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艳阳高照,风和日丽,解忧和两个侍女在草原上遛马。
短短数日,她们不仅深深喜爱上自己的马,也与坐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她们说着三匹宝马各自的优势,赞叹着翁归靡为它们取的好名字。
芷芙的“青烟”是一匹青灰色的三岁骏马,这样的毛色因罕见而十分珍贵;冯嫽的“白翎”是匹栗色牝马,在炯炯有神的双目间,有块呈菱形的白色斑点。而牠奔跑速度快,乍眼一看,恍若箭翎飞弛;解忧的“火焰”体型俊美,爆发力极强,步态稳定,是天马中的精品。
三人正说得高兴,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雷平地而起。
解忧悚然一惊,抬头往远方望去,只见不久前还令人心旷神怡的和风,竟携着黑压压的乌云,卷着西域大草原特有的草屑沙尘,从西北方向急速扫来。
“天哪,这天空……怎会是这种颜色?”冯嫽惊讶地说。
芷芙立刻补上一句民间俗语,大声道:“阴阳天,鬼变脸!”
解忧没说话,可心里也震惊不已。她仿佛不曾看过天空般,仰头注视着头顶的苍穹;而此刻的天空,确实是她从未见过的。一边清澈湛蓝,另一边黑云翻滚。
她十分熟悉大自然的色彩,可何曾目睹如此透明的蓝、如此深浓的黑?
任何天空,都不该蓝得这么不可思议、黑得这么惊心动魄。
莫非,这真是芷芙说的“阴阳天”?如果是,那么“鬼变脸”——
一滴水点打在她脸上,冰凉而沉重,仿佛有人用针扎了她一下。
解忧浑身激灵一抖,大声命令:“芷芙,快去告诉吴将军,暴雨要来了,务必绑紧车马棚盖!”
芷芙二话不说,上马就走。
她又对冯嫽说:“你去告诉放牧的人,快带牛羊避雨!”
冯嫽上马后,又掉过头来问:“公主要去哪里?”
“我去大围栏,野马都在那里。”说完,她策马往回奔去。
明天野马就要离开了,大围栏一带非常热闹。人们穿梭在马群中,忙着调整新套上的笼头和辔头,更换不合适的马缰和咽带鼻带。加上这半边天空的灿烂阳光欺骗着众人,因而没人注意到诡异的变化,更没意识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但是,野性未驯的马儿已经接收到了大自然的警讯,它们显得有点烦躁不安。
解忧注意到了这点,在围栏外大喊:“快离开围栏,暴风雨就要来了!”
她用的是乌孙语,有几个人听到她的喊声,可只是对她笑,并没有理会。
她再次高声呼喊:“是真的,看天空!”
这次,有几个人抬起了头,随即拔脚就跑,口中大喊着:“变天啦!”
围栏内的人们,互相吆喝着纷纷跑出来,并关闭围栏门。
解忧总算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一股旋风卷着草屑尘土扑面而来,天色忽然转暗,仿佛有人拿着一块毛毡,将天空盖住,浓浓的乌云瞬即挡住灿烂的阳光。
还没等人们从惊诧中醒来,一道长长宽宽的闪电,已骤然划破暗空,将整个草原照亮;紧接着,暴戾的雷声劈空而来,仿佛要将天空震碎、让大地凹陷。
伴随着闪电和惊雷,围栏内立刻炸开了锅,刚被套上马杆和马具,磨去一层棱角的野马,再次露出原始的本性。
栏杆外的大草原,蛊惑着它们对自由的向往;霹雳闪电更刺激着它们旺盛的征服欲。它们开始向外冲,以不屈的肢体‘傲然的头颅,向粗大的木栏发起进攻。
“砰!砰!砰!”
大围栏到处都是这种惊人的撞击声,还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劈啪”声。
“老天,野马在撞木栏哪!”
逃出围栏外的人们,发出惊恐的呼喊,庆幸大汉公主的召唤让他们逃过一劫。
套着笼头的野马,使出更大的破坏力,偏偏此刻又一阵闪电雷鸣,沉重飘急的雨点像断了线的串珠般由天而降,劈劈啪啪地打在草原上,更加激怒了野马。
人们四处奔跑呐喊,解忧骑在马上,兀自立在雨中,看到灰色的阴云正低压着草原,沿着风暴中心向这里滚来,她知道这场暴雨定不小。
“公主,下雨了,快去避雨!”冯嫽赶来,催她离开。
可她忽然大喊:“围栏顶不住,我去找大禄!你快去找吴将军和芷芙,要他们把我们全部的车,都带来围堵野马!”
“那公主自己当心!”冯嫽明白她的意图,随即骑马奔离。
“公主,快回毡房避雨!”翁归靡的声音,伴随着雷鸣传来。
“你还想要这些野马吗?”迎着风雨,她大声问。
“要!”他策马靠近。
“那就调集你所有的车马和骆驼,堵住围栏!”说罢,解忧双膝一夹,往围栏的另一侧奔去,因为她已经看到吴将军和她陪嫁的马车陆续到达。
“公主!”翁归靡大喊,却只听到她的声音穿过风雨飘来。
“快点,围栏挡不住野马!”她的声音消失在巨大的惊雷中。
翁归靡抹掉脸上的雨水,看看狂怒的野马,再看看黑压压的天空,立刻调转马头,决定照她的办法做。
牛角声混合风雨雷电响彻草原,更多的车马往大围栏四周移动;笨重的车身堵住了野马的逃路,却也更激怒它们。
凭借着天生的敏锐和勇气,它们向防御薄弱的地方攻击,果真冲破了围栏,一小群野马闯入了雨幕笼罩的草原。
“堵住它们!抓住头马!”
一声声怒吼在雷雨闪电中、在纷沓的马蹄声中响起;勇敢的牧民奋起,挥舞着长长的套马杆,使出令人眼花撩乱的绝招,拚命追捕逃逸的野马,将一匹匹逃马套住拉回围栏。
解忧跟随着他们,深感钦佩,却无暇欣赏,因为在混乱的追逐中,她看到一匹四肢有力、体态矫健的野马渐渐月兑离群体,独自往雨幕深处逃窜。
“追上去,『火焰』,你能追上牠!”来不及细想,她伏身马背,甩动马鞭快速追去。
火焰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一阵疾驰后,它将所有人马都甩在身后,独驮解忧冲向昂首狂奔的头马,很快与它并行而驰。
看着即便被套上马笼头仍毫无惧色的野马,解忧暗赞这是一匹好马;她渴望抓住缰绳或拉住笼头,控制住它。只有将它带回去,它才可能成为真正的天马。
然而,风雨如晦,烈马狂奔,她根本看不清缰绳的位置,而她的皮鞭在大雨中也使不上劲;于是,当一个闪电让野马略微分神时,她猛地跃上了野马的脊背。
她月兑离火焰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只想利用那千载难逢的机会骑到野马背上;可是当她坐上野马背时才发现,这是一个何等冒险的行为!
从未被人骑过的野马彻底被激怒了,它四蹄离地的狂跳着,在雷鸣电闪和倾盆大雨中猛烈地摇着头颅、扭动着身躯,发出可怕的鼻息,想把身上的重量甩掉。
解忧用双腿夹紧马月复,放低身子压坐在马背上,并及时抓住缰绳用力拉,这个动作的目的,是要勒紧野马口中的衔铁。
口腔是马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剧痛之下,大部分的马都会停止反抗,可这是一匹野马,痛只会使它变得更加暴戾;它撒开四蹄,往黑压压的旷野奔去。
大雨倾盆、狂风肆虐,伏在马背上的解忧,被野马蛮横的跳跃式奔跑震得头晕目眩、浑身瘫软,可她仍死死抓着马笼头不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当前方隐约出现山影时,她怀疑野马是想带她跳崖。
她听说过野马可以从数丈高的山崖跳落而没事,可她,准会没命。
正考虑着是否该把马缰绳缠绕到马脖子上,勒死或者勒晕它时,耳边仿佛幻觉似的响起翁归靡的怒吼:“伏!”
解忧凝神,听到马蹄声。喔,不是幻觉,救星来啦!
她欣喜地伏在马背上,几乎同时,长长的套马杆击中了昂首狂奔的野马头,一个两指粗的皮革套子滑下了它的脖子,随即又有两三个皮套落下、拉直。
野马身躯后仰,前蹄高提,伏在它背上的解忧猛然下滑。
她本能地抓紧缰绳,由此勒紧了马口中的衔铁,令它雪上加霜,痛苦不堪,终于放弃了抵抗;马儿喘着粗气,踢踏着四蹄,不甘心地停止奔跑。
马才站稳,解忧便双臂一松,顺着马背滑落地上,但一双有力的手臂,很快就托起了她的身子。
“公主,有没有受伤?”翁归靡的声音充满忧虑。
解忧抬起头,雨水挡住了视线,她虚弱地说:“我没事,野马呢?”
“牠被套住了!”翁归靡扶她站起来。
解忧擦擦眼睛上的雨水,看到已偃旗息鼓的野马,和三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他们每人手中的套马杆,都挂在了野马的脖子上。
在四个皮套圈的控制下,解忧相信,再狂野、凶猛的马,也逃不掉了。
“太好啦!”肌肉一松,她再次跪倒在地,并阻止想要扶她起来的翁归靡。“别动,让我坐一会儿,就一会儿!”
翁归靡知道,她刚经历生平第一次狂猛的马上搏击,一定精疲力尽,便让属下先带野马回去,然后将她抱起,坚定地说:“草地上都是水,不能坐在这里。”
解忧无意反抗,与野马的较量已耗尽她全部的力气;尽避翁归靡与她一样浑身湿答答,但他的体温和有力的双臂,仍给了她很大的慰藉。
因此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垂下眼帘,将汩汩不绝的雨水挡在眼外。
翁归靡本以为解忧会跟他争、拒绝让他抱,不料她一言不发,还主动把头靠在他身上,这让他很高兴。
此刻他需要她的沉默和温顺,因为风雨实在太大了,脚下的草地在暴风雨中,就像沼泽地一样稀软松滑、深浅不一。
他一脚高一脚低地抱着她穿过云杉树,坐在长满秋草的山崖下。这里虽然好不了多少,但地势高,地上没有积水,凸出的石崖和浓密的树木还可挡掉部分风雨。
解忧想从他腿上离开,可被翁归靡的双臂牢牢圈住。
“你要去哪里?”
她转过脸,难为情地说:“我的身上都是水,让我坐在地上吧……”
“我身上也不是干的。”
她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只是用被雨水洗得更澈亮的眼睛看着他。
翁归靡也低头凝视她,她坐在他的怀里,浑身湿透,脸上挂着雨水,本来苍白的脸蛋,因为害羞而染上淡淡的红晕,显得美丽而娇小。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娇小美丽的女人,在暴风雨到来前拯救了他的同胞,还跳上了连强壮有经验的牧人,也惧怕三分的野马背上,征服了那疯狂的畜牲。
今天目睹她涉险,他只是敬佩和焦虑,并不生气,因为对她的敬与爱,已容不下任何负面的情绪;此刻,拥抱着她,注视着她水灵灵的双眸,翁归靡热血沸腾,沉溺在一种不可能实现的美好梦境中。
雨水斜斜地洒来,他举起手,轻轻拨开沾在她脸上的湿发、擦掉挂在她颊上的水珠,而后,他的手停在她冰冷的面上,指头着滑女敕的肌肤。“你冷吗?”
解忧摇摇头。“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的身子在发抖。”
“那是……你靠得太近了。”她颤栗地说。从意识到两人潮湿的身体,亲密地贴在一起时,她就开始颤抖,但她知道那不是冷,也不是愤怒,甚至不是羞愧,而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原因。
她想制止那样的颤抖,可是她无法控制身体。
“还不够近。”翁归靡将她抱得更紧,热情地说:“我想与你靠得更近。”
解忧下意识地用手抵着他的胸口,推拒他的靠近。
可是,当她触模到他强壮的身体时,却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而是任由自己的双手,在他宽阔、坚硬,并且散发着炽热气息的身上漫游。
“你……好暖和。”她低声说,双眼从他穿得很少的身子,移到他凝视着她的双眸,仿佛像要确认自己的行为,是否冒犯了他似的。
她的低语,她的触模,和她无邪的注视,是最最强烈的诱惑。
翁归靡发现,他没有能力再继续抵抗这样的诱惑,于是他俯,将嘴压在了她红润甜蜜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