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楚氏夫妇后,清儒和雪娃不禁羡慕起他们长相厮守的甜蜜及云游四海的自由,于是本就情深义重的两人在这种催化剂的刺激下,终于口头承诺互许终身。
只是按古礼规定,男方必须三媒六聘亲自到女方家迎娶,才不会落人话柄。
所以过几天后,绍寒就要先送雪娃回古府,准备新嫁娘的凤冠霞帔、鸳鸯枕,而清儒得赶回白家庄布置新房、拟宴客名单、选定良辰吉时、准备大小聘……等等的繁文缛节。这一来一往,至少要花个十天半个月。
而剩余的这些天就是这对小情人最后的相处时光。
只见两人整日腻在一起,白天相偕散步、逛市集,或是习武、下棋,晚上则相偎看月亮、数星星,互诉衷情。
彼此的眼中只容得下心上人,再也顾不得其他,而原本不识趣的绍寒总算开窍的只待在海棠阁,将四合院留给他们这对有情人卿卿我我去了。
这天,雪娃为了抓药而独自上街,才走到半路,就发现不远处有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正在嚎啕大哭。
好管闲事是她与生俱来无法除去的劣根性,纵使小娇事件历历在目,但脚下却是不由自主的往小女孩的方向移动。
“小妹妹,妳遇到什么难题吗?说出来,我帮妳解决。”
“我……爹生病……可是我没钱……大夫不出诊……”
她语带哽咽,说得断断续续。
自古以来,医者揭着“悬壶济世”的旗帜,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雪娃挑眉低叹。
她牵起小女孩的手,轻声安慰着:“别担心,我帮妳付大夫的出诊费。”
小女孩擤擤鼻涕,回过神之后,便直对她喊“善心姊姊”。
于是,小女孩领路,雪娃及一名大夫在后头紧紧跟随。
走着,走着,出了卢竹村,来到一个偏远荒凉之处,放眼所及,只有一家以草为檐、以木为梁的茅屋,在茅屋周围种植着稀疏的小树,还有一个已被藤蔓占据的古井。
“这是妳家吗?”雪娃真是不敢相信,怎会有人住在这种破茅屋之中?只要稍稍起风,屋顶都有被掀掉之虞。
她家如此困苦,也许连三餐都有一顿没一顿,又哪有钱治病?
雪娃从腰间拿出三两银子,“这些钱虽然不多,但对妳家的生计却也不无小补。”
小女孩受宠若惊的呆楞着。
雪娃将银子塞到她的手上。“别客气,快收好。”
这位素未谋面的姊姊竟然对她这么好,可是她还骗她来这儿……
她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善心姊姊……我……”她到底要不要说出事情真相啊?
雪娃蹲低身子,抚抚她的发丝,“救人如救火,妳什么都别说了,还是快带我们进屋吧!”
善心姊姊都这么说了,她只得乖乖的开门。
哪知门才刚开,一把剑竟毫无预警地刺出,不偏不倚的刺穿大夫的肩,大夫顾不得血淋淋的伤拔腿就跑。
小女孩吓得放声大哭。
雪娃拉着她,转身想跑,但一道墙却快速地挡住她的去路。
雪娃仰头,发现是一名蒙着黑纱的男子,而站在他身旁的居然是……小娇!
黑纱男子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先后丢她和小女孩入屋,然后狠狠地把门关上。
她们两人跌坐在屋里的稻草堆上,雪娃除了打量他之外,还得分心照顾小女孩。
“我不知道他会杀人……我爹真的生病……他说只要我把妳骗来这里……他就给我一大笔钱……”小女孩声泪俱下的可怜模样让雪娃不忍心责骂她,只得不断细语安慰着。
“古府千金果然长得如花似玉,难怪玉面公子会动心。”
小娇尖声斥道:“哼,就是那张脸骗得白少爷和杨少爷像中邪似的,为她团团转!”
雪娃瞧着黑纱男子,不疾不徐的开口,“想必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蒙面大盗吧?”
透过黑纱,依稀可瞧见他眼中的佩服之意,“想不到妳还满聪明的。”
“不是我聪明。”她眼中尽是嘲弄,“这种酷暑,闷都闷死了,谁还会蒙着面纱到处跑?只要没瞎,大家都猜得出你的身分。你这种装扮可用一句话形容──此地无银三百两。”
“丫头,死到临头,还敢撒泼!要是妳求我,或许本大爷还会放妳一条生路。”他语带威胁,朝她走过来。
小娇不满地一个箭步上前,“不能放,你答应过我你会杀了她!若她不死,我跟白少爷怎么双宿双飞?”
“滚开!”蒙面大盗眉心一皱,掌风一出,就将小娇震到一旁,晕了过去。
“小娇!”雪娃惊叫。再怎么说,她也是纤弱女子啊!
瞧蒙面大盗再度向她走来,雪娃将小女孩拉至身后,一副无畏的模样。“我不相信你会因为我的求饶而放过我,你只是喜欢听别人求你,喜欢那种被捧上天的感觉。所以无论我再怎么求饶,你还是会杀我,不是吗?”
他气得语塞。她的语气是如此平静,但又句句极对。怪的是,就这么一剎那,他竟错认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白清儒,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古家千金。
蒙面大盗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直瞪着小女孩,“妳不怕死?也许当我杀死她之后,妳就会向我跪地求饶了。”
小女孩瑟缩地偎着雪娃。
雪娃拍拍她的肩膀,发话的对象依然是蒙面大盗,“你一向不杀无辜的人,你只是怕放她出去,她会回镇上找救兵,误了你杀我的计画。说明白点,从头至尾,你根本没打算杀她,所以你又何必以她的性命来威胁我?”
“哼!”蒙面大盗不屑的轻哼,“谁说我不杀无辜的人,方才妳不也看到我一剑就刺伤了那名随行的大夫?”
“因为老大夫是个怕事的,你刺伤他只是为了达到恫吓效果,让他回去后不敢多说什么,而他更不可能冒着性命危险带人来救我们两个。若你真是个滥杀无辜之人,你又何必只刺伤他?取他性命对你而言岂不是易如反掌?”
“妳……”蒙面大盗为之气结。在这种情况之下,为何她还能侃侃而谈,分析事情又是如此有条有理?
这种沉稳聪颖的特质……哼,难怪他会错认站在他面前的是玉面公子。
他从袖中拿出毒针,“妳可知这是什么?”
她浅笑着,背上却袭来一股凉意,“如果我猜得没错,是不是你犯案时常用的毒针?”
“聪明,那妳知不知道被毒针刺到会如何呢?”
她极力压抑心中的不安,“毒针是你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才是,何必问我?”
他晃动毒针,“或许妳可以告诉我被毒针刺到的感觉。”
“我跟你有仇吗?”她干笑两声,“听说你从不杀女人,你大可不必为我破例。”
蒙面大盗拉高右手衣袖,露出半截残断的手臂,伤口虽已愈合,但看来仍是令人怵目惊心。“这条手臂是拜玉面公子所赐,今日我是来报断臂之仇。”
从他失掉一条胳臂开始,满心只想着要复仇。但缺了一条手臂的他功力已大不如前,若直接找玉面公子复仇,可说是找死。
恰巧,某天他在路上看到一名近乎疯狂的女乞儿,从她叨叨絮絮的话中得知玉面公子与古府千金之间的事。
一听到这个消息,他自然而然就把矛头转向不会武功的古雪娃,对玉面公子而言,伤了古雪娃,可比杀了他还痛苦万倍!所以他才想趁古雪娃独自出门之时,下手杀了她。
之后,他就尽快逃到别处,可说神不知鬼不觉。
窗外,一个人影纵身飞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踹飞了蒙面大盗。
蒙面大盗被打飞到屋梁边,连随身宝剑都飞了出去。而房子受到的撞击力过大,整个呈歪斜状态。
“雪娃,辛苦了。”绍寒挥挥扇子,满脸笑意。
清儒立即奔至她的身边,“妳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只要雪娃伤到一根寒毛,他就要蒙面大盗死无葬身之地。
“别担心我,我很好。”雪娃拿出手绢为他擦去脸上的风沙,“你赶路赶得很累吧?”
清儒握住她的手,担忧之情明显可见,“下次别答应大哥帮这种忙!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当他接获义兄托人捎来的纸条时,简直是心急如焚,又气又窝心。气的是两位拜把兄弟竟出这种馊主意帮他,窝心的当然是雪娃二话不说的接下这个艰难的任务。
雪娃难得柔顺的点点头。
“咳咳!”楚鹰离出声制止他们两人的甜蜜演出。先不提时不对、地不对,最重要的是看着他们甜蜜,会让他想起待在家中的娇妻啊!
蒙面大盗奋力的站起身,独自面对着三人,“难不成妳是故意被我抓来的?”
没想到除了玉面公子、笑修罗之外,竟还有一个大胡子。江湖上与玉面公子拜把的大胡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天下第一神捕楚鹰离!
“我本来就是引你出洞的诱饵。”雪娃坦承道,“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和小娇联手,还利用这么小的孩子。”
“小娇?”清儒及绍寒讶异的同时发问。
两人东张西望,终于瞧见她虚弱的倒在屋角边。
清儒显得有些忿忿不平,厉声说道:“早知留她是后患,当初就该一刀杀了她!”
因为当初是自己的劝阻才让她免于一死,绍寒只得讪讪的向清儒赔罪。
雪娃指指蒙面大盗,适时的提醒他们,“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想想眼前的问题吧!”
“你们……”蒙面大盗深知自己是躲不过了。但死之前,他非要做一件让他们懊悔终生的事不可!
“小妹妹,妳赶快回家去。”雪娃向清儒拿了一串钱交给了她。
“善心姊姊,谢谢。”小女孩满心歉意的朝雪娃跪了下去。没想到这位大姊姊一点都不责怪她,还给她这么多钱。
“别这样。”雪娃赶紧扶起她,“这些钱应该够你们一家人生活。妳快走,这个地方不适合多待。”
尤其待会儿可能会有血溅三步的血腥场面。这句话是她在心里补上的。
望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雪娃总算是松了口气。若是蒙面大盗以小女孩为人质,到那时,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也许就这么让蒙面大盗溜了也说不定。
“雪娃,待会儿妳闭着眼睛,静静待在一旁。”清儒是怕吓到她,才这么提醒她的。
雪娃应了声,她的确不太喜欢见到血腥的画面。
她拉拉清儒的袖子,忧心叮咛着:“你要小心。”
“放心。”清儒坚定的握着她的手。“我的武功有雪娃女侠的教,不是吗?”
雪娃笑着搂往他。师父的武功确实是比蒙面大盗好,何况还有绍寒、楚大哥的帮忙,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现在,她只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他担忧就是了。
她走到稻草堆的角落伫立着。
“蒙面大盗,今日你插翅也难飞。”绍寒缓缓的朝他的方向挪步。
面对三位强敌,蒙面大盗已有了必死的决心,他淡笑的说了句:“是吗?”
众人尚在疑惑他看来怎么不像将死之人该有的反应时,蒙面大盗朝雪娃的方向射了一枚毒针。
雪娃来不及闪躲,其余三人更是来不及动作,以致毒针没入雪娃的肩上,让她骤然的往后倾倒。
清儒急忙接往她。
雪娃仰头,迎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
“师父……”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清儒迅速拔掉她肩上的毒针,封住她的气震穴。
“妳忍一下,我马上去请大夫!”
雪娃虚弱的伸手,抚过他紧皱的眉宇,“别皱眉,不像你……”
“能为心上人送终倒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蒙面大盗冷笑的说风凉话。
清儒直瞪着他,脸上除了以往一派的平静之外,更多了些凶狠的感觉,全身散发的威严气势,使他看来就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
蒙面大盗被他的表情吓到,不禁往后退几步,却又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再度发射毒针,只是这次的对象是清儒。
接下来的事全在一瞬间发生,清儒使出内力发出掌风,本想打落毒针,哪知原本晕过去的小娇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并且不假思索的横挡在清儒面前;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她已身中蒙面大盗的毒针,又被清儒的掌风震得五脏六腑俱碎,早已香消玉殒。
怔忡一会儿,清儒才期期艾艾地缓缓吐出话,“真是笨女人……”
话里不是嘲讽,而是更多的震撼与感激。
“大哥,你先抱雪娃到外头休息,这个混蛋就交给我和楚大哥收拾。”绍寒脸上虽带着笑,不过此时的他皮笑肉不笑的更是恐怖。
清儒朝他点头致意,转身就抱着雪娃走出大门。
绍寒轻哼!这个蒙面大盗竟敢伤他嫂子、滥杀无辜,留他在世上何用?不如趁早让他去投胎,看能不能投胎为牲畜,对世间人还有些贡献。
他愈想愈气,一出拳就震得蒙面大盗再度往梁上撞去。这一撞使得原本就已歪斜的茅屋更是呈现岌岌可危的状态,屋檐上的茅草早已不翼而飞,就只剩下几根木梁撑着罢了!
蒙面大盗将手伸进袖中,楚鹰离却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让他无法射出毒针。
“想用毒针?”他嘴角微微上扬,眼光却凶狠得紧。“没有了右臂,用左手确实很难施展剑数。难怪你现在只会使用毒针暗算对手。”
鹰离冷笑一声,转向绍寒,以施恩者的姿态说着:“绍寒,我看就由我们教他如何用左手击败敌手吧!”
蒙面大盗吓得直盗汗,他真的后悔招惹到这三个魔鬼!
屋里是这般腥风血雨,屋外却是柔肠寸断,令人一掬同情泪。
“师父,不要浪费时间找大夫,你放我下来。”雪娃有气无力的央求着。
“找大夫怎么是浪费时间?我一定要带妳去街上找大夫。”清儒虽然好言相劝,但雪娃就是不依。
最后,清儒禁不起她的要求,只得遵照她的意思暂时将她放下。
雪娃抓住他的手,“我有话非得跟你说不可。”
“有什么话就等身子复元之后,妳再跟我说。好不好?”他安抚着拍拍她的脸颊。
雪娃坚持的摇头,“现在不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看到她眼中的坚毅,清儒只得连声说:“好,好,我听。”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再娶,我不要你孤零零的。但是你一定要娶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否则对双方都不公平……”她觉得心口好疼,不知道是宿疾的关系,还是因为说这些话的原因。
清儒低头吻住她,“别说这种话,知我莫若妳,妳知道我无法爱别的女人。”
她只是流泪。是啊,她知道他的心,但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让她舍不得啊!
如果没有人照顾他、陪伴他,她怎能安心呢?可是一想到他搂着别的女人,诉说着甜言蜜语,她的心就像被撕裂般难过……究竟谁能告诉她,要怎么做才对啊?
眼前水气密布,她无心抹去,只是使尽力气,伸手抚上他的脸,“我真的不想离开你……”纤纤素手无力地逐渐滑下他的脸庞。
“雪娃!雪娃!”清儒忧惧的拍拍她,但她已无反应。“妳醒醒!雪娃!我们还没有游历五湖四海,我还没带妳吃尽镑镇名菜……妳说妳要照顾我的……妳怎么可以离开……”清儒紧抱着她,声嘶力竭的吼,着实令人动容。
但在他怀里的人儿却已听不到……
☆☆☆
四面皆是巍巍大山,异石遍布,奇葩异卉,由北方山头湍急冲下的瀑布气势磅礡,长年以来已造就一个长宽数呎的湖口,水穿石的奥妙由此便可领略。
湖口附近有一石几及数张石椅,浑然天成的形状似与天地融为一体。
“南极仙翁,真是对不住,我又到这儿来打扰您了。”月下老人弯腰作揖。
一名微胖的老者抚着及膝的白胡须,不拘礼数地拍拍他的肩,笑声宏亮,“您这是说哪儿话?要是您没来,我一个人在这儿还挺无趣的。我早已备好酒菜,就等您老上门呢!”
的确,石几上已放了数盘小菜,还放了十几瓶颇负盛名的杏花酒,另外还有一盘棋。
“月老,这些杏花酒是特地为您准备的,如果这些喝不够,别客气,尽避开口,我再叫丫头去买。”
“仙翁真是厉害,所有酒类之中,我最爱喝的就是杏花酒。它甘醇不涩,喝第一口时,觉得口齿留香,喝第二口时,觉得五脏六腑像是洗涤过般清爽,这喝下第三口,可真是通体舒畅,套句武家的话,称得上打通任督两脉,可成上乘内功啊!”
“哈哈哈……”南极仙翁豪迈的仰天大笑,“别再发表酒经了,再不吃菜都凉了。”
待他们两人坐下,月老举起酒杯,“我被小竹限制不能喝酒,幸亏有您这一处南极仙居,要不我月复中的酒虫可闹得凶呢!来,我敬您这杯。”
他将酒杯凑上嘴唇一饮而尽。
“事情不好了!”远处,传来小竹高分贝的音量。
月老“噗”一声,喷出一条飞瀑。
“人未到声先到。小竹,妳还是这么活泼啊!”南极仙翁抚着肚子大笑。
小竹拉高衣裙,慌慌张张的朝他们直奔。
“月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喝酒!”她河东狮吼的模样让月老直打哆嗦。
“我没有喝酒,我是来找仙翁下棋的。”
她喘吁吁的瞪他一眼,“古雪娃和白小兔身受重伤生命垂危,你快算算看,到底怎么回事?”
从灵魂对调开始,她就负责观察他们的情况。她原以为只要等这两对有情人成亲,自己便能功成身退,没想到今日却让她发现这两名女主角奄奄一息,都快没命了,哪可能成亲?
“什么?!”月老霍地站起身,“她们怎会生命垂危?不是还没成亲吗?”
月老紧张的扳指算算,眉头逐渐深锁,“小竹,我们灵魂对调错误了。这个白小兔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啊?”小竹吃惊的张大嘴巴,“可是……你不是说二十一世纪的白小兔和宋代的古雪娃?没错啊!”她吓得结巴。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失误。”月老紧皱眉头,百思不解。“白小兔住在永和,古雪娃住在汤村镇,一切都依天道行事,没错啊!”
小竹随他沉思着,“嗯,白小兔住在咏荷社区,古雪娃住在汤村镇。姻缘簿上记的确是如此,究竟是哪儿出错呢?”
旁观者清。南极仙翁捋须,“咏荷社区和永和这两个地名是指同一个地点吗?”
“啊!”小竹和月老同时大喊。
小竹从怀中拿出先前向月宫丫鬟借来的姻缘簿,颤抖的翻开内页。月老也紧张的凑上前。
簿子上明确写着:“一千零八对,宋代汤村镇古雪娃与白沙镇白清儒,于熙宁四年完成终身大事。”
另一页上头写着:“一万零八对,二十一世纪台北县咏荷社区白小兔与同社区何武青,于西元两千零三年圆山饭店完成终身大事。”
不是张耀文,而是……何武青?小竹的脸都绿了,“月老,我当初不是跟你说白小兔住在咏荷社区,你为什么找的是住在永和的白小兔?”
“我怎么知道?”月老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小竹双手扠腰,“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不能让她们的魂魄被地狱使者收回去,妳快把她们的灵魂引到三界空间。其他的事让我想想再做决定。”
“好,我马上带她们去三界空间。如果你想到解决的方法,就快来找我们。”小竹转身匆促的离开。
月老羞惭地向仙翁作揖,“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别这么说,忙中有错是正常的。”虽然仙翁知道他是喝酒误事,但仍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是啊,这阵子事情实在太多。”月老尴尬的笑笑,“我必须回月宫了,我看,我们改天再聚吧!”
“那就不送了。”南极仙翁知道他心乱如麻,也不再慰留。
☆☆☆
小竹引领古雪娃及白小兔的灵魂走到了一个凉亭。
雪娃无心地扫过眼前的景致。“想不到我们又回到三界了。”
小兔没开口,只是眼睛早已哭得红肿。
“这里是仙、人、魔三界均不管的空间,妳们两个安心待在这儿,牛头马面不会来这儿抓妳们的。”小竹招呼她们坐下。
古雪娃的对面正好坐着白小兔,她们互望,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入目的虽是相伴自己二十一年的外貌,却不是本身的灵魂……
“灵魂本似水,会随着躯壳而呈现不同的面貌。所以虽然妳的外貌是白小兔,但妳却是古雪娃;妳的外貌是古雪娃,但实际上妳却是白小兔。”小竹干笑着,“我知道这样看着自己的外貌,确实有些奇怪,但妳们也只得忍耐。”
“小兔……”雪娃硬生生地开口。
她实在不习惯看着自己的脸,却喊出别人的名字。
小兔知道她不习惯,其实自己也觉得怪,她摆摆手,“算了,妳还是叫我雪娃吧!反正我在古家这么久,雪娃这个名字我也听习惯了。”
“这些日子,妳都在古家?”小兔心急如焚的接着询问,“我爹、娘、宇轩、喜儿,他们过得好吗?”
纵然她的外貌已不是当初柔弱的古雪娃,但她天生的温柔气质仍是轻易勾起旁人毫无保留的关注。
“他们一切安好,妳别担心。”她大笑,心情轻松许多,“倒是妳,我小扮的那张嘴,妳还受得了吗?”
知道自己家人安好,小兔心上的大石终于落下。她微挑蛾眉,“白家的人都对我很好,耀文也对我很好……”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
“耀文!”原来耀文……哎呀!她怎么没想到?难怪一路上她都泪汪汪的,原来是舍不得离开耀文。
雪娃邪笑,“想不到耀文这个百炼钢已被妳化为绕指柔。”
她的话让小兔羞红了脸。
“原来耀文爱的是妳这种个性的女子,难怪我们同班三年、每天一起上下学,但是我们的关系还是仅止于哥儿们,因为我不符合他心目中的爱人形象嘛!”
她沉醉于幸福的甜蜜脸庞,让雪娃寄予无比的祝福。
耀文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她想。
小兔偏过脸,羞怯地的转移话题,“请问小竹姑娘,为什么妳要带我们回来这儿?弃世的人不该到阿鼻地狱或是西方极乐世界吗?”
小竹硬着头皮说出自己与月老犯了这么一个不可饶恕的错事。
雪娃悠悠的开口,“现在的情况让我想到席慕蓉的一首名为『距离』的诗:『如果从开始就是一种错误,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它会错得那样的美丽?』是否爱情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吊诡?”
小兔垂头,低吟道:“渺渺然,悠悠然,身处三界物华散,寸心忧郁烦!思更长,念更长,只叹天道运行难,错将人儿转。”
小竹不敢瞧她们,只得将眼光投向远处的绿草丛……
有个白影正在草丛中穿梭,还不时朝她挥手,小竹定睛一看,月老来了!她急忙编个理由,向亭中的另两名女子道歉,匆匆离去。
“月老,你想到解决的方法了,是不是?”她喜出望外的喊着。
“妳也许会失望,因为这个方法不如妳想的那么美好,但这是唯一符合天道的方法了。”他郑重其事的口吻,使得周遭空气有些凝结。
小竹直觉地从心里升起一丝失落。
他无可奈何的摇头,“我想,我们还是遵循天道行事吧。姻缘薄上如何写,咱们就怎么做。”
“可是,他们这两对是真心相爱的,如果真要依循天道,不就是要拆散他们吗?”她极力反对这种成人之恶的事。
“不论他们是否相爱,只要他们之间没有姻缘线,最后还是会走上分手一途。要不,世间又何来『失恋』这词儿呢?”
“为什么?月老的工作不就是要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他们这两对彼此之间都没有姻缘线相系,但真心相爱难道就敌不过一条小小的姻缘线?你想想办法帮帮他们吧!”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他们同悲同笑,她已将这四个人视为朋友。天下之间,哪有眼见朋友痛苦,还袖手旁观的人?
“所谓的神仙只不过是厉害的算命师,他能精准地算出冥冥之中的天道,但仅此而已,如果有心篡改天道,恐怕将损失数百年的道行。小竹,我们只是天命的执行者,而非裁判者,世上有许多事,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啊!”月老不是不想帮忙,他确实束手无策啊!
“我不管,我要帮忙他们!”小竹嘟着嘴、臭着脸。
“别想放她们回凡间,妳会害死她们的。”月老出声制止在她脑中逐渐成形的方法。
对于这小丫鬟的心思,他可清楚得很。
“没有姻缘线的人注定不能在一起,若要勉强,只有死路一条,目前她们两人就是这种状况,天道难容,只得以死逼他们分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白小兔送回二十一世纪,再将古雪娃与真正的白小兔交换,这样我们的责任才了。”
“你以为古雪娃还会去爱另一个人吗?”她气愤的丢出问题。
“不管她会不会爱上别人,有姻缘线系着,她非得嫁给别人,而那个人绝不是张耀文。”月老因她的态度而有些愠色。
“你这么做不仅害了古雪娃,还同时害了无辜的白小兔、张耀文、白清儒,你真是老胡涂!”
“就是因为我已经胡涂了两次,这次我绝不能再胡涂!”
“气死我了!我不求你,我自己想办法。”
月老轻哼,满脸不信,“妳只不过是一个仙化的泥女圭女圭,道行只有数十年,凭妳又能帮他们什么?”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踱脚,跑到老远的地方,这才回头朝他扮一个鬼脸。
她左思右想,过几日,按照惯例,王母娘娘会举办一次聚会,小桃的琴艺为仙界女子中首屈一指,所以她会应邀出席。到时候就烦请她拿一颗蟠桃,据说吃下一颗仙桃可增加五百年道行。
有了五百年的道行,还怕无法帮助这两对有情人吗?
☆☆☆
已经很久了,在这里的日子就该与在天堂生活一样闲适,只不过她们各自惦记着心上人,不论是多么如诗如画的仙境,也无法引起她们的兴奋之情。
小竹焦急的跑来,“妳们快跟我走。”
“去哪儿?”
“我送妳们回去。”
小竹不理她们的惊讶目光,只顾着往前飞奔,雪娃拉着小兔也跟随在她的身后。
雪娃快语喊道:“我要回的是宋代,不是二十一世纪。”
小兔也跟着嚷嚷:“我想见耀文。”
待在三界空间的日子里,她们已互吐心声,而且也互相约定,若幸运得以返回人间,她们要回到心中挂记的那个时代;至于亲人,就只有烦请对方多加照顾了。
她们这么做,并不是自私的行为;相反的,是勇于追求真爱的表现。
况且深爱她们的亲人若是知情,也该是以祝福的心情送她们远行。
因为爱不是束缚,而是看着所爱的人能平安幸福。
爱,除去世俗粉饰的神秘面纱,不就只是单单如此吗?
“放心,我会把妳们送到心上人那儿的。”
“可是妳不是说从头到尾都是你们搞错了,所以要将我们回归本位吗?”
“我不忍心看你们四个人这么痛苦,我会帮妳们的。既然错,就让它错到底,反正这个错误也造就了两则美丽的故事,不是吗?”
“妳这么帮我们,会不会惹上麻烦?”小兔担心的反问。
小竹不在乎的摇头。“我本来就是天庭的头号麻烦人物,连玉帝看到我都要礼让我三分,这回顶多被骂一骂就得了,妳们不用担心我。”
“谢谢。”雪娃真挚的握住她的手。
小兔一手握住小竹的手,一手握住雪娃的手。三人真挚无悔的友谊正逐渐形成。
“好了,妳们快回去吧,要是时辰晚了就回不去了。”小竹拿起月老的咒语本,嘴里念念有辞。
她们只觉得头昏,接着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