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快快,快跟鲁儿来呀……”
折返的鲁儿粗鲁地拨开人群,冲到她面前,还不等她问话,便大声嚷嚷起来,“我去问过老爷了,老爷说是小姐的大喜呢!是求亲下聘礼的队伍,会不会是莫少爷高中状元,要娶小姐回去当状元夫人?”鲁儿两眼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不由分说拉着凌飞嫣的手就往前冲,她奋勇地挤进人群,扯开喉咙大喊:“借过、借过!”
“鲁儿,跑慢些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殿试都还没举行呢,哪来的状元可当?偏偏鲁儿压根没听到她的叫唤,硬是拖着她跑,她还要顾着手上的提篮,裙襬又长,手腕像要被扯断似的,她真的会被这粗鲁丫头折腾死。
“鲁儿,你……你停下……啊!”她的脚突然打了结,身子失去平衡,提篮一飞,篮中的东西洒了一地,眼见就要出丑——
“小心!”
一声粗吼,她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庞大的阴影,接着一只铁臂揽上自个儿的腰,并将她往一副温热厚壮的胸膛里揉去。
是谁?这是要救她还是要害死她呀?怎么这么粗鲁?
健臂带着浓厚的占有欲,彷佛快把她的腰给勒断了,让她根本喘不过气来,喉咙搔痒得直想咳嗽,还有鼻子,不知道撞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痛得要命!
放开啦!她宁愿被众人笑话,也不要被救得这么痛苦!
她使尽全力,才勉强握住两个小拳头,像小猫咪给大老虎挠痒般,捶着对方的胸膛抗议。但她娇弱的力道,根本起不了太大作用。
“有没有受伤?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伤到了?要不要找大夫?”
担忧急切的男声突然从她头顶上传来,这个人的嗓音低沉粗厚,好像有点耳熟。
突地,男人猛地把她向后推开一些,不停摇晃她的身子,惹得她一阵头晕目眩,根本还搞不清楚状况,就又听到他自顾自说了一长串。
男人见她不应声,以为她真的受伤了,浑厚嗓音更难掩焦急,扭头便吼,“阿虎,快去把西街尾那卸职老御医叫来,若慢了半步,老子就把他头顶上剩的那两根毛全剃了!”
闻言,凌飞嫣知道自己若再不出声,男人恐怕会做出更夸张的事来,她卯足了力喊道:“我没事,你别费事叫大夫了!”
“你真的没事?”男人还是不放心,蒲扇般的大掌握住她的肩头,像是要再次确定似的,一双眼紧张地瞧着她。
凌飞嫣轻轻地点点头,慢慢将视线往上移,最先看到的是男子线条冷硬的下巴,青黑的点点须斑,显然用心打理过,再往上看,髙挺的鼻梁,炯亮有神的大眼,瞳孔黑亮的过分。
此时,男人那双眼像燃着火焰,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
她感到心头猛地一震,认出男人的同时,胸口顿时瑟缩了一下。
“是你?”她不自觉轻咬红唇,不明白刚才不小心的震撼,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记得我?”他毫不掩饰眸底的惊喜。
怎么可能不记得!这男人高壮得惊人,还有他粗矿的长相及……
她再次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皱皱小鼻子,他的穿著还是这么没品味,一个大男人没事穿什么真丝大红袍?他如此特别,她想忘都忘不掉——咦?不对!
她瞥了他一眼,再看看身后的阵仗,视线来回了好几次,心中的疑虑越升越髙。不、不、不会吧?
“聘礼队伍是你的?”她的小嘴微启,娇媚的丹凤眼警觉地眯起,眼角的小红痣妩媚得勾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的胸口顿时一窒,他的小女人可真美,美得他心荡神驰,粗糙的指月复差点就要从了心中的欲念,在大庭广众下,轻薄那颗美丽的朱砂痣。
他如炬的视线让她又羞又愤,忍不住嗔道:“问你话,怎么不答?”
她可没忘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坏印象,他是个野蛮人,为了妓女跟赵大忠争风吃醋,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她向来最不齿这种不用脑的男人了。
“你别恼,我答就是了。”他好怕她会讨厌他,赶紧出声。
“你先放开我。”凌飞嫣昂起下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会无条件地顺从她任何要求。
“还不放?”她不悦地瞪他一眼。
虽然舍不得佳人柔软的娇躯,但他还是乖乖地放手。
凌飞嫣一重获自由,立刻退后,站到家人身旁,没好气地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等他解释清楚。
“在解释之前,我要你记住我的名字,池青瀚,今年三十岁,尚未娶亲……”
“你叫什么、多大年纪、娶不娶亲,都与我无关!”她突然不想听他解释了,因为她有预感,刚刚一晃而过的可怕疑虑,似乎会成真!
“怎么没关系?”他指着身后的聘礼队伍,激动地辩驳,“队伍是我的,是我池青瀚要订下你凌飞嫣,你爹娘收了我的聘礼,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是我儿子的娘!我就是你一辈子的男人!”
“好!池爷好样的!池爷果真是条汉子!”阿虎被主子的一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带头吆喝。
手下们也有样学样跟着高喊:“池爷!池爷!池爷!”
凌飞嫣的耳朵快被这些粗人的吼声给震聋了。
“谁、谁是你的人?不要乱说!”她被气得小脸涨得通红,“你这个疯子!我根本不认识你,我、我不要聘礼,你走!”
失控的凌飞嫣早将平日的清冷高傲抛到九霄云外,她气冲冲地挡住队伍,纤纤手指乱点,“你你你,还有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抬回去!”
几名大汉傻笑着搔搔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不打算停下脚步。
她气极了。好,不听她的是吧?她亲自动手总可以了吧?她走到一扇雕工精细的红木镂花描金屏风前,伸手就要推倒。
“别别别!这可是前朝古董!”她的指尖都没沾到边呢,凌誉书就焦急地冲上前用身子护住屏风,小心地用手模了模,模到右下角的凸起处,工匠巧妙地把他的名字融入雕花中,只有识货的人才懂。
“前朝圣手『铁二郎』的作品,现在可是天价,千万别冲动啊,闺女!”凌誉书只差没跪下来替圣品磕头求饶了。
拎起裙角,她小跑步冲到另一个聘礼前,气都还没喘呢,却又有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就算忍不住微微面抖,但来人还是硬着头皮,勇敢地迎接她扫过来的警告视线。
“不要!我喜欢这个妆奁,池爷拿聘礼明细给我瞧的时候,我就爱上了,现下一看,更是爱不释手。”月娘瘪着嘴,语气委屈极了。“当年你外婆偏心,把我心爱的妆奁给姐姐做嫁妆,找了好多年都不见相同的,如今我我……我死活都不让你退回去!”
凌飞嫣忍着怒气,嘴角微微抽搐,随意瞟了妆奁一眼。
黑漆嵌螺钿,边角还包金,蝶型的拎环精巧,正面还镶着好大一块赤玉,莫怪她娘会喜欢,就连她也心动了。
这个也不行,那就换下一个吧!
“不要呀,大姐,极品狼毫毛笔,我念书用得着。”大弟惨叫一声,抱着看中的礼品不放。
“大姐,我们总穿你的旧衣,瞧这绫罗绸缎多美,还有南洋纱,可是沿海来的好东西!”三个妹妹也跳出来扞卫。
几个弟弟也连忙护着自己喜爱的东西,凌飞嫣不得不让步,轮到最小的弟弟时,她已经无力和自家人对抗了。
“大、大姐!”小弟闪着可爱明亮的圆眼,嘟着红女敕的小嘴,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我想吃肉肉,爹娘说池大哥送来好多肉肉,还有从海边运来的海产,我都没吃过!”
她一听心里一阵抽痛,彝头一酸,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为了这些就卖了我吗?”她紧抿着唇,俏脸发白,哀怨地瞪着那个始作俑者。
被她凄然的目光一瞪,池青瀚心中一痛,既痛心自己不讨她喜欢,又舍不得她此时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嫣儿,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他不好意思地表明出自己的心意,就算她要他以死明志,他也会毫不犹豫照做。
三十年来的历练,他知道自己不是老天爷偏宠的幸运儿,想要什么,他就得靠自己,吃尽了苦头才能得到。
对她,他誓在必得,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不会放弃!
“嫣儿……”他试着上前,想抓住佳人的小手。
不过凌飞嫣却嫌恶地紧皱着眉,甩袖挥去他的大掌,冷冷地说道:“公子请自重,嫣儿岂是你能叫的?”
他的手因此优在半空中,整个人愣住了,久久无法动作。她嫌恶他、瞧不起他,秋水般的清彻美眸,明明白白写着看不上他。
真的是他太不自撤力吗?他知道自己的外表不讨喜,也没念过什么书,从小到大做的都是粗活,好不容易这些年经商赚了银子,其它人才对他礼遇几分。她是嫌他财大气粗吗?他配不上像她这么好的女人吗?可是——
“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认定你了,我自知配不上你,但我喜欢你的这颗心,你就算挖了去,我也无怨无悔!”
他是个真汉子,向来不拐弯抹角,对她的好感更无法遮掩,他就是想要她陪在身边,想尽其所能地对她好。
送到凌府的聘礼,全是他这几年来在各地搜罗的奇珍异宝,他自己没有留下什么,只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因为在他心中,她值得!
“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他突然觉得眼眶酸酸热热的。
这男人连自尊都不要:吗?在这么多人面前,居然“乞求”她给他一次机会!她本想直接拒绝的,但看到他盈满情意的诚恳双眸,话突然卡在喉间,说不出口了。
“大妞,池爷到底是一片真心,这么多街坊邻居看着,不好丢他的面子。”爹娘也在一旁好言相劝。
凌飞嫣一个冷眼扫过去,凌誉书和月娘心虚地马上闭上嘴。
“你们不会先知会我一声吗?”看着爹娘垂下头去,她重哼一声,“这事,咱们随后再商量!”
“池爷很可靠嘛……”月娘嘀咕一声。
“反正比莫少连强!”凌誉书小声补上一句。
“爹!娘!”她这次是真的火了,“非要女儿逼你们做选择吗?”
“好好好,大妞别气,爹娘不说了。”凌誉书吓得赶紧摆摆手,但还是诚恳地说:“女儿,你也听爹一句劝,看人不能光看外表,要了解对方的真心,别错过了好男人,也给自己机会……”
“爹……你还说!”她跺了跺脚,作势欲走。
“别走。”凌老爹没拦她,反倒池青瀚出声阻止了她。
“要你管!”她不给他好脸色,凶巴巴瞪着他,“聘礼是我爹娘收的,不代表我的意愿,我的亲事,我爹娘做不了主,你还是收回吧!”
“聘礼既然已经收下了,要不要是你的事,我绝对不会收回的。”他就算是个粗人,也有自己的坚持,“若不想要,大可扔到大街上,随你高兴!”
“你!”这男人是生来惹她生气的吗?“池爷可知一句话?”
“啥?”
“强摘的瓜不甜,强求的姻缘不圆!”
她的声音如此甜柔,说出口的话却这般残酷,但他如果就这么被打败,他就不是池、青、瀚!
他一个箭步向前,猛地逼近她清冷倨傲的娇颜,她的心一慌,下意识想要后退,怎知一只铁臂早已就位,断了她的后路,也圈禁了她的娇躯。
“如果一定要扭转命运才能得到你,我愿意放手一搏!”他太想要她了,想得发狂,除了追求财富地位,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什么,如今就算要为她散尽家产、失去性命,他也毫无怨言。
只要她愿意接受他,就算只是待在他身边……
难道,这是奢求吗?
“你一一不要脸!”他深沉的目光藏着太多心绪,占有、霸道、狂傲、阴鸷、欲/望一一闪现,她怕这个人,好怕,他让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握在掌心,动弹不得。
“如果得不到你,我要脸面何用?”他挑眉,有些自嘲,又有点失落地笑。
她紧咬着牙,捶了他一拳,小脸绷得死紧,“我绝对不会嫁给你!决不!”
这个坏人霸道粗鲁又不讲理,还有,他是会跟赵大忠这等不入流的男人为妓女争风吃醋的没品男人!
不嫁不嫁不嫁!包何况……她还有少连!