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宫澈喝那碗汤药时,汤药早已冷了,可他还是完全喝尽,一滴不剩。
之后,他把空碗交给她,微笑。“这样你可以跟公主交代了?”
她满意地接过。“谢谢殿下的成全。”
“等等。”他却拉住埃身的她,严肃地抿唇。“俪人,你说过,就算我成为驸马,你也喜欢我,可有一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什么事?”
他直视着她,说出自己的决定。“我必须娶华皇公主,我有必须那么做的理由。”
“什么?”她没想过他会说起这件事,当她领悟他的意思,芳心在瞬间彷佛被揪紧了。“那是……什么理由?”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她有些怕,怕那会违背了她对他的期待。
如果是那样,如果他那个“必须”的理由是她不能接受的,要她怎么办?
北宫澈如实以告。“我告诉过你我为什么要买谷种吧?跟那个原因一样,我若想让北慎国的百姓早日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成为摄政王便是最快的路。”
他不能辜负兄长们的期待,便注定只能负她,但他要取得她的原谅,倘若他没有被选为驸马便好,可若是他,那么他势必得把正妻的位置交给别的女子,无法给她应有的名分。
她懂了。“因为成为摄政王,你就可以掌握广朝的资源?所以你想要娶公主,是因为只有她能完成你这个梦想吗?”
可她没想到,为了做一个仁君,他竟连自己的婚姻都愿意犠牲?
“没错,”他敛眼。“那是我去世的两位兄长交给我的使命。”
华皇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带着这样的心思来到广朝求亲的。
为了北慎国的子民,即使他不爱公主,也打算以自己的婚姻换得百姓的温饱。
她想怪他自私,可是回头一想,如果他这样叫自私,那为了广朝存亡而选立驸马的自己,又怎能说是毫无私心呢?
她跟他,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做出了权谋犠牲,不是吗?
只是心计绕了一圈的两人,如今却彼此有了真心诚意,她还有什么要埋怨?这不已是上天赐予他们最大的宽容和祝福吗?
比起自己,如今一切还被蒙在鼓里的他,或许才是受害的一方吧……
想着,她开始有些紧张。他对自己如此诚实,如果他知道自己欺骗他,隐瞒真正的身分,他会不会生气呢?
“俪人……”见她垂下脸不说话,他有些急了,怕她不能谅解他。
华皇终于回过神。“原来如此……既然你有一定得娶公主的理由,那我也愿意帮你,让你得偿所愿。”
“你……愿意帮我?”
“我知道我的身分配不上,也没有资格成为你的王妃,只要你愿意喜欢我,我也愿意帮助你,让你成为大广朝的驸马。”只是现下,她还不能告诉他真相,除非父皇同意让她嫁给他,否则她还不能揭穿这场戏。
“俪人……”他震撼地望着她。她竟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你——就算我不能给你名分?”
“嗯。”她微笑地对他承诺,只希望将来他发现自己便是公主时,千万不要太气她,责怪她这样任性。
她太傻了!这样接受他的理由、而且完全相信的她,傻得让他愧疚,让他的胸口隐隐发疼,不知道该怎样再待她更好。
他动容地将她拥入怀里,原本坚毅的眉目间,充满了对她的怜爱及珍惜。“俪人,你太好了,好得让我心疼,你知道吗……”
他该怎么回报这样可贵的她,才算是对她有一些些弥补?
他是那么为她折服,如今在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华皇公主可以容身之处,但他非得伤害这样纯真的她,去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吗?
柄家与私情,孰轻孰重?
这成了北宫澈至今遇过最艰深也最难以抉择的题目。
华皇回宫后,向李厚表明了她想要的驸马人选。
李厚惊讶于她的决定,但当华皇说明北宫澈的种种优点后,李厚也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向来有主见的女儿已经芳心暗许,非他不嫁了。
事至如此,再坚持他想要女儿嫁给雕龙太子,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李厚既然疼爱女儿,也同意让她亲选驸马,自是尊重她的决定,只好安慰自己就算不能一统天下又如何,只要北宫澈能振兴广朝,那么天下之地莫非王土,他又何必担心?
于是他同意了她的要求,下旨宣布驸马人选已择定。
当崔有忠奉旨到锦亨园传谕驸马已定,并退回东巽国雕龙太子、南襄国天琅太子的信物时,众人也明白李厚选择的驸马是谁了。
北慎国肃王接了圣旨,奉命进宫谢恩并面见公主,其它两位太子则是即日返回属国,不可停留。
当萧重熙来跟北宫澈告别时,态度大方,开心地恭喜他。“澈弟,恭喜你成为驸马,将成佳缘。”
他也抱拳以对。“重熙兄,澈弟不才,夺人所好了。”
“何来夺人所好之说?君子有成人之美,你这样说不显得我太小气,心胸不够宽广吗?”
“是我失言,重熙兄气度恢宏,自是君子。”
“对了,我马上就要离开广朝,为了祝贺你,特地送来一对夜明珠,愿你与公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北宫澈见到那稀世明珠,再度谢过。“澈弟不胜感激,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到东巽国拜访。”
“说到做到,我恭候你的光临。”萧重熙大方应答,随即又道:“对了……有件事,不知澈弟知不知道?”
“什么事?”
“是关于俪人姑娘的事。”
他皱了下眉。“俪人姑娘?”
“看来你并不知情。”萧重熙见他还不知道俪人便是华皇公主,笑得有些神秘。“有个秘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既然你是驸马的事已成定局,我想也没什么不好知道吧?”
必系到俪人的事,对北宫澈而言,比华皇公主还要在意。“有事请重熙兄直说。”
“我前日被召进宫时,巧遇俪人姑娘经过大殿,那时我听到宫人喊她『公主』还对她行礼,因此大为奇怪,上前一探,果然宫人告诉我,刚刚走过的便是长晏宫里唯一的公主,华皇公主——”
“什么?!”他闻言惊声,脸色也变得怪异。
“很惊讶吧?”萧重熙没放过他的震惊,继续道:“我没想到俪人姑娘竟就是华皇公主,想想这些时日,与我们相见的便是公主本人,或许她早从此中观察我们,后来发现澈弟人品皆备,才选了你为属意的驸马……”
北宫澈还是难以置信。对他来说,俪人便是华皇的事实太过突然、不可思议,明明她还告诉他会帮助他成为驸马,怎么一转眼,她竟是真的华皇公主?
她真的是吗?
如果真的是,那她岂不是一直欺骗他?
就算他爱的俪人,其实真正身分就是华皇公主,而他必须娶的人原来也是她,他们两人既然有情在先,如今又将成婚,一切应该皆大欢喜才是。
可他开心不起来,对于她用俪人的身分测试他,还有那日两人许情,她却没告诉他真相,他只觉得自己被利用了,甚至是被她玩弄……
尤其是,这个秘密竟是萧重熙告诉他的,更让他内心不甚舒坦,觉得她是刻意隐瞒。
她难道不知,因为她是公主女官的事,他对她有多愧疚吗?
那日之后,他每回想起她便会欣喜,却也不舍,只因自己没办法给她完整的情意,得让她为自己委曲求全,他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了。
可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
她明知他并非草木,却还忍心看他这么熬着、心疼着?
她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真的爱他,当他是可以信赖一生的人吗?
他的情绪翻涌,面无悦色地对萧重熙答谢。“原来是这样,谢谢重熙兄告诉我此事。”
“别生气啊!澈弟。”萧重熙安慰他。“公主这么做或许有她的理由,如今你们将成佳缘,可不要为此点小事太过任性了。”
他就像个睿智的兄长般嘱咐,北宫澈静下心想想,终于略微释怀。“重熙兄的好意我明白,请你放心。”
“那就好。”萧重熙再度笑开。“可惜你与公主的大婚我是无法参加了,真是遗憾……澈弟,那么为兄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与他辞别后,萧重熙便离开了北宫澈的居处。
当他走出锦亨园,奉命来送的崔有忠也侍立在马车前候着。“见过雕龙太子。”
“崔丞相,谢谢你特来送我。”
“臣奉皇命而来,雕龙太子言重了。”崔有忠上前一步,呈上李厚赐下的广朝雪貂毛。“皇上赐下二位太子一人一件雪貂暖裘,祝愿二位太子也得以早日觅得良缘。”
多无用的礼物啊……李厚,你还不如及早给自己备寿服呢……
萧重熙目光隐敛,伸手接下礼物,不露痕迹地微笑。“多谢皇上赏赐,也请崔丞相转告重熙的感激之意。”
“是。”崔有忠领命,随即护送他上车。当他最靠近萧重熙的瞬间,萧重熙也乘机在崔有忠的耳边交代。
珠联璧合前夕,乃政变之日——
崔有忠明白了,状若无事般地退下,在众人面前揖手高颂。“臣恭送雕龙太子返回属国。”
之后萧重熙上了马车,启程返国。可他真正计划的戏码,此刻才正要揭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