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双眸。
渺空烟四远,午梦千山,窗阴一箭,今许相思千般债怕是那湖种。
点点丝丝的暖昧呵,错的何止是早教他阵法?错的是不该那时答应他等他长大当他娘子,不该拿他的话当小孩玩笑,不该顶着自己不变的容颜密集出现在他渐长的人生,不该把成双的九天玄螺拆了一只送他当生日礼物……是了,自己怎么这么些年不曾想起,那九天玄螺原是鸳鸯情物,这恒古之物除却可当穿越时空的媒介外,就是这了……原来他们之间乱糟糟的情丝会绾在一起,它“功”不可没……
想起来一系列命运的转变由那时起。一时仁义,云风大哥救了毒经练成、刻意设计接近他的宫红莲——那九狼寨中唯一的女狼。那宫红莲爱上了云风大哥,可惜云风大哥眼里除了盈光姐外对其她女子却是一迳的迟钝,宫红莲多次寻访踏雪山庄却偏偏不是遇到自己和长天就是遇到长天和他娘,被捉弄而知后因爱成恨酝酿多年毒计加害踏雪山庄。
四川的飞英堡首成炮灰,云风大哥却是被谣传淡出江湖的原因是因得到一张有关隋末杨广收剥而众的藏宝图,宝藏里面的不但有可覆天下的财宝还有惊天秘笈,练之天下无敌。踏雪山庄开始不知,且只有少数止不住贪念而来的宵小,到最后寻上门的江湖人物竟愈来愈多,导致踏雪山庄在江湖黑白两道的密围下全庄遭人下药纵火而无人去救。
谁都不愿让谁独得财宝秘笈,相持之下却让“宝藏”与钟家随着大火付之一炬。
云风大哥一生侠义,到头来却栽得莫名其妙。其实宫红莲也并非要嫁祸武林,她只是利用他们的贪念引开了云风大哥、整个踏雪山庄的注意好伺机下毒而已。
当时胸前的九天玄螺焰光骤起热得发烫,危险的感觉猛然袭来,待自己到达踏雪山庄前面大火而熊熊燃烧而不能止了。
记得当时——
强捺心中的紧迫与焦燥感,水云秀渐渐地现形于古朝,无视于周遭传来的猛呼与惊叹,对于眼前的滔天大火竟无一人去救感到愤怒——她第一次那样地为人类的无情和冷血感到愤怒而不以为是果缘天命。
“哗——”
“这天仙似的美人与钟云风是什么关系?你们看到她怎么出现的没有?她一定是瑶池下来的仙子……”
“不,我说她是长白山上的参仙,这大火把她逼了出来了。这钟家与长白可是从没分开过……”
“那也没用啦,踏雪山庄这次连猫狗蚂蚁都活不了一只……”
难道云风大哥盈光姐姐他们竟都……天啊,还有小长天……无论如何她必需去看看是否还有生还的、能不能救的。倏然玄天真气充溢罩满全身,水云秀缓缓地逼近烟灰四起的火光。
“姑娘不能靠近,危险!”
“进去必死无疑啊……”
多少个不知是因关心还是色心的男子拦了上来,被水云秀拂袖扫开。浓浓的灰烟和刺目的火光让她不易看到人物,凭着熟悉的地理,她一路寻往大厅。
“盈光姐姐!云风大哥!小长天——”
“云秀……妹妹……”
微弱的声音传来,水云秀心猛跳地循声找去一看,被火光刺得目酸的眼中竟流出了晶莹的水珠,无法不心痛,那恩爱善良的年轻夫妇竟相拥着护住怀中晕睡过去的稚儿,努力保持着那一丝的神志等人来救……
“姐姐!钟大哥!”越过掉下的横木,她飞了过去,小心地拂开压在他们身上的木块和火屑。“我救你们出去。”
“不,我们中了毒,已经不成了,只有天儿这孩子是我们唯一的骨肉,再怎么都得救他出去,他才这么小……”燕盈光虚弱道。
“毒?这个我可以解——”
“不行了,相公为了救我和天儿被里屋的大梁砸到,若非中了毒、失了武功……”水云秀这才看到钟云风雪白的长衣背上一片的焦黑,不单是被火烟烧熏而成,他竟能强撑着哼都不哼一声。“生死我都要和相公一起,”燕盈光泪眼盈望向钟云风,“胜过出去面对庄外那群豺狼虎豹!……天儿,就托给你了,我知你定会来救他……替我们好好培养他成才……”她努力地移开身,让水云秀抱起昏睡的小长天,脸上泛着微笑,爬过去紧紧地抱住一直凝望着她的钟云风。“相公……”
含着泪水,水云秀不敢再看他们深情相凝的眸光,知道事无可转,房子快塌,容不得耽搁,就要出去时听见钟云风微弱但坚定道:“不要……不要让他为我们报仇。”
“好!”泪水不断地滴下,越至中庭水云秀冲天而起,抱着八岁的小长天凌空蹑步缓缓走出了火圈,身后轰然的坍塌声音夹着大火的哔叭声,响彻天际。
还没散去的人再度成了鸟雀,议论纷纷,事情发生的大半因缘被她听得清楚。人哪,真是愚昧贪婪得可怜!
水云秀不管他们怎么看待自己,却不准备待在那儿跟他们搅和在一起,长天,他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环境来面对现实。
轻爽的微风像丝绸般拂过树稍、草地,吹动了钟长天黑翘的眼睫如蝴蝶般轻颤着扬起:
“仙女阿姨?”
“嗯,还好吗?”他的眼清澈平静得过分,他是否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当一觉醒来?他枕睡得她的手怀有些酸了,水云秀轻扶着他坐起。
“爹和娘呢?庄里起火了,爹把我点倒了。”钟长天的语音是脆弱般的平静,仿佛只待人一碰就会崩溃。这个不知名的林间小比的清风和绿草没有让他忘却一切。
“小长天,你听我说,你爹和娘为了保护你受了很重的伤,阿姨只来得及救你出来,真对不起。”她如何有经验去安抚他?在她的世界里,她也是第一次有着这样强烈的情感冲击,水云秀苦笑,自己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不怨阿姨,我知道……”钟长天微微地掀了掀唇,凤目中噙着泪光不愿流下,透着少见的坚韧和刚强。“一定是有人纵火,我听见爹跟娘说庄里被下药了。”焰光霎时自他眼底乍起,晶莹的泪光就像包裹着火焰的寒冰,魔魅邪佞得有如黑暗地狱中出来的修罗,让人见了胆战心惊。他原本就有着恶魔般的慧黠,如若被他用在仇杀之上,人间将可预见是一片血光蒙尘。
“你恨他们。”愤怒过后,水云秀还复了昔日的清冷自制,也许还有些黯然,但仇恨这种使人疯狂的情绪她还沾不上边,也不希望钟长天成为仇恨下的奴隶。
他不语。水云秀抱住他微颤的身体,他才八岁啊。“别恨他们,你爹让你忘却仇恨,以后有阿姨照顾你!我会照你娘说的,把你培养成才,旷绝天下。”她绝不能让他成为那样的人,绝不能!
钟长天抱住水云秀大哭了出来,知道这刻起自己不再单是父母翼下的小鹰,不再不知忧愁爱恨。
“好孩子,别哭,你爹娘会在天上看着你,阿姨也会陪着你,别哭……”
“小姐,你怎么流泪了?!”
清雾的语音传来,水云秀瞿然一醒,抬起晶莹散发着润辉的纤手往脸上一碰,真的有泪?!
水眸一瞅,看见清雾一脸的震惊。水云秀生性淡然,情绪少有起伏,她几曾见她滴过泪珠?
她哪知水云秀心底的惊愕不下于她?她两次落泪都是为了钟家、为了他呵——原来喜欢一个人、情绪受一个人影响竟是这般地牵肠挂肚、酸酸甜甜?!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找医生来!”
“慢着,你忘了我自个儿就一身医术了么?我没事的。对了,昨晚那位凤小姐怎么样了?”
清雾犹疑地观察着她,“吃了药,睡得正香呢!”
“嗯,她受了不小的伤你多照看着她点,染心的忘情花之毒还有待她解呢,别让无回门的人给看着了她。天气正好,我出去走走。”最近心绪的过大波动让她心累得很,大自然可让她心宁气清。
“小姐怎可未吃早餐就走?我去把熬好的粥端来,吃完再让清雾陪你出去吧?”
“我只答应吃早餐,快去,不然我走了。”轻轻地危险胁道,水云秀脸上现出少有的任性与顽皮。
“小姐稍等。”清雾飞也似地去了,还了一屋子的清静给她,遐思再次飞向那遥远的时光之河。
每次她出现在古朝,落脚地点都是自己心里所想的,不过这次好像不是由得自己了?
“白马寺”三个大字高悬在朱红门上让水云秀无法怀疑自己正身处洛阳——天下只有一个白马寺有这般规模,它刚好座落洛阳城西。
洛阳白马寺无论是在中国政治历史上或是佛教史上可都是大大的有名啊!当朝的女皇帝武则天还在这出过家呢!御赐的黄瓦红砖,正对着朱红正门的宽大官道两旁是一样的翠绿松柏茂林,四周农出秧苗绿意盎然、十分宁静恬适。
温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已近晌午时分。
重铠执戟的御林军浩浩荡荡持着红底黄龙旌旗、三角旗静驻于官道上,不知是哪家的皇亲国戚这等威风,更让水云秀莫名的是自己怎会落脚于此?她不是该出现在她熟悉的古篷莱吗?莫非长天在此?!
她实在是有些怕见他的,随着他年岁的增长,她越来越不了解他了。第一次在篷莱同他分开时她就感到他对她颇不谅解,虽然她已同他解释过了自己的苦衷。以后的两次探望也很顺利美好,但是水云秀总觉得哪点不对,是他的态度?可他一样的对自己亲热依赖啊,那么是自己的态度喽?可是,她没怎么觉得变化呀,从天真慧黠的小孩到风神俊秀的少年她对他的感觉仍是那么地疼爱有加呀……是这种让人不安的感觉让自己后来少去探望他了呢还是一如自己告诉自己的,只是怕影响打扰他修行?!
四五年不见,他是否已忘了她?
啊,林内有人?
咦,那是——李少庭?当年忠勇王府的王公少爷?
他老多了,留了胡须,但水云秀仍是一眼认出他是当年在长安与钟云风请她和燕盈光上天香楼一顿的锦衣男子。长天怎么会跟他在一起?一个白衣飘飒,一个袍铠披身,还有一位娇如玫瑰的少女?合起来还真是相衬,尤其那俩年少的,便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玉佳人!
一对……原来长天已大到可以娶妻了,一时之间水云秀有些怔忡起来。
他不知和李少庭说了什么,长身揖衣礼,转身而走。那如初绽玫瑰的少女痴望着他的身影颊红如醉地转头祈望着李少庭,待他一点头,笑颜立现地追着钟长天而来,水云秀下意识地一避身。
“钟哥哥,钟哥哥——”声如莺歌,近看人更比花娇,气韵高洁、贵气逼人。
钟长天停了下来,“郡主有何见教?”
“我、我喜欢你!”诚挚可爱,勇气可嘉,可能跟大唐风气有关,但仍使水云秀佩服,一个女人要向心仪的男子表露爱意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觉得尴尬起来,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哦?”慵懒地勾了勾唇角魅惑一笑,清清朗朗的阳光尽在眉眼之间,隐约中有着说不出的傲气独尊,钟长天转身欲走。
这是干什么?
水云秀和玫瑰少女没想到他是如斯反应,都呆愣起来。
“钟……钟哥哥!”见钟长天不再理睬,她急了起来,眼中竟隐隐闪着莹光。“站住!我……茵茵有什么不好?外貌、才学、歌艺……无一不是上选,更何况咱们两家是世家交好,钟哥哥哪里不喜欢,茵茵也可以改……”
这女孩不错啊,连自己看了都喜欢,一个受尽娇宠的郡主做到这般不容易了。长天还挑什么?水云秀从不知钟长天挑剔到这程度。
“你很好。”钟长天总算回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可惜我心中已有了人!”
“谁?”
水云秀也很想知道是谁,想到才多久没见这小子就有了心上人,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她有我好?”李茵茵眼眶红了起来,有些受伤和不甘。
“在我眼中,这世上她最好,可是……”
咦,她没看错吧,钟长天眼中竟有着愤怒与受伤、想念与黯然……是谁能让他如此?将近十年的修练,他的心志竟在短短时间内陷得如此之深么?水云秀内心一动更是抑不了满心好奇地想一探究竟了。
“她……在哪?真有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去找她?”高傲出尘如他竟也露出这般思苦的模样,少女情怀受拒未愈,竟渐渐地衍生成好奇,李茵茵问道。
“天之涯、海之角……我永远追寻不上的地方!不,我一定会等到她,她不可能永远不出现。”钟长天淡淡一笑,少年的霸气与开朗中藏着淡淡的忧郁。
“追不上?你竟这么想念她,非她不可?!”一丝嫉妒闪过玉靥,她无法想像有哪个女子如此幸运得到他的深情眷顾。她连想见情敌一面都不可能啊!
“非她不可!”白衣飘飘,长身玉立于翠柏中昂首向天,复杂的情绪交错在俊逸的庞上,似是低语“她是我的仙女、我的阿姨啊……怎能代替?”
啊?!
水云秀倒退了两步。不会吧?或许那女孩听不清楚,但怎瞒得过她?一时间,水云秀怨起自已一身通玄的功力、怨起自己的好奇心。能不能,就当作没听到?
“谁?出来!”低喝声穿透了她浑愕的脑袋。
真是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