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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婢不敢 第8章(2)

他们两人一路向学堂行去,不多久,却被学堂先生像送瘟神一般的送出来。

“绽梅姑娘,不是我不愿帮你,我也敬李大人高风亮节,一身傲骨,可是,咱们现下连李大人被安了啥罪都不晓得,就算要写状子告御状也没办法。再者,若要找人讲情,咱没那么多钱财珠宝好使便罢,也没认识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大官或是豪绅,这……你要我如何相帮?”年约三旬的学堂夫子宋贤叹了口气,对着绽梅与杜虎如此说道。

“先生,您是说,若是李大人当真被论罪判刑,告御状或是找人讲情是个法子吗?”绽梅认真问道。

“这、欸,绽梅姑娘,你莫要冲动,万别如此想。”见姑娘真当了一回事,宋贤连忙解释补充。

“咱们百姓人微言轻,要告御状或是请权贵相助本是难如登天,况且咱们也不知李大人究竟是得罪了谁,贸然行事恐怕也是不妥,不如几日后,待广顺行之案重审判下,你再静观其变,好好思考该如何行止。”

“夫子,你没有听懂吗?等到那时候就已经来不及,李大人就已经被抓走啦!”杜虎听不出夫子话中的委婉推托之意,沉不住气,率先发难。

“小少爷,别对先生无礼。”绽梅握紧了杜虎的手,向他缓缓摇头。

杜虎不悦地别过脸,哼了一声。他很尊敬夫子,但他更喜爱李大人呀!

绽梅心中一阵忖度思量,只觉宋贤说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

她认识的权贵人物仅有当初的唐家老爷、小姐,还有姑爷周万里,这三人眼下都是不会帮李玄玉的了,而御史大人尹大人又已辞官……

念及御史大人,绽梅忽又想起,中秋那日,御史大人曾言,霁阳县治理有成,李玄玉应当邀功以求晋升,然,如今邀功不成,将功抵罪成吗?御史大人还说,有人因著作有功或是进贡有功从县令升为郡守,那……

“先生,你素来关心国事,对地方之事也十分明了,可否请您不吝赐教,替绽梅列出几项李大人治理霁阳县有成的治绩,绽梅手上尚有李大人的著作,或许绽梅能带着这些物事,寻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帮忙。”

“绽梅姑娘,这万万不成。”宋贤摇头摆手,连忙撇清关系。“你想为李大人陈情,这陈情状我可写不得,李大人身为堂堂一县县令都能被论罪摘官,我一介草民,家中尚有妻儿——”

“先生勿要担心,绽梅字虽写得不好,但会写字,不如请先生口述与我,先生不必担心字迹暴露,若有万一,绽梅也绝不会牵连先生。”

“绽梅姑娘,这、我……”唉,姑娘言之凿凿,他又不想惹祸上身,真是令人好生头疼。

“夫子,你课堂上说的那啥仗义相助都是骗人的!我以后再也不来听你的课啦!绽梅,你瞧,我就跟你说读圣贤书无用呗!”

“小少爷……”

“唉、欸、绽梅姑娘,小虎子,这……”唉,他是读过许多圣贤书,但圣贤书哪里有说踫上这等情状该如何是好?

宋贤来回踱了好几步,理智与良心各执己见,不肯相让,最后,他叹了好几口长气,终于困难地做了最终定夺——

“小虎子,你去为绽梅姑娘研墨,我们进书斋吧。”

洋洋洒洒列了好几张纸的,自李玄玉上任以来的霁阳县治绩、一本李玄玉编写的农林之收、一串李玄玉给的玄玉司南佩、一支孙管事相赠的玉簪,和几盒杜家香粉铺里令官夫人们趋之若鹜的鸭蛋香粉,这些便是绽梅所能想到的,或许能帮上李玄玉的所有东西。

可没有人愿意相帮。

自学堂书斋离开之后,绽梅回杜家,拿着这些物事,请杜大娘帮忙询问与香粉铺有往为的官夫人们可有人愿意帮忙,杜大娘却说她早已问过,那些官夫人们没有人愿意相助,即使原本有意愿的,在回府问过夫婿之后也被断然拒绝。

最后,她只能跟坚持与她同行的杜虎走至县衙,想将怀中揣着的这些物事递交给李玄玉。她想,希望这书危难时能派上用场,保他一命,而司南佩与玉簪,他也可换了银子,身上有些银钱,总是好的。

未料绽梅与杜虎才走到县衙,却早已被相熟的衙差们挡在门口,说是李玄玉不愿相见,请他们离去。

是公务太过繁重不愿见他们?或是他猜知她已经得知,所以才不愿相见?

不论原因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折腾了半天,一切皆成幻影,她没有法子好使,就连李玄玉一面也都无法得见。

绽梅双肩一垮,信步离开县衙大门,心思纷乱,走了一段路,眼看着杜家香粉铺就在眼前,便转头对杜虎说道:“小少爷,你今日随我跑了一天也累了,我还有个地方得去,不如你先回家休息好不?”

“不要。”

“小少爷,你听话。”

“不要!”杜虎双臂一伸,挡在她身前,横眉竖目地瞪着她。“你想去那恶人家,求他们放过李大人对不对?不然为何你不带上我?”

绽梅心一惊,未料她的心思会如此轻易被杜虎识破,她确是想去广顺行周府,求小姐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李玄玉。

“小少爷,没的事。我不带上你,自是因为天色晚了,我怕耽搁得久,再晚连城门都要关了。”

“城门关了又如何?广顺行又不在城外,咱又不出城!”杜虎又哼了好大一声,再度对大人这些胡诌之话感到不以为然。“李大人那日来家里时早说啦!他说,若是他这次上京,有个什么万一,你一定会跑去那恶人家为他说情,低声下气,做牛做马,搞不好连自个儿下半生都要赔给恶人,李大人要娘好好看着你,我也会好好看着你,我才不让你去!”

“小少爷……”绽梅望着心直口快的杜虎,又想起心思细腻,总要处处为她着想的李玄玉,心中一阵难受,情不自禁地启唇说道:“小少爷,绽梅好用没……”

她奔走了一天,一事无成,就连心上之人一面都无法见到,绽梅胸口沉闷,忽感一阵头重脚轻,脑子发晕。

她蹲子,以手掩面,只觉自个儿已然疲累至格,万念俱灰,想笑又想哭。她一生多舛,好不容易遇到个想相守一生之人,转瞬又被命运作弄……

李玄玉曾对她说,要她爱惜生命,踫上值得争的事也得出手搏一搏,可她如今除了一条命之外又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相搏?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办不到,她心爱之人总要接连遭难,她无能为力,什么都帮不上忙。

“绽梅,你别这样,你不会没用,你虽然字写得不好,但我知道你写得很努力啊,那陈情状总能找到人收,我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嘛……”杜虎蹲到她身旁,摇着她衣袖,说到后来已在哭音,却很认真在安慰她。

“小少爷,我真的想不出来什么别的办法了……怎么办……”绽梅向杜虎牵唇一笑,那笑极其虚弱无奈,连杜虎见了都感到心酸。

“绽梅,绽梅……呜哇!”杜虎攀住她颈项,忽地在她耳边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嘛?我们又没做错事,也没做坏事,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老在爷,我讨厌你,你都净拿好人开刀,没在惩罚恶人的嘛,有胆你就劈道雷来给我看看啊!”杜虎忿忿起身,伸手指天,老天爷当然没有真的劈道雷下来,绽梅又好气又好笑,心情却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她扬眸望向杜虎,不期然见到杜虎身后的城门外,有列声势浩大的大队,浩浩荡荡的伴着辆富贵华丽的八抬肩舆正朝这里而行。

绿呢大舆,官舆。

绽梅圆目微瞠,不可置信,东城门这儿路窄偏僻,平时少有官员进出,这当真是老天爷劈下的一记猛雷。

“小少爷,你在这里等我。”绽梅挣月兑了杜虎的手,脚步便身前冲,她一路冲上石板道,挡在舆前跪地磕头。

“大人冒犯,民女绽梅有冤要伸,有状要呈。”

“我、我也有!”杜虎有样学样地跟着冲过来跪下。

“何人拦在那睡,还不快速速离开?有冤要伸找衙门去,别挡在这儿!”舆前军爷大喝一声,拿着长枪便要将他们架开。

“大人,民女——”

“哪儿来的刁民听不懂人话?快!快走!”

眼看着军爷一脚就要踹下来,绽梅闭眸缩身,还不忘把杜虎搂进怀中相护。

“怎地不前行了?前头在闹些什么事?”舆前人队之中走出一人,一道有些耳熟的男音伴随着脚步声走近。

绽梅唯恐得罪了好不容易才踫上的官人,也唯恐拖累杜虎,心中七上八下,紧张地就连眸都不敢抬。

她尚未出声,来人倒是先开口了。

“绽梅?”

绽梅惊愕扬首,不敢相信自个儿眼前所见。

“孙……孙管事?”

“孙管事,您帮帮绽梅,帮帮李大人,姑爷被捕下狱,李大人被论罪摘官,李大人他不是存心要为难姑爷,我想找人帮李大人,可没人愿意帮我,李大人他是好人,孙管事您瞧,我这儿有李大人的治绩陈状,有李大人的著作,甚至还有城内足以上贡的香粉……孙管事,您帮帮李大人,帮帮绽梅,绽梅在这儿求您了。”

一见是相熟之人,绽梅如攀水中浮木,恨不得能一口道尽事情原委,连忙又朝孙管事磕了几个响头,磕得前额都是土灰石砾,几要流血。

杜虎不明所以,也只得跟着绽梅猛磕头,磕得原就心肠极软的孙管事心生不舍。

“绽梅姑娘,你快请起,你求的若是李大人摘官之事,我家老爷确是为此事而来。”孙管事叹了口气,回首望了望绿呢大舆。

舆前帐帘掀开一角,舆内之人似在探问他发生何事。

“绽梅姑娘,还有这位小爷,你们在这儿候着,待我向我家老爷通报一声。”孙管事回向后行,向舆内之人不知说了什么,听得了主子交代,又朝绽梅与杜虎这儿行来。

“我家老爷赶了几日路,风尘仆仆,还请绽梅姑娘与小爷先行等候,待我家老爷安顿好,稍事休息之后再与你们会面,亲瞧你们带来之物,如此可好?”

“好,当然好,绽梅谢过孙管事,谢过大人,大恩大德,绽梅感激不尽,无以回报。”绽梅感激涕零,又是连番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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