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第三天,林零零走出电梯,按照习惯向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问好。
这一次每一个人不但同样向她问好,而且还都附赠一句话。
“新婚快乐。”
几个人下来,林零零满月复疑问。
“我结婚了?”
她正在努力回忆自己结婚的过程,忽然被高夕一把揪住,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暴捶,“你终于嫁出去了!我太激动了!我以为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你这个死人有老公……”
“高夕!”林零零扯着她的头发说,“你是说,我、结、婚、了?”
斑夕抬起一双眼疑惑地看着她,“死人,你该不会是激动昏了?”
“我结婚了?和谁?阎君吗?”
“不是他还有谁?不过他人呢,到哪里去了?”
斑夕张望了一阵,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哈哈,终于有人可以管你了,昨天晚上我看见他抢你的酒喝,样子满凶的,肯定可以压得住你这个野丫头!”
林零零拍着脑门,“这么说来,是真的……”
斑夕斜着眼睛狐疑地,“你又喝醉了?”
“哈哈哈哈哈哈——酒真是好东西啊。”
林零零狂笑着说。
“天爷爷,你居然不记得自己结婚了?!”高夕上半身倾斜45度面色惊恐地说。
“我喝醉了,阎君可没喝醉——他人呢?我没找到他啊?”林零零忽然紧张地拖住斑夕,“慢着!你刚才说,我们是昨天晚上结的婚?”
“是啊,全酒店的人都出席了,除了厨师。他抱怨你个没品位的人吃萝卜干喝稀饭让他英雄无用武之地,罢锅抗议去了。”
“我们摆酒席了吗?”
“摆了,摆了好多。”
“那账算在谁头上?”
“当然是你们夫妻俩,难道算我头上?”高夕暴吼一句。
“喝,天哪……”
林零零眼睛一翻想晕倒,可是腿还没软,忍住了。
“零?”
“我以后是不是都得为这家饭店工作了……”林零零想痛哭一场。
“那当然,难道你还想当导游吗?”
斑夕扯着她的辫子的手又使了点劲,林零零直叫痛:“轻啊……轻点姑女乃女乃!我已经够清醒的了。”
“我看你是没睡醒!你知道你老公是什么人吗?”
林零零一下子打了个冷战,小心地四下里张望一下,点点头,凑近高夕,“我知道,其实他不是普通旅客……”
斑夕一愣:“不会吧,你已经知道了?”
林零零点点头,又一次靠近高夕,几乎贴到她身上。高夕厌恶地一把推开她。
“别让我老公误会我和你同性恋。”
“我小声告诉你……”林零零又要贴过去,高夕揪起她的耳朵。
“离我远点说!不许靠过来!”
林零零把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地说:“他……是……劫……匪……”
斑夕的表情僵在脸上。
“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林零零把手圈在嘴边上,眼睛瞪得大大地说。
“我掐死你这个禽兽!”高夕爆发了,“你那是什么脑子?!”
“高夕,高夕……”林零零死命挣扎,十分感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后悔嫁给他。”
“你这种笨蛋也能嫁个那么好的老公,上帝不是瞎了眼这么简单,根本就是智障!”
这话在林零零耳朵里忒熟,好像是她前几天送给高夕的呀?
林零零皱起半边眉毛。
“我告诉你,弱智!你老公是这家饭店的小开!”高夕想了一下,“不对,应该说,是这家连锁饭店的小开。你以后不用当导游了,去给他当N陪太太吧,这家饭店是你的了,红色总统套间也是你的了。”
斑夕啧啧地叹气。
林零零噔噔噔地倒退几步。
上帝疯了!
跑到人间开这样的玩笑。
劫匪摇身一变,成了百万富翁,腰缠万贯的富家少爷,她的大脑里迅速换算着私人汽车私人房屋私人游泳池私人飞机场私人微波炉私人教练私人岛屿私人地球私人宇宙……
“我终于不用为丢了300块钱而冒出想卖身的念头了!”林零零捂着脸几乎要涕泪交加了。
“是啊,以后你就是有钱人的太太了!”高夕安慰着痛不欲生的林零零,“想开点……”
林零零沉痛地和高夕握手作别。
“我会永远记得我们一起度过的贫穷时代……”
“你有病啊,你是去享福,又不是跳火坑!”
“可是,我怕他的父母会很凶。”
“那又怎么样,你比他父母还要凶就是了,你是二十岁,难道还怕五六十岁的?你是初生的太阳,难道还怕月亮?月亮要发光,还得看太阳肯不肯给呢。”
林零零点头,“有道理。”
斑夕眼角一瞥,“啊,你老公来了。”
林零零马上全身崩直,仿佛接受检阅的士兵。
“……早。”
“早。”
阎君走到她面前,微笑了一下,“我刚刚打电话回家,告诉家里人我们的事。”
林零零看到他笑了,本来紧崩的神经要放松下来,听见后半句话又忍不住皮肤稍息寒毛立正,“他,他们怎么说?”
阎君耸了下肩,“他们很高兴啊,说要尽快见见你。”
“呼……”林零零松了口气。
“呵呵……”阎君也暗地里流了一堆的冷汗,他这明显是先斩后奏。虽然家里头的家长们,个个都嚷嚷着要他早点结婚,可是这要真的结过了,他们却不知道,也是够麻烦的——情景回放,事情大致过程是——
“喂,是我,阎……”
“啊!啊啊啊啊啊啊!阎君!你这个死小子,你去哪里了!”
“妈妈,我出去散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散心?散心为什么都不打个招呼,你明明是想离家出走!”
妈妈果然是妈妈啊。阎君在心里佩服地感叹道,然后很正经地把话筒拿到离自己耳朵五公分左右的样子,十分高兴地说了一句:“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对了妈妈,顺便告诉你我结婚了。”
等了三秒钟,那头慢慢地说,声音听起来,很疑惑,很缓慢,很轻柔的……
“啊?你结婚了?你是说,我的儿子,阎君,那个对任何女孩子都看不上眼,几乎让爹娘爷女乃误会他是同性恋,咬着牙商量着是不是该给他介绍男孩的乖仔,他结婚了?在离家出走的途中?”
“是……啊。”
有必要弄那么多定语修饰成分吗,他小学语文没努力学过,只知道主谓宾,所以妈妈的这句话,基本上可以浓缩为“阎君结婚了”。
妈妈说:“你等一下。”然后阎君清晰地听到那头有一声洪亮的喊叫,“小君爸爸——你儿子……他结婚了!”说到最后,居然有点泣不成声的感觉。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阎君万万没有想到,他结婚的消息,会令电话那边乱成一锅粥。接下来接电话的爷爷用绑匪撕票的口气警告他说一回来就必须立刻把人带到眼前来,他爸爸欣喜若狂之际,疑惑地问了一句对方的性别,被另外三个人骂了一顿。
阎君一边在脑海里迅速地倒带,一边看着林零零的反应。两人你“哼哼”,我“呵呵”了一阵子,视线对接,又各自“嘻嘻”、“哈哈”了一番。看得高夕极度不爽,“你们这样哪像夫妻呀,就算是闪电结婚也稍微显得恩爱一点好不好?”阎君和林零零同时向对方靠,一不注意就贴得紧紧的。
“这就对了。”高夕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啊,我去……检查一下行李。”阎君觉得自己应该消失一下,因为他的脸快要僵了。本来相处得十分自然的两个人,不晓得为什么一旦关系上升到一定亲密的程度,就变得不太自然了,好像呼吸一个空间的氧气都有罪似的。
匆忙撂下一句话,阎君溜之大吉——不要说他不是男人!逃跑者,大丈夫是也……这是谁说的?那个人好伟大。“他害羞了吧?”林零零盯着已经成为自己老公的那个男人的背影,疑惑道。本来对他的崇拜和迷恋,还有那份色心不死的执著追求,好像也有点儿变味。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林零零叹息着转身,冷不丁对上高夕的那双凛冽眼眸。
“我的爷爷——”她发出一声叫唤,“你又想干什么啊,不是投诉就是背后搞鬼,你真想吓死我啊你!”
“我跟你说。”高夕拉着她,蹲到墙角的那个巨大的花盆后面去,林零零知道她是有些机密的话想说,可是本来两个人站在大厅里,没什么人注意到,可是一蹲到盆栽后面去,顿时变得显眼无比,一拨子人都伸直了脖子往这里瞧,不晓得她们有什么阴谋要策划。
“我拜托你,就站着说好了,大J!”
“提醒过你好多次了,不要叫我大钩。”高夕有点发怒,“虽然我是比你大。”
林零零把话筒喇叭挂到左臂上,一脸无奈,“那么大Q,大A,大K,选择一个吧。”
“大皮蛋好了。”高夕模着下巴沉思道。
“OK,大皮蛋,你有什么事,请说,最好是关于这次业务的。私人的事请私下说,公开投诉号码是……”
“你得了吧你!”高夕朝她头顶就是一记倒挂金钩,“虽然说刚才我是恭喜你嫁了个有钱人,可是话还没说完,你小妮子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也不相信,他有钱,又年轻,还英俊,为什么不找那些和他门当户对的小姐,看上你啊?还这么迅速地完婚,一定有阴谋。这个是案板上钉钉子,铁打的事实,你这个人一点大脑都没有,提防一点点吧。”
林零零睁着一副快睡着的眼睛,“可,可是,你也说了,”她掰着手指头,“他又英俊,又有钱,还年轻。他什么都有了,还贪图我什么?除了……”她很不好意思地开始做起白日梦,“除了是真喜欢我以外,我实在没有理由可以解释——啊!”
斑夕照着她的头顶又来猛地一记。
“你醒醒吧小妞!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物欲横流的金钱社会,烟视媚行的颓废人生!爱?还一见钟情的爱?哼,除了我和我老公之外我不相信别人也可以有这样的经历,我也不允许别人有这样的经历!我直接告诉你好了,你们是不会有那么纯洁的婚姻生活的,问题迟早要暴露出来,到时候你记得多敲诈他一笔就OK啦,别怪朋友没提醒你,小J!”
林零零模着头顶,半天爆发出来:“不要叫我小背!虽然我的确比你小!”
“那小Q,小K,小A,选一个吧!”
“小皮蛋吧……”
“我说小皮蛋啊。”高夕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你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也在‘江湖’上混了两年了,你别那么相信童话了。哪天被人宰了把尸体藏起来,命换来的保险金却都落到人家的口袋里面去——这个报纸上可是报道过的哦。”
“那,我不买保险就是了。”林零零赶紧补充。
“我只是举个例子,你不买保险老了以后吃什么。”高夕很没辙,“反正你已经是高攀人家了,记得如果以后你老公有外遇,不要跟他闹跟他吵,直接协议离婚拿赡养费走人,人家权力大得一根指头就可以捏死你知道不知道?有婚姻纠纷也可以找我老公,虽然他现在不做律师了,但是基本咨询还是没问题的……”
“高夕,”林零零盯着她,有点反应过来了,“说了半天你都是在咒我呀?我刚结婚的人,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哪怕是恭维也好啊。”
“忠言都是逆耳的,接受现实吧。搞不好你的公公婆婆会更加难缠,电视剧里,多半都是这么演的哦,如果你的婆婆有恋子情结,千万不要和她抢儿子,装傻瓜是最明智的,OK?”
“OK……”林零零嘀咕着应付了一声,一点都不“OK”,她又没犯法。
不过心底里,怎么有一串又一串的紧张感呢?
带团回来总有几天假期可以休息,阎君从车库里找出已经落满灰尘的车,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叫辆出租。
林零零本来以为阎君家住的是豪华大宅,不想竟是幢十分雅致的小楼。在僻静长满法国梧桐的小道两旁,分布着这种爬满了爬山虎藤蔓的小楼,地上落着陈年的树叶,无人去扫,任它自然腐烂;小楼自带一个小院子,门口有两个小箱,一个是长方形,木头的,放信件和报纸;一个是四方形,塑料的,四个格子,放牛女乃。
“住这里也蛮爽的,空气好,而且离市中心又近。”
“这房子是他们强占来的,死活把原来的人家赶走了。”
阎君和林零零一边说一边走进院子。
一个老人慌慌张张地从门边跑到墙角里装作打太极拳。
“爷爷。”阎君说,“您干吗呢?”
“没看见我在练太极拳吗?”老人微眯着眼,安详地说,双手继续舞动。
叼着烟斗打太极?林零零看老人被熏得睁不开眼睛。
“爷爷,这是零零。”
“爷爷好。”
老人回过头来,装模做样地打量了几眼,“嗯,好好,你爸妈和你女乃女乃在里面等着呢。”
又回过头去继续舞。
阎君和林零零走进房子,三个人影分别从不同的窗户跑向屋子中央的沙发,一个看报纸,一个看电视,来不及跑到沙发前的女乃女乃只好撵猫。
“去,去去,别蹲在这里,碍事。”
女乃女乃把小波斯猫从猫窝里赶走以后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进门的两个人,“啊,回来啦。”
“女乃女乃。”阎君捂着额头,牵着林零零的手往前走了一步,“这是零零。”
“哦,好好,坐,坐。”
林零零奇怪地看着阎君,怎么他家人都一个反应啊?
阎君走到沙发前,没好气地说:“爸爸妈妈,你们不是不看综艺类节目的吗?”
“你妈说无聊,我陪你妈看。”阎爸爸一本正经地说。
阎妈妈赶紧把“我陪你爸看”这句话咽了下去,改为:“反正没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
可是事实不给她面子,小保姆从厨房里跑出来,举着锅铲叫道:“我,我实在忙不过来了,你们都去盯儿媳妇孙媳妇,谁帮我看着点饭啊——哎?人到啦……”
“小孙姐。”阎君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然后给林零零介绍说,“她的菜做得很好吃。”
“真的?孙姐姐,教教我吧。”林零零马上忘掉自己是客人,把礼品往阎君怀里一塞,一边挽袖子一边走过去,“顺便给你打下手,我洗菜切菜都还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谢天谢地!”小孙姐欢天喜地地把林零零带进了厨房,“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反正以后你也要煮给阎君吃,他小子可是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了。”
爸爸妈妈女乃女乃连同外面打太极拳打进来的爷爷一起坐下开碰头会议,阎君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边按着遥控器换台一边等他们的宣判结果。
“这女孩不错啊,比我想象的漂亮多了!”阎爸爸惊讶地说,阎妈妈瞪了他一眼。
“看上去很懂事的样子,蛮孝顺的。”
“不知道会不会打麻将?”女乃女乃关心的是这个。
“吃了饭,陪我们模几圈……”
外面这厢地动山摇,厨房里面也在开秘密小组会议。小孙忙着把生平所知用厨艺的方式传授给林零零。
“婚姻它就像煲汤,得注意火候。你看它火大了,拔根柴;火小了,加把继续烧——不好意思,这是我们老家的方法,城里面只要拧拧煤气筏就好。火大了关小,火小了开大;汤滚了搁盐——不过不要放多,尝着放。”
小孙挖了一勺子白盐巴,尝了尝勺子里的盐巴,咸得五官都揪到一起去了。
“小孙姐……难道……不是尝汤吗?”
林零零狐疑地看着她,她记得家里妈妈都是喝汤的!
“啊,是啊,是尝汤;但是这是我新买的钙盐,我吃吃看味道和其他盐有什么不一样。”
小孙慢条斯理地把盐缓慢地洒入汤钵的每个角落。
“小孙姐,你煲的什么汤啊?”林零零用汤勺捣着那锅食物问。
“霸王鞭啊,让我看看,火候好像差不多了。”小孙打开一个盒子抓了大把大把的人参往汤钵小口里塞。
“小孙姐,人参是不是放太多了?”林零零拼了命才把盖子盖上。
“不多,不多,这个分量顶多补到流鼻血,离死还远了点。”
小孙扣上锅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指导说:“哪,这个人参呢,就是夫妻生活,一定要记得,虽然它是可有可无的补药,但是是很好的调剂。如果太多了就会流鼻血,但如果太少了呢又会面色菜黄,天天小打小闹哭哭啼啼,影响感情生活。”
林零零表示理解。
“至于这个鸡汤,那就是标准的婚姻感情生活。你看没看过一本书叫《心灵鸡汤》?我是没看过,不过据说写得蛮好的。”
汤汹涌地从钵子里溥了出来,小孙赶紧关掉火,拿起菜谱看:“我明明是按照这个书上的步骤炖的佛跳墙,怎么会溥了呢?”
她把火开得贼大,又塞了三把人参,不溥才怪。
“小孙姐,你结婚了吗?”
“搞没搞错,我才26呀,怎么可能结婚了。”
“要是你结婚像你煲汤一样,估计等不到离婚那一天你就当寡妇了。”
林零零把锅端下来,捞出人参,捞出两只母鸡的尸体,又捞出一只老鳖,然后捞出草果烟叶八角若干佐料……
林零零转过脸斜眼看着小孙。
“……好吧,我坦白——因为老爷太太们平时都是素食主义者,我都没做过荤菜……”
不久,小孙被赶出了厨房。
被赶出厨房的厨师就仿佛被缴械的士兵,英雄无用武之地,小孙只好蹲到客厅里去看爷爷女乃女乃爸爸妈妈们打扑克。
“斜头!”
“轰!”
“一个也表跑,看偶的,炸弹!”
“我通吃你们!”
“下家,出牌!”
“妹妹,杀哪!”
客厅里唾沫横飞小数点乱标,各位大人们在用词上对于中国精髓文化的理解已经达到血肉模糊的地步,没大没小辈分不分六亲不认都算是程度轻的了。
爷爷一手拿着红包,一手拿着扑克牌,非常笑容可掬地边发牌边数红包,妈妈把传家宝的盒子放在膝盖上,也是两手抓着牌。爸爸整理着大小皮蛋,代表全家问阎君:“儿子,你和林小姐……”话说一半被老婆打断,“还叫林小姐?都是儿媳妇了——对十。”
“哦,对。这个,你和零零,认识多久了?我跟。”
阎君算了一下,“好像是一个礼拜。”
爷爷嘴里含着茶,没有喷,注意哦,没有喷。但是茶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比喷出来的效果,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礼拜,你是说,一个星期……”妈妈犹豫地问,“七天的时间吗?”
“是的。”
虽然表面上,阎君面不改色,可是心里着实有点不稳。一个礼拜,好像,好像是快了一点……但是比起那些叫他看了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女孩,他反倒不后悔有个活蹦乱跳的小导游跟在身边。
“你,一见钟情吗?”
女乃女乃电视剧看多了,忍不住冒出个经典的词。
一见钟情谈不上,只是,“我,一点也不讨厌,蛮喜欢她的,很让人喜欢的女孩啊。”
“儿子,你也不讨厌芥末吧?”爸爸担心地问。
“儿子,万一以后,你遇到个更加中意的女孩怎么办?”妈妈犹豫着甩出一个重磅炸弹,大家都不约而同,连忙附和着点头。
不等阎君开口,小孙胆战心惊地说:“我看电视上面,光是谈个恋爱就死去活来了,何况是结婚。”
“那个可是有法律保障的……”女乃女乃忧心忡忡。
“我们倒不是嫌弃人家女孩,只是,你确定她是真的和你情投意合吗?”
“你们够了吧。”阎君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你们的问题不就是我是不是喜欢她,我以后还会不会移情别恋吗?”他说的有道理,大家点头。
“我喜欢啊,目前所有的异性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差强人意,小孙说:“可是,为什么不是‘我好爱好爱她,没有她我几乎活不下去’呢?”
阎君怀疑脑子有问题的不是他,而是眼前这堆人,他们居然都觉得对,“是啊,都没爱到那个分上就结婚——离婚很麻烦的。”
“难道你们认为,我非要找个没感觉的女人来,谈个马拉松似的恋爱,然后够三年了,就结婚,是吗?”去他们的,又不是酿酒!还比年份陈啊。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众人手忙脚乱。
“那你们是在担心什么呢?”他斜着眼睛,问,“爸爸,你和妈妈结婚多久了?”
爸爸很腼腆地看了妈妈一眼:“二、二十七年……”
“你们认识多久了?”
爸爸更加不好意思,头都低了下去:“二、二十七年零三个月……”
“三个月从一定程度上来讲,比七天长很多吗?”
爸爸语塞,交棒给妈妈。
妈妈上场。
“儿子,那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我和你爸爸是相亲结婚的呀,门当户对,一见钟情……”
一边的爷爷女乃女乃也很赞同地点着头。
“你们结婚的时候,有爱得死去活来没对方就不行吗?”
阎君很轻和地问道,妈妈马上哑口无言,她想起来结婚当天她还差点想要派人去男方家里悔婚来着。
“打你们的牌吧,我去厨房看看她忙得如何。”
抛下一句话,他起身朝厨房走去。留下一家大小大眼瞪小眼,“他说得有道理。”、“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是啊,总之,好像很不安稳的感觉。”……
阎君才不管他们,离开没有硝烟的战场,潜入硝烟弥漫却不是战场的厨房。
林零零扎着马尾辫儿甩来甩去,乐呵呵地哼着歌,“摒住呼吸告诉他我是多么地中意他……”转身拿糖罐,“没有犹豫,立刻结婚,心中总是有火花……”用勺子尝味道,打个响指,“梦见一幅画,有我和他,微笑的我,煮着一锅老鳖汤……”
林零零唱到高潮,举起汤勺作指挥棒,在半空中挥舞。
阎君靠在门栏上,歪着头,抱着臂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
林零零差点跳起砍砍舞的时候发现了站在门边的丈夫。
“啊啊啊啊,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林零零赶紧凑到炉早前去看汤,“你不是在外面陪你爸妈吗。”
“唱得好听,味道香,人又漂亮,真是活色生香视听嗅三感俱全——我干吗还要呆在外面?”
林零零扒扒刘海,偷偷模模地掀起眼皮看看他。
“你夸我了啊?你第一次夸我哎!”
“是,是吗?”阎君的笑容一僵。
“嗯!”林零零重重一点头,窃笑地转过身揭开锅盖把脸埋在水蒸气中,“你老是很有礼貌的,我还以为你比较麻木呢。”
“呵呵,我这个人比较自以为是,也不大在乎别人的感受。其实我心里是觉得你很好的,不过,大概忘记说了。”
林零零舀起一勺汤,“这个习惯不好,有话要说,特别是夸奖之类的好话。这样吧,以后我们每天都要挖掘夸奖对方的优点,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把勺子伸过去。
阎君越发觉得她有趣,微微伸着颈子凑过去喝了一口汤,醇厚的味道在口舌唇齿之间萦绕,咽下去都觉得香。
“怎么样怎么样?”林零零咧着嘴傻呼呼地看着阎君的嘴。
“你煲的汤……”他稍稍舌忝了一下嘴角,“非常好喝。”
她把头偏向一边,“还要喝吗?”
“要……”
“那么夸奖我吧,说一句好话,给你喝一口。”
“那足够我喝到撑死了。”阎君开玩笑地说。
林零零心花怒放地舀了一勺伸过去,“这句夸奖又好听又有水准!”
“你很有活力。”阎君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碰撞,她把他撞得差点坐地上,“让人觉得清新。”
她故意挺小家子气地舀了一小点,就够润唇,引他继续要下一口。女人的小心思总是很可爱的,阎君不负所望地继续回忆。
“不但热情,而且心地好。”她邀请他免费跟团玩,可见是一个非常爽朗的女孩。
“嗯……呵呵!”
“非常直率,但是又很善解人意。”
“啊炳哈哈哈——”林零零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
“对了,还非常漂亮!”
“啊啊啊,不要再说了,这一锅都给你!”
相对于快乐得找不着北的林零零,阎君则沉浸在汤和回忆的夹缝中。仔细一想这个女孩还真是处处惹人喜欢,多相处一会就能多发现一项她的优点。
“啊,肉蒸好了。”
林零零掀起蒸锅的锅盖检查了一下粉蒸肉,拿筷子戳了戳。
“这是什么?”
“蒸出来的不是应该清淡?很多油啊。”
“废话,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人洗桑拿去脂肪。不过你放心吧,这肉不腻。”
林零零试着把滚烫的碗弄出来,“小心烫!”阎君快她一步撩起袖子,两个手指夹着碗边捞了出来。
看他把碗放到桌子上,林零零好不吃惊。
“不烫?”
“我小时候被烫得多了,什么开水,熨斗,所以不怕烫。”
“厉害……我要炒菜了,油烟大喔,你要不要出去等?”
“要炒菜——先等等。”
阎君从门口拿起挂着的小包,站在她身后,慢条斯理认认真真地掏出几样东西来要她穿上。
“先套上护袖和手套,免得给油星子溅到。”
林零零乖乖地伸出双手,让阎君给她套上去,“其实这个可以不戴吧……我在家里都不戴。”
“油星要是在皮肤上留下疤痕是很难消掉的,就算没有疤痕,弄到衣服上也不太好洗——别信那些洗衣粉广告,骗人。”他打断林零零,很缓慢地抚平那些褶皱,然后拿起围裙。
林零零打开火,倒进去油,等着它热。
阎君就站在她身后,慢慢地系着围裙。
“你喜欢吃老一点的蔬菜,还是女敕一点的?油多一点的,还是油少点的?是要味道重点的,还是清淡点的?”
林零零捡着菜叶漫不经心地问,身后传来同样漫不经心的声音:“我不挑食的,很好养吧。”
“生的你也吃吗?”油差不多了,她把菜倒下去。
“我认为喜欢一样食物,就得不管它是什么形态,什么烹饪方式,都要很高兴地去吃。”
阎君理直气壮地补充了一句:“我喜欢馒头喔!不管是蘸酱吃还是空口吃,或者是下稀饭。”
林零零拖长声音:“那面粉唉——”
“含有丰富的淀粉和蛋白质,是好东西。”
“什么人嘛——帮我拿一下鸡精。”
阎君伸开颀长的手臂,一下子就够到那个小包,拿在手上打开,“手伸出来。”
林零零摊开手掌,他往那只手心里倒金豆子似的数着倒鸡精。
“够了吗?”
“再来点。”
“要那么鲜干吗?”
“这种菜不容易入味。”
林零零拿盘子把菜盛出来时,忽然发现阎君还在身后边,她不假思索地月兑口而出:“你在干吗,还没有系好带子啊?”
“我打成死结了,正在解开重打。”
阎君压着笑意说,手指非常灵活地在她背后飞快地打着结,打好了又一扯线头,让它松开,然后又继续打,先是打蝴蝶结,然后打果子结,然后编辫子……
他只是想多站在她后面一会儿,闻闻她头发上苹果洗发水的甜味,看看她衣领下白白女敕女敕的颈子上,还没有戴有特殊意义的项链,看着她洁白的耳垂上并没有打过耳洞的痕迹;他慢慢地目测着她肩膀的宽度,计算着手臂要划多大的圈才能抱住;目测着她个子的高度,计算着如果想用下巴磨蹭她的头顶能有多少契合度……
“尝一口!”林零零忽然头也不回地举起筷子。
阎君赶紧一闪,好歹避过了险些插进他鼻孔里的筷子。
“我的嘴在这里。”
阎君歪过头去含着筷子上的菜根。
林零零回头一看,笑了:“抱歉,我以为你离我没那么近。”
“要洗锅吗?”
“要!不然会粘起来的。”
“好。”
阎君将手臂伸过林零零的腋下,抓着锅柄移到流理台,打开水龙头。
“锅很重,我拿着,你来洗,记得戴橡胶手套,洗涤剂对皮肤有腐蚀作用。”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