是连重点都没说出来,听得他更是一头雾水。不好!老先生说了一连串的可怜该不会是——

“强恩,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柯亚力神色焦急。

“咦?我刚才没说吗?”老强恩一脸吃惊样。

柯亚力耐住性子。“对,你刚刚没提,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

老强恩仿佛受到重视,骄傲地说:“好吧!那我就再告诉你一次。不过,我先声明,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是大家在议论纷纷时我才听说的。”

柯亚力不耐烦地点点头,无声地催促老人赶快说下去,不然他考虑是否要掉头就走,另找旁人打听。

“是这样的,上个星期江家就贴出要卖房子的告示,好像是江氏企业突然周转不灵——咳!咳!”强恩清清喉咙,再继续言。“然后啊,就发生那件悲剧了,夫妇两人在高速公路上出车祸死了。咳!咳!”

柯亚力的心像是被揪住一样,一股刺痛在胸前炸开,他抓住强恩问:“那小女孩呢?小女孩有没有出事?是不是也——”

老强恩不高兴地甩开柯亚力。

“小伙子!耐心点,听我说完,你这个样子别想会有多大出息。”

柯亚力著急地耙了下头发,怕自己又做出令对方难堪的动作,于是将手插进裤袋。“好,你继续说,我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

老人睨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相信,稍微往旁边踱开几步,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那两个女孩当时没在车上,大的在学校宿舍,小的好像是住在她同学家吧!我听说啊,有人愿意帮助江氏企业度过难关,江氏夫妇就是要去碰面讨论,没想到却踏上了死亡之途,可怜哪!”老先生以一声长叹作结束。

柯亚力吸收这番话。好突然,破产、倒闭?怎么可能!现在两个女孩子在哪里?一大堆问题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回过神,正想再问些问题,老强恩却兀自踱步回家了。

“嘿!强恩,我还有些问题,你——”

老人没有回头,只是摇摇手,脚步未停。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啦!你再问我也是没用。再见,小伙子。”

现在柯亚力的思绪一团糟,一大堆的问号却无人解答……对了!他脑海灵光一闪,父亲一定清楚,问父亲准没错。带著未解的谜团,柯亚力开车回柯石隆的住所,一路上仍是不停地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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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少爷回来了!”一名佣人恭敬地报告。

“哦!他回来了,他一定是听说了江家的事。”坐在书桌前的柯石隆自言自语著,随即吩咐佣人:“带他过来。”

将近半百的柯石隆,依旧英俊迷人,散发出中年男子致命的魅力。在健身房的所费不赀,效果也显现在柯石隆身上,没有啤酒肚,体格结实壮硕,除了两鬓黑发经岁月染白,脸上凭添数条皱纹外,跟柯亚力站在一起倒像对兄弟,他也喜欢人家如此恭维他。

“父亲。”柯亚力出现在书房门口。

“亚力,什么风把你吹来,我记得你应该是在负责一个案子,不是吗?”柯石隆笔意提醒他。

“是的,父亲。但我听说江家发生了状况,所以——”

“所以你就丢下手边的事,赶回来想了解状况。”柯父发怒著说:“我以前教你的观念,你都把它抛到脑后啦!懊你分内的事,就不可借故抛下。现在你看看你,竟然为了别人家的事,丢下我吩咐你做的事,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说完用力拍下桌子。

柯亚力知道父亲正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不为所动。让父亲发顿脾气,感觉占了上风,他再问也不迟,反正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柯石隆边骂边注意儿子的反应。这小子,愈来愈精了,不过他是斗不过我的,姜毕竟还是老的辣。

“亚力,我要你娶雅心过门。”这时柯石隆若丢下一颗炸弹,可能也不会使柯亚力这般惊吓。

柯石隆如此计画是有目的,他一直以来就喜欢谢秋莲,如今她已因那场可恶的车祸香消玉殡,柯石隆决定既然他无法拥有谢秋莲,他也要她女儿跟他儿子结合,一偿他多年来的宿愿,这样他们就有了共同的孙子。

柯石隆看得出他儿子跟江水心处得很融洽,但他可不能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他要的是谢秋莲的翻版——江雅心,而不是那个处处让他想到江子奕的江水心。

“父亲,我跟雅心之间根本就处不来,更何况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柯亚力希望父亲打消念头。

娶雅心?那个即使他站在她面前,她也当作是隐形人的江雅心?!门都没有。

“我跟你母亲结婚时,我也不爱她,可是我们还是结婚了。”柯石隆反驳。

那是因为你的—颗心早巳给了谢秋莲,而且我母亲爱你,只要你愿意,我们家本来可以幸福过日子。柯亚力忍住到嘴边的话。

柯石隆见柯亚力仍是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我可以告诉你,那两个女孩现在住在我的一处产业,你要是不同意这桩婚事,可以,我就把江水心赶出去,让她流落街头。”柯石隆为达目的绝不罢休,无所不用其极。

做儿子的深深了解自己父亲的个性,说到就做得到。柯亚力知道江水心暂时安全无虞,至少他今天来此的目的已达成一项,但除非他答应父亲的提议,她才会有真正安全落脚的地方。

“可是,父亲,江雅心对这项安排难道没有异议吗?”柯亚力掌握最后一线生机,犹如离水的鱼正在做垂死挣扎。

柯石隆咧开嘴,鱼儿上勾了。“我已经跟雅心谈过了,当她知道目前这些状况,她一个人是没法应付的,更何况又有一大笔债务要偿还,她就非得找个可靠的有钱人,所以我才一提,她就明白了。聪明的女孩!”

柯亚力有种落入陷阱的感觉。“我看不出这样的联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毕竟在这个游戏中,最大的赢家是江雅心。父亲,你不是从不做亏本生意?”

“问的好,儿子。我还在想你何时才会提出这个问题,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自然又是跟谢秋莲扯得上关系的道理。柯亚力心里嘲讽地想,父亲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保证我跟雅心结婚后,你会供应水心念书的一切费用,还有她的生活费,直到她有能力独立为止?”柯亚力是同意了,但他有条件。

可恶!先前柯石隆是有想过以此诱使儿子同意,可是听儿子说出这番话,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柯石隆咬牙切齿地说:“好,只要她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柯父叫住往外走的柯亚力,“还有,婚礼订在十月二十日,两个月后,你有充裕的时间准备,我不希望婚礼太寒酸。”

“父亲,婚礼的事我恐怕无法兼顾,我手边正有案子尚未结束,你记得吗?刚才我进门时你还一直提醒我。”柯亚力反将父亲一军,不等回应,开了门就走人。

书房内留下柯石隆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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