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静的天地间只有雪花无声地由天而降,在熟睡的人们身边飞舞,在黝暗的毡房外堆积,沉沉的夜晚,在白雪的映衬下变得明亮。
远离营地的洛巴卡伦飘散着烤肉的香味。在小树林边,两顶小型帐篷间燃烧着一堆很大的篝火,尽避雪花飘飘,却无法压熄红红的火焰。
火堆边,两个身穿号衣的士兵和两个穿官服的军官围坐在火边吃着酒肉。
“大人,今夜就住这吧。”穿佐领官服的男人对身穿四品官服的军爷说。
“算了,我还是回去,省得那小子有借口惩罚我!”那四品官不是别人,正是彭峻龙的副将苏校尉。此刻,他泄愤似地猛喝一口酒,恨恨地说:“我得回去,否则怎会有机会除掉那小子?!”
“受罚的不止大人一人,为了自己好,大人能不能忘记……”
“不能!他竟敢不给我面子,当着那么多士兵的面罚我闭门思过,还扣我的俸饷,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苏震愤恨地说。
“可是彭大人那样做是依据大清律法……再说,如果不赔偿,草原上那帮人也不会放过大人啊。”那人还想劝他。
“闭嘴!若非彭小子撑腰,那帮贱民能奈我何?”苏震不满地看着他的心月复,阴恻恻地问:“刘荣汉,你是不是也像那个软骨头阿烈一样,被他收买了?”
“不!不!大人误会了!”那个叫刘荣汉的佐领仓皇解释。“我刘荣汉这条命是大哥当年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小弟发过誓此生定不负大哥。小弟这么劝,也是为大哥好啊。您想,那彭峻龙乃当今声名最显赫的彭氏之子,又曾经服侍过皇上,是皇上宠信的状元公,我们怎能跟他斗?小的只是为大人担心。”
“你不用担心!”苏震的眼睛里露出残酷的冷笑。“那小子是我苏家的仇人!今生今世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状元公?呸!狈屁状元公!我儿苏慕芳才该是状元公,都是他害得我儿命丧黄泉,这口气我忍了三年,如今,苍天有眼将他送到我的面前,我怎可放过他?我得挖出他的心肝祭奠我儿在天之灵……”
说到这,他竟老泪纵横,双手紧紧抓着酒壶,直到铁皮酒壶变了形他仍不放手,彷佛那酒壶是彭峻龙的颈子,恨不能将其扭断!
“还有……”苏震突然面目狰狞地转向那两个一直没说话的士兵,警告道:“你俩也得记住不可以背叛我,没有我,你兄弟两人早就死了!”
“是,义父放心,我王氏兄弟定跟随义父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他们坚定的表态让苏震心情略好,他擦去脸上的泪水,望向远处一块如同一弯钩月般靠在林子边的岩石。“如今这大雪是个好时机,做什么事都能掩盖踪迹……你们放心,没找到万全之策时,我是不会要你们跟我做无用而危险的事情,因为我还要留着命好好享受美酒和女人!”
“那大人想做什么呢?”刘荣汉小心地问。
苏震注视着火焰说:“找个能让那些贱民反目、让彭小子忙一阵子,又能让咱们顺手牵羊得些好处的主儿下手。”
王老二立即说:“那还是顾始汗吧!他那部落对彭峻龙死心塌地,收拾了他,也可以让彭峻龙忙一阵子。”
苏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阿烈怎么办?”王老大问。
“别理那个胆小表,现在的他靠不住!”苏震说着,举起变形的酒壶往嘴里灌了几口酒。“明天巡防时,老二去探探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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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苏震密谋要在刚刚平静的地区制造混乱时,被他恨入骨髓的彭峻龙正在巡视营区内的各个岗哨。
自签订分界游牧、互不干扰协定后,辖区内各部落间都能和平相处,目前冰天雪地,牛羊都已圈养,争斗似乎已经停息。而整顿军中秩序,实行严明的奖惩制度后,军心稳定,官兵们大都能按照他的命令行事,表面看一切都很平静。可是,他总觉得眼前的平静无波中,正涌动着一股汹涌的暗潮,所以他不敢放松警惕。
突然,顺着风声传来一阵叫喊,彭峻龙问陪他巡夜的阿烈:“有巡防队没回来吗?”
“有,对岸草甸子的那队还没回来。”
彭峻龙一听,立即说:“走,看看去。”
他们刚走过营区,就遇上两个士兵气喘吁吁地奔来,一见到他们就说:“彭大人,我们从冰河过来,小合子滑落水中,拉不上来!”
“什么?”彭峻龙大惊,来不及细问立刻往河边跑去。
“拉住,快……拉住!”
结冰的河中央,平日取水的流水边,几个士兵正趴在冰窟窿边试图营救落入冰河的同伴。因为气温太低,厚重的冬装浸透了水后立即结了冰,十分沉重,冰上的士兵们也都冻得受不了,一时竟无力拉上他来。
那个看起来不到十八岁的士兵大概是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竟放开了他们的手。
眼看他的脸渐渐沉入河里,士兵们急着大喊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彭峻龙来了。
“你们退开!”他大喊一声,跑过冰面,毫不迟疑地跳下冰河。
看到参将大人亲自跳下冰窟窿,在场的士兵们都呆住了,也被感动了。
“愣着干嘛?快去找人来!”阿烈见状大惊。
可他话才说完,就见彭大人抱着小合子如海鸟似地从河里飞了出来。
“大人!”众人围了上去。
“快去生火,救人要紧!”彭峻龙大喝,抱着小合子往营区大棚飞奔而去。
一进大棚,他就喊:“阿德!阿德!快烧大火!备酒!”
阿德闻声而来,见此情景也不多问,立刻照办,其他士兵也赶了进来。
彭峻龙对他们说:“快帮他把衣服月兑了,用酒擦他胸口,换干衣……”
此刻,就是内力充沛的他,也感到镇不住的寒气直往心头窜。
“大人快回去更衣吧,这里有小的在!”阿烈见他嘴唇发黑,赶紧劝他。
他接过阿德递来的酒,猛喝几口。“那好,有问题赶紧来找我。”
说完,他大步往毡房走去,寒风吹着身上的湿衣,令他控制不住地打冷颤。
走进毡房,他匆忙将身上的湿衣服完全月兑去,冰冷的毡房没有给他任何温暖,他扔下衣服,掀开毛毯钻了进去。
啊,毛毯内真是温暖!他靠近小七,想藉助他的体温暖暖身子。
没想到他才挨近,胸口就被踢了一脚,温暖的毛毯也被玉琪卷走了大半,还凶巴巴地教训他:“你怎么可以这样?穿上衣服!”
这下彭峻龙火了,他一把抓过毛毯盖在身上,厉声说:“起来替本将找衣服!”
他少有的怒气让玉琪完全清醒了,刚才她是在蒙眬中被他的动作弄醒,并震惊地看到他将身上的衣服全部月兑光,还赤身地钻进毛毯靠近她,她焉能不恼?于是她踢了他,可是当脚接触到他冰冷的肌肤时,她吓了一跳,再听他怒不可遏地发火,更加担心。
“你怎么了?”她小心地问。
“替我……找衣服!”彭峻龙明白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他确实需要衣服。
玉琪听出他声音异常,不敢再问,急忙起身点亮了桌上的灯,替他找衣。这时她看到了被他仍在地上的湿透衣物,于是明白了。
“大人,你掉到河里去了吗?”她扑到他身边急切地问。
彭峻龙闭目不语,他在暗自调息,凝聚身上的热力。
玉琪模模他的脸,只感觉到一片冰凉!
她赶紧替他塞紧毛毯四周,再把棉被盖在他身上,站起身想去生火。
这时门帘一动,阿烈进来了,手里端着烧得红红的火盆。
“阿烈,大人怎么掉河里去了?”她急忙问他。
阿烈将先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又擦着眼睛说:“士兵们都被大人感动了,谁见过有这么大的官儿为了救个小兵,寒冬腊月跳下冰河的?”
“小合子怎么样了?”彭峻龙开口了,但眼睛依旧闭着。
阿烈急忙转向他:“回大人,大棚子里火旺,侍候他的人手多,小合子已经醒了,哭着要来谢恩,叫大家给劝住了。”
“谢什么恩?去睡吧,今晚你也辛苦了。”
“是。”阿烈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彭峻龙不再说话。
玉琪将阿烈送来的火盆往彭峻龙边移了移,又为他找出衣服,放在他身边,然后静静地坐下为他烘烤那些湿透的衣物。
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羞愧和懊悔,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遇到事就只想到自己,只想到他当着自己的面月兑衣是侮慢了自己,可怎么就没想是自己先装成男人,他哪里知道自己是女人?
而他深夜入冰河救人,自己还那样对待他,给了他一记“兜心脚”,实在是大不敬!大不义!大不善!
握着那冰冷刺骨的衣服,她的手指发痛,心也在痛。易地而处,如果是自己落到冰河里,那是什么感受?!
他会被冻坏吗?
她回头看看他,见他脸色依然青白,眼睛紧闭,不由泪水直流,她真想过去抱紧他,把自己身上的热源传送给他,可是他怎么会接受?想到刚才他才钻进被子就破自己一脚踹出来的情景,她更是羞愧难当!
“哭什么?我又没有打你!”彭峻龙突然说话了。
玉琪抬头看他,他正睁大眼睛看着她。听他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的,可是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她突然跪在他面前,哭着说:“大人,我睡糊涂了,我不该……不该踢你,请大人罚我吧!”
“擦掉眼泪,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娘娘腔!哭什么哭,又没有死人!”彭峻龙不耐烦地训斥她。“你是该受罚,天下哪有做跟班的像你这样放肆的?一句话不对就生气、一件事不顺心就打人,你可比主子还威风呢……现在我懒得理你,光的大人能惩罚谁?我要睡了!”
说完,他不再理她,又闭上了眼睛。
玉琪不再吵他,她吹灭了灯,坐回火盆边继续为他烘烤着衣服,心里一会儿骂自己,一会儿又可怜自己;一会儿怨彭峻龙,一会儿又为他感到骄傲。
在起伏的感情中,那些湿透的衣服被烘干了,而天也亮了。
她将衣服迭好放在彭峻龙身边,往火盆里添了些柴,偎在彭峻龙脚后跟打起了盹。
当彭峻龙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情景:烘干的衣服整齐地放置在他身边,火盆里半截未烧尽的木柴在燃烧,而那个让他又气又怒的跟班正趴在他的脚上呼呼大睡。
这小子,居然敢用脚踹我?他坐起身看着脚边的小人儿,想不明白这个小叫花子出身的跟班,怎么会有那种贵族脾气?
想着昨夜那一脚,他抚了抚胸口,恼怒地想,从收留他以来,他被他打过骂过,十分无礼地对待过。他应该用军法好好惩罚他、训练他,对其他违犯军纪的将士,他不是都做了吗?可为何独独对他,这个一再冒犯自己的小七下不了手?
看着她睡着了还噘着的嘴──那张能说善道,受了点委屈就噘起的嘴,他知道就是这似乎受着极大委屈的模样让他下不了手;还有那双此刻紧闭、总是带着希望,溢满快乐的眼睛,也令他下不了手;还有那信任的笑容,渴望的目光……那些都是他无法下手“严惩”他的原因。
别说打他,光是想到要痛责他、让他难过,彭峻龙就忍受不了。
难道是我的心变软了?他纳闷地看着酣睡中秀气的小脸,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的结论是:这个小七实在是个讨人怜,讨人喜欢的孩子,所以他才会那么宠着他,不忍责罚他。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原因呢?
唉,算了,我彭峻龙的一世英名就算是毁在你这奴才手里了!
他自嘲地想着,从被子里钻出来,开始穿衣服。
等彭峻龙穿戴妥当后,看看依然酣睡不醒的小七,很想踹醒他,要他起来随行。可他最终却弯下腰,小心挪动他,将他放进温暖的毛毯中,然后离开了毡房。
彭参将冰河救士兵的事一夜之间传遍了军营,随着巡防队的轮换,也很快传到了草原上的各个卡伦,阿勒楚喀府的将士们自此对彭峻龙的敬畏中更多了钦佩和爱戴,于是他的每一道命令、每一个要求都有效地执行和完成。
为此他感到欣慰,可是也时有恼人的事发生。
近来,柳树沟和巴拜泉又起了冲突,每次不是为丢失的牛羊,就是为失踪的饲料而相互指责。尽避冲突很快就被平息了,但双方的口角依然未断。
为此彭峻龙专门走访两部落,并亲自查验出事的羊圈和饲料场。可是由于风雪太大,无法搜集到证据,一时也无法破案。所幸每次的损失都不大,所以草原王与顾始汗的人们吵吵骂骂后,经过官府调解,最后都没有惹出更大的乱子。
尽避如此,彭峻龙还是决定在两个部落间的必经之地──石头河边增设卡伦,以维护双方的安定。
新的卡伦设立后,彭峻龙考虑要派谁去驻守。照规矩,各卡伦的驻军将领至少要是佐领,平日每三月换防一次,冬季则因路况与天气的关系而半年换防一次。如今府中并无闲职佐领,他该怎样调将呢?
就在他犹豫时,令他意外的是,从被惩处后就一直对他毕恭毕敬、积极配合的苏震竟主动要求去驻守新卡伦,还保证说他会完全按照参将大人的指示行事。
见他语气诚恳,彭峻龙稍一沉吟便同意了。
于是苏震挑选了人马,于当天带着随从和供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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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哈哈,彭小子,你想跟我斗?做梦!一离开营区,苏震就得意地想。
这几个月来,他忍得很艰难。本以为制造那么多起“失窃”案后,能让草原王和顾始汗再斗起来,也让彭峻龙乱上一阵子,杀杀他的锐气。
可没想到,草原王和顾始汗在这个臭小子的婬威下竟失去了往日的火气,这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为此,他决定来点大的,一定要收拾掉那个小子!
以他的心愿,最好是让那小子死于某种“意外事件”,让他完全消失掉!可惜仔细盘算后,他觉得那小子武功太高,实在很难得手,只好放弃。
可是如今,他发现以前还听他话的将士们渐渐变了,就连过去的心月复也不太好使唤了,所以他得尽快动手,不然等彭小子坐稳后,他就更难报仇了!
芳儿不能白死!想起儿子,他的手紧紧攥住了腰间的剑柄,眼里露出凶光。
他得好好利用这个远离彭峻龙的机会做番事情,雪不会一直下,冬天也会很快就过去。
想起数日前巡防中遇见的那几个人,他心里一动,他们的建议其实也很不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给他来个大的。只是,他哪有那样的力量呢?
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他觉得目前除了洛巴卡伦的刘荣汉和如今就在自己身边的王家兄弟外,他还能再找到几个可以用的人。
“哎唷,该死的马!”他的坐骑突然在这时候出了状况,将他从得意的盘算中惊醒,马在结冰的路上滑了几下,将他重重地抛在雪地上。
“大人!”随从们立即下马,赶来扶起他,为他扫掉满头满脸的雪。
“啊,出师不利!晦气!”士兵们粗鲁的动作弄得他很不舒服,苏震一掌挥开他们,骂道:“都是你们不看好路,瞧这走的是什么鬼路?!”
早在随他巡防时,就已习惯他这种谩骂的士兵们都不出声。
“勒勒车前头开路,其余人随后!”他继续发泄着愤怒,可没有人回应。直到见他上了马,大家才默默地跟随他身后,继续往石头河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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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峻龙对苏震主动要求去石头河驻防的事,一直心有疑虑,但令他满意的是,自苏震驻守石头河后,两个部落的失窃现象果真没有再发生。
不知不觉中,漫长的冬季到了尾声,春天悄然降临了!
暮春,一个寒冷而晴朗的清晨,彭峻龙唤醒了熟睡中的玉琪。
“这么早起来干嘛?”玉琪依偎在温暖的毛毯下抱着他的腿,舍不得离开这份温暖。
这段日子的“同榻而眠”,她早已习惯从他身上攫取热源,而将他的腿当作暖炉也是最自然最方便不过的事。
彭峻龙踢踢腿,示意她放手。“我要去打猎。”
“打猎?”玉琪惺忪的眼睛霍然睁大,“大人不出巡了?这是大人吗?”
她的一连串问题令彭峻龙猛地坐起身。“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上任半年来,我可是一天都没歇过,今天想办点私事,还得你这个跟班批准?”
玉琪打着哈欠说:“那倒不是,我只是好奇,大人怎么突然想打猎了?”
彭峻龙再次踢腿。“放手,我得赶快走了,猎这等珍奇宝贝得赶早。”
玉琪放开手,坐了起来。“什么宝贝要这么早?”
彭峻龙站起身穿着衣服,神秘地说:“好东西。”
“是什么,干嘛这么神秘?”玉琪抓住他手里的衣服,不让他穿。
他轻巧地拨开她的手,夺回衣服穿上,笑道:“如果想知道,就跟我来。”
玉琪看看他,再看看床,温暖的床榻与冰冷的外面,她实在想选择床榻,可是看见他开朗的笑容,又不想放弃与他在一起的乐趣,于是狠下心说:“好吧,我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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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早知道这么冷就不该来!秉着虎皮大衣的玉琪缩在石头边想着。
虽说已是暮春,阳光也很明媚,可是山里的气温还是很低。她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和鼻子外,都被严严实实地护在皮衣皮帽下。
这件皮大衣还是临出门时彭峻龙替她穿上的,当时他还说了句让她至今心惊肉跳的话:“我看哪,穆将军送给我这件皮大衣,就是为你准备的。你看,穿在你身上不是正合适?”
“瞎说,这大衣这么长,怎么会合身。”她咕哝地反驳。
此刻,她看看身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灌木丛的彭峻龙,再看看身上的衣服,不得不暗自承认,这真是阿玛为她准备的。
模模身上柔滑的皮毛,她突然好想家。转头看看彭峻龙,她的心情又陷入了近日常有的矛盾中。
她真的越来越喜欢他,并有一种冲动,想告诉他真相,可是每到关键处又犹豫不决。虽然他对她很好,可是如果得知真相,他会怎么样?会接受?会生气?还是会立刻赶她走?眼下,她敢冒被他赶走的险告诉他真相吗?
也许再等等,等到他对自己的感情再深一点,那时再说,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唉,我要怎么做才能知道他的想法呢?
她叹息地想着,发现彭峻龙已经走到了前面的灌木丛中,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她走过去问他。
“嘘──不要说话!”他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再低头寻找,当看到积雪中的足迹时,他满怀期盼地笑了。
玉琪看不出那是什么野兽的足迹,想凑近点看,却被他猛地拉着往后退去,回到了起先蹲伏的地方。
此时林木中传来一阵骚动,彭峻龙把玉琪按坐在石头后,自己则耐心地蹲在她身边,伏子等待他的猎物出现,气氛骤然间显得十分紧绷。
玉琪大气不敢喘地靠近他,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不知等了多久,在灌木丛边深没及踝的雪地中出现了一只洁白的雪貂。她还没来得及呼喊,就听耳边“飕”的一声,一只利箭破空射出,像一道白光似的闪了过去。
“哈哈哈,中了!”彭峻龙高声笑着跃出躲藏处,几步就跳到灌木丛前,捡起地上的猎物。
“你要雪貂干嘛?”回程中,玉琪好奇地问。
“这是我要送给我二嫂的礼物。”彭峻龙喜孜孜地说。
“你二嫂?”玉琪纳闷的看着他。“你二哥成亲了吗?”
彭峻龙笑着说:“现在还没有,不过快了。”
玉琪想起他收到的家书,便问道:“是前日那个官役送来的信?”
“没错。”彭峻龙点头,又遗憾地说:“可惜我不能回去参加二哥的婚礼。”
见他情绪低落,玉琪马上安慰他。“你不要难过,礼到如同人到,你二哥是武显将军,守城名将,他会明白你因职责所限,无法前去参加婚礼的。”
“是的,我哥哥们都是将军,他们能明白我。”彭峻龙振作起精神。“走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往营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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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随着季节的变换而日渐暖和了。冰雪融化,江河水满,大地穿起了绿装。
这天,巡防回来后,彭峻龙带着玉琪到石头河去,想就移防一事与苏震谈谈。
尚未完全融化的余雪使得道路十分难行,他们小心地在泥泞中缓行。
忽然,他听到有车毂辘碾压地面的声音,从声音判断,那车身还不轻,可是声音断断续续的,很快就听不到了。
什么人在迁徙吗?他心里闪过一个疑问,并立即有了否定的答案。
“不可能,草原牧民从不在积雪初融时迁徒,而且此刻已近傍晚,更不是迁徙的时候。”他快速的思考着,很快决定先去查出车子的蹊跷!
“小七,来,把马缰绳给我。”他靠近小七,低声对他说。
“啊?你要我的马缰绳?”玉琪被他突如其来的要求弄糊涂了。
彭峻龙伸出手。“没错,我们得加速,我来替你牵马,你坐稳就好。”
虽然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玉琪也不多问,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他。
一握住缰绳,彭峻龙就发出口令,让自己的坐骑率先起步,而他轻控手中的缰绳,带着赤色蒙古马在泥泞难行的小道上奔跑起来。
同时他一直留意着地上的车辙,终于在走过一片石头路后发现了。尽避那车辙的痕迹似乎被刻意清扫过,但仍无法躲过彭峻龙的眼睛。
他低声吩咐玉琪不要出声,尽量让马安静地循着那条车辙走。
不久,车辙消失在一片茂密的树林边,树林的路面也被人为清扫过,没有留下痕迹,但同样被彭峻龙识破。
他示意玉琪随他轻轻下马,将马留在林子里,然后往树林深处走去,果然在那里停着一辆双辕马车,两匹驾辕的骏马正在吃着草料。
四周一片沉寂,玉琪不自觉靠近他,还往后看,担心有人从背后扑来。
“别害怕,这林子附近应该有巡防的士兵。”彭峻龙安抚着她,走近马车,掀起覆盖在上面的毛毡。
彭峻龙看到毛毡下是好几个长木箱,用手试试,发现很沉。他围着车厢看了看,再靠近木箱闻了闻,面色变得十分沉凝。
“这里面是什么?”玉琪看他脸色沉重,好奇地问。
“火器!”
“啊?!”玉琪当然知道什么是火器,她还跟随阿玛去火器营看过那些长长短短的鸟枪火炮,知道那些火器都是最厉害的兵器,杀伤力极强。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彭峻龙匆匆对她说着,往林子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找人!很快就回来,有事就喊,我能听见。”话落人杳,只有树影幢幢。
“哼,这人真是,将我独自留在这也不担心?”玉琪忿忿地想。
因为太阳就要落山了,所以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就在她焦急地等待彭峻龙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那不是彭峻龙的脚步声,她赶紧躲到树后往外看。
很快,三个男人出现在树林里,令她震惊的是,其中两个是罗剎国人!
虽然听不懂,但玉琪知道他们说的是罗剎国语言,不由心想:“一定是罗剎国的细作!得抓住他们!”
那三人走到马车边,一人收起饲料,两人掀开车上的毛毡。
“不许动!”怕他们取火器,她大喊一声,从树后跑出来阻止他们。
那些人一听到她的声音,竟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树林深处跑去。
“站住!”她追在身后,解下腰间的长鞭,往他们甩去。
可是令她气恼的是,那几个男人尽避挨了几下打,却没人停下,而她又无法一举拿下他们。只好朝那个身上有包袱,跑得最快的男人用力一鞭,套住了他。
不料,那男人竟抽出短剑,割断了缠住他的皮鞭,继续又跑。
“该死的混蛋!”一见心爱的长鞭被毁,玉琪当即狂叫起来,挥舞着短了半截的鞭子往他打去,可长度不够,还是被他逃月兑了。
就在她又气又怒时,彭峻龙赶来了。
“兔崽子,往哪里跑?”他晃身出掌,三个难缠的男人即刻倒在地上。
“狗东西,跑啊,怎么不跑了?”玉琪追过去挥鞭就给了他们两下。
“别打了,我点了他们的穴道。”彭峻龙拉住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有,当然有事,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玉琪不满地扬起鞭子。“看,都是你,害这狗贼毁了我的鞭子!”
彭峻龙知道那是她心爱之物,忙说:“是我不好,耽搁久了,不过等你知道我们今天有什么收获的话,你一定会觉得值得……”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跟我的皮鞭比!”玉琪任性地说。
此刻,她最伤心的就是自己最心爱的“兵器”被人毁了!
“现在哪有时间计较这个?”彭峻龙对她说,弯腰扯下那人身上的包袱,从里面取出许多地图和看不懂的书信,严肃地说:“看看这两个人和这些东西,你就该知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玉琪被他的语气镇住,没有再说话。
彭峻龙展开地图一看,虽然文字不通,但因画得十分精细,所以他很快就认出这些是东北三将军辖区的地形图;再仔细一看,他心中一凛。
他将地图等物塞回包袱里后,将那个包袱绑在玉琪肩上说:“记住,从现在起,你要看好这个包袱,除我外,任何人不得动它!”
“你放心,我会看好它!”
从他的脸色明白这东西关系重大,玉琪赶紧接过包袱。可彭峻龙不放心,仍亲手将包袱紧紧地绑在她身上,再拍拍确定无误后才说:“我相信你。”
他相信我!品味着他的话,玉琪的心里暖洋洋的,不再为长鞭被毁烦恼。
就在这时,几个士兵跑来了,玉琪猜想他们一定是在附近巡防的士兵。其中领头的那个对彭峻龙说:“大人,小的已经按您的吩咐清除所有痕迹了。”
“很好,”彭峻龙点点头,指指地上的人道:“把他们放到车上。”
说着,他抓起一个闭目昏睡的人,士兵们也过来抬起另外两个,把他们放在车内木箱上,用毛毡盖住。
一个士兵坐在车上赶着马车出了树林,其他人则护卫在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