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办啊?”高明德沮丧地问。
以夏琳的个性,她真的会去买一辆新机车,到时候他想实行“温馨接送情”的计画恐怕要落空了,而且她已经摆明了现在更加讨厌他。
“老师,没关系,再接再厉。”游家齐安慰他。
他们坐在篮球架下聊天。上回一同打球的同学看高老师心情不佳,主动邀他来打球发泄一下。
“我实在无计可施。你们夏老师是一个固执的女人,弄不好的话,她会一辈子都不理我。”高明德忍不住叹气。
“老师,我看你干脆直接跟她坦白算了。”何伟华建议,“不然夏老师可能以为你只是在对她恶作剧,就像以前一样。”
“不行,这太冒险了,万一摘砸,我以后恐怕难再见她的面,搞不好她还会立刻请调。”
赵勤忽然以老成的口吻劝解,“老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要是机会不大,干脆转移目标。听说方老师跟陆老师都在暗恋你喔!”
“你们怎么知道?”
“全校都知道啊!我有一次还看到陆老师问夏老师,她是不是喜欢你,你跟她是不是男女朋友。”游家齐补充道。
“那夏老师怎么回答?”高明德紧张起来。
“老师说:『妳要是喜欢他就自己去问他。妳的对手很多,但是绝对不包括我,我不可能自找麻烦,让这种花蝴蝶当男朋友,那会减少寿命的。拜托不要再来问我,我跟他只是老同学,天晓得我有多痛恨跟那个家伙是同学!』”游家齐学夏琳的口气说。
所有学生都哄笑,只有高明德气得咬牙切齿。夏琳把他说得好象花心大萝卜,贬得一文不值,他哪有这么风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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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计可施的情形下,高明德把黄钰约出来,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帮助跟建议。
一听到他转述学生偷听到的话,黄钰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你的学生没有说谎,因为夏琳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黄钰咯咯大笑,“她真的希望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猜她是快被那些拿她当情敌的女人烦死了。”
斑明德懊恼地抓抓头,“我也不愿意这样啊!但是夏琳怎么可以把罪过都推在我身上?那是不公平的。”
“高明德,也难怪她会对你退避三舍,你对她来说就像瘟神,她一碰到你就倒霉。你别忘了在小学的时候你把她欺负得有多惨。”黄钰逐渐收敛笑容。
“她连这个都跟妳说了?”高明德睁大眼睛。
“不但如此,我还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黄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总之,若是你想追她,恐怕前途艰险,有时候童年创伤比你想得更棘手。”
斑明德捶胸顿足,“我那时候真的不是有意欺负她,只是她对我总是爱理不理,我很生气,所以才会捉弄她。后来她突然转学,真是让我措手不及,我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让她知道我的心意了。”
黄钰静静地注视他半晌,才又开口:“你还记得她转学之前,你对她做的那件恶作剧吗?”
斑明德的思绪陷入童年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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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三年缓下学期,学校举办一次家长会,那天班上同学家长出席的情况很踊跃。
这些家长们对那个“第一名的转学生”都十分好奇,她第一天到班上来就把高明德打伤的事更是人尽皆知,因此他们纷纷打听谁是那个小女孩。
首先是教学观摩,家长们都挤在教室后面站着看孩子们上课。
他们看到瘦弱苍白的夏琳,再跟健壮结实的高明德相比,真是相差太悬殊了,均难以想象夏琳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夏琳不理睬别人的眼光,只是不住的看向窗外。她知道爸爸很忙,虽然早就告诉他今天有家长会,希望他能参加,但是他一定不会来的。
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窗外,脸上立刻绽开笑靥,因为爸爸来了。
夏琳的父亲夏承祖是一个矮胖个子、头顶微秃的中年人。他穿了一件灰色夹克和黑色西装裤,笑容满面地跟女儿挥手致意。
斑明德刚好抬头,看到夏琳的表情,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夏琳的笑容。
他看得呆了,以至于老师点名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完全没听到。
邵千屏在后面看到儿子的呆相,又气又好笑。母子连心,她怎会看不出来宝贝儿子的那一点心思?
“高明德,老师叫你啦!”后面的同学推一推发呆的高明德。
斑明德这才如梦初醒,抬头看着已经一肚子气的老师。
“对不起,请老师再问一次。”他硬着硬皮要求。
全班哄堂大笑。
教学完毕,接下来是开家长会的时间。学生把教室里的桌子搬开,将椅子排成一圈,家长跟老师坐在一块。
孩子们都不喜欢听大人们冗长的讨论,但是还有几个留下来,高明德和夏琳是其中两个。
家长们都主动向邵千屏寒暄,一来她是社会名流,又是学校家长会的委员;二来她的确有个出色的儿子。
邵千屏则对夏承祖打招呼。“夏先生,你好,我是高明德的母亲。”
“妳好,我是夏琳的父亲。”夏承祖笑着说:“高太太,久仰大名,常常在报上看见关于高先生跟妳的报导,今天见到妳以一个母亲的身分自我介绍,实在有些吃惊呢!”
邵千屏也笑了起来,的确,她平常不是高云鹏的夫人,就是出版社发行人邵千屏小姐。看样子夏承祖还颇有幽默感,是一个易于亲近的人。
“是啊,希望将来儿子长大成人,我也以向别人自我介绍是『高明德的母亲』为荣。”她亲昵地抱了一下儿子,露出一个母亲才会有的欣慰笑容。
家长们都以艳羡的目光注视他们母子。
老师清了清喉咙,说:“各位家长们,我们先来讨论一些事情,关于班上的……”
接下来的讨论里,大家都很认真的参与,每一个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老师对夏承祖说:“夏先生,本来我打算私下说的,不过这些事情不只是一个人的问题。令嫒转到班上来以后,虽然成绩是第一名,但是班上的活动她几乎都不参加,例如布置教室时,她总是说家里有事不能留太晚,结果其它一些孩子也就跟着不留下来帮忙。虽然学业成绩重要,但是教导孩子合群也是很重要的,这一点,同样身为老师的您应该会同意吧?”
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夏承祖有些难为情,“我不知道有这些事,对不起。我想我女儿说不能留太晚,可能是因为内人很早就过世,家里只有我们父女两个,她想赶在我回家之前去买菜,做好晚饭等我回来。”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夏先生,你是说你女儿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帮你做晚饭?”一个家长不敢置信地问,“她才小学三年级,个子那么小,怎么在厨房用炉子炒菜?”
夏承祖更加不好意思,但是又表现出做父亲的骄傲,“她是站在矮凳上做的。她很会做菜,而且早上都是她准备好早餐和便当才叫我这个做爸爸的起床。我这个女儿从小就很独立,比我还能干。她很懂事,从来不让我操心,看到我忙,她会一个人乖乖的看书。不过我也觉得她太安静了-点,不管她在外面是不是受到欺负,她也从来不跟我讲。要是我看到她身上有伤,她都说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规矩,大人不必插手,她自己会解决问题,我也只好由她去。说起来,我的确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众人不禁发出呼声,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我想叫我老婆起来帮我做早餐都办不到哩!”一个当汽车销售经理的父亲说:“夏先生,我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贴心孝顺的女儿。”
邵千屏则是满心感动,原来夏琳这么懂事,又如此孝顺。她一定常常被欺负,为了不让父亲担心,所以练就了一身打架的本事。
在家长会结束之后,邵千屏牵着儿子的手,趋前向夏承祖致意。
“夏先生,我对你们父女俩相当钦佩。一个父亲要单独养育孩子实在很辛苦。”
夏承祖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妳过奖了。”
邵千屏弯下腰,对依偎在父亲身边的夏琳亲切地说:“夏琳,妳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我家的明德还要多多跟妳学习。”
“高妈妈,其实我没有做什么。”
“夏琳,高妈妈希望妳跟明德做好朋友。他是男孩子,有时候顽皮了一点,不过他并没有恶意。妳愿不愿意做他的好朋友啊?”邵千屏笑咪咪地问。
夏琳脸上明显的表现出为难,她看着高明德,一声不响。
斑明德不晓得自己为何这么紧张,他其实很盼望她说愿意。
邵千屏了解夏琳为什么迟疑,于是把儿子推向前,“明德,你愿不愿意跟夏琳做好朋友啊?”
斑明德有些害羞地伸出手,“夏琳,我们做好朋友吧。”
夏琳瞪着那只手,没有表示。
“小琳,乖,跟他做好朋友吧。”夏承祖催促女儿。
夏琳这才伸出手与高明德交握。
两个大人都很高兴。
“那么我们先走了,高太太,再见。”
“高妈妈再见。”夏琳很有礼貌地鞠躬。
“夏先生再见。”邵千屏报以微笑。
“夏伯伯再见。”高明德也行了一个礼。
夏承祖牵着夏琳的手,父女俩边走边谈笑,夏承祖慈蔼的目光和夏琳纯真的笑容,在落日余晖中构成一幅动人的图画。
就这样过了半年,等到升上四年级,情况仍照旧,夏琳还是第一名,高明德依然是风云人物,并且担任班长。
但是两个人还是形同陌路,夏琳很少跟高明德说话。
她的理由是:反正他朋友那么多,不差她一个。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丝毫改善,每天晚上,高明德都对着那个装着叶脉书签的相框叹气。
这一年,高明德的生日会订在星期天,全班同学都受到邀请。
星期六那天,在放学前打扫的时候,夏琳爬到窗台上擦玻璃,蒋晴美在扫地。
“夏琳,明天高明德的生日会妳要不要去?”蒋晴美询问夏琳。
“我不可能会去。”
“夏琳,高明德的家很漂亮喔!有很大的花园和喷水池,而且他会准备很多好吃的点心,不去很可惜-!”蒋晴美认真地说。
“也许。”夏琳笑了笑,“不过我星期天家里有事,所以不能去。”
夏琳的父亲夏承祖的生日刚好是这个星期天,她要陪伴父亲。
这句话被正要进教室的倪晓蓓听见了。
“有事?我看妳是除了制服以外,没有漂亮衣服才不去的吧?”倪晓蓓傲慢地说。
“倪晓蓓!”蒋晴美想不通,为什么倪晓蓓老是要找夏琳的麻烦?
“没关系,让她说。”夏琳轻松地跳下窗台,“除了讲话毒了一点,她没有其它专长,就让她发挥一下。”
“夏琳!”倪晓蓓气得七窍生烟,“妳少得意,考第一名又怎样?妳这个没有妈妈的小孩有什么好神气的?”
“当然有。妳有妈妈,却还考输我。我当然可以神气。”
“妳……”倪晓蓓冲上去要打她,随即被其它人拦住。
“倪晓蓓!”高明德出现在教室里,他的脸色很难看。“没有妈妈是很可怜的事,妳怎么可以用这种事情攻击别人?妳实在太过分了!”
斑明德原本在教室外面的花圃打扫,因此把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气得火冒三丈,很想把倪晓蓓的头发全都拔光。
倪晓蓓从未见过高明德这么可怕的脸色,吓得一直后退。
“我警告妳,以后不准欺负别人,听到了没有?”他大吼。
“听……听到了。”倪晓蓓牙齿打颤。
同学们看到班长发飙,把最讨厌的女生痛骂一顿,均觉得有人替他们出了一口气。
放学后,夏琳走在回家的路上,冷不防有个人从巷子里窜出来,挡在她前面。
一看是高明德,夏琳立刻警戒,“你在这裹干嘛?”
“我问妳,妳明天去不去我家?”高明德脸色阴阴的。
“很抱歉,我不会去。”
“为什么?”
“我有事,所以不能去你家。”夏琳简短地回答。“如果没事的话,请你让开。”
斑明德没有移动,于是夏琳绕过他继续走。
“到我家来,不必穿很漂亮,制服也可以。』他忽然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丢下这些话,高明德拔腿就跑,留下夏琳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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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一大早,邵千屏到儿子房间催促他赶紧准备,并且从衣橱里拿出一套小西装要他换上。“明德,小朋友都快来了,当主人的要迎接客人,你赶快换上衣服吧。”
“妈,我穿制服就可以了。”高明德急忙摇手。
“穿制服?制服都拿去洗了。”邵千屏不解,儿子一向爱漂亮,今天是他的生日会,他怎么会想要穿制服?“穿便服不好吗?”
“那该怎么办?”高明德开始烦恼,“妈,我不想穿得太漂亮,我穿旧衣服就可以了。”
“可是你以前生日的时候,不是都要打扮得很帅吗?”
“我是怕等一下他们拿蛋糕砸我,会把衣服弄脏嘛!”他有点心虚。
这孩子几时懂得爱惜衣服?邵千屏有些纳闷,不过他说得也挺有道理。
“好吧。”邵千屏把那套小西装放回衣橱,拿出一件鹅黄色的休闲服。“那就穿这件吧。”
“妈,这还是太漂亮了。”高明德跑到衣橱前,钻进去翻出一件已经旧了的红格子衬衫和一条洗得泛白的灰色运动裤。“我穿这件就可以了。”
邵千屏看到儿子手上的衣服,感到困惑不已。
“明德,今天每个小朋友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是主人,如果穿这样的衣服不太礼貌哦!”
“妈,不会每个人都穿得漂漂亮亮的,所以没关系啦!”
邵千屏瞧儿子的态度有点奇怪,于是思索了一下。
“明德,那个送你叶脉书签的女孩子今天会来吧?”
儿子将那书签视若珍宝,那个相框被放在书桌上陪他做功课,就寝时还被拿到床头柜上伴他睡觉。这年头的孩子真是早熟。
“我不知道,她应该会来吧。”高明德不太确定。
邵千屏微微一笑。看吧!不打自招,他可从来没跟她这个做妈的提起送他书签的同学究竟是男是女。
“那个女孩子穿著漂亮衣服来家里,看到你穿得这么邋遢,她会怎么想?”
“她大概没有漂亮衣服。”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孩子倒是懂得体贴别人,还不错嘛!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好吧,你就穿这件,不过头发还是要梳一梳,免得小朋友们笑你是鸡窝头。”邵千屏笑着拍一下儿子的头。
“谢谢妈妈。”
小宾客们陆陆续续到来,大家都穿得整整齐齐,带着小礼物前来参加生日会。
斑家在前院的大草坪上放了一个长形餐桌,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糖果、饼干、蛋糕、冰淇淋,以及多种口味的果汁和汽水,还特地请来一个小丑演员和吹气球的小贩,带给孩子欢乐。
全班同学几乎到齐了,孩子们起先谨遵家长的告诫,男孩都斯斯文文,女孩都秀秀气气,后来小丑把气氛带起来,大家开始玩闹,男孩子在草坪上翻觔斗、互相追逐、玩骑马打仗,还拿蛋糕上的女乃油互相抹来抹去,女孩子们偶尔受到波及,后来她们也加入战场,追打那些对她们恶作剧的臭男生。
连高家的爱犬阿奇也遭到毒手。牠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狗,任凭那些孩子们怎么闹,他都闷不吭声,最后牠也被弄得浑身女乃油。
看到这些精力充沛的小恶魔在家里造反,高云鹏和邵千屏哈哈大笑。只要那些孩子不摧残花木,不恶意虐待阿奇,他们并不出面干涉,让孩子们尽兴的玩。
但是,他们都觉得儿子今天总是心事重重,一点也不开心。
等到送走了小客人,高云鹏才问儿子,“明德,今天你怎么一直无精打采?是不是爸妈替你办生日会准备得不好?”
“不是。”高明德垂头丧气的说。
“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摇摇头,“爸、妈,我要去洗澡了。”
夫妻俩看着儿子拖着脚步上楼,不禁面面相觑。
“他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高云鹏纳闷。
“因为你儿子的心上人今天没来。”邵千屏忍不住微笑道。
“他的心上人是谁?”高云鹏愣愣地问。
“夏琳啊!那个转学生。”
“妳怎么知道是她?”
“今天班上只有三个同学没来,除了夏琳,其它两个都是男生,难不成你以为你儿子是个同性恋?”邵千屏斜睨丈夫一眼。
“他怎么这么小就谈恋爱啦?”
“拜托,搞不好是你儿子在单相思。”邵千屏虽然心疼儿子,可是也忍不住好笑。
“我儿子怎么可能会单恋?向来都是别的小女生单恋他。”高云鹏不以为然,“要是那个女生不喜欢他,一定有毛病。”
邵千屏不禁对老公的说法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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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明德洗完了澡,换上一套休闲服,下楼来看电视。他窝在沙发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地转台。
阿奇比他早些洗完澡,牠走到客厅的沙发前,似乎知道小主人心情不好,于是不停地用鼻子拱高明德的身体。
“阿奇,不要吵啦!”高明德心烦地把阿奇的头推开。“走开!”
阿奇是一只意志坚定的狗,牠跑到门口,咬着高明德球鞋的带子,把球鞋拖到客厅,继续打扰小主人。
“阿奇,你干嘛啦?我现在不想出去!”
邵千屏一进客厅,看见儿子不耐烦地赶狗,不禁一笑。
“明德,不要对阿奇这么凶,牠是看你死气沉沉的样子,想找你一起去散步,牠也是一片好意嘛!你就带牠出去溜达一下。”
斑明德心烦意乱,“可是人家不想出去嘛!”
“不行。当初说好的,照顾阿奇是你的责任,平常你没空带牠去散步,但是假日这就是你的差事了,带牠去散步。”邵千屏端出母亲的威严。
“妈,现在才下午两点……”
“高明德!”邵千屏又连名带姓地叫他,表示生气了。
“好嘛!”
斑明德不情愿地去拿项圈和链子以及塑料袋跟铲子,穿上球鞋,替狗戴上项圈后就牵着牠出门。
斑明德不懂,为什么他都讲得那么白了,她还是不来参加他的生日会?
他怕只有她一个人穿著制服会很难看,还特地穿上最旧的衣服。
真是可恶!谁希罕她来不来?
斑明德忿忿地踢一下地上的石子,石子被踢得老远,一下子消失踪影。
阿奇感应到小主人的怒气,抬起头来注视他。
斑明德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居然走到夏琳家附近的巷子。
而且他竟然看见那个让他心中烦躁的罪魁祸首正提着大包小包朝他的方向走来。
“哈啾!”夏琳打了一个喷嚏。糟糕,好象感冒了。
因为今天是父亲的生日,夏琳早上先去市场买菜,刚才她又跑去买汽水、啤酒和一个生日蛋糕,还有去拿她在一间店里看中的一条领带。她没有那么多钱,是老板同情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孝顺,同意让她分期付款。
夏琳偷偷瞒着父亲,每天只做他的便当,自己中午喝白开水,省下一部分的菜钱支付这笔钱,现在还有一点点尾款还没付清,但是好心的老板同意让她先把它带回家。
她有点头昏,回去赶快喝热水,希望感冒不要变严重,待会儿还要烧很多菜哩。
她边走边想自己的心事,根本没有注意到高明德,连他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斑明德真是气炸了,他以为夏琳故意装作没看见他。阿奇也感觉到小主人的怒气,于是全身警戒,向前一步,绷紧高明德手中的链子。
链子一紧,让高明德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
“阿奇,你去吓吓她。”他悄声在狗的耳边命令,接着抬起头来大喝:“阿奇,冲上去!”
他一松开链子,阿奇就像箭疾射一般,笔直地朝那个瘦小的身影冲过去。
夏琳听到狗吠,转头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朝她飞奔过来,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因为她小时候曾经被野狗追咬,因此对狗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手一滑,东西都掉在地上,她已顾不得这些,没命似地赶快跑走。
“阿奇,不要追了!”高明德起先得意计策奏效,但是他见到夏琳边跑边捂着胸口,似乎喘不过气来,于是立刻制止牠。
阿奇煞住脚步站在原地,牠回头看看小主人,又转过头来盯着夏琳。
“夏琳,是我,不要跑了!”高明德挥手大喊。
夏琳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满痛苦,她并未停下脚步,继续奔跑。
“夏琳,妳的东西啊!”
夏琳原本提在手裹的东西散了一地,高明德跑过去,想要收拾,却愣在那里。
他看到一个生日蛋糕盒子躺在地上,盒盖掀开一半,里面的蛋糕已经惨不忍赌。
他拿起盒盖,发现蛋糕上面写了几个字,勉强可以辨认出是“爸爸生日快乐”。
斑明德这才明白,他闯了一个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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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一部分东西拿回家,跟我爸妈讲这件事。他们立刻开车带我出门,路上狠狠骂了我一顿,先去补买蛋糕,然后再去夏琳的家,想登门致歉。”高明德捧着头,想起这件往事他仍然羞愧。“但是到了她家,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我们等了很久,还是不见他们回来,只好先回家。没想到第二天夏琳没有来上学,后来老师宣布她转学回花莲。在上高中以前,我没有再见过她。我一直想找机会向她道歉,但是……”
黄钰叹口气,“你欠她的不止一句道歉。你知道那天夏琳家里为什么没有人吗?”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夏琳有先天性哮喘。”黄钰注视着他,“那天她有点感冒,又受到惊吓,而且哮喘的起因一部分是过敏,过敏源可能是灰尘、花粉或动物的体毛。她被你的狗追了一段路,过度激烈的运动加上过敏,你想会有什么后果?”
“天啊!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真该死!”
斑明德拚命捶打自己的头,心痛得彷佛揪成一团,恨不得杀了自己。
“那天她用尽力气,挣扎着走回去,到家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黄钰摇头叹息,
“很多人不知道自己一时的好玩或者恶作剧,会导致另一个人一生不幸或让一个家庭破碎。”
“那我该怎么办?黄钰,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她的谅解?”
斑明德盯着黄钰,他的脸孔因为痛苦和自责而扭曲,眼底尽是恳求。
黄钰别过脸,“我不知道。我说过,事情很棘手,而且你所闯的祸远比你想的还要严重,夏琳不太可能会原谅你。”
斑明德嗅出她话里的不寻常,心里陡然升起强烈的不安,“黄钰,妳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妳告诉我啊!”
黄钰猛摇头,“我不能再透露更多,除非夏琳自己愿意告诉你。”
“黄钰!”
“你回去好好的想想,其实你早就掌握了一些线索,说不定你会想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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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段考,三年二班的理化平均成绩果然街上全年级第一,这让高明德与夏琳彷佛吃下定心丸。
但是两位老师之间的关系却看不出进步,原因出在高明德投鼠忌器的心理,他不敢做得太过火。
他把机车还给夏琳,不再坚持接送她上下班,但是每天晚上都会留在办公室等她。
虽然夏琳改完作业之后照例会去教室陪伴学生,不会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但是高明德仍然把握那短暂的几十分钟。
为了能有充分的理由陪伴夏琳,高明德特地去买了一台手提式计算机,每天都留下来加班。
至于晚餐,他不敢再做饭,而是拉着她吃遍学校附近大街小巷里他所发现的美食。
在夏琳回家时,他就暗地开车尾随,确定她平安到家才放心回去。
虽然高明德用心良苦,但是夏琳却不假辞色。一同吃饭时她坚持各付各的,平常待他的态度一如从前,客气而疏远。
直到发生一件意外,事情才有了转机。
有一天夏琳骑车回家,经过一幢废弃的空屋。
空屋里常有不良青少年聚集,这一天晚上,这批青少年喝得有点醉意,并且嗑过药,行为失常。看到夏琳骑车朝这个方向而来,认为她单身可欺,于是朝她丢掷空酒瓶。一个人起头,其它的人纷纷效尤。
夏琳闪避不及,被一个瓶子击中,重心不稳就摔倒了,机车也跟着飞出去。
那些青少年看到打中了人,一起鼓掌欢呼,统统跑过去围住夏琳。
“把她拖进屋子里!”为首的青少年大声命令。
当他们七手八脚正要行动时,听到一声大喝,“放开她!”
几个人扭过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疾街过来,一下子撂倒了好几个同伴。
剩下的人放下夏琳,聚拢过来,一面骂着脏话,一面朝他进攻。
夏琳忍着剧痛把安全帽檐掀开,看清楚来救她的人是高明德。
虽然高明德是空手道高手,而且动作俐落如昔,但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很多人拾起一旁的木棍、铁条当作武器,还有人手持空酒瓶,情势十分危急。
夏琳四下张望,看见对面是一楝公寓,前面停放了一排机车,她爬起来,拚命朝对面跑过去,然后用力摇晃机车,一时间警报器声音大作。
斑明德虽然打倒十几个青少年,但是还剩下一大半的人没解决。他镇定地对付那些凶暴成性的人,只见他手一落,腿一抬,又一个家伙被踢飞出去。
夏琳继续用力摇晃那一排机车,好几辆机车的警报器同时大响,声音响彻云霄,公寓里终于有人从阳台上探出头来。
“请赶快报警!”夏琳抬头大喊。
这时高明德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他的身上有多处被击伤。
忽然传来警车的声音。只见那些逞凶斗狠的青少年作鸟兽散,但是他们躲避不及,马上被包围住。
直到此时,夏琳才停止摇晃机车,她一松懈,就浑身瘫软。
一见夏琳坐在地上,高明德不顾自身的伤,飞奔至她身边,蹲下来扶起夏琳,替她摘下安全帽。
“夏琳,妳还好吧?”他捧住她的脸,焦急地问。
夏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还好,我大概左脚扭到了,不过不碍事。你呢?”
“我没事,一点皮肉伤。我抱妳。”
一个警察跟着过来,看到他们的情况,拿起对讲机请求派救护车过来。
“这位先生,你也受伤了,我来抱她好了。”
“不,我不碍事。”高明德只在意夏琳的安危,根本不觉得疼痛。
等到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发现伤重的反而是高明德,于是他被放上担架,送医急救。
经医生诊疗,高明德的肋骨裂开,还好并不十分严重,只需用弹性绷带固定即可。
医生要他住院观察两天,出院后最好在家中休养,但是高明德不答应。
“我还是可以站着上课,一点都不碍事。”
夏琳只是扭伤了脚,幸未骨折。她坐在高明德的病床旁边,一起接受警方问话。等警察都离开了,夏琳就开始发飙。
“你以为你是铜筋铁骨啊?现在你受了伤,不好好休养怎么行?你这样子能去学校上课吗?”
“夏琳,妳要搞清楚,我没有伤到腿,还是可以站。妳班上的学生好不容易适应了我的教法,现在突然又要换老师,这对他们来说非常糟糕。”
“那你也不能不顾你自己的身体啊!”
“我真的没事啦!不过请妳别忘了我的伤是怎么来的,妳可是欠我一份人情喔!加上我为了妳的学生要『挺起胸膛』继续上课,这样加起来总共是两份人情。再说,现在妳知道妳每天回家经过的路有多危险了吧?”他想起来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拜托,我的房东也住在那儿,他们怎么不搬家啊?”
“夏琳,这种事情不该算它发生的机率而心存侥幸,只要碰上一次就完了。”他臭着一张脸,“要不是我在场,妳就真的完蛋了,妳知不知道?”
他剑眉倒竖、大眼圆睁的模样有点吓人,跟乎常嘻皮笑脸的态度有天壤之别。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要另外找房子搬家吗?”
“这个嘛……”高明德偏着头想了一下,“这倒是不急,主要是因为妳回家时间太晚,只要有人护送,那就没什么问题。”
“说到这个,我倒要问你。”夏琳也记起一件事,“当时你怎么会在那里,刚好救了我?那里很偏僻,你又不顺路,不可能是路过吧?”
“这……”高明德开始支支吾吾。
“难道你是特地暗中护送我回家?”她索性点破他。
“没错。”他也索性承认,“因为我不放心妳一个人在这么晚的时间回家。可是如果我提议送妳回家,妳铁定不会肯的。”
夏琳低下头,他说的是事实,但是她没有立场接受他的好意,毕竟他们只是同事。
“夏琳,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好意并不代表自己依赖或无能。”高明德看出她的心思,
“如果真要这么说,那我从开学到现在接受妳那么多帮助,不就应该跳楼了?”
“那不一样,我帮你,等于是帮学生,也是帮我自己。”
“反之亦然。我帮妳不也是吗?”
夏琳笑了,“你现在这样子算帮了你自己吗?”
斑明德也笑了,“或许可以暂时抑制我好动的天性。怎么样?妳愿意让我送妳回家吗?我这个样子,还是可以开车的。”
夏琳深知他的个性,也许当初坐他的车子,他就不会受伤了。
“那我只有接受你的好意了,不过我们先说好,至少汽油钱我来出。”夏琳不喜欢占人便宜。
“好极了,就这么说定。”高明德十分高兴。
“不过你还要观察两天才能出院。”夏琳提醒道。“你好好休息,这两天就不要去上课了。”
“糟糕,下下礼拜就要期末考了!”高明德睁大眼睛,“这次二年级的理化轮到我出题,我完了!”
“我明天下午帮你把课本、参考书和一些资料拿来,你可以藉出题来打发时间。”
“夏琳,顺便麻烦妳把我的手提电脑拿来,我还可以玩Game,不然会无聊死。”
夏琳瞪着他,“才两天的工夫,你不会忍一忍啊?”
“别忘了是妳害我受伤的,就算要妳做牛做马,妳也不能有怨言,何况我只是请妳帮我一个小忙而已,干嘛这么小气?”高明德装出委屈的样子。
夏琳翻了翻白眼,“那要不要顺便替你买一些清凉的杂志和写真集回来?”
斑明德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还是不要好了,看那种东西会气血逆流,经脉不顺,身上的伤反而痊愈得更慢,反正不急于一时,要好好调养生息。”
“你……”夏琳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家伙为人师表,然还这么厚颜无耻。
“开玩笑的啦!”高明德看见她气恼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要我替你做牛做马,你想得可真美!算了,我懒得理你,这两天你就一个人在医院里好好思过,我不会再来看你。”
“夏琳,妳不可以这么残忍!”高明德哀号,“妳不能丢下我不管。”
“我看你生笼活虎,根本就死不了。我要回去了,恕不奉陪。”
“夏琳!”他情急之下抓住她的衣襬,担心她真的会拋下他不管。“我刚才真的只是开玩笑,妳不要生气。”
“放开我啦!”她想把衣襬抽回来。
“夏琳,拜托妳不要生气,原谅我好不好?”他依然抓着她不放。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夏琳转过头来,盯着高明德的眼睛,从他的目光中,知道他也想起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